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陈光眼光颇高,见着这个摇摇头,见着那个撇撇嘴,最后就带了不到十个人。
高山市,陈光临时给置备的缝纫房里,小六子三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咋还不出来?”牛四急道。
“要不去踢门?”阿斌建议。
“别……”小六制止了,“我舅办事向来稳,咱别急。”
“这咋别急啊,已经两天没出门了,大姑娘窝两天也得去院子散散步吧?”
牛四指着那门,每日吃一顿,吃完了就将那饭盒子往门口一推,问话也不睬,顶多就推一盆尿壶出来。这两天他就光伺候着牛槽吃喝拉撒了!
说罢牛四就准备起身去推门,小六子赶紧制止,当时是,门口响起了一道爽朗的笑声。
“大家来看看,就是这边,这段时间就麻烦大家了。”
屋内三人朝门口看去,与门口那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对上了。
陈光笑眯眯进门,指着三人:“我给大家介绍下,这是咱们四位师傅,以后就由他们带着咱们……嗳,牛槽呢?”
说曹操曹操到,里面那道门「吱呀」一声开了,牛槽卷着一头鸡窝出了门。
“牛槽哥?”
人群中一道清脆的声音兴奋地响起。
第60章 另一种赚钱方式
牛槽满脑子都是那些设计图,晕头晕脑着呢,就瞧着一汪水汪汪的湖朝他荡了过来。
他还以为淹死了,揉揉眼,再瞧时,有些恍惚,居然是小荣,他在淮扬市缝纫铺的师姐,阿荣。
这是回了淮扬市?
牛槽歪头瞧向门口,乌泱泱一片,该有十号人,人群前是笑眯眯站着的陈光。
没待牛槽问出口,陈光便笑呵呵解释:“牛槽,你出来啦,来,给你介绍下。”
陈光指了指众人:“这些都是我从淮扬市跟高山市请来的师傅,手艺极好,跟着你们帮帮忙的,咱们尽快把那活儿给结了哈。”
请这些人是得费不少钱的,吃穿用度加上基本工资,每样都不低,但江太太既然说了,一切支出他来,他便不管了,可劲儿地使最好的。总归无成本当然要挑最好的,发挥好了赚的也是自己的!
陈光如此打着算盘,那个唤「阿荣」的年轻姑娘笑嘻嘻跟牛槽打完招呼跟陈光调侃:“那您这个诸葛亮带着我们这群臭皮匠啊。”
众人不跟女娃儿计较,尤其是这么水灵的女娃儿,听闻自个儿被比成「臭皮匠」也没放在心上,反而跟着「哈哈」笑开。
阿荣嘴巴甜,会活跃气氛,很快跟一众人等打闹成一团,十几个人互相熟了起来。
阿斌彼时忽而想起,这姑娘貌似他先前也见过,便是牛槽当工时他寻去,那位说牛槽是她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姑娘。
陈光给众人分组时,阿斌捅了捅牛槽:“嗳,你就不怕小琴瞎想啊?”
一想到他家小花,阿斌打了个哆嗦,那可是个母老虎,他惹不起。
牛槽好奇看着他:“为啥小琴会瞎想?”
阿斌想到小琴那般行事作风,忽而有些丧气,小琴跟小花完全不一样,他跟牛槽讲那是压根儿说不通的。
柳先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倒是蛮对的,人的悲喜并不相通,若是强行交流,那便如鸡和鸭子聊天。
阿斌垂头丧气专注手上的任务单,将他那组的人召集,讲起了注意事项。
此番陈光在六子的主意基础上加强了一下,一共分为四个小组,分别是设计组、裁剪组、缝制组以及装饰组,组长由牛槽、阿斌、牛四以及小六担任。
牛槽工作在头部,他这组需先马不停蹄开始设计,设计一件给其余三组走流程,全部设计完之后第一组再分散人到旁的组去帮忙。
另外,牛槽各个本领都是可以的,因此他也担当这十四人小组的领头人。
“怎么样,牛老大?”陈光指着小小缝纫间,笑问牛槽。
牛槽面无表情道:“听陈诸葛吩咐。”
陈光一怔,居然被牛槽给调侃了,还真是难以置信。
就在这般打打闹闹中,一群人开始了设计工作。牛槽已经完成了前两件的设计,余下三组马不停蹄赶工起来,牛槽连同他们小组三人也开始设计余下的。
时光荏苒,节气从立秋到白露,又迎来了秋风同寒露,终于在霜降前,这「砰砰铛铛」的小厂子完成了他的任务。
10月底,阖家欢乐的国庆已经淡了热闹,大地纷纷扬扬下了枯叶,一夜之间好似就从夏日过了秋朝,连天地都寂然了。
陈光穿着一身风衣从寒风中埋头进了厂子:“嗨嗨嗨,来,趁热乎的,快吃。”
阿荣探头一瞧,竟是几包糖炒栗子,当即撇撇嘴:“切,给你当牛做马的,赚了一大笔,就这就想打发我们?”
