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云玫瑰——不如醉月
时间:2022-01-24 15:23:37

  熟悉身影映在跟前,深蓝墨色空中,隔着被寒风卷起雪花,她能看清他眼角眉梢足以融化雪花的笑意。
  终于确认,阮泞惊呼一声:“傅叔叔!”
  看到他,阮泞撒欢跑过去,可怜印着可爱玩偶的伞孤单落在地上,落在周湛脚边,他弯腰捡起伞,“唉,现在的女孩子一惊一乍得。”
  “你怎么来了?!”
  雪落在脸上冰凉,阮泞一双眼睛澄澈无比,里面盛着不合时宜的夏夜繁星,还有傅丞琮的脸。
  傅丞琮穿着大衣,身形更高大,倒在地上的影子直接覆盖住阮泞的。
  他挑眉,神情轻松至极,“来接你放学啊。”
  阮泞揪着书肩带,傅丞琮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他笑:“今天学习辛苦了。”
  七八颗红色裹着糖衣的圆球安安静静串在一起,阮泞双手伸过去,她太急切了,指尖碰到他的手,温和得很。
  周湛走过来,眨眼睛示意:“嘿嘿,小叔,我的呢?”
  傅丞琮抱歉着:“方才这里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说,这是女孩子喜欢的。”
  上车后,阮泞迫不及待撕开外面薄膜,口中含着一颗才恍然想起:“我的同学!”
  阮泞余光扫过去,虞绫直接被沈晏之拦腰抱上车,“那个沈晏之,他……”
  后座的周湛没有糖葫芦,心情很郁闷,哼了句,“活该。”
  傅丞琮提示阮泞系好安全带,他解释:“不用担心,他们是邻居。你同学会平安到家的。”
  阮泞很喜欢吃甜,不过最后还是留了两颗给周湛表哥。
  车子开得很平稳,舒适得后桌周湛眯眼睡着了。
  阮泞侧首看向窗外,虽然十点,但街上车流依然不减。车内温暖,还带着清冽香味。
  她头靠着窗户,目视前方发呆,身边人说,“最近学习还跟得上吗?”
  “跟得上。”阮泞毫无生气回答。
  旁边的人低声笑着,“感觉你精气神没了大半。周董事说,下周末你放月假,想去哪玩吗?”
  阮泞陡然来了神气,噔噔看向傅丞琮,“你公司不忙了?”
  她还记着,冬至他公司太忙没来裴家过节。
  傅丞琮温和点头,“不忙了,带你去看雪山如何?虽然不是Y城满山青绿,但满山白,我想你应会喜欢的。”
  他也记得,她说过她很想Y城那座有云姨有爸爸的山。
  阮泞欣然应允,“这次你不许放我鸽子。”
  “不会。”
  到了裴宅,周湛早已困得不行,同傅丞琮打了招呼进家去。阮泞留下一句,“傅叔叔你先别开走,等我一下。”
  说完风风火火跑进去,再出来,傅丞琮正在车外等着自己,衣肩落些雪,他轻轻拂去。
  阮泞跑得太急,冲到他跟前,忙不迭送上掌心的木盒子,“呐,给你的礼物。”
  傅丞琮愕然,他犹豫看向这个小小盒子:“生日礼物?”
  “不,是糖葫芦的回礼,”阮泞催促他打开看看:“云姨从Y城寄来的,大师开过光的。”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傅丞琮神色真诚,严谨目光落在她身上。
  看得阮泞后背发虚,在他要将盒子递回来,阮泞双手背在身后,提高音量:“是我让云姨替你求的。我有,你看!”
  腕间衣服轻轻滑开,细细银链同檀木手串挨在一起,“这是我的心意,它是抱平安的,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所以我送给你。这个你不收下,佛祖要怪我怎么办。”
  她说完,是长达半分钟的宁静。
  “好吧,谢谢你的好意。”傅丞琮终收下,随后又道:“代我向宿云姐问好。”
  阮泞眼眸弯弯,笑意纯粹,“好的。”
  佛祖啊,您有千千万万信众,我就撒了一个小小的慌,你不要放在心里去啊。
  只有佛祖和学校小吃街贩卖首饰品的阿姨知道,阮泞手腕的珠串是假的。
  但只有阮泞自己知道,她曾双掌合握那真的珠串,我孤身一人,不需要平安。如果世上真有神明的话,希望这个珠串能给他带来好运。
  告别前阮泞不怀好意一笑,往他身前凑了凑,踮起脚尖小声道:“傅叔叔,这也可以求姻缘的呦。”
  她预备说完拔腿就跑,哪成想后脖颈被人轻而易举抓住,傅丞琮气得满眼笑意:“你怕你叔叔嫁不出去是吧!”
