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王妃。”
苏月见忍着泪意,躬身屈膝致谢。
她这声谢是发自内心的,能来到母亲曾住过的地方,看母亲曾用过的物件,感受着母亲曾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她真的很是满足。
云亲王妃听出了姑娘轻微的哽咽只做不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笑道,“窈窈先随意逛着,我去向你外祖父复命,晚些时候带窈窈过去,见见你外祖父。”
苏月见躬身颔首应是。
送走了云亲王妃与世子妃,苏月见便再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白蔹知道此时不必她劝慰,便悄然退至一旁。
苏月见将院子前前后后都逛了一遍,仿若是想将母亲走过的路都走一次。
直到云亲王府身边的嬷嬷来请,苏月见才调整好心情跟着嬷嬷去了老王爷的长宁居。
老王爷年纪大了,身子已不爽利。
近日来都是卧榻不起,得知苏月见来了,才有了些精气神,破天荒的下了榻。
苏月见原还有些忐忑,可在见到老王爷后,心里的那点儿芥蒂与不安尽数散去。
老王爷病态甚浓,被下人伺候着靠在主位,膝上还盖了一层毯子。
听见外头的动静,他才睁开眼瞧过来。
那一瞬,老人家略微混浊的眼里有了一丝光亮,他微微坐起身,嘴里下意识念出了两个字,“阮阮。”
阮阮是芫华郡主的乳名。
这是将苏月见认作芫华郡主了。
“阮阮回来了。”
老王爷唇角划过一丝笑意,朝苏月见伸出手。
云亲王妃看向苏月见,眼里很是复杂。
苏月见知道老王爷病重卧榻,但没料到会是这般严重,她看着那双略微颤抖的手,只迟疑片刻便疾步上前轻轻握住,跪在老王爷面前。
云亲王妃曾说母亲是老王爷最爱的女儿,她当时并未全信,若他真疼爱母亲,怎会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
可如今看着老王爷眼里那抹慈爱的光,她信了。
云亲王妃在此时倾身朝老王爷道,“父王,这是窈窈,您的外孙女。”
老王爷并非一直神志不清,只偶尔会如此,清醒时与常人无异,也是他做主叫云亲王妃去接苏月见回王府。
苏月见极肖母亲,乍然见了人,老王爷激动之下便晃了神。
“窈窈…”老王爷顿了顿,跟着念了句,琢磨许久后才总算回过神,喃喃道,“是窈窈啊,阮阮已经没了啊。”
“外祖父。”
苏月见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微微往前挪了挪,唤了声。
所有的心结与委屈在这一刻都已不值一提。
“哎。”老王爷意识清楚了,笑着高高兴兴的应了声,捏着苏月见的手舍不得放。“窈窈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临了能见到窈窈,我也无憾了。”
苏月见此时已泪如雨下,面对这样的外祖父,她心中压抑已久的对亲情的渴望正肆意滋长。
原来,外祖父真的是记挂着她的。
她不是没人疼的。
“孩子,你可怨外祖父?”
