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雅泽始终注视着夏皇的神情,眼神中暗含戒备。
他没记错的话,父皇前几日还劝他重新纳妃,昨日见了敖岚一面,今日却改了口风,向着她说话。
他是男人,最明白男人的想法,尤其是见到敖岚这样的女人时都会有什么绮思念想。
呼雅泽薄唇抿紧,眼神复杂,渐渐冷下来。
皇后料想不到连夏皇也如此宽容,一家人和睦为上,既然丈夫和儿子都将它翻篇,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毕竟她也不希望儿子和孙儿为家事烦恼。
皇后冷哼一声,“但愿她能知好吧。”
呼雅泽和云昭王一同出来,太子忽然想起什么,问:“你的雪云马没受伤吧?”
这雪云马是云昭王的命,他自己平日都不舍地对爱驹用鞭子,却被敖岚逼着在山崖上乱石路上狂奔,想必云昭王看到爱驹吃的苦心都碎了。
云昭王丝毫没有愠色,只是云淡风轻说:“马蹄扭伤了,养些日子便好了。”
他越淡然,呼雅泽越心存愧疚,“为兄对你不住,总是在让你作退步。”
当年八岁的云昭王毫不畏惧地去卫国做质子,如今又为他悉心教导儿子洛邃节,还要忍受来自敖岚的厌恶情绪。
云昭王性子强硬刚烈,绝不是能受他人怠慢冷眼之人,如今数次被敖岚冷脸相待,也只是为了他的颜面。
呼雅泽将胞弟的容忍都看在眼中,愧疚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云昭王注视他片刻,真心说:“只要皇兄幸福,我愿意做一切。”
此言一出,呼雅泽更是觉亏欠太多,何况这次幸亏云昭王在旁抱住他,他才没在盛怒之下射出那一针……
思索片刻,呼雅泽说:“无论是岚儿还是我,都亏欠你,明日我和你皇嫂在碧落斋设宴当是感谢,你平日也闷着不娱乐,去看看那里的风景。只有我俩,你一定要来。”
云昭王目光微动,没有立即答应,似是什么难以抉择之事,最终他定了定神,说:“好。”
落入呼雅泽眼中,以为他这皇弟是不愿去敖岚跟前受冷眼,心内更对顾全大局的胞弟充满了疼惜。
他拍了拍云昭王的肩膀,深深望着他,冷情的凤眸难得带了温情,“那就这样说定了。”
呼雅泽本是要直接出宫的,想了想又折返,说:“我回去一趟。”
云昭王目送他离去,复又回首往宫外走去。
碧空如洗,飘着几缕蓬松的云朵,洁白柔软,像她那一角飘然的衣袂。
这几天他庆幸的是,幸好当时守在皇兄旁边的是他,否则无人敢违逆暴怒的皇兄,他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回到双福阁,果然见两个孩子围在敖岚旁边,敖岚一手搂一个,与他们脸贴着脸说话。
见父王进来,两个孩子有些拘谨起来,跳下塌向他行礼。
呼雅泽应了声眼睛直盯着敖岚,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修长雪白的脖颈上。
昨晚他下手有些重了,她脸上和脖颈上有许多红斑,唇角还破了,哭得眼睛都红肿了。
南鲈抱住呼雅泽的大腿,仰首说:“父王,有人欺负母妃,你看母妃身上有伤!问她也不说,你一定要给母妃报仇啊!”
呼雅泽敷衍应着,在敖岚身前站定了,伸手去抚摸敖岚的脸颊,被她躲开了。
他眸光有些暗沉,尴尬收回手,问:“不舒服?”
敖岚不理他,眸中似有水光涌动。
一见敖岚流泪,呼雅泽心中就似针扎一样,只想百般疼爱,让她不再委屈。
也不顾两个孩子还在,呼雅泽将敖岚从榻上抱起来,按在胸前,低声哄道:“是我不好,我下次不再这样了。”
敖岚根本不信他能控制住兽/欲。
她很害怕床榻上的呼雅泽,像一头进攻的猛兽,她压根招架不住。
每次她都无助的哭,哀声求饶,他从来都不会心软,反而折腾得越狠。
直到她狼狈的失去所有尊严。
以后这样的日子恐怕还长着。
想到昨晚的折辱,敖岚心中凄苦却不能言,只有两滴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呼雅泽脸上。
两滴热泪砸下来,一下子将呼雅泽的心都砸乱了。
许久不曾有的慌乱再次袭来。
他不明白为何每次碰到敖岚的泪都是这样令他难受。
此刻所有都飞往九霄云外,眼中只有她沾湿的睫毛和清亮的泪眸,轻拍着她的背,他不断哄她:“都是我的错,岚儿别哭了……”
“岚儿,你想我怎样你才不哭?”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放我下来。”敖岚推着他的肩膀。
两个孩子还在一旁,愣愣地望着他们。
呼雅泽连忙将她放到地上,仍紧紧揽着她的腰肢。
敖岚擦了擦眼泪,低声说:“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小孩子爱乱想。”
呼雅泽立马应了,说:“好,你要是疼我给你抹点药膏。”
敖岚摇了摇头,“过几天就好了。”
呼雅泽下了保证,“我这两天不碰你,你先养伤。”
见两个孩子吃惊的神情,敖岚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说了。”
美眸含嗔带怨,呼雅泽纵使定力再高,也心神荡漾,脑中又闪过些不合时宜的遐思,手也忍不住在她纤腰上来回摸了几把。
敖岚避开他,说:“你去忙吧,我与孩子们说说话。”
两个孩子却神情悲痛,其中南鲈已“哇哇”大哭:“父王,你为什么要打母妃?你是不是不要母妃了!”
