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记——陈十年
时间:2021-11-19 00:46:26

  初雪笑了笑,摇头道:“无妨,坐吧。”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陶绮罗坐下,微笑开口:“娘娘近来身子可好?”
  初雪点头:“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被几个太医贴身伺候,哪儿能不好么?
  “绮罗近来如何?”
  陶绮罗笑答:“臣也很好,不过近来有些忙。”
  “是有些忙。”初雪漫不经心接话,近来宫中事务繁忙,按理说许多需要她操心,但李成暄特意破例,让底下人代劳了。
  如此一来,初雪便得了空,只可惜苦了她们。
  初雪捧着杯,想到这儿,嘱咐云芷送些赏赐下去。
  陶绮罗便顺势夸她:“劳娘娘记挂,这原是我们的本分,还讨娘娘赏赐。”
  初雪哼了声,“你就嘴甜,成日里夸我。”
  陶绮罗与李贞是截然不同的性格,陶绮罗落落大方,时常夸赞她。但李贞时常沉默不语,只是点头。
  初雪又叹气,转移话题:“过些日子有宫宴,宴请诸位王公大臣,你们又得辛苦了。”
  陶绮罗心中一提,按耐不发,只作寻常:“这也是我们的的本分,不能叫辛苦。娘娘可知都有谁?臣也好早做准备。”
  初雪没多想,只说:“崔尚宫那儿有名册,想来会发给你们,不必担心。”
  陶绮罗点点头,“话虽如此,只不过臣想早些知道,早些准备,谁叫臣是天生劳碌命。”她看向初雪,言辞之间皆是真诚。
  初雪想了想,叫云芷去拿名册过来给她。
  陶绮罗接过,又道谢。
  二人说了会儿话,直到李成暄身边的人过来寻初雪,这才作别。
  “恭送娘娘。”陶绮罗目送初雪走远,这才起身,看着自己手里那名册,眸光中闪过一丝狠厉。
  终于要到时候了吗?
  她攥紧拳头,平复自己的心情,将那东西收进袖子。
  *
  初雪肚子渐渐大起来,行动越发笨重,出门行走都得扶着腰。云芷更是寸步不离陪伴,不敢有丝毫懈怠。
  云芷扶她上轿子,轿子落在甘露殿门口。李成暄立在宫门之下,负手侧身,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初雪掀开轿子帘门,一眼望见他,不知为何,有一瞬像时光飞速流转,回到许多年前。
  她心中一喜,快步朝他走去。李成暄比她更快,三两步至她跟前,稳稳搂住她。
  他面上带笑,语气轻缓:“花好看吗?”
  初雪点头:“好看。”
  李成暄松开她的小臂,改为牵住她手,与她一道进门。
  “和陶司珍一起去的?”
  “嗯。”
  李成暄似乎停顿了一下,但很快这话题便成为过去。
  他们之间总是有无数新的话题产生,从鸡毛蒜皮到千奇百怪。但很少提及孩子。
  至少初雪很少主动提及,偶尔李成暄会摸她的肚子,动作温柔而虔诚,好像在期待他的到来。
  这让初雪感到恐慌,但她不能表现出恐慌,她只好闭上眼,循着本能去亲吻李成暄的下颌。从下巴吻到脸颊,亲昵而眷恋。
  这时候,李成暄会放弃抚摸她的肚子,转而同她亲吻。
  初雪在孕中常想同他亲密,唯有毫无保留的时候,好像才能缓解那种惶恐。
  她略低着头,视线里看着李成暄微眯的眼,有一瞬间在想,像这样亲密的时候,这个孩子会有感觉吗?
  也许是没有的,因为这时候她还不是一个人。他不会知道他爹不喜欢他,不会知道动荡的时刻里,也许蕴藏着他父亲的恨意。
  初雪气喘吁吁地哽咽,头发散落下来,落在她肩上。她头靠在李成暄肩上,于是青丝也散落到他肩上。
  真是奇怪,即便隔得这么近,连心跳声都听见了,还是觉得隔了好远好远。
  *
  春日实在短暂,好像才没看几眼,花就落了,鹅黄嫩绿已经换成沉绿色。
  初雪坐在窗边,捧着脸愁眉不展。云芷进门来,“娘娘,崔尚宫来了。”
  “请进来吧。”
  初雪端坐着,崔尚宫与一众女官来复命,说的是不久后宫宴的事。一切妥当,请她过目。
  初雪点头,云芷把东西呈上来,她认真看过,并无不妥,又赏她们。
  除去交待宫宴事项,她们还送来宫宴上初雪要穿戴的衣服首饰。她如今七个月身子,五六个月时穿得下的衣裳,如今又穿不下了,只得重做。
  云芷替她更衣试穿,看着镜子里的她,不由笑着夸赞:“我们娘娘真是好看。”
  初雪转了几个圈,也跟着笑,“你是不是偷吃了蜂蜜?”
