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王扔给他一块银锭,不耐烦道:“这是给你的补偿。”
那人“哈哈”一笑,道:“若真有心补偿,就把你怀中那个金子做的玩意儿给我!”
云昭王脸色猛然黑沉,纵身飞跃几下到他眼前,俯视着他,语气中含了极重的压迫:“你何意?”
那人也不惧怕,只是呵呵直笑。
上下打量一番他孔武有力的身躯,道:“小老弟,方才听你吼叫,知你武功乃佼佼者,长得又是仪表堂堂、高大勇猛,谁成想竟是苦恋他人的可怜虫!暴风天拿着女人的首饰在这里吼叫,哈哈哈!”
被人挑破心事,云昭王又羞又愤,脸色更差,恨不得一掌将他送到海中。
第50章 图汗雄语气中带了不可抑……
见他登时就要发狂,那人连忙摆摆双手道:“天不老,情难绝。我无意嘲讽,我是过来人,只是想给你指条明路而已。”
见他形容邋遢,还自称过来人,云昭王冷哼一声:“你这副模样,有几个女子愿与你将就,还自称过来人!”
“嗨,我年轻时,那真的是北冰国第一美男!”
北冰国?
云昭王重又打量他,脑中浮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这里风大雨大,我那里有个山洞,咱们去那里边喝边聊如何?”
这人虽然看起来幼稚可笑,可常人道:大智若愚,也未必不是个好汉。
云昭王想了想,便跟着他去了。
原来是海岸半坡之中凿了个洞,也就一丈来深,也不是很宽,但住一个人是绰绰有余。
“你是北冰国人,怎会在胶东垂钓?”
“这是胶东国王主齐晟派人给我修的,专供我无聊时来这边垂钓,嗨,这里还经常看到蜃景呢!”
“胶东国早已灭亡,这里已是夏国的属地,哪来的王主?”
那人顿时不悦,回首怒视他一眼,捋了捋须发,说:“我管什么夏国,这里是我鲲鸣子的地方!”
果然是北冰国铸剑名家鲲鸣子。
“原来是鲲鸣子前辈,久仰。”
他不以为意,挥挥手说:“都是虚名,咱们喝酒!好几个月无人跟我说话了!”
倒上酒,山洞外面的风雨越发狂乱起来,还不时斜到山洞中,入口处都湿了。看来飓风正在过境,一时半会是出不去的了。
环境虽简陋,可两人一个无所谓,一个想放下,便赏着风雨饮酒,话也多了起来。
“前辈在北冰国地位尊贵,缘何来这里,连人影都见不到?”
“哼,夏国太子爱剑,王主为了讨好夏国,让我给夏太子造一把天下第一剑,我的好友胶东王便是被那个夏太子逼死的,我怎么能为那种人造剑?”
当初攻打胶东国时,齐晟有意降夏,却被皇兄断然拒绝,将胶东国攻破后,立时命他自杀,即使太傅劝解也无用,个中缘由他人实在不知。
云昭王也只是略知一二。
好似是当年胶东王应邀去卫国,起意想娶盛绮公主,皇嫂的母亲华阳夫人也对胶东王十分满意,推波助澜,想成就二人好事。
后来不知为何没能成,恐怕那胶东王因此得罪了皇兄。
听到有人中伤皇兄,云昭王自然不快,反驳:“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非当事人,不明缘由妄加揣测,难免有失偏颇。”
鲲鸣子盯着他,肃然道:“所谓‘降兵不杀’,夏太子逼死胶东王主,有一件事很确定:他器量极狭窄。”
云昭王沉吟道:“若为一个情字,任何大度之人都会器量狭窄。”
鲲鸣子若有所思,捻须惆怅道:“说到此,我倒也有此经历。
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收获所爱,本欲携之退隐,一时轻信他人,至爱被王主悄悄赠与卫国皇帝,卫国国亡后,它也不知流落何处。
若是能入伯乐之手倒也罢了,若是流落到庸俗之辈手中,难免明珠蒙尘,自毁灵气,想想我便心如刀割,这也是我与王主嫌隙之起因。
唉,人生就是要体验心如刀割来罢!”
闻此,云昭王蹙眉。
能让北冰国国主以礼物送至卫国的女人,必定是倾国倾城之貌。
永乐城破之日天狼族血洗卫国皇宫,鲲鸣子所爱想必已是死于彼时。
毕竟皇兄非贪恋美貌之人,满眼只有皇嫂一个女人。
他淡淡劝道:“节哀,你尚比我幸运,求而不得的苦楚更教人发狂。”
抬首望向稠密雨帘,他刚毅脸庞浮上苦涩,描绘着他痛苦交织的内心。
鲲鸣子也忘了自己的痛,转而凑近他问:“对了,我还忘记问你,到底单相思什么人哪?”
