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蜡烛」外形有点像黑豆,果实的结构有点像樱桃,薄薄的肉大大的核,甜甜的、香香的、凉凉的。
这些名字中带「乌」字的野果,吃了之后都会把舌头和嘴唇染得乌紫色。
山楂有两种一种成熟了之后变红,一种成熟了之后变黄变软。放牛娃们管变红的叫红山楂、管变黄变软的叫黄软楂。
小虎喜欢吃黄软楂,整个地放进嘴里,轻轻地将山楂嚼咬,再用舌头嘴唇抿几下,把山楂籽和山楂肉分离开,将山楂籽喷吐出来后,就可以放心地大口大口地嚼山楂肉了,红山楂只能拿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咬,没有黄软楂吃起来那么带劲。
森头坞的山上也是有杨梅的,不过由于山林太浅了「藏不住」,放牛娃们没有耐心等到它们成熟,早早地把它们糟蹋完了。
好吃的杨梅当然藏于木坞的深山里的。杨梅也分两种,一种是成熟之后变成乌红乌红色的,被叫作乌炭梅;
另一种是成熟之后变得嫩白嫩白的,被叫作白玉梅,两种都很好吃,不过白玉梅难得,因而人们对它更稀奇一些。
像小虎他们那样的放牛娃是很少有机会去木坞摘杨梅的,通常是大人们砍柴时顺便摘回来或利用中午时间抽空去摘。
成英是最会摘杨梅的,她总是提一个大篮子去,花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就能挎回来满满的一篮子杨梅,有乌炭梅、有白玉梅。
看到成英摘杨梅回来,小虎就用一个大碗舀上大半碗,往里面加半勺食盐,摘几片柴苏叶放进去,用水泡一阵,这样吃起来会减少酸味,又香又甜。
第52章 难以掩饰
德绍和兰香对于田地和茶山的事,也基本上是「零参与」。
然而大虎二虎对父母的事「零参与」属于冷眼相对、袖手旁观,德绍兰香对田地茶山的「零参与」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他们年龄大了且家里有这么壮劳力,用不着他们参与、也应该不用他们参与了。
德绍虽然不参与田地茶山的劳动,但他心里眼里还是放不下,他放鸭看到圳头畈田里都被晒开裂了,回到家并骂骂咧咧开来:“这些吃下死的东西,田里的禾都要干死了也不去放水”“真不知道头岁作了什么孽呀,尽生一些好吃懒做的催债鬼”……
大虎开始懒得理他,让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骂着。德绍见没人理他,心里火星变成了火苗直往脑里冲,他压抑不住,接着骂道:“要这么多吃吃不做事的东西来干什么?阎王爷呀,求求你快点睁开眼睛把这些雷鸣打的家伙收了回去!”
大虎听德绍骂得这么狠,禁不住回道:“禾要干死了,你不会去放水吗?田里种出来的谷米你不吃吗?骂我们吃下死,你不要吃吗?
我跟你说,你办得就去把事做了,不愿做的话,就让它干死算了,不要吵死,我的事不要你管!”
“嫌我吵?不要我管!我帮你生了手脚的嘛,你好手好脚的,有本事就跳出去,去自力更生,再也不要进这扇门,我欢天喜地!”
德绍被气得浑身直打哆嗦,“晒死算了,好,好,看你们有什么好下场,到时我死了看不见了,总有人看得见。”
“你有什么本事来教训我,除了一张嘴整天吵吵外,屁本事都没有。”
大虎一点也不相让,“我的下场不要你管,你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双方对骂越来越激烈、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发展到摔板凳、摔筷子摔碗,迅速引来村里人围观。
兰香奋不顾身地一边上前劝,一边把大虎往外推:“变不全的东西,你老子说你几句不是应该的吗?你就不能少回两句!”
又转过身来一边拉德绍,一边说:“你呀,真是言多,有什么好吵的呀,让全村的人看笑话。”
兰香左边拉劝一番、右边推搡一阵,两边不讨好,几下就累得没气力了,可是德绍和大虎却吵得越来越有劲,兰香无计可施,只好缩在地下捶胸顿足地自己哭起来:“我呀,真是不知道头辈子作了什么孽呀,我的娘呀!”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娘呀,我自从进了这扇门,什么苦没吃过呀,娘呀,让我死了算了!”……
听到兰香撕心裂肺地哭,成英、林虎和小虎也马上哭开来。
村里人对兰香进了这个家门之后所受的苦都是由衷地同情的。
几个妇女赶忙上前去把她拉起来,不断地劝慰她:“快点起来,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你看这几个小的都跟着哭起来了,你这样哭气、坏了身体,他们连饭都弄不进嘴。”
“快点起来,不看大的,要看小的,几个小的还指望着你呢。”
建英连英也闻声赶来半劝半骂道:“干什么呀?又在做戏给全村人看吗?”
“吃吃没事做了吗?老是做戏给人家看!”