  这么快被限制自由,阮泞微囧,摆手叨扰十分狗腿:“不敢不敢,您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少不了挑花的。”
  傅丞琮小心松开她,“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
  周女士真是一个严格‘教导主任’,阮泞又被她说了。
  礼物送出去了,阮泞蹦跶着回来客厅,一进去被周女士逮住:“阿泞。”
  这严肃的语气,阮泞就觉得心头不妙。
  周女士从不会叫自己‘阮泞’,好似在她心里,‘阮’字早早被拉近黑名单。
  “不知我现在告诉你,你是个大人了,应当举止有分寸,该同异性保持适当的位置。”
  阮泞被周伊淑的话怔住,抬头茫然地看向她。周女士面部表情严肃,看不出是开玩笑的。
  阮泞自己忍不住笑出声,她忍住,试图同她讲道理:“舅妈,你为什么就爱瞎想呢?”
  “这并不是瞎想。”
  “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不堪的人吗?我非常您认为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尊重是什么?”
  周伊淑蹙眉,“阿泞,请你摆正自己的态度,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只是提醒你而已,你不必有这么大反应。”
  “还有,我只是希望你一个三观端正,品行正常的孩子。”最后周伊淑无心恋战,她疲惫上楼去:“这次期末考试,我希望你交出完美的成绩单。”
  阮泞冷笑相对,默默无言立在旁边。
  她仿佛是一个透明的人,生生的被人剥开。学习、生活中与人的交往。周伊淑好像都想掺和进来。
  考试!考试!都是考试!
  桌上精致的彩瓷花瓶被人一扫而过,连落地声音都是清脆曼妙的,可见价值不菲。
  周伊淑上楼梯脚步一顿,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这是阮泞无声的反抗。
  佣人张姨闻讯而来,阮泞身影早已不见。
 
 
第14章 
  天色漆黑,阮泞一头冲了出去,还好口袋有门禁卡,保安室门卫非常尽职,认得每一位住客。
  “小姑娘,这大晚上的,你还出去干什么?”
  被拦住,阮泞两手放在衣兜,握紧拳头,冷静得出奇:“给我舅妈说了的,我去同学家拿书。一会儿就回来。”
  A城是繁闹大都市,哪怕凌晨,街上依然有人。除了晚上有点冷,好像没什么不好的,简直是散步绝佳时间,很容易让脑子清醒清醒。
  哪里人多阮泞往哪里走,路边的光温馨明亮,照得路上积雪晶莹白亮。
  跑出来太快,身上的校服还没有换下。校服自然没有羽绒服御寒强,她漫无目的地走,手脚如灌了寒冰,冷得像铁块。
  如果往后看,能发现一路走过来浅浅脚印,很快被白雪覆盖。
  雪不是雨,不能把泪洗掉。阮泞背手去摸脸颊,干凉一片。风吹,瞬时化作千细小刀刮过生疼生疼的。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苛刻?”
  早在阮泞高一下期文理分科,她与周女士两曾有一次对话。
  阮泞想学文,可是分课表必须有监护人签名。周伊淑毫不犹豫、不给阮泞商量时间,直接替她向老师打了招呼——学理。
  心里自然不平,当她找到周伊淑时,午后夏天让人昏睡,阳光透过窗户散落一半书房,富贵优雅的妇人手腕戴了一块翠绿玉镯,高雅得捏着高脚杯,浊红色液体在阳光下糜烂深沉。
  周伊淑淡淡瞥了稚嫩阮泞一眼,语气毋庸置疑:“学理能让你严谨,有更多思考余地。你是女孩子,不能磕磕碰碰有点半差错。”
  什么寄人篱下的感觉,阮泞统统没有,相反周湛小小嫉妒她能得到周女士全部关注,这样自己就有很多机会继续打游戏。
  她管得太严格,让阮泞没有喘气机会。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虚伪吗?我并不是您的亲生孩子,充其量只是您丈夫妹妹的孩子。等我十八岁就能离开这里,可您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周湛表哥的高中家长会。”
  所以,你对我考虑再多,我也会离开你的,你对我的心血会白费的。
  周伊淑顿了一顿,眼里神色好似更模糊了。直到酒杯见底,她面前厚重的书籍未翻一页。她说:“裴泞,你是女孩子,有时候选错一个方向,以后你的人生轨迹回完全不同。”
  对于醉酒的人,阮泞忍下想反驳的话:我姓阮,不是裴。
  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反正她每科都雨露均沾——在及格边缘徘徊。
  “裴泞,你的母亲是因为我没有教好,你……不能让我失望。知道吗?所以,我不允许你在走你母亲的后路。”
  母亲…好似一个代名词。太远的人了,根本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起过。起初,阮泞不想提‘母亲’,可久而久之,她才发现,是周女士抗拒‘母亲’。
  在裴家找不到‘母亲’生活过的一切痕迹,哪怕她曾使用过的东西都没有。
  阴寒卷着恶心,残风暴雨般席卷胃。阮泞捂着胃蹲在马路牙子上。路过三两人好心寻问,她摇头回应。
  白雪纷纷落在衣服上,耳尖早已没了知觉,在走下去,她就是可怜的没有火柴的小女孩,要冻死在街角。
  阮泞冻得打哆嗦,保持自我拥抱的姿势推门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急忙呲溜泡面,吃了两口热汤才捧着盒子缓过冷劲儿。
  之后,她的视线透过透明玻璃,向外发呆。
  黑夜,白雪,街道,路灯,偶尔驶驰而过的汽车。明明看到景象很多,却感到一种莫由得孤单。
  眼前出现一张餐巾纸,用两指夹着,阻断她的神游。
  阮泞扭动脖子,目光顺着胳膊往上。
  一副木块脸,浑身站得笔直。身上白色毛衣,好在他此时是个少年,衬托他气质清朗。
  “许……”
  阮泞拖长尾音,目光落在他脸上,脑海里拼命回想他的名字,“缙?”
