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和尚夫君——怀琛
时间:2022-01-13 08:11:15

  昙玄用巾子拭干净伤口的血,一大块巾子全被血水浸湿,最后鲜血还是不断往外冒,他索性也不管了,拢了拢手缩在袖子里,暗忍着痛意对沈舒云微笑:“现在呢,贫僧已经兑现了承诺,你该同我一道回去了吧?”
  沈舒云转头看看远处的黑暗,又看看近处的昙玄,一身的戾气终于消减了一些,她拂袖头也不回地直身而去,待走到寺庙大门口,又趁着昙玄不注意时私藏了一块石头进袖子里,一进门,她便飞快往自己房间跑去,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起,屋里的灯也啪的一声灭掉了。
  昙玄站在她的门外发呆,经过这么一闹腾,已经耽误了很多晚课时间,他干脆弃了晚课在屋外守着她,以防她再次跑出去发生什么意外。
  秋天的早上狂风料峭,寒意侵肤,昙玄单薄的僧衣被风一卷霎时周身的暖意便被驱逐干净。他双臂揉搓着取暖,嘴角冻得发青,好不容易捱到天快亮,他听得里面有沉睡的呼吸声传来,这才抖着肩膀去了厨房做饭。
  做好饭敲门叫她吃,敲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开门,他试着打开门,而后看见沈舒云竟窝在书桌前睡着了,她身上卷着被褥,全身裹成了一只大馒头,他微微舒了口气,好在她没有冻着自己,这已然是万幸了。
  昙玄轻手轻脚地叫她起床,沈舒云被他吓了一跳,而后看到是他,她的脸上露出了昙玄常见的笑容:“夫君,好奇怪哦,我昨晚怎么睡在了这儿啊?”
  话音落下,昙玄眸光瞬时一亮:“舒云你……你清醒过来了?!”
  他抓着她的手臂左看右看,什么都不及说就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泪珠和断了线似的颗颗坠落,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奔涌的潮水,片刻就将他整副身心都淹没了。
  “昙……昙玄,你说什么,我昨晚怎么了?”沈舒云好奇地看着他,一边帮他抹眼泪一边把被褥往他身上披,“你的脸和身体怎么这么凉,要冻着的知不知道?”
  听着她关心的话,昙玄泪珠更是落得厉害,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他无语凝噎,只觉千言万语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内心的悲喜交加。
  沈舒云顺势依偎进他怀里,若有所思地问:“夫君,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昙玄身体一震,干巴巴回道:“没有。”
  “那你这反应也太不正常了吧?”沈舒云挣开了他的手,像检查自己的宝贝一样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肩抓抓他的手臂,待抓到他左手小臂处时昙玄的脸色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同时嘴里溢出一声极细的吟哼。
  “你这儿怎么了?”
  她的视线扫了过去,昙玄不动声色地背过了左手笑道:“没事,就是刚刚做早饭时不小心在案板那儿撞了一下。”
  “撞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伸出来让我看看。”
  “不,不用了吧?”
  “昙玄!”
  沈舒云脸一瞬间就拉了下来,执拗地扳过手撩开他的袖子,然后看到手臂上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白布,白布上依稀可见血迹,再凑近闻一闻,那血腥味更浓郁了。
  沈舒云脸黑如炭,无声瞪着他道:“撒谎,又和我撒谎,既是撞的,怎会流血?昙玄,我要听你说实话!”
  “舒云,真没事儿,咱不要为这种小事再耽搁了,饭菜都要凉了。”
  昙玄拉着她往屋外走,但沈舒云任凭他怎么拉也不为所动,一直直愣愣地盯着他要看个究竟,昙玄知道她脾性也倔,阻扰是阻扰不成了,他一边拆白布一边静静出声安抚她道:“也不是不让你看,主要是怕你担心还有……自责,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你别再难过,你一难过贫僧的伤不就白挨了。”
  他说话的功夫白布逐渐被拆下,沈舒云拿起他的手臂一看,只见上面出现了一个个森然的牙印,牙印之下伤痕深可见骨,甚至有的地方连血肉都被撕出了一大块。
  “昙玄,这……这牙印是……是我?是我咬的你?”沈舒云惊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不过事实不会作假,那些痕迹确实只有她能弄出来。
  昙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然后又快速地包回伤口:“没事儿,都要结痂了,不怎么疼。说实在我还真没发现呢,原来沈小姐还喜欢咬人啊。”
  他故作轻松地揶揄她,沈舒云却望着他哇哇大哭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样?她知道自己有多爱昙玄,即便再如何生他的气她都舍不得伤他,更何况咬出这么大一个伤口,她昨晚到底怎么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沈舒云草草吃过早饭,刚吃完早饭小芫就来了,昙玄千叮咛万嘱咐托小芫照看一下她,然后自己匆匆跑去了镇上找景大夫。
  和景大夫说了她现在的情况,老人家闻得消息马不停蹄跟着昙玄来到寺庙对沈舒云再进一步把脉诊断,而后十分确定地告诉昙玄道:“昙玄师傅,你妻确实神经和脉络都受了损伤,脑内还有淤血未除造成了局部淤堵,是以才导致了她现在记忆偶尔会出现了丢失或差错这种事,接下来如若不赶紧找更好的大夫医治情况只会更糟,甚至还会出现连续昏迷等种种恶劣症状。”
  “景大夫,那你可有认识的可以治愈吾妻这种疾病的大夫么,无论要跑多远,要花多少钱,贫僧都不在乎!”昙玄几乎跪了下来,满怀希翼地恳求着老大夫道。
  景大夫掠了掠下巴几根稀疏的白胡须,思索了一番才道:“我倒识个比我医术更好的大夫,不过他远在隔壁县城,而且看一次就要五十两银子,且也不敢保证一定能看好,即是这种,你还去不去?”
