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好戏看了!
一时间轩室里的气氛陡然绷紧,各家命妇们低眉垂首盯着手里的茶盏,耳朵却都竖得高高的。
第95章 横生祸端
“端妃娘娘好气魄。可照你这么弄,往后佛寺道观可不敢再给武将人家解签批卦喽,万一哪句话没说好,就要被送打一顿送去戍边,未免有些冤枉。”大长公主看向坐在太后左手侧的端妃,勾画得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似调侃,又似戏谑。
要说宫中这些个嫔妃当真是个顶个的没用,竟让膝下只有一个丫头的端妃给上了位,如今后宫大权,竟大半落在了她的手里。
风水轮流转,以往这个她根本不屑放在眼里的无子后妃,一朝得势,竟也敢明目张胆跟自己叫板了。看来,丁家这门姻亲给了她不少底气。
丁家!又是丁家!
又是崔氏肚皮里蹦出来的小崽子们!
大长公主的眼角余光又瞄了眼梅林里被孩子们簇拥的丁明锦,繁复衣袖下涂着艳色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求神拜佛、卜卦问吉,求的其实不过是个自己内心的慰藉。俗世之人学佛,尚要讲究不吐恶言,更何况是修佛修道的大师们。旁人我是不知道,单我这些年求签问卦,求到的上上签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有些糟心事的,多亏解签的师父们悉心点拨,我才能静下心来想办法应对。”崔氏迎上大长公主的目光,平静自持,毫不避让。
多年来,这还是大长公主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崔氏的眉眼。论貌美,她依旧不及自己,可她周身浑然天成的从容泰然的气质,以及面对自己时这份不卑不亢,却是衣食无忧的优沃生活和男人深情且专一的宠爱经年累月温养而成的。
看看带着孩子们往这边走过来的丁明锦,再看看崔氏,猛然发现这母女二人的气质越发相似,大长公主内心不可遏制地翻涌上阵阵恨意。
如果当初丁二娶了她,她堂堂大长公主,又何至于落得今日的境地!
“今日这酒是烈了些,大长公主应当是醉了,语棠,扶公主下去歇歇,用碗醒酒汤吧。”没给大长公主再开口的机会,周太后此时出声,一锤定音。
这简直就是变相将大长公主逐出了宴席。
看着大长公主不甘离去的背影,席上众人心情各异,但大多数人还是悄悄松了口气,气氛很快轻松活络起来。
明锦看到大长公主起身离席,下意识就去看她娘,见她正和母妃碰杯对饮,兴致像是很高的样子,纳闷归纳闷,但只要没受气就行。
“你这泼猴,总算是舍得停手了。”周太后抬手招呼明锦过来,指了指被时雨提在手里的四五坛酒,很不客气地揭穿她:“你今儿过来,看哀家是假,给你家世子挖酒是真吧!啧啧啧,女生外向,这话可真是没说错,老二家的,你说她是不是?”
崔氏也注意到了时雨手里的酒坛子,闻言跟镇北王妃碰了碰杯,朗声笑着附和道:“何止是外向,那心啊都偏得没边儿了!”
席上哄笑成一片,家中有出嫁闺女的无不深有感触,好好的赏梅宴瞬间变成了亲闺女讨伐大会,翻旧账翻得不亦乐乎。
“你这裙子都脏了,让徐嬷嬷带你去内殿擦一擦吧。”太后深谙她现在久坐不得,便捡借口让她去躺一会儿歇歇。
明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错落地印着一个个小爪子印,应该是被那群小尾巴们抓的。
“好,我去偷会懒,万一睡过头了您可得提醒我娘和母妃别把我给落了。”明锦伏在太后耳边悄声说道。
周太后低笑,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放心,落了正好哀家养着。”
明锦看着老人家满含期待的目光,想到上一世她对自己一双儿女的庇护,不由得心头一阵酸软。即便上一世有诸多背叛和不堪,但她却从来不缺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这一世更是。
江司勤不甚愿意在宴席上待着,明锦索性把他一块儿带走。
见她临走还不忘叮嘱时雨拎着酒坛子,周太后不禁摇头,心里有预感,自己的桃花酒,危矣。
变故发生的时候江既白就在距离明锦半个花园之外,眼睁睁看着状若癫狂的容妃直扑向明锦。
容妃的力气出奇地大,竟将卿云和时雨先后撞飞,不过因此也耗掉了她大半的力气,明锦拉着阿勤后退了几步,忽的手被挣开,一个小小身影挡在了自己前面,毫不迟疑地撞向冲上来的女人。
“阿勤!”明锦惊呼着扑向被撞飞的小小身体,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接不到,悲痛之际,眼前黑影一闪,几乎要坠地的小家伙被稳稳接住,随即一记凌厉有力的侧踢,将横冲直撞的疯癫女人一脚踹进了池塘。
