不知道的时候,他还真以为小姐藏了别的男人,曾对着虚无的空气冷声喊,“出来吧,看到你了!”
真是傻得可以。
后来,阿鹰掉下悬崖,摔死了,小姐很伤心。
他用身上仅有的一块玉换了一对红尾水鸲回来,这才是小姐该喜欢的,漂亮又小巧。
可小姐不告而别了,原来,她关心的从头到尾只有阿鹰,收留他只是顺手而为。
阿鹰死了,小姐就抛下了他。
他本以为再不会见到小姐,直到被迫娶亲的大婚之夜,他怀着屈辱的心情一把掀开新后的盖头。
居然……是她!
哈哈……
多么滑稽可笑,她爹在后面追杀他,让他差点命丧当场,她却在前面救他性命。
他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的人,却转眼坐在这喜房高榻上,成了他的皇后。
她是他的恩人兼仇人,是他心底牵念又恨得牙痒的女人。
看看,这巧妙的天意。
他,该怎么对她才好呢?
虞家已经倒了,她还是不识时务,不肯倒戈心向于他,说什么纯善无私,她,不是很自私吗?始终向着她的家族。
她护着一个从家带进宫的卑贱丫头,却不要和他的女儿。
忽然想起今夜太医署前的闹剧,他要走时,她看向他的眼神,是责怪?是失望?还是不敢相信?
一个连亲生女儿都不要的女人,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来看他?
他给了她一年的时间,一年的时间主动来攀附他,可惜啊,是她亲手丢掉这么多机会。
这样的话,就不必再对她手软了,他早该调/教调/教她了,他会教她,亲手教她在夫和父之间,该怎么选?
虞婉那妖妇不是常说,她侄女是云间皓月,他不配得到吗?
呵呵……
他会让妖妇亲眼看看,她侄女是怎么宽衣解带侍奉床榻,替他生儿育女的。
转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身侧,帝王莫名愉悦,勾唇唤道:“赤焰。”
一道墨影迅捷又悄无声息,落于帝王床前。
帝王看着面前黑巾蒙面的利落身影,悠悠道:“明日夜间,把幽兰殿里的人带到朕殿中来。”
第5章 她送朕青草香,还劝朕开心……
今日日暖风轻,冯贵妃邀昭华长公主入宫至桐花台品茶赏看歌舞,长公主欣然而至。
长公主坐于食案左首,冯贵妃指着案上几道糕点甜品,“这是膳房新研做的三丝鸳鸯卷、青糕,玫瑰玉露……公主试试看?”
长公主是陛下同母双生的姐姐,十分得陛下宠信,加之陛下如今又铲除了势大的虞家,大权在握,因而,公主如今身上总有股丢不掉的娇纵凌人之气。
仿佛除了陛下,她谁都多少有些瞧不上眼一样。
此刻,她拈了一块糕点在手,乜着一双狭长利眸瞅向贵妃。
“这都呕呕哑哑弹的什么?”
“才当上贵妃多久,怎么你就装起来了?这都是从前的卫国大家贵族公子小姐们听的,无聊透顶,你真的喜欢听?听得懂?”
贵妃垂眸啜了口茶水,露出个寻常的微笑。
“这是琴曲《思旧赋》,我们既然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就要方方面面都站的稳一些才好,不能让卫朝的旧臣心底嘲笑我们四肢孔武,脑中无物。”
“我不懂可以多学多听,陛下日理万机,一得空闲还要勤习苦研这些,我身为贵妃,又怎能……”
“得了得了!”长公主不耐烦的打断贵妃,“你神神秘秘不是说有个特别的礼物要送本宫吗?礼物呢?”
“既然公主已经等不及了,你们就出来吧。”
贵妃一笑,朝竖立的屏风后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男子从屏风后绕出,恭敬地行到长公主面前,在她脚边跪下。
“这是?”
长公主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两个男子身上。
一个峨冠博带,面如美玉,雅逸风流;一个飒沓利落,跪姿直如枪/杆一样,窄袖马尾,朝气蓬勃,双目炯炯,神采飞扬。
“这就是给公主的礼物,”贵妃别有意味地瞟着长公主,忽问,“只是,公主是要这只小仙鹤?还是那头小野狼呢?”
