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你看,二表哥现在脸皮可真的变厚了!咱们赶紧进去瞧瞧,他到底有几个王妃!”
皇后也想赶紧进去瞧瞧,只是身份尊贵,不好太过焦急,正欲进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云昭王道:“云昭王,太子妃也……”
与此同时,云昭王的视线定定投向后方,神情朦胧,已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
那人肤光胜雪,乌发如瀑,纤腰玉带身姿窈窕,微微俯首由侍女杏溪扶下轿,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脖颈。
立在那里,犹如洁白月光一样熠熠生辉,立时使周围所有人物失了光彩。
她比一年前圆润了少许,像一颗瑰丽光亮的珍珠,散着华贵的神采。
只是那双水盈盈的黑眸,流转间还是含着些许忧郁,看人一眼,足以让人跌进她甜美而忧郁的深渊当中,再也爬不上来。
敖岚见云昭王神情怪异,既不拜见,也不招呼,心知他是在为之前矛盾耿耿于怀,毕竟她出言不逊,还打过他。
不过她从未想过致歉,一笔糊涂账,打了就打了,呼雅泽都没说什么,她更不放在心上。
若不是要寻皇兄下落,她才不会来他管辖之地。
蝶翼般的睫毛闪了闪,将脸别开看向别处,等着侍从引入。
皇后咳了一声,重又说道:“太子妃身子久养不好,你皇兄听说胶东气候湿润,适于养病,便安排我们一起来了。”
云昭王有些气急,声调都变了:“怎不早在信中说明?我好让人多准备一套房间!”
皇后低声道:“你皇兄怕消息走漏,有人劫太子妃做要挟,便封锁消息,只是说我和命妇们要出行,让太子妃一路低调跟来,也是为了平安考量。”
冷静下来一想,的确如此,这是保全她的最好方法。
若大张旗鼓,难保不会有人对她不利,借此要挟皇兄。
他方才失控,是因为对她的出现,他毫无准备,还说了那样随便的话。
她一定认为他已变成了花心男子。
看她神色比以往还要冷漠,看他一眼都嫌多的样子。
剑穗的误会还一直未得机会解开,这下厌恶恐怕又上一层。
第52章 敖岚如梦初醒,这才看清……
“你皇兄给你的信。”皇后轻咳一声,示意身边的嬷嬷递给云昭王一封信。
云昭王展开迅速浏览,是太子亲笔:“我欲彻底清杀反夏老巢,其中成员与太子妃为旧相识,故借疗养之便送往胶东月余,为防有差,全程以素人身份示人。汝以最严规格执行保卫,务必保她周全。”
“月余”二字撞进眼中,一股欣喜自心底蔓延开来,使他硬朗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鄂采带着侍从们给各位夫人安排住处,云昭王亲引着皇后和太子妃去了最开阔的一处殿院。
皇后略转了转,很是满意,道:“胶东王的宫殿真是不错。”
蒲花也很喜欢这里,指着殿内的贝壳彩绘给皇后看。
趁着此时,云昭王低声对敖岚道:“你先在偏殿稍歇,我现在去给你安排住处。”
敖岚不冷不热地用眼神应答。
当着皇后的面,又装出一副敬重皇嫂的样子。
不管他怎么安排,她只能听从,毕竟这是他的地盘。
自殿中一出来,云昭王一迭声的叫来十几个侍从,命他们立即打扫他的寝殿。
“务必纤尘不染,若让我找到半点灰土,我绝不轻饶!”
即使打扫皇后所居殿院,也未见云昭王提出如此警告,侍从们唯唯而诺,连忙去了。
又去见外面候着的太守,问道:“孙太守,胶东哪家床褥面料最好?”
孙太守想不到云昭王居然连皇后的床褥都未准备好,不由得有些着急,若是怪罪下来,他作为太守,也有不当之责。
可作为男人,生活的一切都有夫人和管家操持,他也不知这些细枝末节,倒一时语塞。
幸好旁边一个胶东本地的年轻侍从道:“城东吕氏锦缎铺的料子最好,他们曾为胶东王宫供货……”
“好!”云昭王上马便疾驰而去。
*
“公主,你瞧这被子。”杏溪扑哧一笑,过去掀了掀,很有分量。
只是这朱紫的颜色、极厚的绸缎倒像是给五六十岁人所用,与房内简洁低调的摆设格格不入。
“云昭王说是新的,让您放心用。”
敖岚扫了一眼,淡淡道:“大概是给皇后多买了一条,便安排到这里了。”
舟车劳顿,沐浴过后,敖岚盘算着寻兄之事,很早便就寝了。
第二日皇后和一品夫人等自有云昭王和太守接待,太子妃因身份需保密不与她们同程,便安排了暗卫跟着,又派了个管家娘子当顾导,自去些想去的地方。
敖岚哪有什么心思去转胶东,自然是命人去往各大镖局处,将所带画像分给镖局的耳目分处,重金寻人。
发出去画像与行赏布告,敖岚心中大石落地,隐隐期待着会否能与平凉王相遇,会否能打听到鹿大哥的去处……
越想越是激动,日子好歹有了盼头。
恰逢这管家娘子热情异常,硬要带敖岚去见识胶东美景。
想起与胶东王第一次见面之时,他说这里有独一无二的蜃景,敖岚于内陆长大,从未见过大海,想着去海边见识一下也无妨。
见了大海,杏溪激动的拉着敖岚的袖翼道:“夫人,你看!这就是大海呀!”
