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一场考试砸了,这些东西就不吃了?地方就不去了?事情就不做了?该爱的人也不爱了?
不是的呀!
那一瞬间,司徒玥茅塞顿开。
她就像一个废柴,开局一把砍柴刀,一身最末流的功夫,偶然一天,觉得自己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她要变强,喝这世间最烈的酒,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她人在马上,姑娘在怀里。
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变强之路。
也是她命里造化,偶然得到一本秘籍,按着这上面的法门修炼,她把砍柴刀换了一把名刀,从一个废柴成了独步武林的刀客,喝着世间最烈的酒,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她人在马上,姑娘在怀里。
但功力练到最后一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怎么也突破不了了,刀法倒退,名刀生锈,仇家来追杀她。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顿悟了。
至于如何顿悟,其中道理妙不可言,总之她突破了瓶颈,功力猛涨,她扔了那把名刀,重新拾起砍柴刀,杀光仇人,从此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她一人一马,腰后别刀。
江湖里,都是她的传说。
想明白了,司徒玥就不再跟自己犯轴,顿时神清气爽,从地上站起。
结果一个不小心,把手里拿着的政治书掉了下去。
隔着六层楼的高度,司徒玥都能听到一声凶悍的—“谁?”
她下意识探出头一看,结果迅速地缩了回来,赶紧给关山发去消息。
“我的书掉下去了!”
关山很快回复:“砸到人了?”
“砸没砸到不知道,但那个人不是好惹的。”
“谁?”
“……教导主任。”
等了半晌,关山终于发来一句:“安息吧。”
司徒玥捧着手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教导主任的喊话:“楼顶那位同学!你不要冲动!你千万不要冲动!”
司徒玥一愣,往楼下看去,教导主任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高音喇叭,正对着她喊。
走廊上、草坪上聚集了无数张模糊的面孔,正抻着脖子,努力朝她这个方向看。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啊!好像是司徒玥!”
然后,高三师生一起大喊:“司徒同学!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
司徒玥觉得,她真的有那个冲动了。
“跳楼事件”过后,司徒玥成了高三年级的重点保护对象。
谁也不信她说的,上顶楼只是为了看看风景,连马攸都不信。
司徒玥上厕所要有专人陪同,去五楼要打报告,刘德全批准了才能去,去走廊放风时不能靠近栏杆一米,可走廊统共也才一米二宽!
这些尚可以忍受,最糟糕的是,她被勒令从窗边的座位,搬到了教室中间,从此再也不能有事没事,就摸一摸那句留言。
不过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孔老师良心发现,怀疑是自己对她太严苛,造成她有“轻生”的念头,从此再也不骂她了。
可司徒玥看见他大把年纪,还要努力装出一副慈祥的面孔,好像脸抽筋,又觉得浑身不适,反而宁愿孔老师骂一骂她,大概这就是有病。
最后20天,就这么痛苦又快乐地溜过去了。
6月7日,高考开始。
7日凌晨,湘市突降暴雨,天气燥热无比,好在各大学校早有准备,没有出现考生迟到的事件。
暴雨延至8日傍晚,天气竟然放晴。
考生们走出校门,能看到一轮彩虹,挂在西边的天空上。
4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司徒玥撑着伞,回到高三楼。
雨早就没下了,撑伞是为了躲避从楼上扔下来的书和习题册,地理图册那么厚一本,要是砸到头上,绝对有当场横死的可能。
每年高考完毕,学生们都会有扔书、撕书的庆祝活动,仿佛撕完扔完,十几年寒窗苦读所受的累都是过眼浮云了。
教导主任还和去年一样,腆着肥大的肚子跑上楼,和他擦肩而过时,司徒玥还和他打了个招呼。教导主任急着抓那些小兔崽子,没听见,匆匆跑了。
司徒玥穿过熙攘的走廊,走进五班教室。
程雪和马攸已经回来了,聚集在她的桌子旁,马攸一见到她,一张胖脸就喜笑颜开。
司徒玥用伞柄隔开他的脸:“不对答案,敢和我对就绝交。”
“好吧。”马攸落寞地摸了摸鼻子,又递来一件T恤,是湘中的夏季校服。