德绍和大虎也都吵累了,再经众人一番劝,两边才怏怏地收了场。
制面厂和年糕粉丝厂倒闭后,乡里县里还有人劝德绍再去银行贷些款来办其它方面的厂,德绍虽然嘴上答应着,但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不仅如此,他还把当初贷款来没有用完的那部分钱拿去还了银行,这部分钱本来是预算在家门口东前侧的菜园里盖厂房的,但德绍害怕债做深了,没有建厂房,而是将制面机安在老屋的堂前,将粉丝机和年糕机安在老屋的厨房。
德绍在通向企业家的路上摔了跟头,并且好像从此一蹶不振,县里乡里组织来德绍家参观采访的活动渐渐减少,「风光」越来越暗淡了。
德绍家的「风光」在面厂开起来的时候,到达了顶峰,不过峰值如昙花一现一样,转眼即逝。
德绍所做的两方面的事,一是搞养殖,二是开厂。搞养殖无疑是赚的,开厂是血本无归。两厢比较起来,赚的是小打小闹,亏的是大手笔大投入。
德绍养鸡养鸭养猪养鱼,只是在农村散养的基础上稍稍增大一点规模而已,养殖的方式是最普通的「原始」方式,养这些东西所付出的劳动主要靠德绍和兰香。
严格意义上讲,参与养殖的劳动力,是文盲或半文盲,属于马克思在《资本论》是所说的,产生价值比较低的简单劳动。
开制面厂和年糕粉丝厂则完全不一样,那是全新的生产方式,需要资本投入多,他在能力不足、准备不周的情况下,贷款购置了设备、进来原材料、雇了师傅和工人。
简单劳动的收获,显然无法扯平大量资金投资的血本无归。
德绍折腾的事赚小亏大,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大虎二虎负责的田地茶山的事,虽不至于欠债,但也经不起推敲比较。
大虎二虎出校门后,建英连英都还没出嫁,有姐姐顶着,管理田地茶山的责任没有直接落到他们身上,所以做起事来也不怎么上心,感觉有个似懂非懂就满足了。
等两个姐姐都出嫁以后,活儿落到他们身上时,他们懵懵懂懂地接住了,不过他们的心性完全没有成熟,虽然知道那些事情的流程和工序,但对于分寸火候的把控则全凭的心情,德绍的念叨更是只会起负作用。
到粮站去交公粮卖余粮时,德绍家得的钱最多,不过那是因为人多田多的缘故,实际上如果算起平均亩产量来,他家的平均亩产量肯定在村里排倒数。
田里水稻亩产比不过人家,有总产量掩盖着不容易被看出来,可是在茶叶这一项上就完全不同了,茶站的人每天早晨都会给出「评判」。
第53章 婺源绿茶
婺源种茶历史悠久,陆羽在《茶经》中就有「歙州茶生于婺源山谷」的记载。
《宋史・食货》将婺源的谢源茶列为全国六种名茶「绝品」之一。
唐以前,茶叶的吃法主要是经过蒸青捣碎制成团饼焙干后再煮水饮用,这个时期的婺源茶因为「置制精好,不杂木叶」而名声鹊起。
到了明代,太祖朱元璋下诏改贡芽茶,炒青取代蒸青。婺源炒青茶因其香气浓郁、滋味醇厚脱颖而出,从此婺源茶被明清两朝列入贡品,并于18世纪进入了欧洲市场,深受上层贵族普遍喜爱。
如今,婺源仍然延续着传统的炒青法制茶,家家户户都会。
只要当听到布谷叫第一声「大家采茶」时(布谷鸟的叫声与婺源话「大家采茶」的发音很相近),村里的男女老少只要行动方便的都要去采茶。
放牛的也要把牛牵到茶地里来,一边看牛一边采茶。采下来的茶叶不能积压,各家要安排人定时将全家人采的茶运回家,摊晾在篾簟里。
晚饭后,家家户户开始炒茶制茶,将茶叶倒入洗干净的锅里用手翻炒;
茶叶出锅后,扬去灰尘,趁热将其放在篾席里揉捻,揉出茶汁,再放回锅里炒干或摊在烘笼上烘干,新茶的清香弥漫了全村。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各家都要派一个人到乡里的茶站门口去排队卖头天晚上制出来的茶,卖茶的人回来后刚好给采茶的人送早饭。
河边村的茶叶主要产自圳头畈、带湖洲、森头坞、上山和马笐这5片茶园,前两片是近龙水河的山间平塅,接受日照多一些,要先采;
后3片是近桃花溪的茶山,可以稍后采。这样的采摘顺序已形成多年,生产队时期就按这样的顺序安排劳力,分田到户后各家大致沿袭了下来。
天刚蒙蒙亮,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手肘里挎个竹篮,在后背上背个凉笠,急冲冲地向茶园汇聚。
到了自家的茶地后,一声不吭,迅速地四散入湿气厚重的茫茫浓雾里,在茶树尖上「噼哩啪啦」地采摘起来,这声音仿佛过年时从远处传来的连绵不绝的小鞭炮声。
采茶的响动惊醒了窝里的鸟儿,它们纷纷飞上枝头「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像是躁动不安的抗议,又像是不愿服输的争鸣,但人们懒得理它们,只管闷着头全神贯注地忙着手头的活,仿佛在进行着一场紧张激励的采茶比赛。
当天空亮开时,各家各户卖茶回来的人将陆陆续续地送饭来到茶园。他们的到来将点燃整片茶园的气氛。
“咦,这么早就来啦!”
