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记——陈十年
时间:2021-11-19 00:46:26

  初雪微垂着脑袋:“什么感觉?”
  李成暄说:“怀揣着我的秘密的感觉。”
  初雪咬唇不语。
  李成暄看着她这模样,心情极佳。当所有人都觉得初雪是如何端庄的时候,他怀揣着她的秘密。再反过来,便是共同沉沦。
  一起沉沦吧。李成暄心道。
  半晌,初雪开口,已经是另一个话题:“你要娶我吗?”
 
 
第22章 下辈子   下辈子也得是他所有。
  李成暄抬眸,与她四目相对,片刻后,浮现出轻微笑意。
  “娶。”
  初雪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她垂下眉目,道:“可我身上还有皇上的婚约。他如今刚去,你总不能违抗先帝旨意。”
  李成暄笑意更深,挂在眼角眉梢,“呵,先帝。”
  他怡然在旁边矮榻上落座,“人我都杀了,还在乎他的遗旨么?”
  此刻殿中只有他们二人,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这话讲出来,初雪听在耳里,还是心尖一颤。
  她急忙制止:“若是有人过来……”
  李成暄抢话:“那便杀了她。”
  他朝初雪伸出手,“阿雪,来。”
  那日他也这么说,这么做,可初雪不答应。
  初雪停了停,还是缓步朝他走过去。待到近处,李成暄一手搂过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放在腿上坐下。
  李成暄看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你还是想嫁他?”
  初雪没说话,她倒不是想嫁景淮,只不过心里有个疙瘩。一桩事是骗她,便代表着还有好多桩事儿都是骗她。
  她甚至觉得,李成暄这个大疯子,想把她养成一个小疯子。
  可仔细一想,这推测又并不成立。
  李成暄并不教她杀人,也不教她放火,甚至于,他所说的,一部分都是符合世人所谓伦理道德的。
  这之中隐隐约约藏着一些令人惊慌的东西,但摸不着也看不清。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不是疯子。
  “皇后不会同意。”她琢磨半天,只得这么一句话。
  李成暄大掌贴着她的腰身,某些记忆悄然复苏。她感觉来得很快,太快了。她甚至觉得,她兴许真有些什么问题,否则为何会如此经不起撩拨。
  可她并非没见过别的男人,其他皇子世子甚至景淮,都与她或多或少有过一些肌肤之亲。可面对他们,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唯独面对李成暄。
  李成暄手心往上,轻抚过初雪的蝴蝶骨,每一寸肌肤都是柔嫩的,在他手心里更是变得紧实。
  他附耳在她耳后,以气音说:“一月后,我即位。阿雪如果想怀着孤的孩子嫁给他,孤是不介意。”
  初雪被这气息吹拂得心神摇晃,声音打颤。她怎么就怀着他的孩子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这事儿说来也不知该不该庆幸,这两年来,她从未喝过避子汤之类的东西,可她竟然也没有过。
  若是有,必然不能瞒到今天。
  “哪有什么孩子?”她赌气回话。
  李成暄的手已经又到她后腰,轻轻摩挲着,磨得发红发热。她不耐地碰紧了双腿,昨儿个的事还历历在目。
  “你若是要嫁给别人,孤只好去赴你的洞房花烛宴,在你的新房里,与你缠绵。”
  初雪闻言又打了个颤,眼眶憋出两滴泪。
  李成暄道:“昨晚还疼着吧,不若我们换个法子?”
  法子当然有很多,她做过的也多。
  初雪不知他意欲如何,腰软下来,叫嚣着。
  李成暄并不入风月,只在崖边磨蹭。山岩都变红色,山泉自碎裂缝隙里淌下来,水声不清脆,闷而潮湿。
  伸手可触碰到月了,便往后退一步,又重新往上攀,重而促,仿佛能一手握尽月亮。
  不久后下一场雨,空山新雨。
  初雪抛着眼儿声儿,看他攀到山顶处,终于呜咽出声。
  李成暄一面还说着话,是构想的倘若去赴她洞房花烛夜。宾客皆迎,然后反客为主,连她嫁衣样式都说得详尽。
  好像真是在她与别人的洞房花烛夜上弄她似的。
  李成暄得了兴儿,微微低喘着气儿,也没动,就这么坐着。
  初雪一点不得兴儿,她被冲撞狠了,不解气,反倒更来气了。
  她吸了吸鼻子,犹豫着。
  李成暄轻啄她的鼻尖,便要抽身而去。
  初雪细细的指尖攥着他的衣角,声音低低的,也黏糊。
  还带了些许哭腔,“暄哥哥……”
  李成暄吻她脸颊,轻声细语:“我是怜惜你。”
  初雪摇头。
  李成暄语气促狭:“疼也要?”