吃饭,陈光便是去金陵送货的。
早先他是做一件送一件,第一件是同一位男士做的坎肩风衣,那位男士穿着风衣去谈生意,顺利谈成,在原先的一千块基础上大手一挥,又多给了两千块。
这笔小小的生意便这般开门大吉。
外加江太太顺势给这位「神秘」的设计师「创造」了极其传奇的故事,说当地人穿了他做的衣服都十分走运,这是一位「天人」做的「喜服」,衣服口碑打开,价格便更是不言而喻。
最后,陈光仔细数了数,到手大约有六万,折合一件衣服约三千。
这些钱,竟是比他先前同牛槽家订的那两千件赚的还多许多。
更何况,这衣服到手的大头决计不会在他这里,毕竟要从江太太手里走上一遭。
去银行取了票据的陈光在街头坐了好一会儿,陷入深深的沉思,却原来,赚钱还可以这般。
第一次,他受到了震撼,他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却又抓不住。
待秋风席卷全身,寒气浸润肌肤,他才从街头抱了几包糖炒栗子回去。
“当然不会就这么打发了大家。”陈光笑眯眯地招呼,“今晚请大家吃饭,顺便……”
陈光卖了个官司,众人个个儿瞪大眼瞧着他,等他说话。
“顺便把账结给大家。”陈光掏出取出的钱。
众人于是欢呼起来。
就这般,这次的困境完美结束,牛槽及牛家村另外三人还白的了不少钱,其中又以牛槽的最多,陈光塞了五千给他,另外三人一人两千。
至于另外请来的那些,便算是拿了个高工资,到手也得五百多。因此,个个儿分开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
由于阿荣是个姑娘,走的时候天色又黑,陈光便自发去送了,牛槽几人不打算趁夜走,于是下榻睡了一觉,外加采购了些物什,一并带回去给家人。
毕竟,他已经许久没回去了。
后来忙起来,牛槽便再无暇分身,给小琴的承诺便跟那肥皂泡泡映着霞光破了,牛槽担心又有些愧疚,也不知道小琴会不会怪他。
“舅,你有没有觉得,阿荣姐跟陈光叔,不一般?”
小六帮牛槽整理行李,半大少年就着煤油灯,脸上的光斑影影绰绰,将少年别扭的心境藏匿。
牛槽瞧都没瞧他:“咋不一般啊?”
“哎呀,你就不觉得……不觉得……”小六子跺脚。
明明他们俩人有那个意思嘛!
牛槽低着头继续整理,可将小六子急的,恰在这时敲门声重重响了起来,小六子赶紧去开门,心中纳闷,这时候谁来找他们啊,不都快走了吗?
“牛槽哥,牛槽哥在吗?”原来是阿斌。
“在啊?”小六子好奇看着阿斌,却见他手上拿着一个什么,急的声音都变形了,还没等小六子问出原因,阿斌一把推开他,朝牛槽跑去。
“牛槽哥,不得了啦!”
第61章 大姑娘落地
“什么事啊着急慌忙的?”牛槽头都没抬,淡淡道。
阿斌一把拉着牛槽胳膊:“你还不慌,有你慌得,小琴生啦……”
牛槽本来被阿斌拖着往前,闻言忽然顿了步子,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讷着嘴半晌没动静。
阿斌好奇转头瞧去,拖了两下:“走啊,还是前天寄来的电报,说是进医院了,这会儿怕不是都生出来了。”
阿斌没说出口的话是,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事儿,现在可能也已经……
牛槽心跟棉花一样漂漂浮浮着,忽而那棉花上落下一块砖头,「啪叽」一声猛地从云端坠落。
一阵风吹过,小六子总觉得以他那不大的身量,几乎被带飞了起来,再睁眼时,牛槽已经不见了,脚底跟踩了风火轮似的。
小六子跟阿斌面面相觑,赶紧一致地低头帮牛槽收拾东西,而后麻溜地跟上牛槽。
到家时已是天明,牛槽顾不上抹头上那密密匝匝的一层汗珠子,推着那木门使劲儿晃悠,大门上锁链叮当作响,一瞧便是无人在家。
牛槽一颗「噗通」乱跳的心于是又飘了起来,转身敲开邻居家门:“小琴呢,小琴去哪里了?”
邻居一大清早被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瞧见是牛槽:“牛槽啊,你老婆,你老婆去县里生娃啦!”
于是,牛槽又甩开脚往县里赶,跑到一半才想起来,正常乡里人生娃不都会在王老太那里吗?
