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霄轻轻嗯了声。
沈芷宁松了口气, 感受手上的力度稍微轻了些,稍稍抽手出来,然抽到一半,又被他一握,又听得他那淡漠的声音,可这淡漠中还藏了几分沙哑:“放开之前,我想先问个问题,行吗?”
沈芷宁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她隐约之间有种预感,会是关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可就像那日酒楼之后,她是一片混乱,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想着之后再将事挑明,可到底因着胆子小,不知该如何说,今日他说问什么,她也不知该回应他什么……
“你今日先休息,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要不等你从京都回来,我再好好回答你——”
“那日祈梦楼,你喝醉酒了,后面的事你真的完全忘了吗?”
沈芷宁脑子轰然一炸,立马用力抽回了手,偏过身子:“我不记得那日发生什么了,你问我,我也是回答不出来的。”
秦北霄见她这般,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想是猜对了,她那时实则是清醒的,也亲了他,但事后她却是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是对他无感,酒意熏人昏了头、便当无事发生,还是因着其他的什么。
他垂眸,藏着眼中情绪:“你不记得了,我记得很清楚,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沈芷宁脸上闪过惊讶与慌乱,脸上薄红更浓,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可秦北霄没有听她的,声音轻缓低沉:“那日你喝了酒,说心里不痛快,我问你为何,你说我对你冷淡,你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便将我心里话说予你听了。”
沈芷宁简直要疯了,她自然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可她真的好紧张,她甚至有点不敢再听一遍。
“我——”
“你既然醉了,说不记得,想来我那日说的话也忘了,我说过一遍,再说一遍也无妨的,”秦北霄的眼眸、比平日里还要深邃,甚至、还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我说是我的错,是我不喜你与其他男子过于亲密,是我嫉妒。”
这句话,秦北霄每一个字都放慢,到‘我嫉妒’时,他已是一字一顿。
说完,空气都似乎粘稠在了一块儿,沈芷宁感觉整个身子都不知身在何处,飘飘忽忽,只有心口砰砰狂跳的声音让她稍稍清醒着。
“后来,我抱了你,亲了你额头。”
沈芷宁头皮发炸,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欲哭无泪。
可不可以,不要接着往下说了,她整个人都快不对了,喜悦、不知所措、紧张等所有情绪糅杂,铺天盖地一阵一阵向她扑来,身上每一处都在发汗,血都在往上涌。
但秦北霄还在继续。
“我不知你的心意到底如何,但我的心意,”秦北霄顿了顿,声音略微发涩,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紧张,“可以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那日在祈梦楼,楼外灯龙竞渡,我抱你上膝入怀,想的是何时带你去看看京都端午时节的千园百戏,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而到那时,我希望我与你并非是以同窗、亲友这样的关系出行,而是,结发夫妻。”
秦北霄最后一个字吐完,沈芷宁立马扑过去捂住他嘴巴,哀求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不、不要说了,再说下去我……秦北霄,别说了,我心跳真的好快……”真的快控制不住了,她都不知道人可以这么紧张与害羞。
最后那句话,沈芷宁的声音轻得似乎都要被她自己吞进去了。
秦北霄还是听见了,看了她好一会儿。
接着,慢慢拨开她的手,握在手心、放在他胸口,轻声问:“像我一样吗?”
沈芷宁的手心贴在他心口,感受着他砰砰的心跳,又重又响,似乎要跳到她手心里来。再抬眼看他,对上他的眼睛,与他平日里睥睨无绪的神色不同,这是将她要藏进眼里的温柔。
少年凌厉似剑、锋利如刀,是在黑寂荒野上那只会突然窜出来死咬你脖颈的孤狼,是雪山峰顶上那道最凛冽的寒风。
而现在,像是敛下了所有的锋芒,收了一身的锐气,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一点一点用心呵护、浇灌出来的真心小花,问她收不收。
在这一刻,沈芷宁忽然觉得自己的紧张是多余的。
她好像、不需要紧张害怕面对这强烈的情愫,这些情愫她从未经历过,看起来极其诱人,却因着陌生与未知而让人感到害怕,以至于方方接触,不知所措甚至不敢面对。
因为秦北霄不是陌生与未知的……他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见到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似乎也不需要担心该如何回应他,或者应该说是,会紧张说错了什么话,又或是,该挑选个郑重的时刻,用郑重的话去回应,这都不需要。
因为在他那里,是纵着她一切的脾气与情绪,是可以‘肆无忌惮’与‘任意妄为’的。
沈芷宁整个人,逐渐放松了下来,手心还感受着他与自己那同步的心跳,不知觉,还发现他的小秘密——鬓发后那微微泛红的耳朵。
“是像你一样,”沈芷宁咬了下唇,轻轻回了他方才的问话,又睁大眼睛,鼓起勇气去碰了下秦北霄的耳朵,“你的耳朵很红。”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软糯、极其小声:“也是和我一样的红吗?”
