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鸿咬着牙道:“老子从来没失手过!这次算他命好!”苏鸿疼的呲牙咧嘴,但是看样子还十分不服气。
陆怀南看他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非要当街杀他?你就不能找机会暗杀?你是不是当众杀人有瘾?”
这时云庭走过来,她拿着邢瑞林递给她的药箱,过来查看苏鸿的伤口,她刚要剪开苏鸿的衣服,苏鸿一把抓住她:“你干什么?”
“哎呀,人家是广慈的大夫,给你看病!”陆怀南示意云庭继续,又问:“你别打岔,什么情况?你在哪杀的?坂本死了吗?”
苏鸿用力坐起身,把衣服脱了,他血淋淋的手握住陆怀南:“就在宝建路,让我打中了一枪,我没来的及补第二枪,死没死不知道。”
这时云庭想到她下班时前推进手术室的一个人,她想一想,问道:“是左侧腹部中枪?”
苏鸿挣扎着要坐起来:“你怎么知道?”
云庭说:“在我们医院,来的时候人还没死,不过他的情况我不是太了解,我只看了一眼单子就接班了。”
苏鸿一手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手用力推开陆怀南:“广慈医院是吧,放开我,老子要去补刀!”
陆怀南一把把他按回去:“别他妈胡闹!你血淋淋的就敢上这来,你还他妈敢往外跑,你想把我们都害死?”
云庭这时已经准备好药,伸手给苏鸿擦碘伏消毒,苏鸿疼的一哆嗦,咬着牙对陆怀南说:“我不可能就让他这么跑了!反正我孤家寡人贱命一条,死前带走他算我赚了!”
云庭开始对着苏鸿的伤口穿针引线,苏鸿疼的直跺脚,怒道:“你轻点!”然后转头继续对陆怀南说:“我不用你帮忙,一会儿我自己去医院,他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陆怀南不知道苏鸿这么暴躁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揉揉太阳穴:“行了吧,消停眯着吧你。”
这时许久没说话的刑瑞林开口道:“你先养伤,我们来想办法。”
*
云庭还在屋里照料苏鸿的伤势,陆怀南和邢瑞林在楼下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陆怀南问:“你要帮他?”
“嗯,坂本该死,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帮他。”
陆怀南走到窗边,看看天上的月亮:“行,你拍板我执行,其实跟苏鸿合作还算舒服。”
这时云庭安顿好苏鸿,从里屋推门出来。
见云庭出来,邢瑞林问道:“他怎么样?”
“枪伤贯穿伤,没伤到内脏,但是失血不少,睡了,其他具体情况没有设备检查我也说不好。”
云庭问:“他是…?”
邢瑞林却没有回答:“不早了,回去吧。”
云庭没有走,她一向不爱管闲事,但是她刚才听到邢瑞林想要帮他,她怕这事还要沈逸来参与冒险,她往前一步,小声说:“邢叔叔,你们要杀坂本,我可能有更好的办法。”
邢瑞林并不想把云庭搅合进来,他正要劝云庭回去,云庭抢先一步开口了。
“我今天下班前看见了坂本的单子,他有高血钾症,有这种症状的人,有一些用药禁忌。”云庭说:“或许可以不动刀枪。”
听到这,邢瑞林和陆怀南倒是有了兴趣,邢瑞林从刚才就一直在想能不能在医院动动手脚,云庭这么一说,正中他下怀,他问道:“具体说说。”
云庭说:“高血钾的病人有很多禁忌,很多药物都可以进一步促进血钾升高导致心脏骤停,例如□□,西地兰,包括盐都不能多吃。”云庭想了想:“医院的吊针里,最常见的溶液就是盐水,只要把他的葡萄糖换成盐水,就有一定概率促成他自然猝死。”
陆怀南想想:“不行,这样太慢了,中途有异样就会被发现,而且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死。”
云庭说:“那就只能给他直接注射西地兰,但是这样又要有人冒险。”
邢瑞林坐下来:“这种药在医院常见吗?”
云庭说:“还可以,药虽然是有数的,但是医院每天那么多病人,少一支暂时不会有人注意,不过事后清点起来,应该能查的出来。”
邢瑞林点点头:“那这种药都谁可以拿?是只有大夫有资格拿吗?”
