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试图做出反抗时,只会遭到周女士更加强烈的反击。她只有后退,跟较真的大人较劲,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当傅丞琮出现在她面前,阮泞发现自己需要找个宣泄人,诉说诉说。
她前倾身子,双手撑着下颌,眸色认真:“傅叔叔,我发现无论何时你都不慌不忙。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你都没有。”
傅丞琮牵起漫不经心的笑,“要是所有烦恼都表现在脸上,那这个世界人类都一个样子了。”
他面颊偏瘦,脸上好似少了血色,他眉眼英俊清朗,慢条斯理说得话不知觉让人沉稳信服。
阮泞相信他:“A城所有事物,我接触了半年多,还是无法适应。”
这就是她的烦恼。
“有时候我会想到Y城,虽然那里的海鲜餐厅没有这里高雅精致,街道也没有这里宽阔。可是那里一出市区,能看见成片连绵的大山,深山寺庙,云姨住在里面,爸爸也在那里……”
阮泞越说声音越低迷。她心里焦虑,这也是来到A城第一次逃课出来找他。好像她在这里能将心事毫无保留述说的对象只有他了。
外面下雨了,不断的雨落在窗明上,薄薄烟雨中,街道两边人们寻找躲避地方。
眼前递来一张纸巾,阮泞无声将纸巾摊在掌心,把脸埋进去。
她想了想说:“而且,我不是很懂我的……‘舅妈’。”
“嗯?”对面的人语气严肃起来,“在裴家过得不好?”
阮泞抬头发现他认真看着自己。
她声音有点闷:“她死活认为我谈恋爱了。”
傅丞琮显出讶然,阮泞心底更郁闷,“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猜测。”
傅丞琮适才放松,笑自己多想:“那阿泞在学校很受男生喜欢?”
“不是不是,我一个朋友也没。”阮泞解释地颇感无力,“在Y城我好歹还有郭子淦可以说话。”
她眼皮耷拉:“我只有郭子淦一个朋友,有时候我们两就聊聊天,不知怎么被她知道了。在加上刚好成绩出来,我排名……”这会儿阮泞想当一个好孩子,去看傅丞琮的表情,确认他是一名合格安静的听众后放下心。
“排名有点低,所以她认为我跟那个男生在谈恋爱。”
傅丞琮知原委了,“哦”了一声,低声一笑:“周董事误认你谈恋爱耽误学习了。不过阿泞是个懂分知寸的孩子,周董事应是多虑了。”
看,他是懂自己的。
阮泞的心情仿佛过山车,一下一上。之后将身边糟心事一起吐出来。
“而且我发现我不会跟人交流。去班上没多久,就跟文艺委员发生龃龉。”
她刚到班,应是周女士同学校打过招呼,班主任将班长与阮泞调成一桌,帮助她学习。
班长开朗,主动同她讲话,阮泞也不是刻板的人,她努力想变成一个正常人。
可结果反噬,没两天自己成了全班女生的公敌。那班长学习好,长得阳光帅气,体育篮球也在行,一度是女学生眼里的‘最佳男友’。文艺委员是个漂亮的女生,大家都知道她喜欢班长,阮泞这下是撞上了。
这其实没什么,更让阮泞反感的是,周女士亲自去学校,在教室办公室当着她的面过问老师自己是否早恋,如果在班上发现,请班主任第一时间给告知家长。
“为什么在大人、老师、同学眼中,男女接触了他们眼中便会演变成暧昧?就是有早恋迹象?”
阮泞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问题傅丞琮没遇过,他想了想,“人的交往能力发展有限,不必为了发展去强迫。不是自身问题,只是他们只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事情面貌,人言揣测多了自然成众成真。”
阮泞抬头看他,表情想而易见——不解。
傅丞琮坦然迎上阮泞目光,对她微微一笑:“不要想太多,有时孤独不一定是坏事。”
傅丞琮先慢慢地听,现在慢慢地听,阮泞后知后觉得到一丝平和,她依旧保持双手撑着下颌的姿势。眼眸弯弯看住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阮泞没告诉他,第二天自己位子被安排在了走廊靠窗的位置,同桌是个沉默寡言的男生,生得高大,只要有人跟他说话,他一脸威严盯得你心里发毛。
阮泞还从没和他说过话。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不需要朋友。
傅丞琮看着眼神黯淡的阮泞,提出建议:“你如果实在不喜欢,我可以给你申请另一所学校。”
阮泞摇头:“还是不了,不想给周女士借题发挥的理由。”
两人离厅,阮泞身上还披着傅丞琮的西装外套:“傅叔叔,今年过年,你能送我回Y城吗?我想云姨了。”
傅丞琮还未应她,迎面一行人,其中有人叫他:“丞琮?”