  “伍子胥的胥,绞丝旁晋江的晋。”他字正腔圆的解释。
  阮泞觉得他应该与当播音员,在电视机面前,面对摄像头,哪怕山风海啸,估计他连眼都不会乱眨。
  “哦哦哦,”阮泞忙不迭点头,随后憨傻笑着,没了学校里面拘谨,“你怎么在这儿?”
  看着他走两步过来,把手上的书摊在桌上,坐在离自己空了一个位子上。他淡淡道:“我家在附近。”
  阮泞又‘哦’了一声,“我出来散散心,跟你遇见真是缘分啊。”
  胥缙不理会,和她中间隔了一个位置坐下,把怀里的书拿出来放在桌上,熟练掏出笔开始做题。
  他疯魔了。阮泞对眼前的人异常震惊。她还没见过谁从学校出来,大晚上还抱着本五三来便利店刷题的人!
  不过有一说一,周女士喜欢这样的孩子,成绩好且话少。不像自己,月考周考一塌糊涂。
  一炷香时间后,阮泞实在忍不住。离开位子去买了两杯速冲咖啡回来,递给旁边人一杯:“胥缙同学,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胥缙扭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角泛红在便利店冷色灯光下格外显眼。笔攥在手里装个样子,他问:“要问什么?”
  旁边人许久没有反应,胥缙扭头,阮泞胳膊交叉撑着桌上,往外看了看,街道陆陆续续过路行人二三。
  她的头发黑而长,笼统起来扎了个马尾,两小缕头发静静落在额边。在高中部,班上少有女同学留长头发,因为学业重,头发打理起来很麻烦。
  阮泞动了动,胥缙立马收回眼神,非常心虚,睫毛眨个不停。
  她示意自己喝面前的速溶咖啡。好似他喝了,自己猜能鼓起勇气向他提问。
  忙喝了一大口,入喉片刻,他紧抿唇,看着褐色液体,这也太苦了吧。
  苦涩感瞬间提升身体感官,阮泞小声而又清晰问着:“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胥缙抿唇,神色不太好。但他面向给人印象太刻板了,反正分不清他在想什么。阮泞眼里好奇收缩,摆手道:“那个…不说也没关系。你就当我太八卦了。”
  目光在她脸上和桌上两个果酒瓶上转了转。心里猜测她这是被家里人骂了?赌气跑出来的?
  他扭正脖子,重新低头看英语阅读,喉结悄悄咽了咽,一板一正回答:“没有。”
  阮泞没精没彩扑在桌上,对他回答并不惊讶:“也是,你学习这么好,那还有时间去谈恋爱。”
  三秒后,他自己都绝对自己八卦:“你家里人发现你恋爱了?”
  胥缙默默看着蓝色帽子动了动,下面的声音恹恹:“不是,我不喜欢谁,也没有谁喜欢我。”
  便利店空调干燥温暖,阮泞趴在桌上睡得很香,睫毛细长,在眼帘下透投下一小片阴影。皮肤在灯光下呈粉嫩,白得近乎透明。
  她长得太清灵,身边撒着柔和散光。
  便利店门被人推开,脚步声将胥缙思绪拉回来,他撇过头,瞬时反应刚才,一下子脸红心跳。
  今晚做了三篇阅读理解,错了五道选择。不是不会,而是太不仔细。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灰姑娘的南瓜马车早就走了,不过还有胥缙贺出租车。
  他轻轻摇阮泞胳膊,柔和又僵硬的语气,“阮泞,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阮泞扭头转了个方向,迷迷糊糊,“我没妈,爸也死了,早就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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