  云芷义正辞严:“哪有,我这可是真心话。”
  初雪哼了声,又犯起了难,“明日宴上,他们定又要编排我。”
  云芷劝慰她:“无妨,只当没听见便好了。”
  宫宴设在白日,琼林别苑。
  初雪换上衣裳,穿戴整齐,正预备出门。云芷去传轿辇,初雪在宫内暂坐。
  她撑着头,起身的一瞬忽然有些头晕。但那一瞬只觉得是错觉,因为不久前,才有太医给她请过平安脉。
  有脚步声渐近,她以为是云芷,便往外走去。还未走两步,头晕之感席卷而来。意识逐渐涣散,她朝下栽倒过去。
  有人稳稳扶住她,她迷迷糊糊地唤了声云芷。
  好像听见那人说了句:“对不住。”
 
 
第51章 遇刺   “你也配如意?”
  对不住什么呢?
  她不知晓, 也无从知晓。
  意识就此落入黑暗之中。
  陶绮罗先是看了眼初雪的情况,确认她没磕着碰着,这才悄声推出门去。她今日装扮与平日不成, 平日她穿的都是女官的制服,今日她却穿着初雪宫中宫女的衣裳。
  她退到门口,故作慌张跑出来, 撞在另一个小宫女身上。陶绮罗低着头, 小宫女没认出她来,只听见她着急忙慌地说:“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小宫女一听不得了,皇上宠爱娘娘宫内都知道,若是出了事, 她们只怕命都保不住。
  陶绮罗要的就是她的慌乱,道:“我已经告诉了云芷姑娘, 你快去叫皇上吧。”
  今日设宴, 琼林别苑处守卫森严, 宫内大多兵力都调去那处, 只要能将李成暄骗过来, 她再趁机刺杀他,若是成了,便是大喜事。若是不成, 那也有机会全身而退。
  小宫女慌慌忙忙地跑远, 陶绮罗看着她的背影, 咬着下唇, 都要咬出血来。
  云芷回来便瞧见初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她神色一凛,连忙查看她的脉息,确认没什么大事, 这才抱她上床去躺下。
  待做完这一切,云芷才出门去兴师问罪。她找了个宫女问话,“方才发生了什么?可有人来过?”
  小宫女摇头,一问三不知。
  云芷叹了口气,挥手让她下去叫太医过来。好在初雪没出什么大事。
  太医来得很快,忙不迭替初雪诊脉。
  “这……娘娘似乎是吸食了迷药所致晕倒,不过这药没什么伤害,只是让人一下晕厥罢了。”
  云芷听见这话,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提起一口气。迷药?是谁做的?
  初雪近身都有她伺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还没等云芷想出个所以然,又听见外头动静大得震天。她出门来一瞧,竟是御驾停在了门口。
  云芷连忙迎接,同时说明情况:“参见皇上,娘娘方才晕倒,但太医已经来过,并无大碍。”
  李成暄嗯了声,往甘露殿正殿去,他来得急,只跟了几个太监内侍。才行到院子里,忽然间蹿出一个人,手持着剑,直刺向李成暄。
  那群太监内侍慌了手脚,但仍旧记得保护皇帝,将他护在身后。
  李成暄便立在人群之后,看着陶绮罗。他神情丝毫不见慌乱,反而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陶绮罗内心慌了慌,然事已至此,她退无可退,只能一往无前。
  事出突然,一时间甘露殿内乱成一锅粥。
  李成暄只是淡淡吩咐云芷:“去看着阿雪。”
  云芷看了一眼陶绮罗,又看一眼李成暄,低头往正殿去了。
  陶绮罗一面使剑前进,目光狠厉盯着李成暄。
  今日他身边连柳七都没,她定可以成功!
  陶绮罗一路打退那群小太监,直逼李成暄。
  李成暄就这么看着她,忽然间笑了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宫里都是我的耳目,看来你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他竟然叹息一声,似乎还有些惋惜:“你知道朕为何留你到今日吗?”