“一个不该觊觎的人。”
如此英豪之人声音却低了下去,冷峻眉目中似有万千惆怅。
鲲鸣子甚觉好玩,一时兴致勃勃,猜道:“你是恋上继母还是兄嫂?”
云昭王猛地抬首,鸦色双眸凶光湛湛,如出闸捕猎的猛虎,下一刻就要将猎物撕成碎片。
鲲鸣子唬了一跳,心里暗道:看样子八九不离十了。看这样子,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处男,真是有趣。
嘴中劝道:“小老弟,天下美貌女子多得是,你何苦在一棵树上钓死?
男人嘛,潇洒一点,天天把自己折腾成苦行僧,何必?像你这种英雄豪杰,只要招招手,必然有许多俏丽女子跟随!
听我一句劝,回家以后,多喝点酒,找几个姑娘睡几觉,等你尝到了情/事的美妙,那个就成为雕像一样的存在了!”
云昭王饮下一口酒,电闪雷鸣中,他目光如鸷,面容狂野,粗声道:“谁也代替不了她!”
这样极端的天气,又饮了酒,让人不免心生狂躁,云昭王满脑子都是敖岚的身影,心中愤闷难以消除,干脆起身告辞道:“我该回了,多谢招待,保重。”
鲲鸣子一把拉住他:“飓风正在过境,你不要命了?”
“坐下坐下!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云昭王麻木的坐下,听得他问:“她知道么?”
“不知。”
“你能经常见到她?”
“是。”
“如此,你比我幸运!即使不能在一起,能看到她幸福,也不枉你一番苦恋。”
“她……也并不幸福。”
鲲鸣子“哦”了一声,双目发光,道:“如此,你做不了她身边的男人,便做那个对她最贴心温柔的男人,她迟早会注意到你。女人嘛,一旦心给了你,身子迟早也是你的。”
他拍了拍云昭王,语重心长道:“关键是恒心,既然认定了她,便不要畏难放弃。只要你用心经营,如此坚持下去,不出五年,她必然是你的。”
云昭王愣怔片刻,想起敖岚归属于他的旖旎场景,不禁面红耳热。
但他又很快变了神色,冷然盯着鲲鸣子道:“明知是禁忌之恋,你却劝我罔顾伦理,是何居心?”
“唉!我看你英雄了得,不忍你于情感上憋屈一辈子,男人长期如此,会憋出病的!话我劝到了,具体如何做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云昭王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外面的疾风骤雨,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第二日回府,鄂采迎过来欣喜道:“王爷回来了!昨晚去了哪里,让臣下好担心!”
云昭王淡淡道:“我去海边视察恰遇飓风过界,便找了个山洞避了一晚。”
“无事便好!”
看了看日头,已是中午时分,昨晚的酒劲头不小,竟让他睡了这么久,他走之时,鲲鸣子仍在昏睡。
“城中无人伤亡罢?”
“一个也无,今晨百姓们都在街头陆续开门营业,您没瞧着这一路走来,又是热闹得很么。”
他倒真没注意。
“那便好。”
闻得他身上有残余酒气,鄂采吩咐侍从泡茶端上来,又指了几个内侍服侍云昭王沐浴更衣。
在宽阔的浴池之内,他静静调息,运功一个时辰,才渐渐觉得酒气散去,身心清净。
沐浴完毕至大堂,桌上早已摆好了饭食,他动了几筷便没了胃口,似乎也不觉得饿。
傍晚时分,身子有些发热,才知是淋雨染了风寒。
他自小习武,身子十分健壮,从未生过病,此次出去一夜,回来却病了。
鄂采也是纳罕不已,问道:“王爷,您不会是在外淋了一夜罢?”
“我作践自己做什么。”
鄂采顿了顿,终于下决心开口:“那王爷是否有何心事?”
