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的药膏我不用!”弋阳王君憋着口气,锲而不舍地狠瞪着躲在温茹身后的女子,方才动作太快,他甚至都没看清楚人。
“啊,舍妹是男医,药膏是专为男人制的。”
这不赶巧了吗?
弋阳王君一愣,温家还有个小姐学男医,这也太奇葩了吧。他半信半疑地接过了药膏,皱紧了眉。
“舍妹有事找我,弋阳王君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听?”温茹真怕弋阳王君追究,温夕桦太莽了,她动手都只敢对着剑,温夕桦居然直接对着人去了,这要追究起来,温夕桦真没好果子吃。
“我才不听你们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他又不是那种爱打听别人家事的人,弋阳王君下意识否认,否认完觉得自己恍惚掉进了温茹的陷阱,眯着眼睛看了温茹三四秒,哼一声,气急败坏地走了。
温茹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敲了温夕桦的头:“下次还敢不敢莽撞了?”
温夕桦从她身后探头探脑,见那弋阳王君真走了,立马跳出来,拉着温茹的袖子,假哭着嚎:“哪还有下次啊,二婶子怕是要将我送官了,堂姐,你可要救救我啊!”
温茹拂开她手的动作一顿,一言难尽地问:“你又做了什么?”
温夕桦语气可怜兮兮,但尾音却控制不住地上扬:“我偷偷解了二婶后院几个侍君的绝育药……二婶怀上了……二堂姐马上就要有妹妹啦……”
温茹:……
第56章 温茹的良心很痛。
温夕桦是温家老三温年辰滥情放纵所生,生父不明,为了恶心自己的正君崔氏,温年辰将她赖在崔氏身上之后便不管不问,让温夕桦成了三房嫡女。
嫡女身份代表的是女子对夫郎和夫郎母族的尊重,代表其在家族及家族姻亲中备受重视,但显然,温夕桦的嫡女身份代表不了这些。
不仅如此,为了这个站不住脚的嫡女身份,温夕桦从小就被二小姐温夕蓝、三小姐温夕雪抱团针对,三人同住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两人却当面背后用看低贱杂种的眼神看温夕桦,找到机会便给她下绊子,谄媚的下人也跟着落井下石。
后来,温夕蓝、温夕雪开始懂事,知荣耻,懂礼节,明白嫡庶身份并不能决定一切,不再针对温夕桦的出身,顶多是嫌弃温夕桦学了那无用的男医,没出息,丢了女子的脸。
但是,她们曾经加诸温夕桦身上的暴戾便就此消弭了吗?对温夕桦来说,并没有。她内心疯魔般地介怀自己的出身,她想证明崔氏就是她的生父,她就是三房嫡女,才不是她们说的鸠占鹊巢的贱种。而温夕蓝、温夕雪幼时的针对,她也一件一件记在了心里。
她十岁那年曾许诺,她要让那些欺辱她的人受到报应,如今,她费尽心思终于逐一做到了。
三房高傲得恨不得用鼻子看人的乔侧君色衰爱弛,被冷落在院中,一年见不到温年辰一面,温夕雪因为温年辰的不管事,在三房商铺里反被管事们钳制;
二房温夕蓝不是喜欢和庶出的姐妹玩在一处吗,那好,那她就送她一个庶出的姐妹,她们可一定要相亲相爱啊。
想到这里,温夕桦每跟温茹说一句话,尾音就不自觉地高高扬起:“二婶怀了,二堂姐马上就要有妹妹啦!”
温茹伸手轻掐她的脸,将她上扬的眼尾拉得耷拉下来,咬牙道:“你还很得意是吧?”
“没有,我知错啊。”温夕桦耸了耸肩,“堂姐你一定要帮帮我,若二婶不依不饶往下查,难免查到我身上,到时候她们一报官,我可就要吃牢饭去了。”
“知道你还干?”温茹十分无语,“你怎么下的手?”
大宓国可没有靠着孕事翻身的故事,律法规定任何不经女子本人同意的受孕行为都会被严惩,只要女子报案,一经查明,涉案者若是男子便交由受害女子惩戒,生死不论,涉案者若是女子则赔偿受害女子一切损失,并拘禁十年。
就这般严厉的惩戒,温夕桦却还是要干,太过于无法无天了。要她帮忙?二婶平白无故受了罪,她若帮忙,良心怎么过得去?
温夕桦见温茹满眼不认同,心虚得厉害,很怕温茹不帮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拉温茹的袖子,晃了晃:“堂姐,你帮帮我吧,我只是一时脑热。谁知道那个所谓的绝育药这般没用,我不过就是在你娶小姐夫那天的宴席上,给他们吃了一次解毒药丸,绝育药的药效便没了……”
“你!”温茹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温夕桦竟然是在她成亲那日搞的事,“你只给二婶的侍君们吃了?”
