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什么名头?”
“陈家大娘子帖子上是说上门致歉,为了去年唐突提亲一事。”
苏月见闻言皱了皱眉,半晌后才道,“若是来降香院请,便找个由头推了。”
既是为了她的事上府,多半是要叫她过去的,但她并不喜这般逢场作戏,亦不耐与陈家有半点瓜葛。
“是。”
香兰院。
“小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这两日菘蓝日夜都在柴房里外守着,定有什么蹊跷。”
“是啊小娘,奴婢今儿在院里扫雪时想要过去查探一二,被菘蓝拦下来了,不久后木槿姑娘便将奴婢们唤进里屋打扫,可奴婢当真没有碰那瓶子,奴婢才刚伸手,那白玉瓶就从窗边落下来了。”
萍儿边求情边指控道,“柴房一定是有什么秘密,大姑娘才急着将奴婢们赶出来的。”
陈小娘眼神微紧,“当真如此?”
“回小娘,奴婢所言千真万确,当时薛婆子怜儿几人都在,他们都可为奴婢作证。”
薛婆子几人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到了这个地步,她们只有一口咬定柴房有疑,只要小娘印证柴房里头的确有秘密,她们几人也算是对小娘有功,如此,才能有出路。
被知州府发卖出去的奴婢,哪个清白人家敢用,最后免不得落入那些肮脏的地儿,或凭皮肉,或做苦力。
陈小娘若有所思的看向张妈妈,张妈妈重重咳了声,厉声道,“都给我想清楚了,若是有半句谎言,可不就是发卖出去那般简单了!”
“奴婢不敢妄言,所言句句属实。”萍儿等人坚定道。
她们的确没有说谎,那两日雪天,她们便无意瞧见过菘蓝进出那柴房,今儿更是直接守在柴房外不让人靠近,说里头没秘密,谁信啊。
陈小娘张妈妈对视一眼,后者上前一步道,“来人,先关起来。”
不待萍儿等人开口,又道,“若真是什么有用的消息,小娘自有办法安置你们。”
萍儿几人这才忙磕头应下。
待人都离开了,张妈妈才靠近陈小娘,低声道,“小娘,这几人不似说慌。”
陈小娘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可柴房能有什么秘密。”
“不如,叫人再去打探打探。”
“哼。”陈小娘脸色一变,冷哼了声,“安插进去的那几个都给我打回来了,谁去查。”
张妈妈,“小娘可有什么主意?”
“先放着吧。”陈小娘淡声道,“今儿晚上的事要紧。”
“备厚礼,晚宴后我亲去赔礼。”
张妈妈一愣,“晚宴不请大姑娘?”
“嘁。”陈小娘冷嗤了声,“她恨不得离陈家越远越好,能请的来?”
张妈妈明了,颔首道,“那奴婢这就过去请示。”
不论人来不来,她们都得去做做样子。
张妈妈到降香院时,苏月见正在用晚饭。
府里后院干净,只有香兰院一房小娘,可按规矩,小娘不能与主子同桌,苏月见幼年时,为方便照顾苏月见,陈小娘倒是时常与苏月见同桌用饭,后来随着苏银朱苏南星出生,加上苏京墨时常不在府中,苏月见便不爱去饭厅了。
降香院便有了小厨房,除了节日,苏月见便都在降香院用饭,三个大丫鬟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便跟着姑娘同桌而食。
十年如一日。
“张妈妈稍后,我这就进去禀报。”素吟进了屋,张妈妈便看向辛辞,打着笑脸道,“今儿有劳辛辞姑娘了。”
说的便是送萍儿几人去香兰院马桩事。
辛辞淡笑颔首,“我只是听命行事。”
语气不温不淡,并无继续交谈的意思。
张妈妈晒笑了声,便没再自讨没趣。
她的余光有意无意往柴房的方向看去,果真瞧见周围竟有府兵巡视。
“张妈妈在瞧什么。”恰白蔹出来,看见张妈妈的动作,心头微沉面上却是不显。
张妈妈忙收回视线,笑道,“我只是瞧院里防守比往日多了些,有些疑惑罢了。”
“是吗?”白蔹瞥了眼周围的府兵,淡淡道,“张妈妈来降香院的时候并不多,怎知以往不是如此。”
张妈妈一怔,还未言语却又听白蔹缓缓道,“姑娘娇贵万分,院里自要多些人护卫,若是叫些不长眼的冲撞了,谁担得起责。”
“这些府兵都是郡主带来的,姑娘想如何用,应当不用去香兰院报备吧。”
“白蔹姑娘哪里的话。”张妈妈忙躬身颔首道,“大姑娘是嫡姑娘,也是府中最尊贵的女眷,万事皆可决定,哪里需要朝小娘报备。”
白蔹轻笑,眉眼弯弯,“如此便好,就怕给陈小娘添了麻烦。”
“不敢不敢。”张妈妈陪笑弯着腰,紧接着岔开了话题,“陈家大娘子前些日子递了帖子来,为去年冬月的事上门致歉,小娘问过老爷后,今儿将陈家大娘子请来府邸,小娘觉着此事与大姑娘有关,是以,着我过来请大姑娘出席晚宴。”
白蔹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妈妈,却不言语。
张妈妈心头甚怒,却不敢显露。
嫡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就是小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她便也只能敬着。
“白蔹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白蔹面色沉了几分,眼神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不知,去年冬月陈家大娘子做了什么需要上门致歉?”