云昭王不置可否,没有作声。
自他八岁去往卫国做质子,鄂采就跟随他左右,陪他度过了八年苦闷的质子生涯,是他最信任之人。
他也不愿在鄂采面前违心说谎。
鄂采沉默良久,道:“王爷,时间可以磨灭一切。保证好自己身体,才能实现英雄志向。皇后要是知道您病了,肯定要怪罪臣下。”
“道理我都懂。我累了,想静静。”
鄂采只得心事重重的退出。
*
明媚的阳光自窗棂中间洒下来,花梨大理石案桌上也铺满金色。
笔海内的毛笔如树林一般,高低粗细不同,在光滑的桌上投下疏密不一的影子。
推开房门,淡淡的书香飘洒房内,四周摆设,无不充斥着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挺拔的玄色身影踱进来,将门合上。
呼雅泽再次打开敖岚的书箧,里面除了佛经,还是放着那十五幅画。
敖岚有名有姓地提出要去胶东,肯定事出有因。
看她画了平凉王和平凉王妃的画像,他便知她不知是哪里得了消息,以为平凉王在胶东。
敖岚在宫外交往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
出过京、见过海外世面的,只有那个空海法师。
他命人去拿那个空海法师,那法师竟早就逃之夭夭,云游四海去了。
这背后操纵之人,将敖岚骗去胶东,定是想有下一步动作。
到底是反夏会的余孽,还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很快就要揭晓了。
不过这些鼠辈自身扑不起浪花,却将算盘打到他的女人头上,实在令他愤怒。
反夏会他都能连根拔起,何况这些躲在人后的鼠辈。
且等着,时日不多,他就会将他们挫骨扬灰。
正欲合上书箧,呼雅泽忽然发现了什么,再次打开。
里面有的画幅比上次看到时,画轴上多了一道划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打开那幅有划痕的画,竟是鹿纯聪的白描画。
再打开其他的标记画,都是鹿纯聪的肖像。
足有五幅之多。
呼雅泽如拿了烫手山芋,厌恶地将画像扔回书箧中,气得胸膛直起伏。
她这是顺道要出去打听鹿纯聪的下落!
在临出发时,才将平凉王和平凉王妃的五幅换成鹿纯聪的,妄想瞒过他!
呼雅泽不由得恨恨咬牙,闭目重重呼出一口气,剑眉拧成一个。
提到鹿纯聪,愤怒和嫉妒已是常态,此时他胸腔内却又生出无限的委屈。
在她心中,鹿纯聪舍命救她,一片真心为她,令她能挂念一辈子。
但他所做的,也并不比鹿纯聪少。
只是,鹿纯聪所做的那些都摆在明面上,让她一丝不漏的看到,而他所做的,都到了暗影里。
可如今再说起来,一则敖岚并不想听,二则也实在显得他要拿来邀功求赏似的,更会令敖岚唾弃。
呼雅泽忍着怒气将画像放回原处,出了书房,脑海中却反复回顾着当年在凤岭山的情景,掂量着若是敖岚当时能看到他所做的,再与鹿纯聪相比,会否依旧觉得只有鹿纯聪那样真心为她。
……
呼雅泽正欲追上去,却发现师父图汗雄自手中发出一枚“鹤骨神针”,直指敖岚眉心!
他想也不想,手中即刻发出两枚“鹤骨神针”,两枚针正撞在去势汹汹的那枚针上,发出细微的火花。
只听得“刷刷”几声,三枚针应声落地。
图汗雄影子一闪,已掠走敖岚脚不点地的飞走。
呼雅泽双目一刻不敢离开,也连忙紧随其后。
如此大的声响惊动了鹿纯聪,他睁开眼睛,看到敖岚被图汗雄掳走,不顾毒会发作,站起来,跟其他掌门道:“各位掌门,大家收好这三枚飞针。等我片刻,我去救公主,等我回来咱们自有分晓!”
说完也飞身追往图汗雄的方向去了。
图汗雄一路策马狂奔,但毕竟带着一个敖岚,呼雅泽不多时便追上了他们。
图汗雄不停,呼雅泽也不停,一前一后不停往前赶。
到了一个小溪旁,离凤岭山已经出来很远的距离,图汗雄这才停下,那马儿累得嘴旁都是白沫。
图汗雄将缰绳一扔,让那马儿去溪边饮水。
呼雅泽也下马来,看到师父表情不善,不敢贸然上前,怕惹怒他老人家,敖岚处境更加危险。
图汗雄看了看手中的敖岚,她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正恶狠狠的看着他,他在她肩上又点了一下,她便昏了过去。
他质问呼雅泽,“她是谁?”
呼雅泽只有如实回答的份,“卫国公主敖岚。”
图汗雄语气中带了不可抑制的怒意,“原来是日久生情。”
呼雅泽垂了手没有辩解,眼睛却不敢离开图汗雄的手,怕他猛然对敖岚不利。
他这徒儿,心性极硬,对自己要求极高,从未令他失望过。
如今他默不作声,就是承认了。
图汗雄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从胸腔发出一声冷哼,怒视着呼雅泽,斥道:“呼雅泽,我看你对她不一般,挨了她的耳光都不以为意!我就故意想用她试探你,你居然宁愿暴露自己身份也要使出‘鹤骨神针’救她,你武功虽大有长进,可为师从小培养你的定力却一朝丧尽,太让为师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