“那你给我留个言。”
这也是湘中毕业生的传统,毕业那天请同学在校服上写东西,可以是签名,也可以是一句祝福,跟纪念册差不多。
司徒玥从考生文具包里拿出笔,提笔在马攸的衣服上写了句话。马攸看了看,又笑了笑,转头去找程雪签了。
程雪正在给魏明朗签,魏明朗要求她写15个字,没有上限,她正咬着笔头,思考要怎么凑够这15个字。
司徒玥也把自己的校服拿了出来,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字,是大小高姐妹俩留的“侠女”二字。
她只让写两个字,因为她记得,关山毕业那会儿,也请人留言了。
当然关山并不知道这个传统,知道后也并不想搞,他就是这么一个不尊重传统的人。小黛、徐二明一直劝他,他最后被烦得要命,只好答应了。
他们是毕业前签的,男生们不像女生精致,会把要被签的校服放在袋子里带到教室,而是直接穿着。
被人在身上写字的滋味可不太好受,更别提有些女生会故意写很长的话,趁机揩他的油。
关山最后勒令,只能写一个字。
所以最后那件校服上一眼看去,全是不同字体的“帅”字。
司徒玥想要效仿。
不过她自认为比关山人道,她要多一个字,每个人能写两个字。
但司徒玥很快发现有点不对劲,因为她的同窗好友们,给她写的,全是“傻比”“二货”“智障”之类的词。
好不容易眼前一亮,看见一个褒义词“精神”,结果眯着眼仔细一看,后面还跟着俩字儿——“有病”。
原来还是两个人搭伙写的。
司徒玥憋着口气,最后还是将校服叠起来,放进了随身带着的包里。
刘德全和去年一样,在黑板上留下“前途似锦”后,就飘然而去。
这做法震撼了五班学生,他们都黯然伤神,或是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惆怅。
除了已经见过的司徒玥。
出了校门口,和马攸、魏明朗道过别,司徒玥和程雪挽着手,上了司徒爸爸的车。
上车之前,司徒玥下意识往外望了望。
程雪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
杨女士等她俩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问:“怎样?考得怎样?”
程雪抿着嘴笑:“我感觉还可以。”
杨女士激动地点点头:“你说还可以,那一定就是不错。”她的目光转向司徒玥,“你呢?”
司徒玥揣摩着说:“还可以。”
杨女士听了,脸色顿时灰暗下去。
“算了,”杨女士摆摆手,“听天由命吧。”
司徒玥无语。
原来她的“还可以”,在杨女士的眼里,就是“不可以”。
司徒玥曾经计划过高考完要睡个三天三夜,但没想到真的考完了,反而睡不着了。
她翻出好久没用过的手机,充上电,开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关山发去一条微信。
“我考完了!”
等了十分钟,关山也没回她。
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明明考前那个夜晚,两个人通电话,他给她的感觉是,他会回来。
因为他记得,6月8号,正好是司徒玥十八岁的生日。
而且那时她送他飞去北京,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等你毕业了,我就可以……”
可以什么,司徒玥没有听清。
但自从上次看到那个“玥”字之后,她心中关于这个未完待续的“可以”,一直有个模糊的设想。
这个设想在她脑子里生根发芽,就快要破土而出了。
可因为关山的缺席,嫩芽又缩回了土里。
算了,管他呢。
司徒玥想。
她扔了手机,从床上蹦起来,像个猴子似的攀住程雪的肩膀。程雪正坐在书桌前,翻书检查自己有没有答漏什么知识点。
司徒玥把书给她合上:“哎呀,别看啦!考都考完啦!小雪,我们来化妆吧!”
程雪睁大眼睛:“化妆?做什么?”
“谢师宴啊!”司徒玥冲她俏皮地眨了下眼,“谢师宴之后会去唱歌,我们要当全场最靓的女人!”
没想到的是,五班的谢师宴,居然和一班撞到了一起。
司徒玥四个人,毕竟都被一班老师补过课,因此全被刘德全领着去挨个儿敬酒,女生喝果汁,男生可以喝酒。
一班的人跟司徒玥简直太熟,司徒玥一进来,就全程起哄。
“哎哟!司徒来了!恭迎司徒大驾!”
“司徒啊!最近没想着跳楼了吧?”
“司徒啊,和我们迟校花还有可能不?”
有刘德全在这儿,司徒玥根本不敢放肆,只能一个个地瞪过去。
阿圆也在,穿个低胸小洋裙,还挺有料。司徒玥目光停留得稍微久了一点,就被她脸带薄红地瞪了一眼。
司徒玥摸摸鼻子,突然觉得这姑娘还挺可爱的。
可惜的是,宋唯一不在,不过她一向神出鬼没,这并不稀奇。其实她有没有参加高考,司徒玥都不敢确定。
和孔老师敬酒的时候,司徒玥和魏明朗拿着杯子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情愿。
喝之前,孔老师问司徒玥:“最后一道选择题,你选的什么?”