张妈妈面色不可控的僵硬。
去年冬月的事,府中谁不知晓。
虽说陈家上门提亲并非犯了什么罪,然陈二郎臭名远扬,被这样的人上门提亲,可不就是辱没了大姑娘。
“去年冬月,我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未见过什么陈家大娘子,更不会生了不该有的嫌隙,陈小娘莫不是记岔了。”白蔹不紧不慢道。
张妈妈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呢。
大姑娘这是不愿与陈家有半丝半毫的牵连。
“是是是,我这就回去禀报小娘。”张妈妈陪着笑道。
转过身,面上的笑容便散了。
不愿与陈府有半分瓜葛?
可是今夜以后,便由不得大姑娘了吧。
她突然有些明白小娘的不甘不忿了,有些人生来便高贵,众星捧月,金枝玉叶,寻常人再是努力也不及其万分之一。
郡主之女,霖安明珠啊,这是多么耀眼的存在。
耀眼到让人想要将其毁灭。
直到张妈妈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白蔹才看向辛辞,后者躬身道,“张妈妈在打量柴房。”
白蔹眼神一紧,这身进了饭厅,将外头的事同苏月见一五一十说了。
苏月见抬首示意,“先坐下用饭。”
“姑娘……”
“今夜便将人送走,既然张妈妈对柴房有兴趣,明儿便特意把人请进去瞧瞧。”
白蔹闻言这才坐下。
恰此时,素吟来报菘蓝求见。
“让他进来。”
“是。”
菘蓝正是为了柴房里的人来的。
“姑娘,我已找到一处隐蔽的屋子,一应用具也准备妥当,今夜子时便将人送去。”
苏月见嗯了声,又道,“药方我已写好了,就按照上头的用量煎即可,想来,这两日应该就要醒了。”
“是。”
“走前,我再去瞧一眼。”
菘蓝愣了愣,还是拱手道,“是。”
香兰院。
瞧张妈妈面色不大好的归来,陈小娘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吃了冷板凳。
“打探的如何?”
张妈妈屏退下人,低声道,“柴房外确实多了不少府兵。”
陈小娘眼神微暗,冷哼了声,“看来,我得亲自走这一遭了。”
就是不知,她们这位大姑娘,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在柴房。
“与那丫头联系上了?”