此时塘面上虽已结冰,但冰层并不算结实,容妃被踹飞后直接砸到冰面上,登时砸出个大冰窟窿。
“阿勤,你没事吧?哪里疼?快让嫂子看看!”明锦来不及问江既白怎么会突然出现,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阿勤身上。
江司勤此时满脸是血,看起来格外骇人,一张嘴竟直接吐了口血,吓得明锦险些失了心跳。
江既白快速检查弟弟的伤势,随即大大松了口气,抽出帕子一边给他止鼻血一边安抚明锦,“别怕,嘴里的血是撞掉了牙,不是内伤。我这就带他去太医院,你跟我一起去。”
明锦虽然没被撞到,但她此时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看就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时雨和卿云这会儿也起身靠了过来,她们俩摔出去也伤得不轻,可这会儿只顾着明锦,哪还管得了自己疼不疼。
宫中侍卫宫婢被惊动,在冰窟窿里挣扎的容妃被拖了上来,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请示过江既白后,几个内侍火速将人送往太医院。
江既白让个内侍去给皇上和太后送口信,又传了顶软轿,一行人急奔太医院而来。
整个太医院瞬间炸开了锅,邹院正见大事不妙,立刻派人去世子府将谭先生和袁医官给接了过来。
这两位一来,自然就用不上旁人了,东厢房顿时清静下来。隔壁房间里,谭医官在仔细给江司勤检查伤势,小家伙很是争气,从被大哥接住到现在,硬是一句疼都没有喊。江既白一遍遍抚着他发顶,眼前一遍遍回放着千钧一发之际他毅然决然冲向容妃的情形。越想越恨,越想越后怕。
另一间房内,明锦侧躺着,闭眼忍受腹部异常活跃的胎动。
他也被吓到了。
“对,就这样控制着力道和速度安抚他……”袁医官指导着明锦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安抚肚子里的孩子,见她脸上渐渐恢复血色,才终于长舒了口气。
太医院前厅,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围了个滴水不漏,景元帝、周太后、镇北王妃和崔氏皆侯在厅内。
镇北王妃和崔氏手握着手,无声地给对方鼓励。等到江既白终于出现,两人焦急地站了起来。
“明锦和阿勤怎么样?伤得重吗?”不待江既白行礼,周太后急着问道。
江既白如实禀道:“阿勤受了些皮外伤,不算很重,静养几日应该就无大碍。明锦虽没受伤,却动了胎气,也需要静养观察。”
周太后长长舒了口气,让镇北王妃和崔氏先过去照看他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厅房门一关,周太后神色肃穆地开口问道。
江既白那一脚,容妃此刻仍在鬼门关前晃悠。
“容妃确是我所伤,请陛下赐罪。”江既白屈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头,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悔过之意,“可我不后悔,也不觉得有错。”
第96章 自己的仇自己报
行刺案落幕,皎月被处死,容妃被幽禁于冷宫,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千秋亭附近,还蓄意伤害明锦?
千秋亭附近偏僻清静,事发时并没有侍卫和宫婢在场,但引领江既白进宫的内侍却将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容妃故意冲撞镇北王世子妃确是事实无疑,况且还有江司勤和时雨卿云的伤势作证。
事后看来江既白出手或许过重,但在事发当时,为了保护明锦和弟弟,即使他当场将容妃击毙,律法也要判他无罪。
问明事情来龙去脉,屏退相关证人,周太后抬抬手让江既白起身,“你且先去陪明锦吧,这件事交给哀家来办,定给你们个交代。”
尽管心中恨意翻涌,但看在太后的情面上,江既白还是暂时先退一步。可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轻易罢休,欺他、伤他、害他,他都能为了所谓的大局隐忍退让,可明锦不行。他恨不得安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凭什么受他人摧折?
