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挥手:“去吧。”
一顿,又补充:“另外,问贵妃安。”
手下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景淮摩挲着手中的荷包,取出来,视线温柔而缱绻。
*
存光阁。
皇后还在处理残局,那群刺客从天而降,直奔她,没被吓到是不可能的。可她毕竟是皇后,见过大场面,这会儿已经缓过来,只是觉得这里疲惫不堪。
这席是不可能再继续,可这么多人……
楚皇后扫过全场,今夜来者众多,指不定有谋逆之人混迹其中。她不能放这些人离开,得先排查过。可这么多人,如何安排妥当,也是个问题。
楚皇后脑仁都疼,李宛挤在她身边,挽着她的手,眼神担忧:“母后,您没事吧?”
李宛也被吓到,当时她差点以为,她要失去母后。若是母后死了,后果不堪设想。皇后死了,势必要改立新后,那她的地位必然会受到威胁。
这想法简直不近人情。李宛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这确实是她脑子里的第一念头。
她为这荒唐念头感到愧疚,便忙不迭黏着楚皇后,以弥补这种愧疚。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的母后,母后何等爱她,她却有这样不堪的想法。
李宛不忍看楚皇后,低下头。
楚皇后心烦气闷,皇帝到现在还没消息,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若是皇帝出了什么事……她甩开这念头。
这时候面对李宛的撒娇讨好,楚皇后只觉得碍事。
她语气并不好:“我能有什么事?你也是,不为我分忧便罢了,还要给我添乱。”
李宛平白挨训,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安,“母后……”
楚皇后挥挥手,“你去旁边,别给我添乱了。”
李宛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退到一边去了。
她看着楚皇后的身影,母后是在担忧父皇,父皇还没有消息,母后并不是故意要对她发脾气的。一定是这样。母后最爱父皇了,从小到大,母后的情绪总是为父皇牵动。
可父皇根本配不上。李宛心里一直这么想。但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在楚皇后面前说这句话。
楚皇后控制住局面,命所有人今夜只能在别苑休息,待连夜排查之后,明日方可出宫去。
听闻这消息,一番骚动少不了,但今夜之事非同小可,他们倒也没再说什么。
正这时,听见太子到的消息。
李成暄风尘仆仆赶来,他先前离席,是借口更衣。这会儿衣服换过一套,可仍旧风尘仆仆,甚至有不少脏污。
李成暄单膝跪下,面色凝重:“母后,儿子有罪。”
身后的柳七呈上好几个黑衣刺客的首级,“皇后娘娘恕罪,卑职们救驾太迟……皇上……驾崩了。”
这一句如同晴天霹雳,直劈在楚皇后头顶。她身体往后栽落,被宫女们扶住。
楚皇后脑子里回响着那一句:“皇上……驾崩了。”
驾崩了……
李冀……死了?
她目光失去焦点,许久才反应过来,缓缓地聚焦,落在李成暄身上,“太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皇后的声音很轻,还有些颤抖。她眼睛微微瞪大,却有种脆弱之感。
李成暄低下头来,闭着眸子沉声重复:“父皇……为歹人所害,是儿子的错。”
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皇后大笑几声,而后晕厥过去。
臣子们听见这话,皆跪下来。
场面哀戚而沉重,唯有李成暄低着头,眼里有微不可闻的笑意。
*
甘露殿。
初雪从舆驾上下来的时候,腿还发软,差点趔趄。云芷不在,那些小宫女们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她扶着墙站稳,迈过甘露殿的大门,在矮榻上坐下。
她很累。身体上累,心里也累。
但疲惫背后,还藏着一种巨大的舒适之感。
只因她同李成暄太契合了,在情/事上。总能获得巨大的愉悦感。
听闻前朝曾流行吸食五石散,初雪想,或许五石散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抱着自己膝盖,又念及伦理道德,只觉得矛盾。
倘若她不知道就好了。
人若是不知耻,便不会觉得耻。
可她知道了,那些人会用怎么样的言辞评价,或许是淫/荡,或许是更加过分的。
即便偶有名声全坏的女子,也从未有一个,还未成婚,便已经如她一般。
即便是她同李成暄这关系,也是她主动凑上去的。
那一日的雪下得很大,运河里都结了冰,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
初雪名唤雪,便爱看雪。她在西南时,并不常见雪,西南气候闷热,蚊虫多。因而来了京城之后,瞧见京城的大雪,很是欢喜。
雪花飘飘洒洒,在四合楼上,她改亲李成暄的嘴。
第21章 共沉沦 怀揣着我的秘密。
柔柔软软温温凉凉。
雪落无声,只有屋内的烛火轻烧着声儿,烧着喘声儿。
心跳如雷,把初雪吓得不轻。
她捂着胸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方才举动,数着手指尖道:“我并非故意,只不过……只不过恰好是……恰好是到了那时候……”
什么时候呢?
