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偏执首辅后——诗瓷
时间:2021-12-02 00:18:58

  靖安帝一听便知他这话的言下之意,未在意,顺着他的话慢悠悠道:“是进了一批兰雪茶,方才朕还与那掌柜的说着,这茶味棱棱,倒有股金石之气。”
  停了一下,那就算淡然,但扫过去还是一阵压迫的眼神让众人低垂着头:“你们也莫多在意,朕不像先帝,若是出宫,喜打猎喝酒,爱骑马搏斗,朕就喜躲一清闲地品一两杯茶便好了,只是知道朕的几个臣子在此处,不一道请过来,倒显得朕小气。”
  说着,龙袖随意一摆,底下的人立即去上新茶。
  新茶上来,靖安帝让给的第一个臣子是秦北霄,还派的贴身内侍亲自斟茶:“尝尝,看看与你在吴州喝的,有何区别?”
  众人见秦北霄抿了一口,慢声道:“不及吴州的兰雪。”
  他倒真敢说!
  偏生靖安帝看他的目光更欣赏了:“怎么个不及法?”
  “江南兰雪,取楔泉之水、瑞草煮之,又投以茉莉,香气扑洌,此茶未用瑞草,虽用泉水,用的是京郊之水,冲泻而得的兰雪,形似神似却非真实。”
  秦北霄声音淡淡,好像不过随口回靖安帝的一句话,众人也当他真就这什么兰雪茶发表看法。
  偏江檀眉梢微挑,沉默不语。
  哪里在说什么兰雪茶,说的是前几日因着江南府楚州出的案子。
  二男子为一女子结了私怨,于酒楼大打出手,其一人被推至楼下湖内,溺水而死,此案判凶手乃过激杀人,实属失手,免了死刑,又因凶手属楚州当地士族,其族人上下走通,最后不过就剩了几年的徒刑,受害人家中不服,一路上告京都,传至朝野后,全朝惊讶这荒唐判刑。
  薛首辅薛义山当下提出南边刑法疏缓,不依律法行事,随即次日上奏以后都用北人为南地官员,要更为严峻,甚至提议作《六教》,即叫江南人民人人诵读。
  这奏疏一出,有人附议有人反对,秦北霄如今这一句‘形似神似却非真实’,不就是明明白白反对之意?
  靖安帝特意问他,让这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明显是赞同他意,所以今日哪是什么请臣子喝茶,是请过来,让你们这群人明白,莫要昏了头站错队。
  江檀略抬眼,撞到了秦北霄冷漠傲然的视线,那视线又复杂的很。
  江檀笑笑,压着心中不知名的丝丝烦躁,未说什么话。
  他已明白靖安帝何意,可其他人还懵懂,恐怕要回去细想才意识到,这几人眼下也只是喝着茶,随意聊聊,自然也聊到了近来京内的趣事与流言。
  谈及齐顾两家时,连倒茶的侍女眼神中都有了些不明的色彩,靖安帝注意到了,随意点了她:“瞧你像是知道的样子,怎么,也听说过?”
  那侍女诚惶诚恐,忙跪了下来道:“奴婢、奴婢不过也是听流言,随便听听的……”
  “你听到什么了?”靖安帝清楚得很,却兴起想听听百姓私下里到底怎么传。
  侍女不敢抬头见圣颜,但也听出了靖安帝语气中的好奇,道:“奴婢不敢多加议论——”
  “朕准你议论。”
  侍女这才呼了口气,大着胆子道:“奴婢也只是平日里听到的一些闲话,就说齐家有远亲、与顾家早年定了下亲,如今顾家有了状元郎,嫌齐家那门远亲不够牌面,亲自上门退了亲,甚至狠狠打了齐家人几巴掌……”
  这便是乱传了,周遭几位大人都笑了,那侍女听见笑声,茫然惶恐得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江檀温和道:“你继续说罢。”
  那侍女继续道:“打了齐家人几巴掌后,两家便闹起来了,听说闹得极大哩,还不只这档子事,还将顾家以前的一些个事扯出来,那顾夫人原来抢了自家姊妹的婚事才进的顾府,原是诗书不精、脾性极差,这表面装得像才让顾家看中了眼……”
  传得也够多的,快把底子都掀个干净。
  不过这陈年旧事、又是顾宁两家的私事,今儿怎么会传成这样,在座的几个心里都有点数,或是哪家看极了顾家不顺眼,特地下绊子的,可也不说,毕竟与自己有何干。
  朝堂上的事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这种与自个儿无关的私事。
  但秦北霄略抬眼皮,看向江檀。
  江檀正巧也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了一瞬,随即分开。
  过往有多隔阂,今后有多猜忌与矛盾,至少在这一瞬间,二人达成了共识。
  **
  顾承光从衙门回到顾府后,便一路匆匆进内府。
  连平日里反应最慢的仆从这会儿都意识到,一向脾气温和的老爷今儿个心情极为不佳,可谓急躁极了。
  今儿也正好是宁氏被放出祠堂的日子,不吃不喝三日,过往养尊处优的这位顾夫人哪受得了这等折磨,顶着一副苍白面容与泛皮嘴唇,由着丫鬟婆子搀扶,见着茶水与饭菜、立即踉跄扑了过去。
  也还顾及着自个儿的身份,猛喝了几口茶水后,未上手而是胡乱夹了几筷子进嘴,但油渍与残渣还是流到了下巴。
  丫鬟婆子们还未来得及擦拭,顾承光已快步进了屋子,看到了这幅景象,心中燥意更甚,连眼中都藏着怒火:“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哪像个世家夫人!怪不得外面流言窜上了天,简直丢尽了顾家的脸!”