  昙玄没有任何犹豫:“去!”
  “好吧,那我把他的地址写给你。”
  昙玄得了地址,付过看诊钱,景大夫留下几服药后便告辞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昙玄一边给沈舒云煎药一边把地窖里能卖的东西都搬出来卖了,一有空还去山上砍木头,捡新鲜蘑菇和木耳,折腾了三五日,卖得了十两银子,加上贤儿给借的那十几两,也才一半的药钱,距离五十两还远远不够。
  正当昙玄为银子愁恼不已时,李家村的村民们听闻了此消息自发带头号召起家家户户搞捐凑,另外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得知了此事后也有很多加入了捐凑的行列,短短三日便凑了三十多两银子出来。
  昙玄含泪跪别乡邻,带着银子同沈舒云踏上了求医之行。两人走走停停,在赶路时期沈舒云又犯过两次病,最后历时十来天两人才找到了那位赫赫有名的杜大夫。
  杜大夫名叫杜守元,在临县人称“杜仙人”,专治疑难杂症,手底下救活病人无数。
  昙玄找到杜守元的那一刻,如亲见如来佛祖一般想也没想就跪倒在地。
  杜守元被他吓了一跳,来他这儿求救人的无数,这种一见面就下跪的也常见,但一个和尚一见面就下跪还是头一次见。
  杜守元立即起身将他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位师傅,你这是要看什么病啊?”
  昙玄道:“不是我,是我妻。”
  说着他起身去屋外把正在好奇地看着晒药小童的沈舒云拉了进来,杜守元一扫沈舒云的脸色,立即朝桌上一示意,昙玄便按着沈舒云的手腕放在了桌上。
  杜守元诊脉一刻钟,随即收回手沉声道:“果然难解啊!”
  昙玄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寒凉刺骨,眼见着唯一的希望即将破灭,心中更是肝肠寸断苦不堪言。
  “杜大夫,不管怎样,贫僧求求你了,请你一定要想个法子治好吾妻啊!”
 
 
第69章 放弃
  “这位师傅,你叫什么名字?”杜守元没回答他的话,转而问起了其他。
  昙玄也不恼,老老实实回道:“贫僧法号昙玄。”
  “那我可以直乎你昙玄么?”杜守元一摆衣袖大喇喇问。
  昙玄答应:“自然可以。”
  “好吧,昙玄啊老夫跟你说句实话,你内人这病实在难治,老夫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如果你愿意试一试,那现在就交五十两银子在老夫这儿近距离观察治疗一段时间,如果不愿意试,老夫可以免费为你开些祛血化瘀,温经通窍的方子,也难得你们大老远来一趟。”
  杜守元的话还没说完,昙玄迫不及待地打断:“杜大夫,我妻之病不能再拖,无论有多少希望我都要为她治,这是五十两银子,贫僧跪请杜大夫妙手。”
  他把乡邻们零零碎碎拼凑的钱连同自己的钱一起放了上去,瞬间一大包钱只剩下十来两,杜守元从门外招来自己的小童,让他把钱收好后再去收拾一个客房出来,自此昙玄和沈舒云正式在药庐住了下来。
  药庐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病人,有一对夫妻,丈夫腿上生了瘤子走不了路干不了活,由妻子背着从大老远赶过来;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童喉咙长了个大泡被父母提溜来;还有一对老年夫妇,头发花白,也是妻子生病,丈夫变卖田舍带她来看。
  或许是因着同为病患和病患家属的缘故,昙玄和沈舒云这一对虽然看着有些奇怪但并没有人说什么,大家相处得都和和气,闲暇之余那对老夫妇还经常请教他佛法之事,昙玄便在每日为妻熬药煎药、为杜大夫晒药打水之余还发展了两位信徒。
  日子一过就是十来天,杜守元不愧是被称为仙人的大夫,在这儿的三个病人已经痊愈了俩,只剩下他们和那腿上生瘤的夫妻在。这一情景,令昙玄对杜守元能治好沈舒云的病也充满了期待,人有了期待顿时浑身上下都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是以他后来还帮着小童一起劈柴。
  昙玄忙碌的空档,沈舒云也没闲着,她一有空也煮煮饭做做洒扫,能帮衬一点是一点,一来二去,杜守元和小童都特别喜欢他俩。
  一周之后,最后那对夫妻也病愈走了,整个药庐这段时间除了杜守元和小童以外就剩他们。
  杜守元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也给沈舒云开了药,让她每天三服,待吃到第二十帖,也就是三天后,药停三天,再换“活药”。
  “活药”是医家的行内话,指的是这位医者的独家秘方,一般这种药都或多或少会放一些剧毒的活物做药引。
  沈舒云吃的这副“活药”里就有水蛭、僵虫(僵蚕)、土鳖虫、地龙(蚯蚓)以及一条两指长的剧毒小花蛇做引,再佐以茯苓、九节菖蒲、白芷、芥子等等近三十味药材一起大火煎煮一个半时辰,空腹服下,一日一次。
