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呼雅泽沉着脸放下酒杯。
琴声戛然而止。
敖岚雪白的手指上流下一缕鲜血,很快滴到断了的琴弦上。
“岚儿!”呼雅泽皱眉,起身冲过去,将她的手指含在嘴中,替她吮血。
敖岚脸含愠色,将手指缩了回去。
呼雅泽哪里还顾得赛坦在场,执着的牵起她的手仔细端详伤口,问:“疼不疼?”
“这把琴这样差也敢拿来给你弹,我一定严惩他们。”
“还在流,我帮你吸。”
敖岚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冷淡:“不疼。”
呼雅泽见她竟然嫌弃,心中早已升起无名火,只是暂时先压住,让随行大夫进来替敖岚上药包扎。
这实在不算什么伤口,但太子和云昭王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年轻男子,都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夫如芒刺在背,不由得出了一身汗。
尤其是太子,只是上个药,还要将太子妃搂在怀中不停安抚,像是在哄小孩。
大夫都要怀疑,要不是有云昭王在,太子恐怕要将太子妃抱到腿上坐着上药了。
上完药呼雅泽下令将调琴的乐师打五十大板。
外面乐师吓得瑟瑟发抖。
五十大板下去,得是半个残疾了吧。
敖岚终于寒了脸,制止了侍从,目光望向呼雅泽,“琴师无错。若不是有人摔酒杯,我也不会受惊。”
呼雅泽向来不服软,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出任何纰漏自然都有臣属们兜底认罪,他早已习惯这种方式。
不过,此事绝不同于公事,敖岚也不是他的下属,会觑着他的脸色行事,甚至还常常给他摆脸色,对他爱答不理。
他自然得顺着她才行,否则刚恢复的房事恐怕又要搁置了。
赛坦见此,默默退了出去。
舱内只剩他夫妻二人,呼雅泽赶紧一把抱住美人儿,狠狠咬了一下她耳垂说:“看你弹琴的时候忽然笑了,我就以为你是想到了别人……”
敖岚愈加冷漠,身子僵硬,反问道:“我连亲人都不能想?”
呼雅泽悔恨自己按捺不住酸妒之情,弄巧成拙,连忙道:“是我乱想害你受伤,我向你赔不是。”
敖岚冷冷道:“今日酒也陪了,琴也弹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呼雅泽干笑一声,“只是我们三个出来游乐一番,你总是多想,谁敢支使你作陪。”
敖岚目无表情,“我累了,想回去。”
呼雅泽握住她的手,极尽耐心的哄着,“前面就到码头了,那里有集市,你不是喜欢逛集市,我陪你去。”
敖岚推开了他,将头扭过去,从窗边遥望着越来越近的码头。
呼雅泽又从后面缠上来,搂住她纤细的腰身,将下巴贴在她额头上,亲密无间地与她同赏湖景。
敖岚没再反抗,只是木然的任由他揽住。
没一会,他的呼吸渐渐粗重,手往上游走,身子也发生了变化。
敖岚神情麻木,一动不动,任他摆弄。
看出她仍有情绪,呼雅泽虽然憋得难受,也不敢强来,哑声道:“我不在这里弄。”
……
第12章 他不懂短短半天功夫,皇……
侍从进来将窗户打开散味道。
呼雅泽搂着敖岚往舱外走,敖岚皱眉避开他,他带着笑意,凑到敖岚脸旁逗她,她装作看不到,还酡红的脸上神情冰冷。
呼雅泽没怎么在意,他得到纾解,心情舒畅了许多。
自重新同房后,他总是想着这档子事,与敖岚一靠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他便不能自已。
不过敖岚在床上对他不热络,要么是蹙眉压抑自己,要么是哭着求他快些结束。
以他来看,女人都是爱男人勇猛的,都道征服一个女人的身子,就会征服她的心。
但每次一结束,他还意犹未尽,想缱绻片刻,敖岚却总是背过身去,与他拉开距离,不发一言,反倒像个无情的男人。
他一心都在敖岚身上,时时刻刻都想拉近与她的距离,却总是适得其反。
这是夫妻间的秘事,纵使疑惑,也无人询问,只得摸索着前行。
上了岸,敖岚戴上面纱走在前面,呼雅泽紧挨着她,生怕别人挤到她,赛坦默默跟在后面两步远的地方。
只要见敖岚对什么多看一眼,呼雅泽就命人买下来,还不时问着累不累渴不渴,即便如此,也没换来敖岚的正眼。
因船上之事,敖岚冷了脸不理他,他一时也有些后悔在船舱内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非要做那事,也不尽兴,等晚上回去畅快地来一场不是更好么?