 
 
第92章 上门道歉     宁氏委屈极了。
  ……
  宁氏委屈极了。
  这在宗祠里没吃没喝跪着三日, 他不仅未曾来看过,这会儿她刚被放出来就马不停蹄来指责她了,连口气都不带歇的!
  她脾性不是个好的, 受不了这委屈, 将筷子甩至一旁道:“老爷这会儿子说起我来了,那老爷倒出去问问,哪家世家夫人像我一样遭人作践!连家里的丫鬟婆子都未受过这么重的罚——”
  “你还不反省!”顾承光更气了, “你可知今日我上下朝有多少人偷瞧着我?在衙门办公时走过去、一群人就哄散了!好在关系好的同僚将事情原委告知, 我们与齐家的事传得漫天飞,还有你当年那档子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年的事……
  宁氏立即睁大眼睛, 这才开始心慌。
  那这样,岂不是什么都被人知晓了?知道她不是什么诗书样样精通、知道她并非她父母从小请先生培养……她以后可怎么见人?
  她慌慌张张地想刚要开口说什么。
  顾承光堵了她的话, 继续怒道:“近两日朝廷本就剑拔弩张得很,楚州出的案子在朝上争了快半个月,就是没得个什么处理法子,那些个老臣不敢对上薛义山、也不敢对上拥皇派, 更不敢被那秦北霄拿尖眼神瞥着,就盯着御史台为何无所作为,我正愁着怎么避避风头, 你这事一出,全撞上了!”
  “老爷……那、那可怎么办?”宁氏在被罚宗祠之前, 确实听到一些风声,可未想到自个儿的这档子事还能对此事有影响,这下也不敢和顾承光争论什么,只听着顾承光道:“怎么办?我也想知道,但无论如何, 你啊,先去齐家与沈家赔礼道歉去吧!”
  “可……老爷,我听说老太太已经去过了……”宁氏眼神躲躲闪闪道。
  顾承光恨铁不成钢:“老太太去过那是老太太的事,你第一日闯下的祸难道要等到第四日你从宗祠里出来才上门表歉意吗?还不得赶紧上门去,若是等到现在你去,我们两家恐要结成仇家了!”
  宁氏没见过顾承光气成这般,她已经得了顾老太太的不喜,可不能再让老爷厌弃了她,不然真在顾家待不下去了,于是赶紧道:“去去去,我明日一早便去。”
  顾承光这才没说什么,可也叹着气,饭菜一口未吃便去书房了。
  齐府这边,沈芷宁已收拾好东西搬去沈府。
  齐沅君舍不得沈芷宁,可自打又一次去沈府见了沈芷宁的院子与闺房后,喋喋不休地也要搬去住些日子,差点没把姜氏的耳朵给磨起茧。
  难怪齐沅君心动,沈芷宁的这处院子宛若人间仙境。
  府内被一溪隔断,溪两岸分属东西园,沈芷宁的院子在东园,过曲廊数折、板桥通之,通后豁然开朗,桃树几十株,半藏于丹楼翠阁,又有小径通幽,盘绕萦回,左为清味书屋,右为莲花小池,池上小舟,可撑往池中亭,亭畔蓄水小瀑布,倾泻而下,池中金红鲤鱼悠然游动。
  此乃布局,更别谈院中盆景摆设,齐沅君在京都这么些年,还不知原来盆景还可这样摆,那样看。
  沈芷宁第一次进此处,便知有秦北霄的手笔在,买来时还不是这样子呢,想来是他离京的一个多月,差人弄的。
  确实也如沈芷宁所想。
  当初选定这处宅子时,秦北霄特地见了几名负责的工匠,最后选定了沈芷宁闺房的位置,再一一细定,赶在去吴州之前把事儿敲定了,又吩咐,过程中缺什么少什么尽管来秦府拿。
  底下负责的也是个人精,不光做到了秦北霄的所有要求,还更上一层楼。
  比如那些个盆景,一些名贵花非此季盛开,偏就于暖室烘出,一一搬至过去,盆以宜兴土、高资石为上等,所以皆以此盆养花。
  除却这些,还有种种,甚至将秦北霄在秦府最喜欢的几株罗汉松都要栽种过去,当时秦府管事不肯,因着此事,还闹出了不少矛盾,双方都憋着气,秦府下人就等着秦北霄回来,好好告上那么一状。
  结果秦北霄回来了,不仅没怪罪底下人将罗汉松移过去,甚至说了,若需要,剩下也一并栽移过去。
  沈芷宁去见了爹娘回屋后,便一直卧在床榻上握着书卷,时不时将书掩着面,又从书页中钻出视线来看屋子里的布置。
  不知道还以为在吴州的家中。
  简直一模一样。
  连那屏风都照着找了一个差不多的。
  他难道不怕娘亲进来吓了一大跳,回头心里嘀咕着,秦北霄怎么就知道这闺房的布置,那真是什么都暴露了。
  云珠从屋外进来,敲下门时不自觉笑了:“这进进出出好几趟,都以为还在吴州呢,小姐,奴婢已经把那箱笼差人送去给少爷了。”
  齐家客气,沈芷宁要搬走时,姜氏让带上不少东西,不仅有送爹娘的,还有送哥哥的,她推脱不了,只得记着,回头一一都得送礼还回去。
