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不要说亲戚,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必须要在开学前准备好学杂费和生活费。
还好头年成英在北京打工挣了3000多块钱回来。她已经没有再在原来的那个厂里打工了,她自己在北京大兴找到了一家服装厂打工,这家厂里计件算工钱,像成英这种熟练工人计件要划得来得多。
成英在北京辛辛苦苦打工一年挣回来的钱几乎全用在了小虎的头上。
第79章 世事不易
为了供小虎读重点高中,德绍卖了家里的两头水牛得了1200块,还差600块才够1800块,此外还有学杂费、住宿费、伙食费、校服、班费等,这些都是德绍和兰香去借来的。
成英打工回来,首先把借来的钱还了,过年时还给家里办了一些年货,给兰香德绍和小虎一人买了一套衣裳一双鞋子,再把小虎新学期的学费预留出来,最后她除了留下300块钱再去北京打工的盘缠路费外,把剩下的钱全给了小虎。
成英拿钱给小虎时,小虎没有勇气去接,说:“都给了我,你去北京怎么办?万一一时半会没找到厂,你吃住怎么办?”
成英很豪气地说:“老弟呀老弟呀,这个你可以放一百个心,北京那么多服装厂,你还怕我找不到事做!”
小虎知道成英在宽慰他,还是不敢接,:“哪里有一到北京就有厂在等着你去做事的哟?你怎么也要问一问看一看,再比较一下才能定下来到哪家去做,这段时间你身边没一点钱怎么行呢?”
成英用很女汉子的口气对小虎说:“你也是痴了,到时候是我们婺源很多老乡一起去的,大家吃住都在一起,饿不着我的,只要一进了厂,不仅不用担心吃住的问题,做个把月后还可预支钱呢,一点都不用怕!”
成英说得越有英雄气概,小虎就越不敢接她的钱。一方面,小虎知道她去北京后肯定要向同行的老乡借钱过度。
另一方面,他觉得自打记事以来家里就穷得一塌糊涂,父母亲、哥哥姐姐都在努力地劳作为家庭做贡献,而自己好歹也是个男子汉,怎么像个「吸血鬼」一样一直贪婪地吮吸着这个家庭的血液,之前为了让自己有书读害得德绍把家里的两头水牛卖了,现在成英没日没夜地在北京打一年工的血汗钱又被自己「盘剥」得个精光。
他为当初立场不坚定而深深地内疚,他觉得不应该听从德绍的安排去读二中。小虎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掉下了眼泪。
兰香看到小虎不肯接成英的钱,低着头掉泪,多少猜出了一点小虎的心思,于是骂道:“今天是鬼寻到你了吗?还不快点接着!知道不容易就好,要晓得争气,将来要是有出息了,一家人吃的苦也就值得了,不要像初中一样,到最后又差了分。”
靠着成英打工挣来的辛苦钱,小虎读完了高一。整个高一期间,小虎考得最好的一次是年级60名,考得最差的一次是年级156名,高一结束时考了年级86名。
总体上来讲,刨去中考「没考好」的因素外,还是取得了一些进步。
转眼暑假就过了,小虎要上高二了,从暑假一开始德绍和兰香就为小虎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作着艰难的算计。
小虎从兰香手里接过学杂费和一个月的生活费,走到龙头湾村口坐中巴车去县城上学,到了学校,班主任要求大家在两个星期内上报文理科班意向。
小虎对历史感兴趣,学几何有点吃力,报了文科。班主任找到小虎,对他的各科成绩进行了分析,告诉他每年招收的文科生人数很少,并且他的物理成绩比较好,数学也不差,所以报理科只要稳得住考个学校应该没问题,如果再进步一些,说不定可以读个很好的学校。
如果报文科的话,首先录取的人数少,这就决定了只有班上的尖子才能有大学读。
其次,虽然小虎对历史感兴趣,但成绩不算突出,而且政治的成绩也一般,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笼统地认为数理化学不好就去读文科,实际上读文科数学很重要,历史政治的成绩只要肯下功夫把基本的知识点背记下来就有了个底,想拉开差距很难。
而数学就不一样了,因为很多文科生数学不好,如果数学学得好的话,两下一比较就能拿开很大差距,小虎本身数学不强,到了文科班后一是数学排课的分量会减少,二是学数学的劲头和氛围都会下降,很可能就「废了」。
小虎想家里没人读过高中,对这些一点都不了解,听班主任这么分析,我就改成报理科了。
两个星期后,学校根据大家的报名情况将学生分成两个文科班即一班二班、四个理科班即三到六班,小虎还是分在四班,班主任也没有变。
小虎的班主任程老师是婺源溪头乡人。溪头挨着黄山,在婺源多山的地方就多茶,溪头的茶非常有名,明清时期,婺源有四大名茶被列为贡品,在四大名茶中前两项都产于溪头;
溪头还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龙尾砚(中国歙砚)的产地。