温夕桦抬眼看一下温茹,触到温茹黝黑的眼珠子,赶紧又低下头去,老实回答:“当时,我将药丸化在侍君们的那个席面……不过,堂姐你不用担心,家主婶婶很多年前就自己用了女子绝育药,一定不会给家主婶婶和你添麻烦的……至于我娘,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她一向放纵惯了,注意得很……”
温茹抬手扶额,咬牙切齿恨恨道:“就算二婶不想将你送官,我也想将你送官了!”
温夕桦鼓了鼓脸颊,攥紧了温茹的袖口,余光瞥到傅寄舟出了院门,眼睛眨了眨,连忙开口:“小姐夫,小姐夫,堂姐一贯听你的,你帮我劝劝堂姐吧。堂姐她要将我送官去,呜呜呜……我哪受得了那个罪……我下次再也不做这般错事了……”
傅寄舟被她叫得耳根微红,看温茹虽然忿忿地看着温夕桦,但到底没有甩开温夕桦的手,便知道温茹对温夕桦还是心软居多,只是一时被气狠了,下不来台。
“锦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四妹妹还小,还有改正的机会,不如……”傅寄舟出言劝道。
“你要是知道她干了什么,你就不会劝了。太过分了,她做的实在太过分了!”温茹气得头顶生烟,转身在路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径直朝温夕桦身上打过去。
温夕桦练过武,身子骨不差,温茹下手自然也就没留情。
那树枝打下来,带着破风的劲,十分骇人。
温夕桦怕牵连到傅寄舟,让温茹更生气,只好拔腿开溜,但西府那边还乱着,温茹不帮她,她就真完了,所以她完全不敢溜太远,绕着傅寄舟跑,好让温茹多看在傅寄舟的面子上,下手轻点,快些撒完气,放过她。
傅寄舟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原地,像个石柱子一样,眼睁睁看着两姐妹交上了手,中间还夹杂着温夕桦喊痛求饶的声音。
“好痛,堂姐,你不爱我了,是不是?”
“你以前什么都让着我的……你还说让我放心大胆干,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代名医。”
“堂姐,你怎么看不到,那么多人都解不了的绝育药,我解了,多了不起啊。堂姐,你资助我的银子我真真是每一分都用在了刀刃上。”
“堂姐,你打我就好,别打到小姐夫,小姐夫皮娇肉嫩,若被你带起的风刃伤到,我会愧疚死的。”
温茹被她气得都想骂人了:“那你倒是跑远一点啊,为什么绕着阿舟跑?”
温夕桦捂着自己肩膀上被打到的地方,鼻子哼哼两声,她又不傻,她可是来解决事情的,走个捷径多合理啊。
温茹清楚她心里这些小九九,下手半分没留情,等把人打到狼狈地趴倒在地,直喘粗气,她才收手。
“跟我去西府,好好跟二婶认罪!”
温茹将手上的树枝一扔,转身进了院子。
气得不轻。
傅寄舟回头看了一眼温茹的背影,得出了结论,一边招呼着小厮,一边急步走到温夕桦身边,担心地问:“四妹妹,你没事儿吧?你堂姐只是太生气了,气过了便好了。”
温夕桦被小厮们搀扶着站起来,咧了咧嘴,笑道:“没事儿,看着厉害,小姐夫你也别被吓到了,堂姐一点儿不凶的。这一身正好,一会儿去西府我还能到二婶面前演演苦肉计。”
傅寄舟上下扫了她一圈,嗯,确实适合演苦肉计,但他觉着,温茹好像是照着最疼的地方打的,温夕桦学医的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在他面前给温茹找补?可是,他又不怕,温茹再凶也不会打他,顶多咬一咬……
傅寄舟清咳了一声:“四妹妹想得通便好。”
不一会儿,温茹换了身衣服出来,手上搭着一件山青色的半身披风,看到傅寄舟便抖开披风,仔细地帮傅寄舟穿好,柔声道:“今日到西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跟我一起去吧。”
傅寄舟连忙点头,瞳眸中写满了惊喜和兴奋。能够温茹去哪他去哪,再好也不过了。
*
温家西府,跟温家东府隔了三条街,从正门进去,左右两边垂花门,右边通往温家老二温年星的后院,左边通往温家老三温年辰的后院。
温茹她们到的时候,早有女侍和小厮焦急地等在门口。
温茹沉着一张脸,眸子深不见底,抬眼看向女侍和小厮们的时候,吓得她们战战兢兢,浑身打颤。东家出了事,整个西府上上下下见到温茹都害怕得厉害。
温茹没有搭理她们,只牵着傅寄舟的手,沉默严肃地带着人直奔温年星的后院。
温夕桦一身狼狈地跟在后面,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演。
刚绕过一个回廊,却听到哀恸的哭嚎,哭声上气不接下气,夹杂着板子打肉的声音。
温夕桦吓得一激灵,默默走得离温茹近了些。
温茹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脚下的步子加快不少,刚一进温年星的院子,便看到温年星面色苍白地坐在院子台阶上,目光狠厉地看向院子中间趴伏在凳子上被打板子的侍君们。
“说,是谁干的!”温年星气息还有些不稳,但问出的话却仍旧掷地有声。
“大人,奴等……奴等不知啊。”
“看在往日情分上,大人就饶了奴等一命吧。”
“大人救命,孩子的事,我们当真不知啊!”