长公主难掩喜色,长眉一挑,“本宫都要了。”
贵妃顿时笑的如鹂鸟欢啼,手指窄衣男子,贴近长公主耳边低语。
“公主知道吗,他呀,是我二哥营下饲马的马奴,以前还是个龟爷呢。”
由于男人力气大,生产生活、行军打仗多用到男人,因而生出了许许多多的男性崇拜、男人生/殖崇拜。
大越有些地方就有这样的风俗,每年每县挑选出十来个成年男子,这些男子必得是天资禀异,器物远超于寻常男人。
选出来的男子叫做龟公,由他们去敬神,保佑一方民众多增人口,多添男丁。
长公主目光噌的瓦亮,灼灼视线盯在马尾男子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仰起头,回视长公主,“下奴君扬。”
长公主连连道好。
贵妃趁此让两人先退下,对长公主道,“把他们当普通奴仆留在身边,日日陪伴于公主府,公主就不必总往外跑了,外面的货色也少有比得上这两个的吧。”
“咱们这些人的一言一行,谏官可都盯着呢,公主为陛下牺牲颇多,陛下不忍说教公主,又难堵谏臣口舌,公主要体谅陛下才是。”
若是放在平常,长公主定要闹嚷一番的,或是找机会整治那些多嘴舌的言官。
今日骤然得了两个姿容上佳的美男子,也没了脾性,反而对贵妃客气起来,“怜儿,多谢你了,往后有什么要本宫帮忙的,本宫定不会推辞。”
之后,长公主便喜滋滋带着今日收获的礼物回了公主府。
她完全沉浸在美色喜气当中,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跟在她身后进公主府的君扬,低头那刹那眸中的嘲弄及唇边撇起的嫌恶之意。
再说虞扶苏这边。
她在幽兰殿中,坐立难安,宝瓶扮作女医徒,随梁太医去了大牢,她生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直到宝瓶冒着夜色回来,她才长舒一口气。
“小姐,四公子他……”
“欸,”虞扶苏伸手捂了一下宝瓶的嘴,“宝瓶,小声些,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
“小姐是太过忧心了,这里除了我们,哪还有别的什么人?”
这样说着,她仍旧压低了声音,“小姐,咱们四公子没有被抓。”
“太好了。”虞扶苏心中一喜,若她有那万分之一的机会逃出宫去,她一定去找四哥。
“那父亲怎么样?父亲可有交待什么?”她又问。
宝瓶回道,“老爷高烧退了,低烧反反复复的。老爷让奴婢转告小姐,不要挂念他们,好好活着。”
虞扶苏垂眸,半晌才轻道:“好。”
“对了小姐,那个姓梁的说等会儿过来。”
咬了咬唇,虞扶苏道:“知道了。”
宝瓶却忽然不忿道:“小姐神仙一样的人物,如何教那等小人折辱了?”
虞扶苏看着宝瓶,问她道:“过了今夜,你会觉得我肮脏吗?”
“怎么会?”宝瓶落泪道:“小姐永远是……”
“那就好,不重要了,宝瓶。”虞扶苏没有让宝瓶说下去,她转眼看着外面寂寂夜色,似在低语自言。
“重要的是,无论身处清池还是泥沼,我的心依旧属于我自己,不会染脏。”
过了两刻钟,梁太医果至。
虞扶苏拉住宝瓶的手,“宝瓶……”
“放心吧,小姐。”宝瓶认真许诺,“奴婢会在外面仔细看着,不会有事的。”
虞扶苏无声点了点下颌,被梁太医拥着进了殿中。
一进到殿内,梁太医就拦腰将虞扶苏抱起。
一边走向床榻,一边诉说着对她的绵绵爱意。
“虞姬,你知道吗?自多年前去你宫中请脉,惊鸿一瞥,你就夜夜入我梦中了。”
“如有可能,我会想尽办法救你出去的,然后,我辞了这太医一职,带着一家子找个小镇子,开间医馆。你要喜欢,我就教你一些简单的医理,你在旁给我打下手,咱们一起治病救人,我家大娘子也是好相处的人,你不要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一起治病救人?”
这是虞扶苏第一次主动接话,梁太医惊喜道:“嗯,你喜欢,我什么都教你!”
听起来倒是美好,却不知是他的真心,还是哄骗情人的蜜语,镜中花影而已。
“虞姬,你不讨厌我吧?”他忽而这样问。
“嗯?”虞扶苏不知该怎么答。
却听他自信满满,“你不讨厌我,你其实喜欢年纪大些的男人吧。似乎陛下是小你一些的,所以你只是嫁给他,并不喜欢他吧,我总觉得你把他当作……”
他笑了笑,没有说下去,只道,“所以,虞姬,我们两个来日方长,你会喜欢上我的。”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快些?”不知为什么,虞扶苏心中纷乱,总觉得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梁太医怔了下,温柔地笑了笑,“这种事,怎么能快呢?”