苏月见重重摇头,带着哭腔道,“窈窈不怨,窈窈也很想见外祖父。”
即使曾经怨过,如今也尽数消散了。
“好好好,是个好孩子。”老王爷笑着道,说罢却又叹了口气,“窈窈不怨,外祖父却对你很是愧疚。”
“若非贪生怕死,外祖父也不必那般谨小慎微。”
“不,不是这样的。”苏月见握着老王爷的手轻声道,“窈窈知道的,外祖父是为了窈窈好。”
云亲王妃到景府时,就已经同她说过,王府不与苏府来往的缘由。
后来她问了景白安,知道云亲王妃并未说谎。
只是那时她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先帝多疑,晚年更是杯弓蛇影,当时几位王爷皇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不问世事,沉浸于花草的外祖父。
但凡外祖父有半点插手朝堂的意思,恐怕都会惹来灭顶之灾。
当时王府的几位郡主皆是远嫁,且几乎不往来,外祖父是怕万一先帝发难,会牵连她们。
若不是年前新帝登基,外祖父有从龙之功,恐怕如今的云亲王府仍是举步维艰。
“是个好孩子,跟你母亲一样,最会哄我开心。”老王爷欣慰道。
云亲王妃也松了口气,她原还担心窈窈…
倒是她多虑了。
芫华那样善解人意,美好温和的性子,她的女儿又岂能差得了。
“外祖父可否同窈窈说说,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提及爱女,老王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母亲啊,自是最好的…”
见老王爷精神好了许多,云亲王妃便没再打扰,带着下人悄然退到了侧间,将这里留给祖孙二人。
“你母亲知书达礼,性情温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尤爱下棋,时常缠着我教她……”
老王爷说的仔细,苏月见也听的认真。
时间一晃即过,转眼已是一个时辰。
云亲王妃这才缓缓走进来,轻声道,“父王不若先歇息歇息,总归窈窈已经回来了,咱不急着这一时。”
苏月见瞧见外祖父面上的疲态,也跟着道,“舅母说的对,窈窈以后常来陪外祖父说话。”
云亲王妃听得那声“舅母”,微微一怔,而后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窈窈是个孝顺的孩子。”
老王爷虽有不舍,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遂不再坚持,“好,外祖父这就去歇着。”
出了长宁居,云亲王妃才拉着苏月见轻声询问,“景大人可说过你父亲的事何时能了结?”
苏月见一时没明白云亲王妃的意思,想了想道,“应是快了。”
云亲王妃顿了顿,叹道,“希望快些才好。”
“舅母?”
苏月见这才听出了一股别样的味道,停下脚步看向云亲王妃。
云亲王妃面色略显凝重,缓缓道,“窈窈这段日子多去陪陪你外祖父。”
苏月见身子一僵,顿时明白了什么,怔怔道,“外祖父…”
“这事也不瞒着你,你外祖父时日不多了。”云亲王妃缓声道,“所以你的亲事还得尽快操办才是。”
否则就还得再等三年。
“至于你父亲,不论如何,都会留到秋后。”
天子看重景白安,这点顺手的小事自然是能做主的。
况且…苏京墨恐怕并不一定真的会…
苏月见猛地低下头,强忍着泪意。
云亲王妃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没再多说什么,亲自将人送回淑和院,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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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平城的人刚进京,景白安便在城门口将霖安几个衙役带走了。
因景白安早就派了人去接应,邬岼几人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遂也没多问,就跟着景白安进了大理寺。
第48章 景白安带着邬岼……
景白安带着邬岼几人疾驰前往大理寺。
苏京墨原是要在五日后被提审定罪,所幸邬岼等人及时赶到,否则待定罪之后再想保人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如今提前几日,倒也无妨。
但此时景白安心里没底,如今他可以保住苏府其他人,但却不一定能保下苏京墨的性命。
毕竟有太多的人盯着这桩案子。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和一道高呼,“景大人。”
景白安转头看了眼,却见一年轻公子正打马而来。
这个人他认识,遂拉住缰绳,“吁!”
“景大人。”来者正是朱玉城,不知是因太过着急还是赶路所致额头上还渗了点薄汗。
“朱公子。”
景白安微微凝眉。
他从窈窈处得知白蔹是同他一道进的京,却不知此时来寻他是为何事。
朱玉城知道不能耽搁,遂急急翻身下马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景大人,这是家父派人送来的,希望今日可以用的上。”
景白安看向他手中的卷轴,略加迟疑后接了过来。
他并未全部打开,只抽出看了一眼便知这是何物,眼里顿时泛起一丝光亮。
这是他原本想叫人南行去取的东西,但因时间来不及便作罢。
没成想,朱家竟将东西送来了。
景白安收好卷轴看向朱玉城,拱手道,“多谢朱公子。”
朱玉城忙回礼,“不敢当。”
“苏姑娘乃我救命恩人,若能尽上绵薄之力,是我之幸。”
景白安颔了颔首,没再作声。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
朱玉城自然也知道,遂也没再多言,目送景白安一行离去后,他才翻身上马折回。
大理寺。
大理寺卿易仲与江晗都在,他们昨夜便接到了消息,今日景白安要上门。
易仲倒还好,江晗却是如临大敌。
即使他知道陛下是在有意护着景白安,护着苏府,但心里仍是不平,他倒想看看,景白安能有什么办法为苏府脱罪。
景白安到堂前后,易仲才叫人将苏京墨押出来。
虽然人瞧着憔悴了不少,但好在并未受什么刑法。
景白安看向晗,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江晗却沉着脸别过头,他可不是当真被他威胁了,不敢动苏府的人,是易大人下令不许任何人对苏府的人用刑。
景白安倒也没在意他的态度,走近苏京墨单膝半蹲下,道了句,“窈窈如今已到云亲王府,苏大人不必担忧。”
说罢便径直起身。
时间极其短暂,几乎没有串供的可能性。
易仲便也没出声,直到见景白安起身立在一旁后,才道。
“景大人,人已经到了,那就开始吧。”
他也想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为苏府脱罪的法子。
景白安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道。
“苏大人曾因一念之差犯下错事,此事证据确凿,确无可辩驳。”
江晗冷笑一声,“景大人既然也这么说,那么此案想来也没有什么疑处了,今日便能定罪。”
景白安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但我朝亦有将功赎罪的律法。”
易仲江晗闻言皆是一怔,易仲皱了皱眉,看向苏京墨,“不知,苏大人有何功能抵此罪?”