看样子今晚是没戏了。
见敖岚总是对画着蝴蝶图案的布料感兴趣,拿起来反复端详对比,而那些图案无一不五彩斑斓、庸俗至极,呼雅泽流露出不解。
不敢贸然打断,只是让随从替敖岚相中的付钱。
敖岚忽而道:“初雪喜欢蝴蝶。”
呼雅泽恍然大悟,旋即哭笑不得:他的女儿审美怎会这样庸俗。
敖岚似是白了他一眼。
呼雅泽当然知道是因为他不关心儿女之故,想好好表现一番好从敖岚那儿挽回点印象,熟料除了知道如风在他的熏陶下,喜欢弓剑武器,其余方面,大脑空白了半晌,愣是想不起儿女爱吃爱玩什么。
他望向云昭王,期待能得到点提示,云昭王轻摇首,目光也透着慌乱,像是学堂里被先生突然提问的懵懂学童。
两人只得认命般跟在敖岚身后,受着敖岚的冷眼,亦步亦趋。
到了一家名为思远阁的地方,呼雅泽牵起敖岚的手,满怀期待的说:“岚儿,这里今日有吟诗大赛,你定然喜欢。”
敖岚打量了一下楼阁的装饰,倒不失清雅,三人一同进去。
呼雅泽已让人包下二楼雅间,坐在雅间内看一楼的赛况。赛坦望一眼雅间内不大的空间,再望望敖岚始终冷漠的面容,识趣地说:“皇兄,我去下面转一转。”
呼雅泽心内感叹胞弟如此懂他,便随他去了。
阁主出了题目,众人便坐在桌前,认真思索起来,有想的快的没有多久就开始执笔写起来。
敖岚静心思考片刻,很快有了诗句,拿起桌上的毛笔,低首写起来。
她专注的写字,边写边蹙眉斟酌用字。
用来抵御外人的冷漠渐渐消失,看上去像个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
呼雅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到她,安静坐在她侧面,眼底流露着深深的眷恋,还有喷薄而出的独占与爱慕。
待敖岚写完,呼雅泽就迫不及待凑过去,揽着她的腰,读着她写的诗,称赞道:“写的很好,一定能夺魁。”
他文采不高,夸不出个所以然。
敖岚心内升起另一种厌恶,还有绝望。
绝望于她要与这个除了在床上,其余地方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的男人过漫长的日子。
她往一边侧了侧身,离开他的手,望了一眼楼下奋笔疾书的众人,语调平平说:“我资质平庸,又怎能比得上这里的高手。”
呼雅泽有些气闷,他想说点有分量的话,怎奈腹中实在没有诗书。
于他来看,再怎样学富五车,不还是要匍匐在他脚下,听他调遣。
甚至于,他想改造史实都可以做到。
出于这种种微妙复杂的心理,就如同乐理一样,他“不屑于”去做这些学问。
一瞬间,脑海中又迅速掠过鹿纯聪和李汶杉的身影。
尤其是李汶杉,文武双全、相貌堂堂,与敖岚一起,大概就是汉人眼中真正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又不可抑制地想到若是敖岚嫁给了李汶杉,必定每日作诗练琴,心意相通。
李汶杉与敖岚说话时,敖岚说不定就是温婉柔顺的模样,正如他臣子的妻妾们那样。
越想醋劲越大,脸色僵硬,偏偏敖岚像没看到一样,将诗交给侍从送到一楼,自己也起身走至栏杆处。
阁主宣布时间到,参赛者将所作诗句按照纸上的编号挂在书架上,考官们拿着笔记簿,开始从头至尾巡视诗句,并当场打分。
众人都围在一旁,共同鉴赏每一份诗词,再看考官的评分,发出唏嘘或者喝彩声。
敖岚在二楼凭栏张望,随大家一起鉴赏佳作,默默听众人点评,仿佛没注意到雅间内那个脸色黑沉的男人。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当中不乏佳作,敖岚自愧不如,若真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便是她的字体自小得宫廷书法名师指导,娟秀方正,非常人能比。
确实也是如此,当考官移到她那里时,还未仔细读诗,众人便发出低呼声:“好俊的字!”
敖岚抿着唇,不自觉笑了,双颊发烫。
待考官盯着她的诗句看时,她甚至有些紧张起来。
“虽不比五号浑阔大气,也算是难得的婉约派了,况且这字也与诗词堪称绝配,想必真人也是姝丽无双!”