说着,他掏出一个小盒,从中取了一粒丹丸,放入口中。
“虞姬,今夜,我会让你永生都忘不掉我的。”
说着,他低头吻上虞扶苏芳唇。
“是吗?朕会让你阴曹地府都忘不了朕的!”就在此时,殿门一声巨响,豁然中开。
不知是木门太过破败还是别的原因,中间竟生生踢出了一个大洞。
梁太医一下子软倒在地上,怔了足有三秒,才想起求饶。
他哆嗦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和娘娘没有……”
他却一言不发,俊脸阴沉铁青,唇线如绷,把抖成筛糠的梁太医拉起,抡拳直朝他面上狠狠砸了下去。
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似乎是鼻梁塌陷,牙齿崩碎,手腕折断……
他武功绝佳,梁太医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奄奄一息趴在那里。
流着血水的嘴里勉强发出几声哈笑,梁太医喘着重气道:“你杀了我吧,能和她春风几度,这辈子……也值了,做鬼……都值了……”
虞扶苏一惊,他怎么能……?
梁太医却在地上挣扎起来,艰难的把头转向她坐着的方向,说了今生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还有,我真的喜欢你。”
然后,在帝王的透心长剑下,彻底没了声息。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疯泄愤一般,在那具死去的躯干上又补了无数剑,将他砍作了一滩血泥。
只知道闻到呛鼻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时,他手中滴血的剑峰已对准她喉间。
他看上去愤怒狼狈,浑身血红,声音更是冰川雪原,万年难融。
“你,你们两个,怎么敢的?”
一字一字,都带着嗜血的恼恨。
虞扶苏迎着剑刃,慢慢闭上眼睛。
心在颤,面上却是木然。
“本来不敢,也绝不会这么做,但由不得臣妾。并且这难道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吗?看着虞家人痛苦屈辱的活着,陛下的目的其实达到了,应该高兴才是的。”
“给朕住口!”
耳边冷风一扬,轩起几绺发丝,那剑已高高举起,重重朝她劈了下来。
第6章 你那小丫鬟侍寝,朕要你就……
长剑几乎擦身而落,砍在身下的木架床上,不知使了何许力道,即便隔着两三层被褥,床板依旧应声咔嚓折断。
虞扶苏身子都被震的颠了一颠。
外面传来宝瓶的惊叫,宝瓶定以为她死状凄惨,面目全非。
事实上,他剑砍下来的时候,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骤停又缓缓复苏的心跳中睁开双眼,她还活着,床上散落着被削下的一绺青丝。
他砍下这一剑,似是终于出了一口浊怒恶气,面上阴霾郁色散了些许,却依旧骇人。
“你那姑姑常把你吹的世间绝无仅有,朕以为真是什么山巅白雪,高不可攀,原来也不过尔尔。”
他语调虽听来和缓平稳,却如嚼着碎冰渣子般,且饱含轻蔑讥诮。
“你为了什么和他上了床的,脱光衣裳来求朕,朕一样帮你达成心愿。”
虞扶苏五指紧攥,跪在他面前,“罪女已没有资格再服侍陛下。”
“你的确没有资格。”
他剑指着床,一字一句道:“当年朕的母妃薨逝后,妖妇就把朕一个人丢在这破烂的幽兰殿里,后来才施舍般的赐给朕一个婢女。”
“朕小的时候没出息,怕冷又怕黑,每夜就缩在这张床上大哭。”
虞扶苏一惊,原来竟是这样,所以,他把她也贬到幽兰殿,就是为了教她也体会一番他曾经经历过的艰难和无助吗?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呢?若她早些知道她会惹得他这么愤怒,那她……
只可惜,为时已晚,现在说什么都已无用处了。
他的怒气是不会轻易打消的,只是不知他是恼她脏了这屋子,还是纯粹因为男人天性里的独占欲,自己拥有过的东西,即便不喜欢,扔了毁了,也不许他人捡去?
“这是朕住过的宫殿,睡过的床,你却在这殿里和别的男人滚上朕的床。”他似乎是舔着槽牙说的,“你,确实不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