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上放着一条白绫和一个水滴瓷瓶。
显然是叫她自己选一种死法。
丽妃眼中含泪,唇角却是扬着的,“妾身是不是胡言,想必皇后娘娘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
说罢拿起托盘上的瓷瓶拔开瓶塞往嘴里灌了进去,片刻便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张嬷嬷亦被处死。
“来人,”皇帝将皇后扶了起来,吩咐道,“皇后乏了,送她回去。”
“皇上!妾身,妾身……”皇后满眼是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皇后不必忧心,朕是再信你不过的,”皇帝道,“你同婉儿一向交好,又怎会害她。婉儿走后,你对景修和阿瑾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朕都看在眼里。景修随他母亲,身子不好,怨不得谁。”
他说这话时面容沉静,瞧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
皇后心如刀绞,还没迈出上阳宫宫门便晕了过去。
开惠帝面色终于沉下来,乌云压顶一般看着皇后倒下的背影。
吩咐道:“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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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怀安王府的小厮已经来了有一会儿,沈长空坐在桌案前,边审阅案籍边听着小厮汇报府中情况。
“公主说,您若是不回去她便不吃饭,说要饿死看咱们怀安王府担不担得起这罪名。”
沈长空终于抬眸看了那小厮一眼,眉心微蹙,“她还说什么了?”
“奴,奴不敢说……”
沈长空失了耐性,不悦地看着他,小厮浑身一抖,连忙将褚沅瑾那话抖落了出来。
“公主,公主还说让您等着,若她出去必定第一个砍了您……”
“……”
砍了他。
挺好。
沈长空站起身来,阔步往外走,没一会儿那小厮便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等他追上沈长空已经上了马,只留下个疾驰而去的背影。
到了衢清堂,他安排的两个侍卫如山般守在门口,见他过来抱拳行了个礼,在触及他的目光时及时闭上了嘴,没发出什么声音。
此刻褚沅瑾正在圆桌旁坐着,面前小碗中堆满了菜,正一手扶碗一手拿着木箸小口小口用膳。
放完沈长空不来她不吃的话没过几刻钟褚沅瑾便端着碗开吃了,她料定了必有人去寻沈长空将这话转达给他。
既已让沈长空知道了她要绝食,真绝假绝便是一个效果。
她向来没有苦着自己的癖好,即便再是生气,那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不吃便是蠢了。
总不能同自个儿过不去。
正吃着,突然听到外头声音不对,虽没人说话,但那两个侍卫皆着甲胄,又提着佩剑动作大些难免会发出声音。
褚沅瑾瞬间警醒,情急之下将木箸和小碗一推,轻手轻脚跑到了屏风后头的拔步床边,随意蹬掉了脚上绣鞋躺了上去。
与此同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打开。
而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褚沅瑾耳朵支了起来,竟是连那脚步比之平时迟疑了些都能分辨得清楚。
脚步声愈来愈近,褚沅瑾一颗心悬了起来。
明明该是朝他大发一通脾气,可因着偷偷用了膳有些心虚,故而面朝墙躺着强忍住发火的念头没转过身骂他。
还未待褚沅瑾衡量好自己是该睁眼还是闭眼好,便猛地被人从背后抱进怀里,转瞬间便落在了他腿上。
他身上仍是熟悉的冷冽松木香,还混杂着丝丝缕缕的沉香,层层叠叠地包裹住她。
沈长空并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满地狼藉上。
褚沅瑾见他并没发现她偷偷吃了东西的事,便也不拘着自己,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
再多在他怀中坐一秒她都生气。
然男人抱得紧,一双手臂如铁,将她箍在自己的领地,不许她退出分毫。
“听说公主要砍了臣?”
他的声音低沉晦暗,语调却极为平淡,仿佛在同她聊些再平常不过的话。
褚沅瑾嗤笑一声,“你以为本公主不敢还是舍不得?”
沈长空目光终于从那一片狼藉中移向她,漆黑的眸子幽暗深邃,淡淡开口:“砍了我,好去找旁人?”
第81章 求我
找旁人?
褚沅瑾冷笑一声。
她能去找谁, 自从他回长安她去找了几回旁人,成日里是全围着他转,这会儿却说她要去找旁人。
“是呀, ”褚沅瑾瞪着他,“找旁人, 一晚上找仨才好, 哦不,五个!”