众人纷纷赞同,还有人环顾四周,想看看那个美人在哪儿,熟料目光撞到二楼的敖岚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敖岚虽然戴着面纱,但身形样貌实在出众,眼见人群中起了小小骚动,呼雅泽立即出来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回了雅间。
在雅间中等了一会,侍从上来回禀说敖岚夺冠,并递上锦旗。
敖岚先是暗自高兴,旋即又猜到了什么,侧首望向呼雅泽。
呼雅泽本就心情不佳,见她还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像是厌恶,又像是鄙夷,他早已按捺不住的怒火顿时喷薄而出,凤眸紧绷,“我又怎么惹你不快了?”
敖岚冷笑:“你买的?”
呼雅泽冷睨着她,一字一顿道:“是又如何?”
他今日带她出来,是想让她高兴,弥补一下二人的裂痕。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敖岚羞愤难当,耳根涨的通红,她不善辩解,不善争论。
也没有争论的资本。
她咬住下唇,愤恨的看了他一眼,静静起身走出雅间,消失在门外。
呼雅泽没有追出来,抬手将雅间内矮几掀了个底朝天,茶水泼了一地,房内一片狼藉。
待出来了,敖岚才开始抹眼泪。
一点点事情就会让她联想到他的冷血和恶毒,联想到她过去的愚蠢,进而令她抑郁难当,满腔愤懑不知跟谁诉说。
前面一堵坚实的肉墙挡住了她。
她抬首望去,是云昭王赛坦。
他见她泪眼朦胧,额角霎那间绷起一根青筋,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大手微抬了下,又停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
敖岚明白了,他要将她带回去,她没有随意走开的自由。
“我不想回去。”她红着眼望他。
他没说出话来,只是用力摇头,而后艰难开了口,“你没事吧?”
敖岚似是凄笑,两滴泪“扑簌扑簌”滚出眼眶,砸到地上。
“让我走。”她不需要这种假惺惺的问候。
云昭王很听话的给她让了路,在后面凝望着人群中的她,直到看不见。
待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入思远阁,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却愣在雅间门口。
瓷杯碎成几瓣,茶水浸湿了坐垫,茶叶溅得四处都是。
而呼雅泽满面戾色,还在盛怒之中,结实的胸膛起伏不断。
赛坦将本想问询的话咽了下去。
他不懂短短半天功夫,皇兄和她怎能闹上两次。
一个气得哭着走了,一个气得说不出话来。
听得呼雅泽恨恨道:“赛坦你记着,别惯着这些女人,她们最会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
说着“噌”地站起来出了门。
赛坦默然,望着皇兄颀长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有些疑惑,有些嫉妒,更多的是渴望。
渴望什么?
也许是渴望像皇兄一样被她折磨得痛苦又愤怒,还夹杂着难言的快乐,让皇兄欲罢不能,甘为裙下臣。
敖岚漫无边际地沿着仙泽湖走着,整个人恍恍惚惚,何时坐到了岸边的砾石上都不知道。
她抱着双臂,在潮湿的石头后,倚在石壁上,默默流泪。
不知何时,脚上传来凉意,这才发现腿脚已被湖水浸湿。
她凝神望着湖面上的乌篷船,那是靠水营生之人的住所,里面住着一家子,在船舱外面晾着男人女人和小孩的衣裳,是他们温馨的归宿。
她没有家,也没有归宿。
如果皇兄平凉王和霈儿都在,无论她受了什么委屈,总归有个去处,有一方后盾。
那个人也是看透了这点,所以肆无忌惮的看低她、侮辱她,将她当作玩物一样揉捏在手心,高兴时哄着,不耐时就想厌弃。
静坐半晌,敖岚擦干眼泪,拖着麻木的腿涉水上岸,暗卫已在岸边等候许久,朝她行礼:“娘娘,请上轿。”
第13章 大丈夫有错就改,他绝不……
回到宫中,进了浴池泡了许久出来,如风和初雪正好也回来了,朝她扑过来,与她亲热,“母妃,你和父王今日去哪里玩儿啦?”
敖岚搂着孩子们,麻木的心又一点点回转,她亲吻着两个孩子的发顶,柔声说:“我去仙泽湖了,下次带你们去。”
两个孩子便缠着她讲今日的见闻。
已是傍晚时分,呼雅泽还未回来,有侍从过来传话:“殿下晚上有事,今日歇在太子府。”
敖岚松一口气,终于全身心舒展起来,搂着两个孩子一起睡。
一连两日,呼雅泽都没有露面,眼不见为净,敖岚心情渐渐晴朗。
第三日,敖岚去藏书阁借书,见顶层有一本想了很久的字帖,她看看一旁的木梯,跃跃欲试。
小时候,她就觉得在这木梯上爬上爬下很威风,可惜从未如愿过。
此时,趁侍从不注意,她慢慢爬上去取那本书。
立在木梯的顶端,可以俯瞰整个藏书阁。
敖岚甚感稀奇,远眺着顶层的一排排书名,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