循着声音去,是一个很有气质的美女,围着棕色围巾,穿着毛呢大衣,更衬托身材高挑,个头比旁边的男士还要高一些。
遇到熟人了。
阮泞跟傅丞琮身边,前面美女面露喜色:“你何时回来的,我以为你还在英国呢,正担心你赶不上我的生日局了。”
傅丞琮客气寒暄,脸上淡笑:“回来没多久。”
美女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阮泞身上,“这位小妹妹是……”
“一位兄长的女儿。”
傅丞琮如此介绍,随后简单寒暄几句离去。
阮泞跟上傅丞琮的步伐离去,此刻她是个十分八卦的小跟班:“傅叔叔,那位姐姐一定喜欢你。”
“哦?”傅丞琮打开副驾驶车门,侧身让阮泞进去,边揶揄着:“何以见得”
“看出来的啊,”阮泞意地昂首,想到那美女最后不易发现的黯淡神色,“那个姐姐从看见你视线一直都没挪开过……”
谈起这个,阮泞的困劲儿消失殆尽。
车子平稳行驶,阮泞看着身边的人,打量他足足有三分钟:“傅叔叔,你怎么还没找女朋友啊?”
傅丞琮姿态悠闲,扭过头笑看着这丫头:“我很老吗?”
阮泞抿了抿唇,慢慢打量他,不老,一贯的沉稳平和。
阮泞摇头回他,她又说:“可是你都快三十了,我爸这年纪我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话落头上轻轻挨了一下。
这是他们认识第二个冬天,不过一年时间,阮泞长大很多,搬进宿舍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在北方,冬至如过年,裴舅舅请了傅丞琮来家吃饭。
阮泞得到消息早在客厅等了,周湛起得晚,跟着坐过来,“怎么一大早在这里干坐着?”
面前餐盘里的果脯山楂早已被阮泞吃完,一说话,口腔回旋着甜酸的香味:“傅叔叔要来。”
周湛‘啧’了声,自然从阮泞掌心拿过刚剥好的石榴,一把塞入口中:“小没良心的,只有傅小叔来能让你开心了。”
十点整,门铃响。
阮泞叫停佣人张姨,自己蹦跶着去开门。
由于阮泞表现得过于急切,从餐厅的周女士看在眼里,微微蹙眉:“这么久了,没一点淑女样子。”
门打开,阮泞预要说话,待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傅”字的音节要发不发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阮泞瞪着疑惑的眼睛望他:“你是?”
沈晏之长得风流,盯着一张白皙清隽的脸男女老少通吃,他自以为是歪了歪头,“你就是阮泞吧?你好,我是沈晏之。”
阮泞戒备地看向他,自己把手缩在背后,拘谨地往屋里退。
直到张姨来,笑着招呼沈晏之:“沈公子来了,外面雪大风寒快进来。”
阮泞还不死心往屋外望,雪花被等打着旋儿吹过,没有傅丞琮颀长翩翩身影。
沈晏之身形一移,轻松遮住阮泞视线,低头打量着她:“找傅丞琮?”
阮泞一双眼睛水灵澄澈,认真点点头。
沈晏之是个纨绔泼皮,做过的恶作剧比阮泞吃过的盐还多,他一本正经:“他今天有事,不会来了。”
意料之中,阮泞神情肉眼可见的颓废下去。
客厅,三人闲聊。
阮泞得知,沈晏之是傅丞琮的好友,家里的生意同裴家也有合作,故有来往。
沈晏之正答着裴温韦的话,“我同丞琮各自开车来的,他半路接到公司急事,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沈晏之说这话时,视线看向阮泞。
阮泞表情冷漠,对上他挑眉狡黠地笑吐了句:“无聊。”
随后低头拨弄手腕的银链,唇边勾了勾,开始等啊等。
这天,傅丞琮真得没来。
那一天的冬至饺子宴,只有周湛和阮泞两个人吃。
沈晏之的形象在阮泞心中大打折扣。沈晏之到来没十分钟,舅舅接了一个电话,神色十分沉重。当他将电话里的消息小声说于舅妈听,一声惊呼,阮泞看到擀面杖落在光滑洁白的瓷砖上,落在散了一地的白面粉中。
第13章
临近期末,外头大雪纷飞,依然阻挡不住教室压抑的学习氛围,下课时间,教室伏案补觉倒了一大片。
对面前的景象阮泞见怪不怪,她背靠墙壁静静发呆。
旁边同桌俯首做题,阮泞不知为何视线落在他握笔的手上。
手背微黑,骨节分明,很大很瘦,能清楚瞧见手背上青筋。
许是忍不住阮泞几分钟直凌凌目光,胥缙立起僵硬的背脊,面无表情扭头,看向阮泞,“你干嘛!”