无论是制茶还制砚都需要非常严谨细致、精益求精的精神,这种精神在程老师身上体现得非常充分。
程老师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老远就能看到镜片里一圈箍着圈。
他的头发不是很密但很黑,没有梳当时流行的「中分」或「偏分」,总是将两边和后面理得很短上面稍留长,并将上面的头发一律向前梳,前额的刘海梳向右方。
他的胡须很浓密,下巴和两鬓总是长满着短黑的胡茬子,两件大开领的西装,一件深灰色、一件深青色来回换着穿,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急匆匆的,像是一直在深入地思考着什么问题。
据说他本来是可以读清华大学或是北京大学的,但他在估分时有点保守,在报志愿时又有点谨慎,没敢报清华、北大。
大学毕业后,分回母校当班主任,小虎这一届是他分配后带的第二届。
带上一届时,他是年级里最年轻的老师和最年轻的班主任,从高一带到高三,高考成绩一出来,他带的班考得最好,无论是重点大学和本科录取率,还是整体录取率都排在年级第一,他带的学生三分之一以上可以端「公家饭碗」。
第80章 认理较真
每天早读和晚自习,不管是不是排了程老师的班,程老师都要来。
是他当班时,他就在教室后排坐着和大家一起看书学习。不是他当班,他也要到班里去转一圈,和当班的老师点个头、打个招呼或是交流一下再回去。
只要有空,程老师就到办公室,或是钻研教学、或是分析班上学生的总体成绩、或是分析每个学生各科的成绩,一旦分析出一点名堂来,他就会找任课老师和学生谈,交流看法、找出问题、提出意见建议或给予提醒忠告。
高二文理分班以后,小虎不仅班级和班主任老师都没有变,连同桌也没有变,他的同桌比以前更加刻苦了。
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利用晚饭后的时间散散步、下下棋或是打下篮球等,放松一下身心再去上晚自习,但他却把由教学楼经由茶山到食堂边飞奔边背诵,和从食堂经由茶山到教学楼的边吃边走当作调节身体和脑筋的途径。
有时候他吃完晚饭后连碗都不洗就又投到学习中去了,等到晚自习结束教室里熄灯了,才去水龙头那里洗碗。
学校教学楼有点类似于立体的“……”型,不过那上下两点是与横线相连的。
那两点是每层楼的中间楼梯和楼梯转弯的房间位置,每层楼一个水龙头一个水槽就安装在上面那个点的左外侧,有走廊相接。
这个水龙头本来是供学生洗拖把洗抹布的,但是学校老师的住房紧张,教学楼每层的房间设计本意是放教学工具资料、供当班老师办公等用途,结果都变了成老师的宿舍,所以那个水龙头和水槽既要供学生洗拖把洗抹布,也要供住在这里的老师和家属洗衣裳,还要供小虎的同桌洗碗。
一天晚自习结束教室里了熄灯,小虎的同桌又到水龙头那里去洗碗,恰巧住在这层楼房间里的老师的家属在那里洗衣裳。
小虎的同桌想争分夺秒地把碗洗了,赶到寝室里再快速洗漱一下,还能利用寝室熄灯之前的那段时间再学习一下。
于是他冲到水龙头那里一把把水龙头拧开,一边哗啦哗啦地洗起碗来,一边大声地背着古文,随便糊弄了两下又一把把水龙头拧上后,左手拿筷子、右手拿搪瓷碗使劲地甩几下,一心想着把水甩掉后放回课桌的抽屉里就朝寝室飞奔了。
他洗碗的时候心无旁骛,那些动作一气呵成,根本没有留意旁边还有位正在洗衣裳的老师的家属,更不可能注意到油水、饭粒和那甩出来的水已经溅到人家的脸上和裙子上了。
那位老师的家属刚开始也被他冲过来不管不顾的行为弄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等着他道歉赔不是时,却发现他马上就要走了,于是她把他喊住,向他质问。
这下,小虎的同桌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人呢,自己刚刚可能把脏水弄到人家身上了,但是他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赶忙道歉,说了声:“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有注意到你在那,对不起了!”他说完抽身就走。
那位老师的家属被他一副敷衍了事的样子激怒了:“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洗衣裳,你居然说没有看到我,你的眼睛是瞎的吗?还是个高中生,连一点基本的素质都没有!不向我好好地道歉不准走!”
小虎的同桌读书学习较真劲,平时也犟、认死理,心想不就溅了几滴水在你身上吗?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于是并回道:“这个水龙头又不是你家的,我来洗碗为什么要注意到你在不在?我又不是故意把水溅到你身上的,何必小题大做牵扯到高中生素质上来呢?要怎么好好道歉嘛?”