秦北霄握住她的手徒然用力,眸底越发深沉如墨,眼角微微泛红,他本想好了许多话,而在听到她没有拒绝,甚至小心的试探话语时,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沈芷宁又看了一眼秦北霄,却不敢与他对视,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头继续小声道:“如果,我与你心跳一样快,耳朵也是一样红的话,那,我与你的心意,应该也是一样——”
最后一个字未说完,直接淹没在二人唇瓣中。
因为激动得紧张,沈芷宁都感觉少年的薄唇都带了丝轻微颤抖,没有撬开她的唇,而是用唇慢慢摩挲着她的唇,抿着,亲着。
沈芷宁血液上涌,脸色发烫,听着他唤她:“阿宁。”
温热的呼吸气息萦绕在二人那咫尺间隔中,时间的流逝似乎都缓慢粘滞了,秦北霄又从她的嘴角开始吻,吻一下,便轻喊一声:“阿宁。”
落在脸颊处。
鼻尖。
最后留在额头。
他的每一声‘阿宁’,都藏着温柔与无尽的缱绻,沈芷宁听得心口都要被撑满了,甜意都要溢出,袖中的小手都紧攥了起来。
这时,屋外突然有小厮敲门:“秦大公子,沈大人来了!”
沈芷宁吓得立马起身去端药碗,正巧门刚好被推开,沈渊玄走了进来:“秦大公子,哎,芷宁也在呢。”
说着,看了眼沈芷宁:“照顾秦大公子呢?也是,秦大公子对我沈家有大恩,确实要好生照顾,不过你昨夜也帮了大忙,大伯也要好好谢谢你。”
“大伯客人了,我们是一家人,帮沈家不就是在帮自己吗。”沈芷宁还心有余悸差点被大伯看到方才的事,偷瞄了一眼秦北霄,见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不禁感叹他的定力。
沈渊玄叹了口气:“到如今,大伯才发现,家中就你这丫头最懂事。好了,芷宁,你要不先出去,我与秦大公子说几句话。”
想来是说裴家的事,沈芷宁哎了声便出了屋门,没事干,也就将药碗端回了小厨房,再亲自盯着煎药,好一会儿,有小厮回来说沈大人走了,沈芷宁才过去。
沈芷宁张望着屋门,探头想看大伯到底走了没,只听得秦北霄的一道声音:“你进来吧,你大伯已经走了。”
“走了?”沈芷宁立即进屋,坐在秦北霄的床榻,呼了口气,“也不知方才……伯父发现了没,你方才也太像个没事人了。”
秦北霄眼中沁着笑意:“我若表现与你一样慌张,那他不是更要怀疑。”
沈芷宁抿唇,不接秦北霄的话,转了另一个话题:“那他与你说什么了?”
“自然是裴元翰的事,此次我与萧烨泽上京要将案子禀告,到时会有官员下派处理此案,你大伯担心会牵扯到裴延世与江檀,为他们说话罢了。”
“大伯对安阳侯还是存有善心的……说的也对,既然是通敌叛国,那裴延世与江檀定会受到牵扯吧?”沈芷宁担心道。
“说不准,若有足够证据证明二人确实不知情,你大伯实在要保下这二人,也是能保住的。”秦北霄淡声道。
沈芷宁轻轻哦了一声,又听秦北霄道:“我与你伯父也说了一件事,阿宁,你想知道吗?”
“什么?”沈芷宁不知是何事,一脸懵懂问。
“我与沈大人说了,此次回京,不仅为了案子,还有你的婚事,我们……”秦北霄停顿一下,继而道,“我会求圣上赐婚,再请长辈来沈家提亲。”
少年情定的承诺带着微微腼腆,但语气是未曾有过的坚决与认真。
话说完,沈芷宁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秦北霄犹豫道:“如果你嫌太早,自然可以晚些办亲事,只是这亲我觉得早点提好,还说是你不愿意——”
“我愿意,”沈芷宁亲啄了下秦北霄的唇,眼中灿烂无比,“那我等你从京都回来。”
第56章 那就去京都 接下来的时日,等秦北霄……
接下来的时日, 等秦北霄的伤养好了些,萧烨泽与秦北霄便离开吴州,前往京都。
他们的动作极其迅速, 未过一月, 京都已派刑部侍郎杨建中等一行人前来吴州。
安阳侯府通敌叛国之案在京都是闹得沸沸扬扬,各方势力都想插手,自然也有人浑水摸鱼想保下安阳侯府, 但由于秦北霄将事捅得太穿, 皇帝立下决断,抓准时机派一纯臣杨建中下吴州, 杨建中到吴州后, 雷厉风行,将案情定死, 又追查出了多条线索,甚至还挖出了好几个明国在吴州的据点,一点一点将安阳侯府这棵苍天大树连根拔起,也砍断了周围几棵小树。
这段时间, 吴州大街小巷上常有不少侍卫巡逻、走动,人人自危,无不感受到气氛之肃然, 事件之严重。
莫说普通老百姓,连不少江南名门都闭门谢客, 想着避过这阵,但他们也知道,此次大案了结,吴州是要变天了,或许, 京都也要因着这件案子大变天了。
到初夏时分,随着案子的收尾,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吴州也不像之前那般气氛紧张了,这日,杨建中大人还特地上西园拜访了李先生。
“先生遣了书童过来说,让小姐你去一趟,”云珠对书案前笑着看信的沈芷宁道,“小姐现在去吗?”