敖岚心中也是澎湃不已,暗道:鹿大哥生长在海岛上,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怪不得胸襟广阔、为人宽容。
她眺望远方,是更广阔的深蓝,一望无垠。
自凤鸣山一别,鹿大哥便杳无音信,不知身上的毒解了没有,她经常暗自安慰:鹿大哥武功高强,他的师叔冷湖月也是武林高手,肯定会有办法的。
靠着这个想法,她还相信鹿大哥在世上好好的活着,与她遥遥相对,每当要撑不下去之时,鹿大哥的音容笑貌便在脑海中回荡,仿佛听到他说:“小风,别蹙眉。”
兴许呼雅泽朝她放出毒箭的那一刻,她的命便该绝,只是恰巧遇到了鹿大哥。
他出手救了她,又带她到怒山解毒,她才多了这几年的寿命。
付出的代价却是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行尸走肉一样活在牢笼之中,难以挣脱。
这是她的命,是她该还的孽。
“夫人,夫人!”管家娘子打断了她,兴致勃勃的说:“我们去那边的胶东林苑看一下如何?”
敖岚如梦初醒,敛了神色道:“好。”
管家娘子便引着她们去了一处精致的林苑,这原是胶东国的皇家林苑,沿着海岸线蜿蜒而建。
当中有各种奇花异草、雅致山石,还能随时看到大海、听到海浪声,兼之空气独好、湿润清新,清晨远处笼罩着一层薄雾,走在其中,犹如在仙境中一般。
管家娘子道:“前两日的飓风毁了不少花草,要不然这里还要美呢!”
杏溪饱览着美景,可惜道:“要是武德儿也在就好了,他也从未见到大海。”
敖岚脸上有几分疼爱之情,柔声道:“给他带点好玩的回去,他肯定高兴。”
林苑中有一些早饭后来消食迈腿的人。
大都是矜贵的夫人小姐,衣着光鲜,身后跟着随从;还有一些习武之人早起找了块空草地晨练的,当中还有对练的;还有一些书法爱好者,找了石桌石凳,就着清晨的金光,安静练字的;也有在花丛中弹琴吹箫或者吟唱的……
无论是卫国还是夏国的皇家园林,都从未对民众开放过,敖岚自然也未见过此等新奇场景,走走看看,也是大开眼界。
行至一处,有个年轻男子在练剑。
那男子一身华丽紧袖蓝袍,长相不俗,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尤其得女人们的青睐。
男子愈发得意,左右腾挪,上下翻滚,更舞出许多花样来,引来喝彩声阵阵。
有个声音却大煞风景:“你若不换一把剑,剑术就止于此水平了!”
众人不由得侧目,原来是个长须披发的男人,看样子有些年岁了。
因形容邋遢,也看不清具体长相,只是双目炯炯有神,还带了股目空一切的孤傲。
“你是谁?你可知道我这把剑是谁所造、有多贵?”
“谁所造?”
“是北冰国铸剑名家鲲鸣子所造!”
“放屁!鲲鸣子怎么可能造出这样的垃圾?”
练剑男子见他竟如此粗俗,不由得涨红了脸,不服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不是鲲鸣子所造?”
“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得到这把剑的?”
“是我从一经商朋友那里买的,我那朋友与鲲鸣子熟识,好容易替我求了这把剑。”
那长须人摇头叹息道:“你这朋友可以断绝往来了,鲲鸣子就无经商之友!与身沾铜臭之人往来,必也是爱闻铜臭之人,鲲鸣子志向高洁,怎会与之同流合污?”
“你……你是谁?”
“鲲鸣子是也。”
众人不禁一呆,纷纷打量这蓬头垢面的老头,这原来就是名扬九州的铸剑名家?
杏溪小声问道:“公主,玄铁寒剑便是他所造么?”