南鲈经常随帝后参宴,一些熟识的叔伯身旁的美人经常换,小小年纪她便知道是叔伯们又纳了新的美人儿。
她可不希望父王身边出现别的阿姨,更不希望阿姨们给她生出弟弟妹妹来。
洛邃节毕竟是男孩,心大一些,虽然未哭,伤心也摆在脸上,奈何他一向惧怕父王,又不敢朝父王发作,要是换做别人,敢欺负他的母妃,他早就用匕首捅进去了。
他声音有些哽咽,求道:“父王,母妃身体不好,若是犯了错,还请父王从轻处理。”
呼雅泽被一双儿女哭喊的有些烦,他只想单独与敖岚在一处,“我疼爱你母妃都来不及,怎会伤她?”
他肃容,大言不惭地训斥儿女。
敖岚为了让孩子宽心,只得忍着嫌恶应和道:“母妃是被虫子咬了,等今日喷些药就好了。”
父王向来一言九鼎,听他这样说,还有母妃也这样说,洛邃节和南鲈才转忧为喜。
两个孩子也叫嚷着让呼雅泽找人弄些最厉害的药,将虫子全部杀死。
洛邃节攥拳说:“我今晚要陪母妃睡,若是有漏网之虫,我一定将它劈成两半!”
敖岚蹙了蹙眉头,她发现洛邃节小小年纪,变得越来越暴力,有时会将打杀挂在嘴上,仿佛那是吃饭般自然的事情。
呼雅泽听了已是不悦:“有父王在就够了,你和南鲈一起睡。”
洛邃节望着父王,明亮的眸中似乎酝酿着要说什么话,却没敢说出来。
第11章 云昭王神思不属,一会正……
不愧是孪生兄妹,似有心电感应般,一旁天真的南鲈替他说了出来:“父王,你终于跟母妃一起睡了!”
她开心的拍着手直蹦跳。
皇爷爷和皇奶奶就是睡在一处的,有时她还会去他们榻上打个滚,嬉闹一番。
蒲花姑姑也说夫妻应当都睡一个被窝的。
可母妃的床上从来不见父王的影子。
她觉得她的父母不正常,心内总是隐隐不开心,现在终于放心了。
她拉着呼雅泽和敖岚的手说:“父王,母妃,那你们以后要天天睡一个被窝呀!这样我就不担心啦!”
呼雅泽望向敖岚,见她一脸愧疚、觉得对不住孩子的模样,也乖顺了许多,任由他攥住她柔软的纤手,呼雅泽更觉得孩子真是个好东西,她如此爱子,怎会是真的想离开,不过是夏皇所说,圈禁的久了,有了逆反心,向往自由罢了。
想到此,郁结心中多日的乌云散去,胸腔重又清明疏朗。
他应当多给她自由,让她去交友游玩,她快乐他才快乐。
呼雅泽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抱起南鲈,用刮得很短的胡须扎了扎她,笑问:“南鲈,你担心什么?”