  初雪想把耳朵摘下来,不愿意听这种话。她埋头在李成暄颈侧,潮软的舌尖擦过他喉结。
  “来,好不好?”
  当然极好。
  *
  坤宁宫中。
  皇后还在睡着,从昨夜昏睡之后,皇后潮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时而清醒深刻,叫几声皇上,便又陷入昏睡。
  太医早就来了几波,也没找到法子,只说开了方子。
  不知道过去多久,楚皇后又迷迷瞪瞪睁开眼。她身体疲惫不堪,四肢乏力,都不像是自己的。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境,梦见年轻的时候,她爱慕李冀。那时候李冀还爱慕赵蘩,从来也不看她一眼。
  她有时候在想,今日的一切是否就是她自己的报应。
  报应她年轻的时候,为了那些名利,做过许多错事。到年纪大的时候,又因为对李冀的爱,而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
  可她只是爱李冀罢了,这难道也有错么?为何要报应她呢?
  她睁着眼,望着金丝绣纹的纱帐,低低地唤一声:“皇上。”
  李宛已经来了许久,在一旁候着,趴着睡过去。听见动静,立刻起身来查看楚皇后情况。
  “母后,你醒了?”李宛欣喜不已。
  楚皇后目光呆滞地看她一眼,似乎并不认得她是谁。
  李宛心头有些失落,她在这里守了这么久,母后竟然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她。
  母后究竟知不知道如今情势有多严峻?
  按照大齐规矩,先帝崩后一月,新帝便可即位。如今这局势,李成暄稳稳的。
  李宛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甚至怨恨那些刺客,也怨恨父皇。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死?
  就不能再等两年,等她风光嫁了人,再死也不迟。
  李宛看向楚皇后,“母后。”
  楚皇后目光仍旧呆滞着,嘴里念叨着皇上的名字。
  李宛一跺脚,转身出了内室。
  刚迈出门,便与李成暄迎面撞上。
  李成暄规矩道:“大妹妹,母后可好些了?”
  李宛心情不佳,没好气道:“就那样,你自己进去看吧。”
  与李成暄擦身而过的瞬间,李宛似乎闻见一股清淡的麝香味道,混合着松香味道。
  李成暄看着李宛背影,眸光一冷。
  他这个大妹妹,向来是自诩身份高贵,目中无人。从前还曾经说他,是贱人的种。
  坏而愚蠢。
  这类人是最活不长久的,也不讨人喜欢。
  李成暄收回视线,进门去瞧楚皇后。楚皇后目光失神,望着某一处发呆。
  太医们还在商讨,一点不敢懈怠。
  李成暄走上前,嘱咐道:“劳烦各位太医了,还请无论如何,一定医治好母后。”
  太医们受宠若惊,皆是表了衷心。
  李成暄与楚皇后说了几句话,而后才离了坤宁宫,往勤政殿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政事必须要处理。李成暄虽然再三推辞,神色戚戚,但臣子们各种劝导,还是让他先代理着政务。
  李成暄踏进勤政殿的门,勤政殿前殿会见大臣,商议政事,后殿便是寝殿。李成暄看着那张金碧辉煌的龙椅,他其实没有太大兴趣,不过坐一坐也无妨。
  勤政殿中一切摆设尚是李冀的喜好,李成暄在太师椅上坐下,打开那些折子。
  他批改了几张,忽地想起别的事。
  李冀的尸首他还收着,仔细以冰棺封存,皇后娘娘深爱皇上,想来这是一份大礼。只不过何时送出,还得考虑考虑。
  至于初雪今日所问,他从未放在心上。
  初雪此生只能留在他左右,一辈子陪他哭,陪他笑,向他求欢。
  除此之外,绝无可能。
  先帝旨意又有什么用?何况那景淮,他甚至可以直接杀了,人若是死了,那这婚约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李成暄眼神一凛,“柳七。”
  柳七从门外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你替孤去做一件事,别留下痕迹。”
  至于要如何向他们宣告,这似乎还值得考虑。
  李成暄视线一瞥,瞥向腰间,空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玉坠,或是香囊,总要从阿雪那儿讨一个才好。
  念起初雪名字,李成暄眉目之间多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他怎么舍得让阿雪离开他呢?