这个司徒玥记得,刘德全传授过她,最后一道选择题算不出来的时候,就选A,因为太难了,出题人往往把正确答案排在第一位。
于是,她斩钉截铁地告诉孔老师:“选的A。”
“错了!”孔老师疾言厉色道,“应该选C,三分没有了。”
“老师我敬您。”
“不急。”
孔老师抬手制止她,又问:“最后一道填空题,你的答案是多少?”
这个她哪里记得啊?都是昨天考的了!
就不能好好喝个果汁吗?
“呃……我填的0。”司徒玥随便说了个答案。
“又错了!”孔老师简直痛心疾首,“是12 !三分又丢了!”
她恨孔秃子!!!
终于从隔壁宴厅走出来,司徒玥感觉自己脱了层皮。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失了六分,但她还能撑住,化悲愤为食欲。
各科老师都被敬了很多酒,刘德全的酒量尤其不行,喝醉后被套了不少话。
比如自己的私房钱都缝在衣领子里啊,再比如自己其实和潘艳华以前是情敌啦,不过后来化敌为友握手言和了啦,听得五班学生们满面红光,“喔喔喔”个不停,仿佛一屋子老母鸡。
和司徒玥有关的爆料就是原来她数学课代表的职位并不是刘德全一时兴起,而是早被内定了,是被他曾经的得意弟子内定的。
刘德全仰靠在椅子上,涨红了脸,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他说的,让司徒你,当……课代表,说……说你这个人啊,就是头驴,这个……驴……驴啊,它不推不走,不眼前吊着东西,它不……不走。要逼你,诱惑你,你才……才肯走。”
有人问:“刘老师,这人谁啊?”
“就……就是……”他没说完,就靠在椅子上,打起惊天动地的鼾来。
大家失望不已。
不用他说,司徒玥也知道是谁。
除了在北京的那个狗东西,还能有谁?
谢师宴后,学生们转战KTV,老师们是不去的,任由学生们嗨。
包厢开在新天地广场一家很上档次的KTV,用光了五班仅存的班费。
倒霉的是,又跟一班撞到了一起。
生活委员被认为是一班的奸细,被大家按在地上猛捶。
到后面,大家还真发现了他是奸细,因为司徒玥上完厕所回来,看见他和一班生活委员在走廊里亲热。
司徒玥看见后,也没声张,蹑手蹑脚走回五班包厢,报告了这件事。
然后五班全体同学就一起踮着脚跑去围观,他们赶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生活委员一只油手,正要鬼鬼祟祟摸上一班生活委员的背。
也不知道是谁“噗”地笑了一声。
两个抱在一起的人立即发觉了,生活委员回头看来,就看见他亲爱的同学们的脸,以及无数摄像头。
生活委员脸色爆红,他女朋友把头埋在他怀里,死也不抬起来。
“谁……是谁?你们……”他气得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看要来揍人。
大家忙把司徒玥推出去。
“是司徒!”
“司徒告的密!”
“司徒说你和妹子在走廊打啵,要我们来看!”
司徒玥气愤不已:“你们还是人吗?”
生活委员已经牵着女朋友的手,挥拳揍了过来。
司徒玥扭头就跑,边跑边嚷:“打寿星啊!你们不能打寿星啊!我还不算成年啊!殴打未成年要蹲局子的啊!”
一班的人也被她的声音喊出来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解释过后,一班的人觉得自己班生活委员因为司徒玥,丢了好大一番脸,司徒玥必须要得个教训。
于是,他们三五成群,拉着手,结成一个人阵,来拦司徒玥。
司徒玥有几次因为他们,险些被生活委员逮到,但都被她跑掉了,她长得瘦,身法轻灵,弯着身子往他们拉着的手下一钻,人就跑出去了,跟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
五班生活委员气得大喊:“司徒!有种你别跑!”
“我不!”司徒玥回头冲他扮个鬼脸,有意逗他。
“有种你就抓到我,打啵的是你又不是我,哈哈哈……”
她继续扭头往前跑,可是“嘭”的一声,眼前突然一黑,她感到自己的额头,与一个触感很奇怪的东西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