声音阴沉,像裹了几层寒风。
从自己思绪拉回来,阮泞懵逼地‘啊’了一声,对上他眼睛,“怎么了?”
后桌有人‘嗤’笑,两人动作看过去,虞绫生怕别人看不见她在笑,急忙捂住嘴。
胥缙耳根子微红,不自在将视线收回,重写做题。
真是奇迹,两人挨着坐了半学期终于说上了一句话。
阮泞摸了摸额头,讪讪摆正坐姿,继续同物理题作斗争。
晚自习下课班上人走得差不多,后背被人轻轻戳了戳,阮泞回过头,后桌女孩扬起笑,很有辨识度的美,“我是虞绫,坐你后面的。”
“你好。”阮泞客气笑笑,她还是继上次班长风波后,第一个主动和自己说话的女生。
阮泞余光看到她阖上的书不是教科书、练习册。
“专门等到你睡醒,外面下雪了,你没带伞,我们一起走吧。”
她利索收拾好东西,挑了挑眉等自己,阮泞怔了一下,摆手:“不用了,待会儿我表哥来接我。”
虞绫笑起来,眼神很魅:“你表哥周湛,我知道。”
两人刚走出教学楼,正碰上周湛。
他手中正握着伞,与边上女生并排走近。
女生欲说还休道谢,两人走过去,虞绫率先开口,“呦,周学长行情不错嘛。”
教学楼左侧花坛里有两颗银杏树,叶子早已落光,只剩下枝丫白色。隔着路灯看去,精密寒冷。
“去、去去、离我妹妹远点儿。”周湛大步走过来,顺口反击:“谁想你天天跟吃了□□,见不得帅哥跟美女在一起。”
显然两人相识,虞绫顿时气炸,胸腔起伏后平静下来,冷哼一声,“别人是帅,那可比不上周大帅哥,渣男专门别人感情。怎么,上次跟高三学姐送了半个月早午饭表白失败,这转眼勾搭上高一的了?”
随即,旁边人冷哼一声,胳膊被人环住,阮泞随着虞绫拉扯往前走。
晚九点的雪下得很大,阮泞明确感受到旁边人紧紧搂着自己胳膊。
“那个……”她声懦道,“我表哥这人就是嘴欠,你别往心里去。”
周湛撑着伞跟在旁边,一听不乐意了,“诶,小泞儿,我可是你亲表哥,不带这样拆后台的。”
虞绫冷笑,昂着脖子:“人家小泞是帮理不帮亲,认识你是倒八辈子没了。”
然后对阮泞说,“泞妹妹,你看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阮泞爱在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下课睡觉,再闭眼磨蹭十分钟收拾书本出校门,出校门刚好错过高峰期。
左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贫嘴,阮泞架在中间,十分好奇他两是有什么仇。
校门口嚣张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很炫酷。
挽着自己的虞绫明显占上风,可忽然急忙往自己后面躲。
周湛果然是个嘴欠地,冲倚住车门的男人招手:“晏之哥,虞绫在这里!”
“周湛你找死。”虞绫神色扭曲,磨牙嚯嚯向周湛,“小肚鸡肠一男的。”
不明状况的阮泞,眼看着那天来家里做客的沈晏之急悠闲往这边来,而虞绫直接与自己背靠背。
“hello,又见面了。”沈晏之对阮泞风度翩翩打着招呼,穿着棕色风衣,里面黑色毛衣,人显很清瘦,也很潇洒风流。
世上不论男女,多多少少都有人小气。想起那天他跟自己开得玩笑,阮泞想也没想直接把雨伞下压。
身后人离去,冷风直冲后背。
沈晏之眼疾手快跟着虞绫追过去。无论身高还是体力,高而瘦弱的小姐妹显然比不赢沈晏之。
他胳膊伸长把人圈在怀里,深感无奈地说,“大小姐这寒冬晚上的,你还要闹哪样。”
“是我无理取闹吗?”虞绫声音陡然细锐,挣扎得很厉害,“沈晏之,你就是个王八蛋,我不要你接我,滚开。”
“还在这儿看呢,”周湛走过来,用伞碰了碰阮泞的,提醒着:“走啦。”
收回视线,将眼前遮雪的伞挪开,好看清前面的路。
是错觉吗?阮泞憨憨地将伞遮住视线,过了两秒后移开,对着前面眨了眨眼睛。她确信着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