  “哦,对了,小姐,”云珠突然笑了下,凑到沈芷宁身旁道,“奴婢回来的路上,碰上了东门的侍卫,他二人本要来见小姐的、奴婢让他们把事儿说了。”
  沈芷宁投以疑惑的目光。
  云珠脸上笑意更浓:“他们二人说,秦府那位老管事今儿寻他们道,秦大公子这两日不在府内,公务过于繁忙,还在衙门内住着呢,不能请老爷夫人与小姐过去用顿便饭,但猜小姐这两日许就要搬过来了,特意叮嘱小姐院子若有什么不便或者不适,定要差人去告诉他。”
  沈芷宁一个轱辘爬起来,书卷搭在脸颊,戳出了一个红印道:“这话听着耳熟……秦北霄如今这岁数越大越唠叨了,明明前日才说的话。”
  又笑着哎了声对云珠:“珠儿,你以前喊他秦大公子也便罢了,如今可不能这般喊了,也得跟着喊一声……秦大人?”
  云珠立马明白了沈芷宁的意思,这是怕有心人听去了心里总有看法,回头又乱传说没规矩,于是自当应着:“奴婢糊涂,以后心里记着。”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沈芷宁也乏了,等云珠退下后于榻上休憩。
  本想着闭上一炷香的时间,然而睁眼就不见那铺满整间屋子的白灿阳光,光亮转为温柔橘红,在屋内漫开,染上了桌案那一支白玉兰……睡过头了!午间与娘亲说好下午去清点库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沈芷宁忙从榻上起来,云珠也不知有这么一档子事,二人匆匆忙忙出了院子,去往西园。
  且方至西园,于抄手走廊瞧去,见垂拱门那头正走着三人,为首的颇眼熟,沈芷宁定睛一瞧,发现正是顾夫人宁氏。
  顾夫人怎么会来这儿?
  宁氏显然也注意到了沈芷宁,眼神极为复杂地看了一眼后,便走了。
  “小姐,那不是我们刚来京去顾府见到的那位夫人?”云珠立即道,“她怎么来沈府了?”
  几日前退亲之事闹得大,如今流言蜚语还不断,那日顾老夫人当晚就上了齐家的门赔罪,显然老夫人对顾夫人上门退亲一事极为不满,那如今上门,应当是被罚了之后来两家道歉的。
  沈芷宁没多说什么,只道:“这顾夫人好面子,此事你也便当没看见吧。”说罢,语气轻快了些:“我们先去找娘亲。”
  陆氏正站在正堂口,与旁的常嬷嬷在说着什么话,见远处沈芷宁过来,先一步下了台阶,笑着拉过沈芷宁的手道:“睡过头了?”
  “娘,我哪想到一睁眼就这般晚了,库房可理好了?”沈芷宁顺势搂住了陆氏的胳膊,撒起娇来。
  陆氏笑着拍了拍沈芷宁的手,没说话,慈爱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儿。
  真好。
  想过去的三年在吴州,莫说能躺上这么一会儿,恐怕清晨天还黑着都未能继续睡上那么一时半刻,寒冬腊月,怕云珠也辛苦,一个人便偷偷顶风裹衣去西园晨昏定省。
  多少次回来,手指头个个都冻肿了,那双纤细白皙的小手冻得发黑发紫、肿得粗.大连筷子都拿不了,向她问安时,还小心翼翼地藏在袖子里,不让她发现担心,自个儿又回去拿热帕子敷着,可长久以来,又哪有不长冻疮的道理?
  那疮严重,出身在吃喝不愁的沈家,那疮竟比那些个贫苦人家出来做活的妇人还要严重,溃烂着一块又一块,疼着烧灼着,也得忍着,受冻会更变本加厉得疼,那得暖和些吧,捂在温水里、紧靠炭火旁,又发痒得难受,一下一下抓着还会抓破起的水疱。
  到底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凡胎肉体的人啊,哪撑得住,撑不住就一个人蜷缩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或是会反复看着那些个信。
  这些,都是云珠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偷告诉她的,当时听着,她这个当娘的心都要滴出血了,差点就要冲到西园与那个余氏拼命,又气芷宁怎么那么死心眼,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这李知甫的死与她有什么干系?怎么就要对李知甫那老母言听计从?
  可也是那一晚,芷宁第一次求她,跪在院中不起,不哭也不喊,只与她说:娘亲,守孝三年,就让她偿还一些罪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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