  哪怕是死,都要一起才好。连同下辈子,也得是他所有。
 
 
第23章 掌中之物   任何人都不行,不可原谅。……
  景淮住处在赵家胡同,夜已经深了,周边住户早都熄了灯,唯剩下景家一家。景父是个半大不小的京官,人又乐于助人,谦逊随和,在这一带颇受爱戴。
  景家院子不大,景父为官清廉,因而除去俸禄,并无其他收入进账。一家老小靠着这点俸禄,过得并不算富裕,但也足够生活。
  上一回碰巧被皇上看重,指了长宁郡主,简直是天赐良缘。一家人都欢喜得不得了,唯有景淮,仍旧沉稳,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自从十六岁景淮生了场大病,便一直沉默寡言。
  院子里一共六间房,主堂屋用来会客,东厢房住着景父与景母,西厢房便是景淮所住。这会儿院子里的灯早都熄了,只剩下景淮房里的灯。
  房中悄然无声,唯有一盏煤油灯顽强发着亮,以煤油灯为中心,方圆光线渐弱。
  灯下阴影处,搁着一张□□。面具被修长的手指攥在手中,眼一挑,瞧见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不同于那张平平无奇、沉稳老实的脸,眼前这张,除了俊美,便再无其他言辞可修饰。
  景家之子景淮早死于十六岁那场大病,眼前这一位,却是西昭九皇子,顾怀瑾。
  西昭人丁稀疏,国力偏弱,但因擅长用毒,这么些年也并未被吞并。与大齐几场战争,皆是五五开。
  顾怀瑾松开捏着□□的手指,指节轻落在桌面上。
  窗牖开了半扇,夜风微冷。
  柳七从屋顶上轻巧行过,彷如一阵风,无法被人捕捉。更夫摇摇欲坠,柳七从他身边越过,耳边捕捉到一抹动静。
  很轻微的,似乎是女人的求救声。
  他脚步微顿,继续往前,过了这条街,就是赵家胡同。
  更夫眨眨眼,努力地打着精神:“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敲锣的声音穿过墙壁,惊扰不了已经做起的梦,但扰了正在做的春梦。
  屋舍最里间,有一个女人被捆住手脚,发出呜咽的求救声音。
  “不要……”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贼眉鼠眼,奸笑一声,便要借裤腰带,“哼,你偷了东西,又赔不起,只好用你的身体来赔了。”
  说罢,他贴上来。
  陶绮罗闭上眼,不住地挣扎,这太平盛世,为何她却如此命苦。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可是她父母大仇未报,实在不孝。
  片刻后,伏在她身上的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她泪眼婆娑抬起头,看见另一个男人。
  柳七眉目冷冽,挥刀斩断捆住她手脚的绳子,干净利落收了刀,转身欲走。
  陶绮罗叫住他:“恩公……多谢你相救,可否方便告知姓名?”
  柳七没回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陶绮罗追出来,但只能看见夜风。她腿脚发软,捂着心口扶住旁边的墙。
  他死了,她得离开这里,要不然明日官府便会找上她。
  陶绮罗刚面对了一个人的死亡,这会儿心跳有些快,待定了定心神,她快步离开此处。
  柳七本不该折返回来,李成暄救他的时候,曾告诉他,我只需要你做一把刀。
  刀是用来杀人的,剥离所有情感,冷冰冰地插进别人的心口里,除了饮血,再无其他。
  但是当夜风擦过他发际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同时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回去救她。
  柳七想起了他娘,当时她就是这样,被恶霸压在身下,后来柳七杀了那恶霸。人命很脆弱,只需要一刀。
  但杀人要偿命。哪怕是杀的人做错了事,也还是要他偿命。
  是李成暄救了他。
  柳七收刀的时候,看见那个女人的神情,像是劫后余生,充满了感激,竟然没有害怕。
  她问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不能答。
  他只是一把刀。
  何况他们永远也不会再见了,世上多的是萍水相逢。
  柳七继续往赵家胡同去,他今夜救了一个人,还要杀一个人。
  景淮房里的灯已经熄了,柳七从窗户摸进房子里。
  床上隆起一个人影,柳七下手快狠准,一刀扎进去。而后去探鼻息,确认人死后,将手中的火折子点燃,扔在蚊帐之内。火势由微转大,待浓烟滚滚,旁边的人便会有所知觉。
  柳七抿唇伫立片刻,这景淮实乃命数不济,若非掺和进此事,哪儿能有这种性命之忧。
  柳七看着火势蔓延,自旁边窗户翻出。窗户因开关而发出细微的声音,顾怀瑾从暗处走出来,在黑暗中无声笑了笑。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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