  他话音落下,忽然间欺身而上,动作之快,让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给别人,是很愚蠢的行为。”
  陶绮罗一惊,顷刻间一惊被他占据上风。李成暄说完那一句,便夹住了她的剑尖,一用力,便将那剑弹飞。
  陶绮罗失了武器,本就落在下风的局势愈发不加。
  她一发狠,拼了力气扑向李成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李成暄闪避不及,被刺伤手臂,同时一脚将人踹在地上。
  底下人立刻围上来,将陶绮罗看压住。
  李成暄道:“别让她死了,还有用。”
  这时候,柳七终于赶到。
  听闻皇上遇刺,柳七匆匆赶来,“卑职来迟。”
  他转头,看向那人群之中的人,却忽然顿住。
  陶绮罗不忍看他,别过脸去。
  外头闹得天翻地覆,里面初雪终于悠悠转醒,她依稀听见动静,问云芷发生什么事。
  云芷沉默不语,不知该不该说。但瞒是瞒不住的,云芷一咬牙,直说:“皇上遇刺了,好在没什么大事,已经将刺客制服。”
  初雪张了张嘴,脑子里竟一下空白,片刻后才缓过神来,问李成暄的情况。
  “暄哥哥没事吧?”
  正说着话,李成暄从外头进来,捂着伤口。
  初雪忙不迭起身,让太医瞧他伤口。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她心疼地看着李成暄。
  但下一刻说不出话来。
  陶绮罗被柳七压着进门,她狼狈得很,头发散乱,神色更是如死灰。
  初雪仿佛失去语言能力,看着她,又看向李成暄。
  许久,她才发出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陶绮罗瞪着李成暄,“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我虽未成功,可来日,还有旁人会制裁你。”
  初雪又无话可说,她无法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知道李成暄是什么样的人,他杀人不眨眼是真的。那么陶绮罗所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也就是真的。
  她撑着桌子坐下来,手掌不由地捧紧了肚子。
  李成暄竟然还笑得出来,“阿雪,她在利用你,这样的人,真是坏啊。”语气风轻云淡。
  初雪眼睫毛震颤,缓缓抬眸,看向陶绮罗。
  怎么会这样呢?她又要再次失去她的朋友了。
  李成暄多清楚她的想法,“她根本不会两将你当做朋友,他们都不会。他们要么是利用你,要么是贪图你的荣华富贵。阿雪,你知道的。”
  他又循循善诱。
  初雪茫然瞧着李成暄,又垂下头。
  却听见陶绮罗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利用,你也配说。即便我们是利用她,可皇上你,却是在剥夺她的权利。”
  李成暄眸光一转,寒冷至极,盯着陶绮罗看。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陶绮罗仍旧大笑,看向初雪:“你知道李贞是怎么死的吗?你以为她是病死的吧,其实不是,她是李成暄害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要把所有一切威胁到自己的人,都杀光。”
  李成暄冷笑了声,叫初雪:“阿雪。”
  初雪捧着肚子,忽然间觉得头痛不已。
  她想起李贞的脸,她缓缓地抬头,看向陶绮罗:“你有什么证据?”
  陶绮罗又笑:“证据就是,她给你写了一封信,在那个首饰盒的夹层里。那日被我发现,如今正收在袖子里。”
  说完,她又看向李成暄:“你不是想要她吗?像你这么冷血的人,也能如意吗?”
  初雪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成暄,“暄哥哥,是真的吗?”
 
 
第52章 预感皆是真   最是人间留不住。
  她看着他, 问他,想要一个答案。
  “是真的吗?”初雪重复这一句,与这一句不同, 带了些轻颤的音。
  “你信她么?”李成暄却将这问题抛回给她,好像轻飘飘的,胸有成竹的样子。
  倘若他不这么做, 初雪还能说服自己信他。可他真这么做了, 便说明这是真的。
  初雪瞳孔震颤之下,微微摇头,视线漫无焦点地在面前的地上逡巡几番。
  她想起那一个瞬间,她这样怀疑过。她问她自己, 贞姐姐错在哪呢?
  初雪抬起头来,又问李成暄:“贞姐姐错在哪儿呢?”
  她声音好轻, 轻得像一只蝴蝶, 仿佛立刻就要从他身边飞走。
  李成暄微眯眼, 这是很生气的表现。从前这时候, 便该初雪哄他。
  可今日她不想哄, 她只当没看见。
  初雪仍旧执着地问:“贞姐姐错在哪儿呢?”
  李成暄弯紧的手使得伤口再次崩裂出血,染红了纱布,一点一点浸出来。
  可阿雪还是无动于衷, 只关心他的答案。
  “我问你, 她错在哪儿呢?”她仍旧重复, 用很轻的声音。
  初雪用力地咽下一口气, 视线在顷刻间变得模糊,“你告诉我,告诉我好吗?暄哥哥。”
  李成暄松开手,竟然感觉到一丝久违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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