敖岚点头,暗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如此邋遢之人却是铸剑奇才,多少武林高手向之求剑却不能如愿。
太子虽已拥有玄铁寒剑,可还想再求更多,就连如风那样的小人儿,也眼馋父王那把玄铁寒剑,经常求着太子想要一把。
“你有什么证据?”
“信也可,不信也罢,我鲲鸣子向来是以剑自正不以人。”
说着,那长须披发之人便捋着胡须悠然而去,全然不顾身后的窃窃私语,还不忘找个人问问最近的酒家何处有。
“公主,他是真的鲲鸣子吗?”杏溪疑惑道。
敖岚笑了笑,一路跟着鲲鸣子,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见他悠悠走着,最终还真在一家酒肆驻足,气势十足的喊道:“来一坛松花酒!”
酒保上下打量他一眼,最终还是打了一坛酒递给他:“三百文!”
鲲鸣子上下掏了掏,猛然发现身上已经一文都无,脸色一时变了。
可酒香直刺鼻,勾得他蠢蠢欲动,炯目盯着酒坛不放,最终,只得一跺脚,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拍在桌子上,道:“这是我最后的杰作,叫曲沃短剑,若论买卖是千金难买,今日我实在馋得很,便以此剑换这坛酒,如何?”
那酒保双手抱胸,全然看无赖的模样,冷笑道:“拿把破铁来讹人么?无银钱还浪费我时间,赶紧走开,小心找打!”
说着将酒坛抱走,再也不理。
遇到不识货之人,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鲲鸣子也是无奈,深嗅着酒气,馋得发慌,又不肯走开。
“小二,把酒给这位前辈罢。”杏溪出面给酒保塞了一两银子,又轻声道:“不用找了。”
酒保不可置信的看看,欢喜道:“多谢姑娘。”
连忙小跑过来把酒坛递给鲲鸣子,道:“你是遇到贵人了!”
鲲鸣子哪里还顾什么贵人,先开了酒坛子猛灌了一大口,终于浑身舒畅,连道:“好酒,好酒!”
又再灌下好几大口,解了酒瘾之后,才将目光投过来。
这一看便愣住了,远处有个戴面纱的白衣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虽看不清她具体容貌,可那身姿和气质,犹如仙女一般,让人恍然,不知身在何方。
他过去拱手道:“多谢夫人慷慨解囊。”
美人声音如清澈泉水:“前辈愿否移步详谈?”
二人至一处酒楼包间,方才那个侍女已在那里,替他们叫好了几样精致饭菜。
白衣女子将面纱摘下来入座,鲲鸣子一时看呆了:眼前之人仿佛是月光下晶莹的雪,耀着华光,让人见之忘俗;清澈的嗓音犹如空谷筝声,听者如饮甘霖。
怪不得出行要戴着面纱。
他竟然有了铸剑的欲望,名字都想好了:雪筝。
如此清新脱俗的美人,必不是普通人。
“敢问夫人出自何家?”
“知我身份于你我无益,我姓兰。”
“哦,兰夫人,多谢款待,我着实已许久未尝美食了。”
“先生请。”
鲲鸣子也不客气,撸起袖子大快朵颐,风卷残云般吃掉一大半菜,这才抬首问:“夫人找我何事?”
敖岚见他耿直,心中欣赏,便笑着道:“家中长子甚爱您的剑,想替爱子求了先生身上的这把短剑。”
她拿出银票奉上,“这是先生的酬劳。”
鲲鸣子瞥了一眼银票,丝毫不放在心上:“难得有缘人,我愿送给夫人。”
说着拿出曲沃短剑递过去。
敖岚想不到他竟如此爽快,连忙双手接过来,惊喜不已,道:“多谢先生!”
“此剑名叫曲沃,可藏于袖中、靴中,虽短却削铁如泥,一般的刀剑遇之便断为两截。”
敖岚轻轻拔出来,果然一股寒气直扑面,剑刃薄如纸,却白光闪闪、锋利无比。
“爱子必定会喜欢。”
“我还有一剑要铸,该回去了,后会有期!”
鲲鸣子一抹嘴,朝敖岚拱了拱手,便起身走了,消失在熙攘人群中。
*
回至住处,赫然发现院中多了一架秋千。
古朴的老木制成,打磨的十分光滑,看上去十分牢固。
树下还放了一架古琴,琴桌上放着一把紫箫。
敖岚过去拨弄了一下,音色清亮,余音醇厚,是把好琴。
她拿起箫,坐到宽厚的秋千板上吹起来,杏溪在后面抓着绳索慢慢荡着她。
杏溪听得她吹久了,也能辨认箫的好坏,待敖岚吹完,便道:“公主,这把箫音色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