张妈妈正了面色,应道,“老奴出降香院时见着了她,晚些时候她会寻机会来见小娘。”
陈小娘眼底泛起一丝冷意,她的这张底牌,可终于派上用场了。
过了今夜,任她苏月见再清高,还不得乖乖去了陈府。
陈家答应过她,介时陈府的聘礼都留会在苏府,一抬也不带走,也是,比起苏月见的陪嫁,他们那点子聘礼不值一提。
陈老爷子一走,如今的陈府早已今非昔比,外人不知,她还不知么,陈府如今就是个空架子,且苏月见落到陈二郎手里,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
她要亲眼看着,她从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落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小娘,陈大娘子到了。”
陈小娘收起面上的贪婪与狠辣,在张妈妈的搀扶下,迎了出去。
“来的都有谁。”
进来禀报的小丫鬟道,“回小娘,陈大娘子与陈大姑娘,还有……陈二郎。”
小丫鬟心里也在犯怵,老爷很不喜那陈二郎,陈大娘子怎还将他也带着。
陈小娘拢了珑耳边发丝,淡笑不语。
陈大姑娘也来了。
陈府倒是下了血本,为了攀这门亲事,竟舍得将大姑娘的名声折进去。
“嫂嫂来了,快请里头坐坐。”
“瑜儿都这么大啦,出落的可是愈发标志了。”
见到迎面而来的陈家人,陈小娘脸上立刻堆了笑,热切道。
简单寒暄后,陈大娘子才道,“怎不见二姑娘,瑜儿总念叨着二姑娘,这不,我便带她来见见妹妹。”
许是心头有事,陈大娘子面上还有些紧绷。
“来人,送陈大姑娘去二姑娘房里,我与嫂嫂说说体己话。”陈小娘说罢看向最后的陈二郎,面色淡了几分,“二郎也来了。”
不待陈二郎说话,便又道,“府中有女眷,二郎可莫要乱走。”
“侄儿省得。”
陈二郎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眼底却荡着贪婪的光。
第10章 小惩
天色渐暗,苏月见用完晚饭便如往常一般,领着丫鬟逛园子消食。
降香院北边有一假山流水,夏日时,小池子里有荷花盛开,底下还放了几尾观赏红鲤,苏月见隔几日便来瞧上一回。
眼下寒春,池子虽未结冰,但没有荷花瞧着光秃秃的,几尾红鲤也都藏于石下,不见踪影。
苏月见路过时稍微驻足,“这池子冬日能养些什么?”
这府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能供人观赏的景色就那么几处,苏月见惯来是个喜欢美景的,自不想一到冬日就得荒废一处景。
几个丫鬟再清楚不过自家姑娘的心思,纷纷抿唇笑开,白蔹瞧了眼桥对面的竹林,道,“若要养些别的,得将底下清理干净,待盛夏时便瞧不见荷花了,姑娘不若去竹林走走,里头新添了几株名花。”
苏月见听竹林里添了名花,当即便折身上桥,“那便去瞧瞧。”
丫鬟婆子紧紧跟在后头。
苏月见走至桥中央才发觉不对,回头问木槿,“今儿怎么跟了这么多人?”
木槿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回道,“回姑娘,陈家二郎随陈大娘子来府里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不能叫不相干的人坏了姑娘兴致。
苏月见一怔,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陈小娘请的?”
“不是,据说是陈二郎非要跟着,陈大娘子拗不过,为了避嫌便将陈大姑娘也一道带来了。”木槿。
苏月见唇角微弯,拗不过?
大娘子竟管不住一个小辈,听着未免有几分可笑,究竟是怪不住,还是舍不得管。
不怪坊间盛传,陈二郎是被陈大娘子惯坏了的。
刚过拱桥,便听竹林传来异动。
苏月见皱了皱眉,驻足不前。
木槿往前一步立在苏月见身前,朝后头的婆子道,“去瞧瞧。”
府里是知道姑娘的习惯,这个时候断不会有人去竹林。
两个婆子应了声,疾步往竹林走去,不多时,便折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男子。
正是陈家二郎。
几乎在看见他的同时,白蔹花楹快速的挡在了苏月见的身前,将姑娘护在身后,不让人窥见半分。
当陈二郎抬头望去时,只瞧见了几个丫鬟,和大姑娘若隐若现的殷红衣裙。
他垂目掩下眼底的恼怒,眼下不给他看,到了晚上她还不是要求着他看!
“陈二郎怎会在此。”
大约还有五步的距离,木槿便示意两个婆子停下来,陈二郎虽还想往前靠,可有两个婆子在前头拦着,他也只得停下,却还是放肆的遥遥望了眼那抹殷红。
那充满侵略的眼神让人极为不适。
“陈二郎!”
木槿的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陈二郎在此做什么!”
她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真真是叫人作呕。
陈二郎的脸皮确实够厚,被木槿斥了也不见半点不虞,反而将那让人浑浊的目光落在木槿身上,边左右打量,边笑着道,“母亲与姨母说体己话,我便四处走走,却没想碰上了表妹。”
表妹身边这几个丫鬟各有姿色,他眼馋已久,待表妹入了府,他定要一并收用了。
木槿被他的瞧的恼怒至极,刚要发作却听花楹厉声道,“陈二郎好生不要脸,我们姑娘与陈家并无半点干系,陈二郎的表妹在香兰院,可别在这儿胡乱攀扯!”
花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这不要脸的瞧不见姑娘,便盯着木槿姐姐不放,那眼神让人好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