  沈舒云服完这副药,立即就陷入了沉睡,瘦瘦软软的身子伏在昙玄肩上,看着像一只受伤的鸟儿。昙玄把她打横抱起,回屋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又在她额头留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后才开了房门来找杜守元。
  彼时杜守元和徒弟在院子里翻捡药材,阳光洒在他脸上,杜守元一派沉稳自若气定神闲。昙玄还没开口,他却似知道他会问什么,悠然感叹道:“你现在也不必过于担心,她吃了这些药只是睡过去了,几个时辰后就会醒,你真正要担心的是这之后,如果她服下这副药后七天内没有流血或头晕的症状,那就是彻底好了。否则,你们只能另寻高明。”
  杜守元的话,昙玄一字不落的谨记在心,接下来的几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照看着沈舒云,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她稍一有动静,昙玄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一来二去非但自己没休息好,就连沈舒云也只能睡浅觉。
  “昙玄,你不用这么紧张,先好好睡一觉吧!”七日后,沈舒云终于顶不住了说道。
  昙玄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却依然固执地不肯去睡,沈舒云好一顿威胁加安抚,他才翻身上榻默默合上了眼,不一会儿之后床榻上就有轻微的打鼾声传来,沈舒云这才松了口气,看一眼窗外,杜守元正好从窗前走过,她一提裙摆匆匆追了出去。
  “杜大夫,我有些话想要问您可以么?”沈舒云双手局促地搅着衣角。
  杜守元大半生都与药为伍,身上衣上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这味道经风一吹瞬时就往人的鼻子里钻,闻到那味道,沈舒云“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与此同时捂着鼻子的手心赫然出现了一片红彤彤的血迹。
  杜守元扫了眼她掌心的血,一点儿也不惊讶,就站那里淡然地看着,若不是嘴角不经意溢出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任人看了都会觉得此人冷血。
  “你问吧!”杜守元背着双手望向走廊外。
  沈舒云压低声音抿了抿嘴:“杜大夫,您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我……我还能活多久?”
  杜守元不答反问:“你流鼻血的症状几天了?”
  沈舒云轻咬嘴角,一脸的黯淡:“从前天开始的。”
  “前天啊……”杜守元背在身后的手指掐了掐,末了视线向远处眺去,“一年吧。”
  他有些恍惚地说。
  “一年?”沈舒云听罢扬起一丝淡淡的苦笑,眼角含泪嗫嚅道,“够了。我原以为最多只有半年呢,上苍终是待我们不薄。”
  杜守元没再说话,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这对夫妻,他心里有着愧疚,但更多的是唏嘘。
  药庐里的病人来来往往,有多少年没如此无奈愧疚过了?是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她命该如此呢?他不忍再想。
  沈舒云流鼻血的症状最终还是没有瞒过昙玄,不过那已经是十天之后,她同昙玄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彼时夕阳正好,晚风微凉,昙玄把披风披在她身上防着凉,沈舒云低头的瞬间忽然感觉鼻子有些痒,还未来得及去擦,下一刻一股温热的血水便从鼻间滴落了下来。
  看到那血沈舒云愣住了,下意识就想遮掩,然而她的手刚一动昙玄立即攥住了她。
  “这是怎么回事?”
  昙玄看着流淌在她手背上的鲜血脸色死灰一片,那一瞬他仿佛被人剥去了所有气力,眼里满满的震惊和害怕在等待中都凝结成了眼底的霜,看得沈舒云胆寒不已。
  “昙玄……”
  微颤着伸手去抚他眉间的褶皱,昙玄却躲了开来,还没等沈舒云反应他便急促地开口问道:“舒云,这不是第一次吧,你之前是不是也流过?”
  沈舒云的眸子里极快速划过一抹慌乱,但仅仅只一瞬她便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真切,连她自己也快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装的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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