他早就调查过,苏京墨在霖安算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官,可这是为官者应当做的,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大的功绩。
景白安这才将候在外头的邬岼几人唤了进来。
“霖安知州府衙役邬岼拜见大人。”
苏京墨听得熟悉的声音与名字当即一愣。
邬岼是他当初亲自点给南..景大人去调查黄金一案的衙役,也是他最信得过的人,见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加上景大人所说的将功赎罪,苏京墨心里大约有了猜想。
应是祁周在南方骗钱财一案有了结果。
易仲看向邬岼,又看了眼面色淡然的景白安,才道,“邬岼,有何事上报?”
邬岼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有条不紊的道出,“回大人,小人奉苏大人之命调查祁周齐沐在南方骗取钱财的案子,如今已成功追回黄金四十五万两。”
还有五万随着齐沐一道上了船,没能追上。
这话一出,不光是易仲江晗震惊,就是苏京墨都被吓了一跳。
那厮竟神不知鬼不觉骗了如此多的钱财!
易仲这才坐直身子,严肃的盯着邬岼,“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有半句虚言。”
邬岼,“小人不敢,如今四十五万两黄金已押送进京,此时应已到了京兆府。”
易仲与江晗对视一眼,江晗砰地起身朝外头走去。
四十五万两黄金,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这些京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千两白银。
即使知道邬岼不可能撒这么大的谎,但还是得亲眼见证方可。
没过多久,江晗去而复返,沉着脸朝易仲点了点头。
易仲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他深知四十五万两黄金能为云宋做多少事,若这么论起来,这笔功勋确实不容小觑。
“你当真是奉苏大人之命调查此事的?”
还不等易仲出声,江晗便厉声朝邬岼道。
邬岼神色有一刻的茫然,随后道,“小人在知州府当差,自然是听苏大人的吩咐行事。”
江晗眼神微凝,须臾后意有所指道,“此等功勋足够让尔等光耀门楣,若只为了救人而推让出去,可不大值当。”
邬岼闻言正色道,“小人确实是听从大人吩咐行事,当初同行的还有景大人。”
“哦?”江晗了然一笑,挑了挑眉看向景白安,“原来是景大人的功劳,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了,那祁周齐沐与景大人交手多次,也算熟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邬岼皱了皱眉,看向景白安。
景白安自然知道他参与那次行动的事瞒不过去,所以才叫邬岼如实说来。
“彼时我危在旦夕,是苏府大姑娘救我一命,醒来后我便忘却前尘,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所行之事全是听从苏大人的安排。”
景白安不疾不徐道。
易仲诧异,“景大人曾失忆?”
“此事真假易大人一查便知,若非如此,我醒来后又怎会拖延数日才回京复命。”景白安顿了顿,又道,“与齐沐抢夺黄金时不慎中毒,恰也因此恢复记忆。”
易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了解景白安,这人从不屑说谎,况且失忆这事是摆在明面上的,是真是假他只需去查探一番便能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