两个人大声地争吵起来,一个急着要走争取时间学习,一个坚持要对方真诚地道歉好讨回公道,两不相让。
在他们两个人起争吵的时候,那位老师一直在房间里听着没有出来,心想着争两句就算了,没想到这个学生不仅一点都不知道退让,而且还振振有词地嚷起来了。
这么一想心里的火气就上来了,可能再加上对学校给他安排宿舍的不满,于是他气势汹汹地从房间里冲出来,直接给了小虎的同桌一个耳光后,对他呵斥道:“作为一名学生,做错了事不老老实实地道歉,还在这里强词夺理!都熄灯了还不滚回寝室!”
小虎的同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懵了,惊愕地喊道:“你……你……你作为老师竟然动手打人!”
那位老师反问道:“打人怎么啦,还不快点滚!”
小虎的同桌个子又瘦又小,他知道打架肯定打不赢那位老师,再争吵或是打架也无法维护他所认为的正义,于是怏怏地回教室放了碗筷跑回了寝室,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洗漱就躺在床上,连被子也不盖。
一向视时间如生命的他,突然躺在床上红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的反常行为马上就引起了室友们的注意,但不管大家怎么问他,他都不开口。
熄灯后,程老师来查看大家的就寝情况,同寝室的同学就把这个情况说给了程老师,程老师把小虎的同桌喊到寝室外,几经询问后才问出了事情的原委。
第二天早读之前,程老师就去敲那个老师的房门。那个老师开门后一看是程老师,他平日里和程老师交往并不多,根本不明其来意,淡淡的说了一句“哟,是程老师。”
程老师没有和他寒暄而是直奔主题:“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打了一个学生?”
那个老师一听是为这事,对程老师一脸严肃的样子不以为意:“噢,没什么,那个学生一点都不讲理,我轻轻地扇了他一下。他是你们班上的吗?”
“他不讲理,你可以教育他,但你不能打他,更不能打他耳光,你应该知道谁才有资格扇他的耳光!”程老师说。
那位老师意识程老师要和他较真,说道:“哎呀,程老师呢,当时你不在场,那个学生把洗碗水、饭粒撒在我老婆的脸上、身上,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走,让他道个歉,他还凶得狠。”
第81章 去日苦多
程老师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反问道:“不对,他不是向你老婆道歉了吗?”
那位老师说:“是,他是道歉了,但一点诚意都没有,完全没有个学生的样子。”
“学生是什么样子?学生就低人一等吗?老师可以随随便便打学生吗?”程老师很激动地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
“程老师你什么意思?不要给我胡乱地上纲上线,我没有那个意思!”那位老师也有点动气了。
“你没有那个意思最好。我的意思是他是我的学生,我是他的班主任,你打了我的学生,所以我来找你,要你给他赔礼道歉!”虽然见到那位老师生气了,但程老师毫不退让。
“你疯了吗?要我给他赔礼道歉?是他缺了理,你不知道吗?”那位老师加大了音量反问程老师。
“没错是他先不对,但后来你打了人更不对,所以你必须赔礼道歉!要不这样,我让他给你老婆道歉,再给你老婆重新买条裙子,你让他把那个耳光打回来!”程老师吼道。
“是不是鬼寻到你了?神经病一样,一大早就来找我胡搅蛮缠。我跟你说,你首先要做的是管好自己的学生,而不是来找我胡闹!”
那位老师虽然和程老师交往不多,但对于程老师的认真、认死理,多少有些耳闻,所以想尽快把他支走。
程老师不吃他这一套,而是对他下通牒:“我跟你说,今天之内你必须向他赔礼道歉,要么你就选择我刚才所说的,让他把耳光打回来。
否则的话,明天早上咱们校长办公室见,我带着全班学生一起去,不讨回这个公道,我没法向全班学生交代,我这个班主任也没脸再当不下去了。”
程老师对那位老师下完通牒后就转身走了,根本不给他任何争辩的机会。
遇到这样一个近乎钻牛角尖似地较真逗硬、丝毫不顾同事情谊和老师情面的人,那位老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低头认错。
那天中午,程老师把小虎的同桌、班长、学习委员、团支书等几个人喊到了他的办公室,那位老师买了几个桔子,当着大家的面向小虎的同桌赔礼道歉。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同学们短暂地感慨于程老师的行为后,很快地把「频道」转到紧张激烈的学习竞争当中去了。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小虎考了理科班70多名,这个成绩实现了程老师说的「稳住」的目标。
上下三村打工的,回家过年时通常都能给自己置办一身行头,还能有一些余钱,多的上万,少的也有一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