又补充解释:“就是……亲你脸的时候,余光里瞧见了你的嘴,有些娇俏的红……嗯……所以……所以……”
初雪惶恐不安,变成个小结巴一般。她略略抬眸,看李成暄反应。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眼还是那眼,眉还是那眉,唯有方才咬过的唇抿着。
初雪又低下头来。
李成暄看着她微垂的头,摩挲着袖口绣的花纹,凹凸不平的手感,在指腹上来回揉搓。
他心里出现了一种喜悦感,像追逐着一只小鹿到林深处,终于捕得鹿归。
“阿雪今日及笄了。”李成暄喃喃低语。
及笄意味着变成一个大人,正式地迈入了成为一个女人的路途。
可初雪是落在他手心里的一束光。
她不应对旁人笑,不应和旁人依偎缱绻,不应为旁人生儿育女,即便是耍小性子,也只应当对他。
初雪只许围着他转,眼睛只许盯着他看,笑或者哭,都应当与他一道分担。
李成暄沉默许久,这种沉默让初雪感到害怕。
直到听见李成暄说:“没关系,阿雪高兴吗?”
初雪点头,她将他的话理解成“今天高兴吗?”
今日是她及笄礼,李成暄给了她风光无限,又偷偷带她出宫玩,她自然是高兴的。
初雪便点头,诚实地回答:“可高兴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微微地弯着,嘴角也微微地弯着,声音里能听出雀跃。
李成暄笑了声,说:“我是问,亲完高兴吗?”
初雪有些茫然,亲完高兴吗?
回忆起来,方才她心里什么也没想,只觉得那唇是柔软的,感觉很好。
她亦点点头。
李成暄伸手将她手握在手心里,“阿雪高兴就好了。高兴的事,才应当常做。不高兴的事,能不去做便不去做。”
初雪的手有些冷,李成暄的手心却很热,她反手扣住李成暄的手,踮脚凑上来,气息交织在一起。
她没说话,眼睫毛的阴影投下来,视线半斜,落在他下巴往上。她背对着灯火,在他面上留下半截阴影。
阴影吞没光,彷如一个青面獠牙的巨兽,一步步吞噬光明。
她做她高兴的事。
这一次李成暄不再任由她摆弄,单手扣住她后脑勺,将这个吻变得更深,简直深到灵魂深处。
初雪失去了一切的知觉,听不见也看不见,味觉只剩下发麻二字。
她觉得自己喉咙发痒,仿佛能从那狭窄的喉管里,搜刮出她的魂魄。
但人是否有魂魄,尚未可知。
在短暂的失神里,初雪没来由冒出一个念头:他们在分享彼此的津涎。
按说有些恶心,但好像也没有。
窗牖大开,寒风裹挟着风雪吹进来,碳火烧在旁边,被吹得火星子往外冒。
她心里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知道是那件事。
可是很奇怪,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只剩下空和虚无,以及一种渴望。
初雪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被架在李成暄的腿上,她柔软的腰肢一只手能按住,寒风吹到他们身上,已经所剩无几,只有丝丝的清凉。
吹进来的雪很快融化成小水滴子,变成一个墨点。
冷风一刮,从她喉咙里刮出了呜咽声,可她明明没想说话。
四合楼在运河边上,今夜李成暄清了场,楼上只剩下他们俩。楼下有随行的侍卫奴才们,没有命令,都很安静。
从窗看出去,能看见运河结冰后变了景致。冰面上没人,不知道是谁家的船忘了收,被雪盖了头。一层绒毛般的白,赏心悦目。
天地都很安静。
初雪记得夏日来此,是极为热闹的。运河两岸有商家叫卖,边上听着好些船家,卖花的、卖小吃食的、以及旁人家中雇来玩乐的游船……以及边上的店铺屋舍,鳞次栉比,夜里灯火长明,人潮拥挤。
声音交织在一块,那是人间烟火气。皇宫里是没有的。
那些声音迅速地从她脑子里晃过去,又远了。
她手指曲着,抓不住什么,只有面前那柔顺厚重的织锦料子的上衣。