南鲈小短手揽住父王结实的脖颈,注视着父王狭长漂亮的眸子,认真说:“我担心父王晚上跟别的阿姨睡在一起。”
呼雅泽仰首大笑,尖凸的喉结上下滚动。
南鲈好奇地摁住父王喉咙处那个东西,呼雅泽摁住她的小手亲了亲,说:“父王答应你,只跟你母妃睡。”
“真的吗?最爱父王了!”南鲈听到保证,开心的抱着呼雅泽的脸,对着他的薄唇“叭”一口亲下去。
敖岚不知南鲈小小孩子脑中居然想这么多,心中发凉,暗道:原来小孩子会这样察言观色。现在这世上我最珍爱的就是这两个孩子,绝不能让他们再经历我幼时之痛,起码在孩子面前,我要作出夫妻和睦的样子来。再者,我再厌恶再痛恨,只要我还活着,便不能让呼雅泽有别的女人,若是孩子因我失宠受苦,我死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样想着,她拉着洛邃节顺从靠在呼雅泽怀中,像亲密的一家人一样,紧紧偎依在这个年轻强壮的男人身旁。
手触到他腰上,微凉的触感传来,敖岚低首一看,是那块凤佩。
怪不得她没有找到,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了回去。
说不要了的是他,说要戴的也是他。
勃然大怒的是他,伏低做小的也是他。
他的反复无让敖岚感到疲惫和无力。
还有些畏惧。
隐隐担忧下次大闹是什么时候,这种表面的温馨会不会很快被打破……
这一刻呼雅泽从未有过的满足。
怪不得汉人常言“老婆孩子热炕头”,果然这是磨掉英雄志气的软刀。
他此刻也有了惫懒的心思,只想搂着敖岚和孩子上榻,偎依在一个被窝里,把玩着敖岚细腻的雪肤,搂着两个孩子亲热。
敖岚再次催他离开,别耽误了正事,呼雅泽这才恋恋不舍的出来,临走前捏了捏敖岚的手说:“明日请赛坦吃酒。”
顿了顿又说:“你弄伤了他的爱马,待他客气些。”
敖岚心中升起嫌恶,勉强应了。
*
云昭王出门前又折回屋中,随从鄂采以为王爷忘记带什么东西,熟料破天荒的,居然看见王爷对着铜镜照了一下仪容。
鄂采有些疑惑,云昭王向来不注重这些东西的。他长得本就高大健拔,肌肉结实发达,男子气概浓烈,以他们天狼族人眼光来看,是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任谁见了都得称赞一声英雄了得。
一路上,云昭王有些神思不属,一会正正发冠,一会理理衣襟。
下了马,又低首望望靴子脏不脏。
到了仙泽湖畔的碧落斋,太子的贴身侍从小山早已等候多时,引着云昭王上了一艘精致的船。
一进船舱,敖岚身上独有的清香便缕缕袭来,云昭王顿时浑身一紧,胸腔“咚咚”跳跃起来。
只见太子和敖岚一同坐在软垫上,矮几上放着两杯茶,看样子他们原是在并肩欣赏仙泽湖风景的。
太子坐直身子,满含笑意的朝他道:“赛坦,来这里。”
云昭王目光直挺,只敢与皇兄对视,丝毫不敢朝那抹素白身影投去一瞥,努力挺直脊背,作出心无旁骛的样子。
酒菜上来,太子望了敖岚一眼,敖岚沉默的端起酒壶,上前给云昭王斟酒。
云昭王仿佛受惊一样,立刻坐直了身子,以手遮住酒杯,连道:“怎能劳烦皇嫂,我自己来便可!”
太子不禁发笑,将他的手拿开,拿出兄长的身份命令道:“这是你该受的,你且受着!”
云昭王不安的望向皇兄,见皇兄态度不容置疑,只好接受了。
皇兄就在跟前,他眼神怎敢乱看,只得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酒杯,看着她的纤纤素手执着酒壶为他倒酒。
一双纤长细滑的手,几乎与这白玉酒杯一样的颜色,指尖处泛着粉色,握着酒壶手柄那里,压出一片深红色,那汪血色像是要戳破她娇嫩的皮肤涌出来。
若是能将这双手含在嘴中吮吸啃咬,会是怎样的销魂滋味?
云昭王被这个忽然冒出的龌龊念头惊出冷汗,连忙敛了神情,作出更加肃正的样子。
敖岚端起酒杯递给他,说:“伤了王爷的爱驹,还请王爷谅解。”
云昭王小心地接过酒杯,绝不敢碰触到她一分一毫,克制住眼中的慌乱,脸上没甚么神情,淡然道:“都是一家人,皇嫂不必客气。”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呼雅泽甚为满意,笑道:“今日理该我夫妻好好敬你,你只管放轻松,我们一醉方休。”
云昭王微微低首,“是,皇兄。”
他二人对饮,敖岚在旁奏了一曲《洞庭水》。
曲调悠悠,听来心自沉静。
太子放下酒杯,不错眼的盯着敖岚看。
她专心致志地弹奏,长睫垂着,玉手在琴弦上灵活拨动,像个乖巧的大家闺秀。
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卸去盔甲,收起冷漠,只是个文静优雅的皇家公主。
太子又莫名想起李汶杉,那个同样会作词作曲的未婚夫,心中不是滋味,大手捏着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再望向敖岚时,他凤眸中沾了可怕的占有欲。
许久不曾弹琴,敖岚沉浸其中,只有在此刻,她是真的忘掉了痛苦,常年乏重不堪的心轻快了许多。
想到童年时她和霈儿一同在宫中的太液池中乘船游玩,她弹奏《洞庭水》,霈儿吟诵诗歌。
清风徐来,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船舱。
忆及往事,敖岚眉眼舒展,水眸中闪着光彩,嘴角翘起,不自觉流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