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那就点一点!”继发急熊熊地走到教室门前来。
“你让开一点。”德绍把教室门打开,用鸭梢点着争先恐后往外挤的鸭。
德绍点完后发现确实多了6只鸭,对继发说:“发呢,不错,确实多了6只。不要紧,等会儿到樟树底下我分食的时候用鸭梢挥一下,你的6只鸭子就会离群的。”和群鸭相比,散养的鸭很怕鸭梢。
“看嘛,就是被你赶了来,你还不承认!”继发气势汹汹地说。
“咦,发呢,你怎么这样讲话呢,我怎么可能去赶你家的6只鸭?”
德绍感觉继发在存心找他置气,不过他没工夫理他,一边说,一边急着往樟树底赶。
德绍每天早上来放鸭,都会把从家里挎来的半簸箕谷子靠在樟树根上。
这些鸭每天早上都要到樟树底吃食,所以一出了教室门就径直地往樟树底飞奔,领头的已经把脖子伸到簸箕里去偷吃了,德绍因为数鸭耽搁了时间,尽快赶上前去把簸箕「抢」过来,分撒谷给所有的鸭吃。
继发看到德绍走得飞快,也快步地跟了上来。
德绍撒了几把谷子后,用右手擎着鸭梢在鸭群上方横着挥了一下,继发家的那6只鸭很快就跑出了鸭群。
德绍对追上来的继发说:“喏,发呢,你看,那6只肯定是你家的,快点赶去吧。”
继发顺势把6只鸭往河边村方向赶,德绍给鸭分完食后,把鸭往平山林底赶。
第42章 直面冲突
晚上,德绍一家正在吃饭,继发突然推门进来,走到桌子前板着脸对德绍说:“绍呢,你要还我家6个鸭子。”
“6个子?发呢,你发神经喽。”德绍以为早上继发把6只鸭赶走就完事了,没想到继发会冲到家里来要6个鸭蛋。
“你还要讲我发神经!你把我家鸭赶走了,6只鸭在你家鸭栏里宿了一晚上,必须要还我家6个子。”继发地说。
“哎,发呢,你今朝讲我赶你家鸭,我都没理你,我想过了就算了,怎么到现在还讲我赶你家鸭,我问你,凭什么讲我赶你家鸭。”德绍放下碗筷站起身来问继发。
“不是你赶的?那你说6只鸭怎么会到你家鸭栏里去的?”继发大声地反问德绍。
“我还要问你呢,你为什么不看好你家的鸭,让它们跑到我家的鸭栏里去了?”德绍也对继发吼道。
“不管怎么样,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还我6个鸭子!”继发冲德绍嚷道。
“发呢,这个季节,我100多只鸭一天也就三四十个子,更何况我早晚都要给鸭分食,你那6只散养的鸭从来不喂食,怎么可能会个个都生子呢?”德绍强忍着火问继发。
“你家的鸭生不生子我不管,反正我家的鸭,每天都要生子,昨晚在你家鸭栏里肯定生了6个子,必须要还!”对德绍的说理继发根本不理会,拍着桌子对德绍叫道。
“发呢,你不得了了,无缘无故跑到我家来拍我家的桌子,我看你是欺负人欺负习惯了,我不找你赔你家鸭在我家吃的食都算好了,你倒还好意思来要子,我明白地告诉你,没有!”德绍终于压不住心里的火,也发作起来。
“没有?你看我怎么找你算账!”继发威胁道。
“算账?好!实话跟你讲,我忍你很久了,你背地害我的账我还没有跟你算呢,要算我们就算个明白。”
德绍被陷害、家里遭受劫掠破坏一事,县里经过调查,把当时上市的革委会主任撤了,就算一笔勾销了,对于背地里污告他和损失赔偿的事只字未提。
德绍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心里一直很不服,这两年随着自己事业的起色和时间的流逝有所淡化了,没想到继发竟然还要来找他的麻烦。
“我背地里害你?你不要空口无凭地乱讲!”继发又狠狠地拍了一下德绍家的八仙桌。
“我是不是乱讲,你心里最明白!我告诉你,我抱着君子不与小人斗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找你算账,你倒好,非要恶人做到底,是不是?