无视箍在她腰上愈来愈紧的手臂和落在身上愈发冷然的神色, 褚沅瑾面不改色地说着大话胡诌道:“怎么,我说这话你还不高兴?你没回来的时候本公主天天都这样快活!”
“天天这样快活。”男人唇角勾住一个极不明显的弧, 似是在笑, 可面容极冷。
褚沅瑾吃准了他不会将自己如何, 趾高气昂道:“可不是么,说三五个都是少……”
“沈长空!你做什么?”褚沅瑾倒吸了口气,差点没从他腿上摔下去, “你你你, 别脱了!!!”
然下一刻便叫人反手剪住, 细嫩的腕子即刻便绑在男人刚解下来的腰封里。
上回是没意识时被绑, 褚沅瑾恐怕如今还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现下却是清清醒醒地被绑着, 两只手使再大的力气都挣不开, 反而被勒得皮肉生疼。
“你混账!”褚沅瑾被吓得结结巴巴, “你你你,我可是安阳公主!你如今将我私关起来,竟还敢凌虐于我!你,你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下一刻便被狠力放倒在床上,骨节分明的大掌紧紧扼着她纤瘦小巧的下颌, 眸色深沉,咬牙切齿道:“你是我的妻。”
“阿瑾,”他叫她的名字,如往日一般的亲昵称谓,如今含在齿间却自带莫大的讽刺,“你如今有我,怎能去找旁人?”
褚沅瑾一听,气得又发作起来:“我说了我没有!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
同他说了多少遍,就是不肯信!既然不肯信,还一个劲地提起来做什么?
况且,她如何能算得他的妻,只要一日圣旨不下一日不成婚,她便能说毁便毁。
哪里容得他作威作福,将堂堂一个公主私下关着,将皇家威严置于何地?
沈长空却只觉心凉,他当日进去便见她衣衫不整,紧抱着那男子,神志尚还算有几分清醒。
是有人扯着她的胳膊抱着那男人不成?
“这是有人害你,那找三五个也是旁人害你?”
他离得越来越近,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褚沅瑾脸上,她的火被挑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你爱信不唔……”
男人气息猝不及防间汹涌而来,灼烫炙热,蛮狠而粗暴,好像要将人嵌进骨髓里。
褚沅瑾挣扎扑腾个不停,可双手被人绑着,整个人完完全全被人轻易掌控,一丝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她心中憋闷又委屈,唇舌被吻得发麻,全身瘫软,连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力气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揉碎。
褚沅瑾瞬间哭了出来,滚烫的热泪滴滴滑落,男人却仿若未察,不肯放过她。
直到她在怀中喘不过气来,哽咽得直抽抽,沈长空才退了些许。
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一张脸,眼眶中还蓄着晶莹的热泪,时不时支撑不住砸下来,继而又被新泪填满,源源不断地送上来,仿佛哭不完一样。
他俯首亲了亲她微红的眼尾,咸涩从唇缝渗进口中,连带着心口都难受得厉害。
“你在委屈什么?”
瞒着他找别人,还同人抱在床上,她竟还敢委屈。
褚沅瑾抽抽噎噎,说不出话,心里已经气得发誓再也不要理他。
她本就被人下了药,险些要死在那男人手上,还是那种屈辱的死法。好容易逃过一劫,沈长空非但不安慰体恤,反而这样误会她。
她怎么就不能委屈,凭什么不委屈。
最该委屈的就是她!
“你,你若看不惯我,便将我丢出去就是!”她手被绑着,连泪都没法抹。
“我如何看不惯你?”沈长空冷着张脸,伸手给她擦泪,“我最看得惯你。”
语气也硬得很,毫无半分温存。
褚沅瑾将手举到他眼前,纤细白嫩的皓腕,已经被勒得红了一片。
她自己瞧着都心疼得不得了,虽并不觉着疼,可因着肤白,落入眼中极为触目惊心。
“给我解开!”她声音里尤带着哭腔,面上也尽是泪痕,可语气强势,显着又凶又可怜。
沈长空只看了一眼便将那两只被绑在一起的腕子攥在掌中,“求我。”
“我是公主!”
他不为所动,“公主也得求我。”
褚沅瑾眼睫颤了颤,险些又要掉泪,深吸了口气皱了皱鼻子道:“我若偏不求呢!”
男人低首瞥了一眼掌中皓腕,神色间满是轻蔑,像是在嘲她自不量力。
“问你话呢!我若不求,你能奈我何?!”