云庭:“平时是医生可以登记拿,病人也可以拿着医生开的证明自取,对外开放取药的地方有一些,仓库里还有一些。”
云庭想一想又说:“我可以帮你们拿出来,但是怎么给他打进去,还要想办法。”
邢瑞林看看外黑透了的天,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事你不要管,千万不要擅自冒险,在医院不要过多表现出对坂本的注意,有需要我会告诉你。”邢瑞林站起来:“天晚了,回去吧。”
云庭离开了。
苏鸿在里屋睡下了,陆怀南和邢瑞林却睡不着。
陆怀南问:“你觉得云庭的方案靠谱吗。”
邢瑞林说:“比起苏鸿的方式肯定更靠谱,坂本不一定能在广慈医院停留多久,我们动手要快,西地兰不一定要从广慈医院医院拿,怎么给他注射进去才是重点,最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日本人认为坂本就是自然猝死。”
陆怀南:“我找机会去,在租界日本人不好大量设防,只要能混进医院,就能找到机会下手,坂本做手术肯定要挂水,针不用直接扎在他身上,只要能把药打进他的输液管就可以,这样他身上甚至连多余的针眼都留不下。”
邢瑞林说:“这条路可行,明天我先设法去找药,再急也不好现在动手,具体方案你容我今晚再想想,明天一早我再同你讲。”
陆怀南点头,抬眼看向里屋的门:“军统这单打独斗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次次都来找我,他们的人一个一个都去哪了?怎么不管他?”
邢瑞林:“他不是第一次来找你?”
“前年在哈尔滨见有过一次,也是这样,杀了人跑来我那让我收留他一晚,第二天一早人就又没影了,那次倒是没受伤。”
刑瑞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苏鸿怎么样?”
陆怀南想想,说道:“苏鸿能力不错,在黄埔的时候成绩就挺好,但是他这个人没组织没纪律,不确定性太强,不太把别人当回事,办事喜欢随自己性子来。”
想到黄埔往事陆怀南笑道:“他在黄埔的时候跟我们一个同学闹矛盾,那时候我们都还不到二十岁,说到底还不成熟,两个人都非要要硬杠,谁也不服软,苏鸿更是一口咬定是对方先招惹的他。后来老师来调节,让他们互相道歉握手言和,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句话可不知道戳中苏鸿什么痛处了,他当即义正严辞,说怎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说日本人无故侵占我国土地怎么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八国联军火烧我国圆明园怎么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说我国人民无辜失去家园流离失所到底是谁拍的响,那小嗑说的一套一套的,真是义正严辞,慷慨激昂,当时给我们老师都听愣了,事后竟然没罚他,和他起矛盾的那个同学也早就忘了自己跟他的矛盾了,听的都要给他鼓掌了。”
刑瑞林笑笑:“苏鸿倒是很有一股劲。”
“怎么,你对他有想法?”
刑瑞林沉吟一下:“我之前考虑过,不过和你有一样的顾虑,但是我走后怕再有什么事你们人手不够,这几次我们都只是暂时合作,以后不好一直找他帮忙。”
陆怀南:“不是还有我和沈逸吗?”
“要不是我们之前实在人手不够,本不该让沈逸参与这些事,他的作用不应该发挥在这些事上,他毕竟是文人出身,在这方面有时候心不够狠。”
刑瑞林想想,又说:“沈逸之前发表过的两篇文章都反响不小,他的才华不止于此,沈逸这孩子心细,他虽然平时不说,但是话都在心里,写出来的文字柔软又有力量,比慷慨陈词更深入人心,要说苏鸿说话是短时间能调动情绪,沈逸的文字就是潜移默化改变人的思想,他的能力更适合发挥在这上面,用在打打杀杀的事上浪费了,我不让他来照相馆也是这个用意。”
陆怀南点点头:“我知道了,沈逸确实应该留好,能看的出他自己心里也更喜欢写东西,参与这些事说到底是为了责任,就让他把心思放在办报上吧。”
陆怀南说着点着一颗烟,又递给刑瑞林一根:“这次的事就别告诉他了。”
刑瑞林接过烟:“这次就不告诉他了,但以后的事该让他知道还是让他知道,我走后你也要有个人商量,但是尽量只让他出谋划策做一些准备工作,真要动手还是尽量不让他来动手。”
刑瑞林看着陆怀南:“但是这样你可能辛苦一点。”
陆怀南手一挥:“我们之间不说这个,苏鸿你做什么打算?真准备拉进来?”
邢瑞林说:“等这件事过去,可以试试。”
第22章
云庭回到家,沈逸正在公寓门口等她。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云庭没说看见苏鸿的事:“去给邢叔叔送药了,在他那坐了一会儿。”
“吃饭了吗?”