你今晚已经拍我家桌子两次了,再胡来我就不客气了!都什么时代了还想到我这里来抖威风,没门!”德绍也对继发出了警告。
“我就要拍,怎么啦?”说着继发举起右手来又打算拍德绍家的八仙桌,德绍见势马上伸出右手抓住继发的右手,很快两个人就扭打成一团。
兰香见势赶紧上前去劝,可是两个男人打起架来,那架势她根本近不了身,碰到一下就被甩了出来,跌出去几步远。
还好他们之前的大声争吵引来了一些村人的围观,继发的哥哥及其他几个男人上前去把德绍和继发拉开了。
后来继发把这事告到了乡里,德绍利用自己参加土改工作队、到南昌机械安装公司工作和这几年多次参加乡里县里的会议学到的法理知识,与调解的人员据理力争,最后的调解结果是各自出自己的医药费,既不「还」鸭子也不「赔」鸭食。
继发对乡里的调解结果很不服气,跑到县城里去告状,找那位下放时「落」在他家里的干部帮忙。
这些年继发和他一直有走动,每年正月初头,继发都要拿二三十个清明果、一串粽子和一盘籽糕到他家去拜年,临走时人家也少不了要给他拿一两包冻糖、一两包水果糖、一两包炒果等作为回礼。
那位下放干部这时已经当上了领导,听了继发话后,领导没有说谁对、谁不对,也没有说乡里的调解合不合情理,而是留继发在家里吃饭,劝他放宽心情,同村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要争输赢长短对错,要和气而不要结怨。
继发听完后,没有表态,骑着自行车闷闷地回了家。
德绍养猪养鱼实现循环利用的做法,被乡里县里作为典型来宣扬报道,德绍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到乡里县里去开会作报告受表彰的机会比以前更多了,到他家来参观采访的活动也愈加密集,时不时地还有人鼓励他贷款办厂,引导他从养殖专业户向企业家发展。
德绍自小穷惯了,对贷款办厂一事非常犹豫,虽然县里乡里都有人鼓励他,但他一直没有下贷款办厂的决心。
一天德绍到县里去开会,会后有人跟他说:“绍呢,你看我们婺源人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客人都要做粉蒸鱼、粉蒸肉、打子下面,你现在养鸡养鸭养猪养鱼很好,鸡子鸭子可以把「打子」的问题解决了,养猪可以把「粉蒸肉」的问题解决了,而鸡屎鸭屎猪屎又刚好可以给鱼吃,鱼有吃的了自然也就把「粉蒸鱼」的问题解决了,可是「下面」的问题一直没法解决,婺源每年要消耗多少面呀,这些都要从外面去进来,你只要把面厂办起来,根本不愁销路。”
德绍听了他的话后觉得很有道理,记在了心里。
过了个把月,德绍又去县城开会,会后德绍来到林书记家,和林书记聊天叙旧。
林书记看到德绍来了很高兴,就让夫人做了粉蒸鱼、粉蒸肉、下了半把面条。
德绍看到端上桌的菜和面条,想起了前次来县里开会时别人给他提供的「粉蒸鱼、粉蒸肉、打子下面」的设想,并说给了林书记听。
第43章 孤独前行
林书记听了之后,想了一会儿说:“这倒是一条路子,不过你要自己先想好怎么做,如果想好确定要办的话,刚好现在有一个免息贷款的政策,你开厂办企业刚好符合这个政策。”
德绍从县里回来后,又想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贷款开制面厂。
贷款很容易办,德绍跑了一趟上市乡就办下来了,在德绍办贷款的过程中乡里和信用社的人都很高兴。
难的是买制面机器、进面粉和雇制面师傅,德绍在这3件事上前前后后花了半年多的时间。
德绍的制面机器是托一个挑货郎给买的,这个挑货郎是浙江义乌人,每年上下半年都会挑着货担到河边村一片来走村窜巷地叫卖一段时间。
有一次挑货郎经过德绍家门口时,刚好遇到下大雨,德绍好心让他到家里来避雨,在避雨时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这样他们就交上了朋友,德绍管他叫老刘,他管德绍叫老姬。
后来这个挑货郎只要到这片来叫卖就宿在德绍家,在德绍家吃住三四天,走时给五到十块钱。多给少给全凭他自己拿,德绍和兰香从不计较。
德绍从信用社贷好款后一个多月,还没找不到买制面设备的路子,这时刚好老刘又到他家来借宿。
晚上他们两个人吃了饭后聊天,德绍跟他说想买制面机,但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买。
老刘说义乌应该有卖。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由老刘帮忙到义乌采购制面机,德绍仅从他的口中知道他姓刘,是一个从义乌来的挑货郎,关于他的家庭情况及其它身份信息等一无所知。
这个委托显然是非常草率的,但德绍不这样认为,他说老刘不可能是骗子,他常年在这边跑,如果是骗子的话,他早就做不下去了。
所幸的是德绍对老刘的判断和信任是对的,老刘再来的时候已经为德绍买到了制面机,但需要花钱雇车去拉。
老刘确实不是骗子,但他只懂挑货叫卖,对制面及制面机,他是一无所知的。