“这件事,皇上怎么看?”待江既白退下,厅上只有他们母子在,周太后一反往日的随和,脸上带着明显的愠色。
景元帝许久不见母后这般动怒,忙承认错误,“都是儿子管束不力,还请母后息怒。这件事,儿子定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投毒、行刺,这次又是冲撞孕妇,害人的手段,都从世子府动到宫内了!”周太后冷笑,“踩咱们母子的脸面事小,若因此离间了你和镇北王的关系,这才事大。”
景元帝的神情愈发肃穆,“母后所言极是。”
他何尝想不到这一点,镇北王也是父亲,江既白三番两次遇险,皆因牵扯到太子而被他轻拿轻放,换做他是镇北王,也是要寒心失望的。人心能禁得住多少次失望?景元帝不曾深想,或者说,他在刻意回避去想,但太后此时的话却逼着他不得不面对。
敢在宫中设计害人,有这份胆量且能做得到的,必定是天家人。
以往,或是为了包庇,或是为了遮丑,景元帝大都粉饰处理,以保天家颜面。
可这一次,怕是不行了。
“儿臣无能,这次怕是要劳动您老人家费神了。”景元帝羞愧地站起来躬了躬身,做出了决断。
周太后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他落座,“咱们娘俩,用不着这般虚套。只是,孩子们陆续都大了,眼界开阔了,心也跟着大了,你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除了是父亲,你更是身系江山社稷的皇帝,有些话哀家就算不说,你也该心里有数。”
天家无家事。如果一个皇帝是个糊涂爹,那他大概率也不会是个多么圣明的皇帝。
太后这番话,已经算得上严厉了。多年来,为了维系这份尚算平和的母子关系,周太后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退让到几乎两只眼睛都闭上了,可这一年来皇上在对待江既白的事情上三番两次有失公允,这次明锦遇险,与皇帝以往包庇纵容的态度也有一定的关系。
且不说前厅里天家母子如何决断,东厢房这边,江既白回来后见弟弟的鼻血已经止住,小脸也被岳母洗得干干净净,便将他抱进了明锦的房间。
“嫂嫂,你没事吧?”江司勤伏在母亲的腿上,看着侧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明锦,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小孩儿的面皮白皙细嫩,脸上的血迹被洗干净后,撞出来的淤痕尤为扎眼,看得明锦阵阵心疼。
“多亏有我们阿勤在,嫂嫂才没事。”明锦伸手抚上他另一侧没有淤伤的脸颊,见他的大眼睛直往自己肚子上瞄,笑着拉住他的小手覆上自己的肚子,“嫂嫂没事,小侄儿也没事,你摸摸看。”
小孩儿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秉着呼吸小心翼翼保持着伸胳膊的动作,忽的,掌心被结结实实踹了一下。
“啊!”江司勤短促地发出一声低呼,大大的眼睛圆瞪着,小嘴微张,看看明锦,又看看母亲,“动……动了!”
镇北王妃被小儿子可爱的反应逗得失笑,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亲,“那是小侄儿在跟你打招呼呢!”
江司勤从母亲怀里挣出来,这次两只小手都贴上了明锦的肚子,眉眼弯弯地咧嘴笑着,上排牙明显豁了道小口子。
明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外放。
“好了好了,小侄女也该睡了,别着急,再有俩月你就能看到她了。”江既白走上前把他提起来塞进母亲怀里,“娘,您带他去躺一会儿吧,我担心他会头晕。”
崔氏也从旁劝着,虽然没亲眼目睹,但是看到孩子一脸血的模样足以让她胆战心惊,就担心会不会撞出内伤。
镇北王妃其实也担心这个,怕明锦跟着多虑伤神才没敢显露出来,现下看她情况大致稳定了,便顺势抱着小儿子来到临窗的软塌让他躺着休息。
“娘,是小侄儿。”江司勤看着大哥坐在床边的背影,小小声跟母亲强调。
镇北王妃笑着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嗯,是小侄儿。阿勤乖乖睡,等到过年的时候就能看到小侄儿了。”
江司勤弯着嘴角点了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其实还是很疼的,但是嫂嫂和小侄儿没事,真的太好了。
明锦见阿勤睡了,才低声询问江既白被叫出去后的情形。
“太后要亲自过问这件事?”听说太后要亲自盘查,明锦微微吃惊,她老人家已经很久不过问永寿宫之外的事了。
崔氏闻言却并不意外,“敢在宫里对你下手,恐怕真要太后出面才能动得了她。”
江既白听出她话里的一丝异样,低声问道:“您可是有怀疑的对象?”
崔氏下意识看了眼门口方向,江既白会意,悄声道:“没事,这里可放心说话。”
整个太医院被禁军围得严实,皇上和太后就在前厅坐着,闲杂人等都被清除得干净,厢房这边的确方便说话。
“我怀疑跟大长公主有关。”崔氏把大长公主在席上的那番针对性十足的话复述给他们听,脸色愈发阴沉,“她对我素来没有好脸色跟好话,但像今日这样肆无忌惮,还是第一次。”
现在再回想,就像是早知道明锦会出事似的。
江既白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厉,随即缓和下脸色,宽慰道:“您放心,有太后做主,有我盯着,这次咱们定要有个说法。”
明锦握上他的手,沉默着表示认同。
约定明锦没有大碍了,皇上和太后才进来厢房探望,皇上不便久留,叮嘱了江既白一番后就先行离开了,太后让他们暂且回避,与明锦单独说话。
“这次的事,哀家定会差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周太后握着明锦的手,目光落在他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仍一阵阵后怕。这个月份了,若是真的被撞倒,十有八/九要一尸两命,真真是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