“早吗?不早喽,日头都几多大啦。”
“不用讲得,肯定又是一等一级!”
“哼哼,净嚼一些没者也的话,一等一级,没你家厉害喽!”
“你这个鬼,那把嘴就像嚼屁一样,十句都没一句是真的,又没人偷你家的抢你家的?”
“哈哈,少在这里嚼屁,偷得去抢得去那是本事,有得让人偷让人抢那更是本事。像你家就好喽,每次都一等一级。”
“你这个家伙诙谐得很,真是不掇卵榫,我家什么时候都一等一级啦?没你家那个做茶的工夫好!”
“我家那个做茶工夫好,你个变不全的东西怎么晓得的?嗯?”
“工夫好不好,一看就知道!不过肯定没你晓得得真切。哈哈!”
“是吧,你个不掇卵榫的鬼绝东西,还有这个本事呀?那你家那个工夫好不好呢?你去讲亲之前相准了没有?哈哈!”
“哈哈!工夫要两个人都好才行,光一个人好是没有用的。”又有人加入进来了。
……
两个人聊着,把两个人的那个人都牵扯到了,他(她)们当然要加入「战斗」。
紧接着,两家人都会加入进来。茶地挨着的人家听着忍不住笑、忍不住插嘴,自然会被卷进来。
随着卖茶回来的人越来越多,茶园里战端频起、烽火连天,不一会儿整片茶园里的人都会被席卷到,连早就收了心性的老人、还没通心性的孩子也会被裹挟波及。
有时一家大小长幼之间,也少不了互相说笑打趣。
再过一会儿,朝阳就要爬上山头了,蓝蓝的天空洁净如洗,几片云层稀稀落落地飘着,被东边的晨光照得洁白透亮,如农村人家晾晒的棉絮一般。
圆圆的月亮依旧高高地悬挂着,不过它的光芒已被盖过,羞怯地藏于云间,让人不容易觉察到它的存在。
鸟儿们的心情平复了,识趣地将茶园让给河边村人,成群地飞离枝头,成为了蓝天白云下一片片飞速移动的黑色斑点。
雾气已经散了很多,但依然丝丝缕缕地缭绕着青翠欲滴的茶园,穿着五颜六色的人们散落其间,点缀得生动活泼、恰到好处。
山风河风交替拂荡「沙沙」作响,山涧流水潺潺不止,男人们粗犷的笑声和女人们清脆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布谷鸟东一声西一声起劲地叫着「大家采茶」「大家采茶」,催促着说笑人们手指不停地在茶树尖翻飞、“噼哩啪啦”声响成一片,演奏出一曲欢畅的劳动交响乐。
德绍要放鸭,很少来采茶。他宁可孤坐于田间,也不愿意到茶地里来凑热闹。
他家的茶叶很少被定为一等一级,大多数情况下都被定为二等一级或是二等二级,多半卖6块7或6块8一斤;
村里永祥家、迎娣家、根发家的茶,基本上每次都被定为一等一级,可以卖到7块2一斤。
每每听到村里人比较这些,德绍的心里都窝着火,经常会在晚上忍不住骂道:“人要脸,树要皮。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唉!”
可大虎二虎则表现得无所谓,要么对德绍置之不理,要么就回怼道:“有本事就你来做,没本事就不要吵”“我不信少那么几角钱就活不下去啦,真古怪!”
除了水田、茶山的人均收入少外,德绍家自留地里的产出也赶不上人家,地里的南瓜、冬瓜、豇豆、辣椒、卷心菜、大白菜、萝卜、花生、大豆等等,都没人家的好。
第54章 永无宁日
德绍家的鱼塘「翻塘」了!
兰香成虎成英都到塘里去捞那些翻白打旋的鱼,大虎二虎赶紧跑到水轮泵口去和那些要引水灌溉的人家打商量,请人家让他们先把水引到鱼塘里来救鱼的命。
德绍急得把那台压水机压得「咣当咣当」的响,期望着压水机「咕吒咕吒」一口一口地吐出来的带着泥腥味的水能救池塘里的鱼。
德绍当初设计的想法是循环利用,将猪屎猪尿引入鱼塘中喂鱼,这些冲入鱼塘里的猪屎猪尿既可以直接作为吃食性鱼类的饵料,又可以促进鱼塘里浮游生物的生长,这些浮游生物刚好是滤食性鱼类所爱吃的食物。
殊不知,这些冲入鱼塘里的猪屎猪尿也可能会给鱼塘带入大量的寄生虫和病源菌,从而导致鱼感染发病;
多余的猪屎猪尿则会在鱼塘里腐烂发酵耗费大量氧气、产生大量的热量,导致塘水升温鱼儿缺氧,严重的情况下整塘鱼都会「翻塘」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