后来才发现老刘替德绍采购的制面机的型号非常老,机型庞大笨重,操作复杂,容易出故障。
但对于德绍来讲,就算他自己去采购,结果也不一定就好,德绍和老刘一样对制面机的型号、性能及操作等都是零知识储备,在买时都是全凭卖制面机的人一张嘴推荐。
面粉的进货渠道和制面师傅是托乡里的领导帮忙问的。
乡里的领导既不懂制面,也没有懂制面和卖面粉的亲戚朋友,几经周折好不容易商定了面粉的进货渠道。
面粉进货渠道搞定后,乡里的领导又帮忙找人请制面师傅,他找的人又去找另外的人,通过七弯八拐,终于从鄱阳找来两个制面师傅。
两个师傅到德绍家一看机器,说这种型号的制面机太老旧了,他们之前没有使用过,不过制面机的原理是相通的,给他们几天时间估计能弄得转。
怎么办呢?重新再找师傅吗?那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并且找来的也不一定会操作这种型号的机器。
德绍一想,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把面粉和机器交由他们摆弄。
两个鄱阳制面师傅照着说明书琢磨了几天,终于把机器弄转并制出面条来,虽然浪费了几袋面粉,但德绍还是很高兴。
两个师傅对德绍说,用这套机器制面条要多人协作,照看机器、上面粉、加水和面粉、压面、切面、晒面、包装,要想连续不断地制出面条来,光靠他们两个还不够,起码还要3个人。
怎么办?建英已经出嫁了,连英和大虎二虎要负责种田地茶山还要帮兰香养猪,成虎成英林虎小虎还要上学。
德绍想了很久,决定把连英扯到制面厂这边来,另外再到村里请来两个女孩子。
农忙季节一过,农村比较清闲,村里倒是有很多没有出嫁的女孩子,请人的事情好办。
为了方便日常生活,德绍将他家东司拆了,买来红砖重新沏,新沏成的东司分男厕和女厕。
农村人家的东司,都不分男厕女厕,一家人用影响不大。制面厂开起来后,德绍认为家里多了两个外地制面师傅、两个帮忙的女孩子,再男女共用一个东司非常不合适,所以把原来的东司拆了重建。
德绍的这个做法马上成为河边村人谈论的焦点和嘲讽重点:“咦,真不得了了,居然连东司都要分男女了”“没听到讲过,东司还要分男女,又不是县政府”“真派头,东司还要分男女”「这下,就差三寸摸不着天了喽」「一世人做了两世的怪事」……
这些话同样影响不到德绍,但他的孩子却无法做到像他那样冷静和坚定。
实际上不要说村人对德绍的「摇身一变」无法接受和心里不服,就连他的子女也跟不上他的思路。
德绍的几个孩子的思想和大多数人一样,还在原来的圈圈里。
他们和村人一样,认为侍弄好田地茶山才是正业,其它的事都是拿不上台面的、不正当的事,充其量最多只能接受多养几头猪、几只鸭、几只鸡。
林虎和小虎还很小根本不懂事;
成虎成英虽然懵懵懂懂地知道一些,但轮不到他们说话的份;
建英连英虽有不理解,但她们是女孩子脾气小、也没有出声的胆量。
大虎二虎就不一样了,他们对事情已经有自己的主观判断,追求个性独立的愿望很强烈,不愿意隐忍,遇有不顺意的事或是他们认为不对的事,他们就要抵制、就要「跳」起来。
大虎二虎的不「温顺」与他们当时正处在「丑相出」的年龄阶段有关(婺源将孩子的叛逆期称为「丑相出」),他们当时正处在本事没长全却自尊心膨胀,好面子、长脾气的人生阶段。
另外,也可能与德绍让他们「多读了一点书」有关,这是德绍当初咬紧牙关送他们去读初中时完全意想不到的。
第44章 众口铄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古话很多人说不上来,但不管是出身于什么家庭背景的孩子,哪怕是目不识丁人家的孩子,几乎都受到这句古话所蕴含道理的教育。
大人总是教导自己的孩子「要合群」「不要出风头」。由于从小就受到这种思想的强化引导,「随大流」「从众」,成为了绝大数人日常生活中和遇到困难后的第一选择。
很多时候,人们宁愿手挽着手一起走向灭亡,也不愿意脱离群体寻找新生。
谁要是跳出众人另辟蹊径,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思考他的对错与否,而是马上将其归为异己份子、归为「另类」,迫不及待地想看他的笑话,并找机会落井下石。
对「另类」的鼓励支持,这样的思想观念是不可能在众人的脑海里占有一席之地的。
「另类」失败了,众人会在百般嘲笑讥讽中痛打落水狗。如果「另类」取得了超过众人的成绩,众人嫉贤妒能的心思会进一步受到激发,极尽能事地对「另类」进行构谄污蔑,巴不得他哪天从高处摔下来。
只有当「另类」取得了令众人无法撼动、无法追赶的成就,众人才会在反思中后悔当初没有那样做。
徽商繁盛时期的遗留,随着云坦村的消亡也点滴不剩地彻底消亡了。
木坞、森头坞、丁坞、汪庙坞,这些群山把这一片围得像一个桶一样,人们的目光天天在桶底打转。
德绍以前当「另类」跳出过桶底,最后都老老实实地回来了,现在虽然没有跳出桶底,却在桶底搞养殖办工厂,在附近村人眼里他「死性不改」,仍旧是个「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