三个侍君趴在凳子上,气息减弱,满脸布满了泪痕,背上、臀上已经见血,若揭开衣服,怕是已经皮开肉绽。
“还不说?!”温年星却没有半分怜悯,一挥手,护院的板子又狠狠落了下来!
温夕蓝这败家女儿,在丰洲欠了几十万两的股银,这桩事已经让温年星足够暴怒了,谁知气急攻心昏倒之后,黄玉祈却告诉她,她怀孕了!
那真是火上浇油,怒气如山倒!
温年星直接将一两个多月以来疼宠过的三个侍君全部拉到院子里打板子,生死不论,气不可遏地要查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算计她的肚子!
正君李氏原本也在其中,但念及李氏母族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她放了他一马,让他和温夕蓝一起跪在一边,等着她再算别的账。
傅寄舟一进院子便吓得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往前走。
“阿舟,阿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温祁看到他,连忙跪着行至傅寄舟身边,抱着傅寄舟的大腿,哀求道,“阿舟救救我父亲,求求你,救救我父亲,我父亲一向循规蹈矩,没有半分算计母亲的心,更何况我父亲已经有了我,他真的没有贪心想再要别的孩子,阿舟,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温祁的父亲是温年星未及笄前的暖床小侍,与温年星情分匪浅,温年星独宠了他很久,为他生了孩子,后来还将人抬成了林贵侍。
但就算这样,如山的怒火还是将这些情分烧得一干二净。
傅寄舟听清了温祁话里的意思,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慌张地弯下腰去扶温祁,将人半揽在怀里,有些颤抖地看了一眼坐在院子台阶上,像阎罗一般冷酷的温年星。
“锦衣……”傅寄舟伸手去拉温茹的衣服,若不是手里还半抱着温祁,他现在就想躲到温茹怀里去。
“别怕。”温茹转头匆匆说了一句,便上前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温年星眯了眯眼睛看向出声的人,见是温茹,眸光闪了闪,转脸对着护院冷声道:“带下去,不准用药。”
她话音一落,便有护院过来抬人,温祁挣脱出傅寄舟的怀抱,追着他父亲离开了院子。
傅寄舟看他跌跌撞撞跑回到满身是血,昏厥过去的林贵侍身边,心口不由得发冷,他想马上回到温茹身边去,但心知温茹有正事要做,他不能上去打扰,一时间,他竟然彷徨地不知道安身何处。
温夕桦伸手拽了他一把,让小厮们将他带到角落,给他倒杯热茶,自己则冷着脸,径直走到院中跪下:“要打打我吧,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干的,是我解了侍君们的绝育药。”
温年星和温夕蓝同时抬头,锐利地看向温夕桦。
若不是温夕蓝现在有别的更严重的过错在身,只怕已经马上跳起来,喊着将温夕桦送官!
温年星胸口剧烈地起伏,拳头捏得嘎吱响,刚要开口,温茹先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看向温夕桦的目光。
温茹的良心很痛,温夕桦一个脑热,闹到这地步,害苦了无辜之人。但是……她也是个俗人,温夕桦在她眼里跟亲妹妹无二,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温夕桦被送官,或者被打成那几个侍君的模样。
“二婶,事已至此,四妹妹已经认错了,且饶过她一回吧。”温茹有些艰难地出声,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不讲理,“若是将四妹妹制药能解绝育药的消息传出去,四妹妹非但受不到惩罚,反而还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惹下更大的祸事来。”
温年星垂眸看着面前的温茹,眸光生冷:“锦衣,婶娘我难不成还要憋屈地吃了这个亏?我院中侍君便要忍了这份罪?”
温茹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如今二婶已经怀上了,这孩子是留还是去,二婶势必要耗些时间精力,丰洲一事便交由我全权处理。”
虽然说丰洲的事可能跟程王有关,温茹没打算不管,但二房该承担的错原还是要担的。但如今,温夕桦一出场,几十万两银子她说担就担下了,温夕桦是只吞金兽吧。
温年星瞬间沉默,余光瞥了一眼听了温茹话之后立马跪直了身子的女儿温夕蓝,心里愈加恨铁不成钢。
“锦衣有心了,这件事我不再追究,但你这般纵容小四,迟早有天她能将天捅破了去,届时自食恶果,你别后悔!”温年星余怒未消地看向温茹身后露出一角的温夕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