“不求?”沈长空轻嗤一声,眉目森冷,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那便绑着。”
绑着,哪都去不了。
只许为他一人哭,对他一人笑,做他掌上娇,困为笼中雀。
他心思本就阴暗,想将她一人独占。
怕吓着她,沈长空没继续说出来。只沉默地拥着她,听着从那张小嘴中滔滔不绝涌出来的谩骂。
他甚至还怜她被绑着,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为她顺了顺气,“骂完了么?”
仿佛被骂的不是他一般,令人恼火得想将他暴打一顿,可若真打起来褚沅瑾哪里打得过他。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结了血海深仇的恶人。
沈长空眸色依旧沉静,唇线绷得笔直,沉声道:“骂完就求我。”
“……”
褚沅瑾蹬了下腿,嘤嘤哼唧了两声,就是不肯开口求他。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作何要叫自己求他?
凭什么?
她今日若是求了,日后还不得反了天了,她不求!死也不求!
求了就活该被他拿捏!
褚沅瑾深吸了口气,撇着嘴朝他翻了个白眼,恐怕他瞧不见动作特意大了些,让人瞧着眼珠子都要飞出来。
“我不求,你别想让我求你,沈长空我可告诉你,以前本公主哄着你那是我将你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褚沅瑾冷笑一声,“现在……”
“现在你不仁便休怪我无义”还未说完整便又被堵住了嘴。
纠缠间唇角猛然一痛,随即更为猛烈的进攻袭来,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
“你求不求?”
眼见他又要亲上来,满脸要将人吞吃入腹的狠劲儿,褚沅瑾心尖颤了颤,吸了吸鼻子忙不失迭道:“求,求你,我求还不行么……”
沈长空垂着眸子看她,冷笑一声道:“求也没用。”
第82章 说你只喜欢我
脸皮厚的人褚沅瑾见得多了, 可比她脸皮还厚的着实是第一回 见。
什么叫恬不知耻,依褚沅瑾所见,没人比现如今的镇国大将军更晓得这四个大字的意思。
他不仅知道, 还很能融会贯通。
“沈长空,”褚沅瑾握紧了被绑着的小拳头, 蓄势待发,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是公主要气死臣吧?”他的语气甚至没有半丝起伏。
褚沅瑾不耐烦地吸了口气,心道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我警告你, 你今天还非得把本公主给解开,不仅得解开, 还得放本公主回公主府!”她侧过脸, 与沈长空近在咫尺的面庞微微错开, “否则,否则……”
“否则?”
“否则本公主就不吃不喝,饿死在你这怀安王府, 看你这破府邸会不会被刨了去!”
“哦, ”沈长空将她转过去的小脸强硬地掰了回来, 在她鼻尖轻轻亲了一口接着道, “不吃不喝啊。”
“对!不吃不喝!”褚沅瑾还当他是幡然醒悟, 终于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哪知男人非但没给她松绑, 反而拎起她的腕子隔着那绑人的腰封耐心细致地揉了揉, 仿佛是怕她被勒得疼了一般。
而后在她看怪物一般的目光中缓缓道:“可公主不是已吃完了么?”
“……”
褚沅瑾缩了缩脑袋,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有苦不能言,有气发不出。
一张脸红得都要滴血。
“这你都知道……”她嘀嘀咕咕道,声音小得仿若蚊蝇。
她这么厚的脸皮都红成这样, 绝不是被羞红的,显然是打脸打红了……
反观沈长空便镇定多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指了指自己唇角。
褚沅瑾扯了扯唇角,来这套,都是她玩剩下的把戏。
几乎没有一刻犹豫,她朝他使了个眼色,沈长空立刻意会,朝她唇角凑过去,差之毫厘,停了下来。
褚沅瑾只微微抬了抬脑袋,在那张薄唇上嘬了一口,啵唧一声响彻整个寝房,她却一点也不觉尴尬。
除了方才偷吃被发现,现下已经再没有任何事能叫她脸红了。
这回沈长空极为满意地朝她点了点头,“说你只喜欢我。”
褚沅瑾白了他一眼,实在有些提不起气来了,颇有些心力交瘁,仿佛面前是个无理取闹极为难缠的小孩子,她不愿同他缠,可又甩不掉。
“沈长空,你无不无聊?”
这话她前前后后同他说过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