沈芷宁的目光一直在手中的书信上,笑意极甜,听见云珠说话,抿了抿笑意,道:“知道了。”
说着收了信,想放在桌上,又舍不得,于是就藏在了袖子里,被云珠看着了,道:“秦大公子的信都过来好几封了,小姐怎的还像是第一次收到一样?”
提及秦北霄,沈芷宁眼中便沁有笑意:“那每封信都是不一样的,上回的信他与我说了萧烨泽的糗事,这回的事是说其他的。”
他的信中实际都是思念,但他向来不会表达露骨,只会暗戳戳的借物、借事,沈芷宁转念一想才会明白他的意思。
基本上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比如今日这封,只偶然一句提及近日要将秦家的事彻底处理好。
沈芷宁细细一想,便知要处理什么,秦北霄乃秦家嫡支,按理说秦家家主之位应由嫡脉相承,但自秦擎死后,秦北霄羽翼未丰,不仅家主之位落于旁支之手,还被族中嫉恨他的人差点伤残至死,这回的处理应当就是抢回家主之位。
这似乎也是圣上的意思,这是后来萧烨泽来的那封信上说的,想着让他拿回身份与地位,再赐婚求娶,给足沈家与她的面子。
可什么沈家和她的面子,那都是虚的,赐婚或早或晚也都没事,反正她还未及笄,就怕秦北霄在京都情况不好,他刚回京、未站稳脚跟就去争去抢,极容易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等她从西园回来写回信时,定要提醒他一下。
不过好在她知道后来秦北霄是拿回了秦家家主之位,也当上了内阁首辅,这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走的,念及此,沈芷宁的担心也慢慢放下了。
沈芷宁先去了一趟祖母屋子,向祖母说了西园那边来人说让她过去。
“李先生向来看重你,这回杨大人也在,想来是因着先生提及你了,便想着见一见,”沈老夫人合盖着茶碗,慢声道,“你且去吧,记得谨言慎行,若真好了,回头对老三的仕途是有助力的。”
听这话,沈芷宁自是高兴,应着祖母的话,随后退了屋子去西园。
一旁的许嬷嬷瞧着沈芷宁欢快的背影,笑着给沈老夫人添了茶:“方才老夫人的话说对了,这李先生还真当极为看重我们这五姑娘,什么文会诗集都想着带咱们姑娘,自打进西园后,五姑娘在吴州的名声都大开了,老奴也见过李先生,说话做事极为内敛,夸起我们姑娘倒是不吝啬。”
“李知甫这个人啊,是有大才,被他瞧中的,自是不差的,说到底,还是芷宁自个儿好,莫说吴州,偌大一个江南,就算到了京都,也难找出像她这般有天赋的。”沈老夫人慢声道。
“老夫人说的是,”许嬷嬷回道,突然哎哟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糊涂了,这信差点都忘给老夫人了,老夫人瞧瞧吧,是京都顾老夫人寄来的。”
顾老夫人与沈老夫人乃旧友,说来也是奇妙,二人不是一起长大,年少时关系也谈不上多近,偏生嫁人了,感情却是好得很,常常书信来往,甚至早些时候还有过要定下娃娃亲的戏言。
沈老夫人将信看了一遍,放置了一旁:“无非说的是家中琐事与京内的一些杂事,她嘴子碎得很,瞧瞧这纸,都能叠成一本书了。”
“老夫人夸张了,这也不能怪顾老夫人,这平日里碍着身份与规矩,多说多错,借着信来排解罢了,不过这信相比之前倒确实多了不少。”
“她那嫡孙是该到定亲的时候了,眼下正物色呢。”沈老夫人拨弄着佛珠,一脸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