“在邢叔叔那吃过了。”云庭其实没吃饭,但是她吃不下,她拉着沈逸坐到公寓外面的公共座椅上,她没提刚才苏鸿的事情,只是刚才在闲聊的时候提到了陆怀南的家事,她问:“老陆的父亲…”
这件事沈逸也是刚刚知道,不然他那天也不会提救劳工的事,他说:“他去营救劳工的时候,单单没能救下来他父亲,当时的情况,他只能保大多数人。”
云庭说:“老陆挺难的。”
沈逸说:“老陆这辈子,不容易。”
说完沈逸笑笑,重复了一句陆怀南之前对他说过的话:“这世道,谁又容易呢。”
*
第二天一早,沈逸去上班前先去了照相馆取照片,他进到照相馆楼上的里屋,就看见苏鸿躺在床上。
其实这也没什么,沈逸本来就不认识苏鸿,邢瑞林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单说苏鸿是个普通朋友来养伤。
但是架不住沈逸记性太好。
沈逸看着苏鸿有些眼熟,看着他半天,想起来他就是两年前在哈尔滨除夕夜里在自己和云庭眼前飞奔过去的那个人。
沈逸脑海中迅速闪过两年前那个雪夜的片段,又联想到今天报纸上刊登的坂本遭刺杀受伤,很自然的把这两件事联合到一起放到了眼前这个人上。
苏鸿的心情依然不好,他见沈逸一直看着他,没好气道:“看老子干什么。”
沈逸笑笑:“没什么,我来取照片,你好好休息。”
说完沈逸进了洗照片的暗房。
陆怀南刚从外面送走一对来拍婚纱照的客人,推门进来里屋,对苏鸿道:“人家怎么招惹你了,养伤还不消停。”
苏鸿晃荡着床:“坂本没死成,老子心情不好。”
陆怀南:“别晃,你不疼了是吧。”又小声喝道:“祖宗,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刺杀的坂本是吗?别吵吵!”
苏鸿不当回事:“能进来这道门的还怕他知道?怕我给你惹事,放我走啊,放我去广慈医院,给那个狗娘养的补刀。”
陆怀南按住太阳穴,心想邢瑞林真要把这尊大佛请进来以后怕是不得安宁,看来这事还需要再想一想。
苏鸿又说:“那个云庭是吧,你们怎么不让她直接去拿药,她近水楼台,犯得着让老邢再去别的地方找?西地兰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药。”
陆怀南一把捂住苏鸿的嘴,看了一眼暗门:“你小点声!你别瞎操心了行吗,不能把云庭搅进来,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做。”
苏鸿还要说什么,这时门动了,苏鸿终于闭嘴了。
沈逸取好照片从暗房出来,拿着用信封装着的一叠照片,他对陆怀南苏鸿点头示意:“走了。”
陆怀南拜拜手,沈逸下楼了。
苏鸿说:“他不适合干咱们这行。”
陆怀南:“人家是编辑,跟咱们不是一行。”
苏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心,骗我大可不必,我又不会把他卖了。”
陆怀南说:“啊呀!真是编辑,你看他那文文弱弱的样子,能干啥。”
苏鸿一笑,没接陆怀南的话,而是正视陆怀南的眼睛:“老陆。”
苏鸿少有正经的时候,陆怀南让他看的心里发毛:“干啥?”
苏鸿说:“那天在大连我听见枪声了,但是没有掉头回去,你会恨我吗。”
陆怀南摇摇头,说:“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
云庭早上到了医院,就一直在想怎么悄无声息的拿一支西地兰。
直接从仓库拿她怕被发现,去取药处又要登记。
上午九点,云庭终于等到了机会。坂本要在今晚二次手术,今天白天就要做术前准备,几个坂本的主治医生不敢怠慢,早早的开始备药。
平时取药口都是要拿着医生证明,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取药,但是日本人显然没有这个耐心,负责取药的小姑娘看见两个拿枪的日本人,侧身就让开了地方,任他们随便拿。自然这样一来,取药的地方反而暂时可以自行拿药,只要把医生的单子放在一边就好。
云庭趁人不注意,在给病人拿其他药的时候偷偷顺走了一支西地兰。
云庭拿到药就去了照相馆。
陆怀南见是云庭,拉她进了里屋。
云庭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透明管的药剂,放在桌子上。
陆怀南看了一眼就知道了怎么回事:“送回去,不是不让你去吗,邢瑞林已经去找药了。”
“我拿都拿了,送回去更引人怀疑。”云庭说:”没关系,今天上午就有三个病人用到了这种药,日本一搅合,医院的规矩反而乱了,少一支都不一定能查的出来,只要你们不被发现,坂本就是死于术后自身的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