初雪今日穿的是海棠百迭裙,同她肌肤相碰,有种粗粝质感。
雨若嘱咐过她,莫要弄脏了,若是脏了,只怕洗起来费劲,少不得要狗听些狗奴才的风凉话。
她心道完了,这风凉话是免不去了。
罢了,左右都听惯了。
她一心两用,一面走神,一面继续做她自己的事。
李成暄只吻她,其余的冷眼旁观。
连吻也是她主动,才有回应。回应的都是热烈的,一浪推一浪。
推她到高处,颠簸如同一叶小舟。
海棠百迭裙下是绣金的如意纹,蹭过去,又听见北风吹。
……
她得到安抚,搂着李成暄的脖子,半闭着眸子,眼尾发红。
略过了会儿,初雪睁开眼,不敢面对这一地狼藉。
她欲起身,才有所动作,便感觉到了异样。
初雪去看李成暄,他眼中清明不再,浑浊昏沉。
没人教过她要如何,可她莫名明白似的。
李成暄享受着这一切,他的阿雪真是妙人儿。
破瓜的时候,疼痛难忍。初雪没忍住,哭出声来。
呜呜咽咽,“坏了……”
初雪全然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只有助兴。
*
运河的雪不知道几时停的,四合楼原本三更便要关门歇业。
柳七给了老板几根金条,终是让这一夜的灯火续到翌日清晨。
翌日清晨,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四合楼离开。
*
云芷被送回来,已经是后半夜。
她扑上来,哭哭啼啼地抓着初雪一顿看,瞧见她这样,哭得更加厉害。
“呜呜,郡主……”
初雪打断她,“别哭了,不是皇上。”
“不是皇上,那是谁啊?”云芷抹眼泪,“难不成是太子殿下?”
她说起李成暄的时候,显然高兴起来。
“若是殿下,那可是不幸中的大幸。”
初雪问:“哪里幸?”
云芷吸了吸鼻子,“那当然是大幸,殿下待郡主好,若是有了夫妻之实,殿下定然会娶郡主的。那郡主便是太子妃,日后便可以做皇后了。”云芷想得很简单。
初雪低着头,喃喃自语:“不会的。”
李成暄若是娶她,那十五岁便该娶了。他不会娶她的,他就是喜欢这样,喜欢做伪君子。
“云芷,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初雪看向云芷道。
云芷点头:“好。”
睡醒之后,也不知明日是何等光景。
*
次日,消息已经传遍各宫上下。
皇上遇刺驾崩,尸身为歹人所掳。皇后一夜病倒,好在还有太子在,目前尚未有什么乱子发生。
可就皇帝驾崩这一件事,就足够掀起惊涛骇浪。
皇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要不了多久,那便得太子即位。太子德行皆佳,朝臣必定不会反对。可一国易君,难免人心惶惶。
尤其是李宛,她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
父皇死了,她与李成暄素来不合,若他即位,那她还有好日子过。
可母后又一病不起,李宛几次去探望,只觉得前途渺茫。
另几位皇子亦是焦虑不安,难保李成暄即位不会赶尽杀绝。
李成暄审完宾客,又郑重道了歉,送他们回去,之后去皇后宫中看望。大方得体,恭敬有礼。
从皇后宫中出来,李成暄舆驾才往甘露殿去。
初雪早早起来了,听见云芷咋咋呼呼地说起宫中传闻,面上无波无澜。
“郡主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云芷道。
初雪脑中闪过昨夜的回忆,摇头道:“我是太过吃惊,以至于不知说什么。”她苦笑。
云芷唉了声,“是啊,这也太突然了。不过……兴许是件好事,若是殿下能娶郡主,那……”
话没说完,便听见宫人通传,说李成暄到了。
云芷识趣地退下,又剩下他们俩。
初雪福身行礼:“殿下。”
李成暄行至她身前:“阿雪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