只有生不出来或者是难产的才会送到县里,一旦送到县里的,基本上也就……
牛槽拎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往县里跑,连车子都忘了叫了。
待终于跑到县里时,太阳已经洒亮了。
深秋的天,苍穹湛蓝,天上卷舒着几朵白云,牛槽喘着粗气汗涔涔地推开医院的门,白大褂们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还以为是哪个来砸医院的。
“小琴,小琴呢?”牛槽抓着一个白大褂问。
白大褂被问懵了:“啥小琴啊?”
“牛家村的,李冬琴!”牛槽几乎是吼出来的。
“牛槽?”牛槽他娘正垮着脸从角落转出来,寻着声音看热闹,却发现是自家儿子在发疯。
“妈?小琴呢!”牛槽赶紧放了白大褂,跑过来拉着他妈不放。
“小琴小琴,就知道小琴。”牛槽他妈气不打一处来,拼命拍牛槽跟铁钳扣在她肩上的手,“你想把你老娘弄死啊!”
牛槽这才松了手,却是一双眼四处瞅,忽然见他爸从角落出来了,手上还抱着块红花碎步。
牛槽赶紧上前,还没开口,一个皱皱巴巴的丑脸映入眼帘。牛槽怔了怔,哪家的猴子啊?
“愣着干啥,你大闺女。”牛槽他爸呵道,“还不来抱走。”
乡下人,第一个孩子都指望着来个带把儿的,现下生了个大姑娘,老太婆已经给过他脸色,他心中自然也是不高兴的。
牛槽却没什么反应,脚底打漂,跟走在云里似的,机械接过那小小软软一团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生怕漏了什么。
小东西还没睁眼,丑的紧,牛槽心中忽而浮现一个想法:万一长了一双同他一样的眼。
那该咋办?
他竟生出想伸手扒拉开那细细小缝的心情。
“牛槽哥。”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
牛槽浑身如被雷击,小琴隔着门框朝他笑,牛槽扭头愣了愣,赶紧进了去。
小琴刚生完,身体比较虚弱,可也晓得自个儿生了个女娃娃,心中有些愧疚,咬了咬苍白干燥的唇:“牛槽哥,抱歉,没能给你添个儿子。”
小琴没说的是,便是为了给他生这个大闺女儿,她也是差点去了半条命。
给牛槽发电报的那天她便开始阵痛,公婆立刻将她架去了王老太家,奈何王老太只能助产,而小琴疼了两天两夜都没动静,王老太怕遇到危险,推搡着牛家公婆将小琴送到了镇上医院去。
好在去了医院一番折腾总算生了下来,却是费了些钱,生的又是个女娃,因此牛槽他娘给了不少眼色给小琴。小琴也是晓得的,一直没讲话。
牛槽为人粗中有细,他瞧着小琴苍白的脸色和干燥的唇便晓得她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抱着大女儿亲了口:“女儿好,女儿好。”
小姑娘被父亲粗嘎的唇亲的不十分舒服,扭了扭,伸出小手一把拍上牛槽侧脸。
小琴顺眼瞧去,见着他脸上一直没退的绯红以及湿漉漉的头发,眼泪「吧嗒」便落了下来。
牛槽又忙前忙后给小琴置备吃食,照顾娃娃,好一通忙活。
牛槽他娘见儿子忙活成这样心中不爽,甩了好几个白眼给自家老头儿,却也是无可奈何,总归不用她插手,也是少了不少事儿,却是回去仍止不住碎叨,逢人便叹自己命苦,小琴娇气云云。
牛槽倒是不管,总归他现在有钱了,终于可以分家了。
不过这事儿万不可让他娘晓得,他便做的甚是隐秘,村里人问起来这次挣了几个钱他也直摇头。
另外三人倒是同他一样的心思,关于这次挣的钱啥话都没说,连至亲的都没透露个分毫。
几人倒不是为了藏私,实在是因先前村里人个个儿出了事儿推到他们身上的事端寒了心,谁也不傻,自然不会任劳任怨。
没钱时,大家都是一条心的,有了钱,却是都有了旁的心思,可见这钱还真是万恶之源。
这边牛槽寻思着得找个不露痕迹的法子暗中进行盖房子事宜,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动静小些,家当一点一点买,工人也请一两个,哪怕工期忙点也没事儿,可以让别人产生一种「慢慢攒钱盖房子」的错觉。
牛槽同小琴商量了之后便这般做了。
除了他娘一开始嚎了几声外,村里旁人倒是没多嘴,瞧着牛槽自个儿搬砖头拆房子只以为是拿回了那两千块钱给房子出个新,没多说啥。
他娘这边,牛槽揣了三百块钱,给他娘造成一种将全部酬劳给她的错觉,也就不折腾了,更别说牛槽还给他娘也顺便摞了个新灶台。
小六子那边,他倒是将那钱给了他娘,但小六子他娘是个实诚的,没朝着母亲嚼舌根子,也晓得财不露富,孤儿寡母地全都攒了起来。
小六子却制止了他娘:“娘,你花着吧,我会给你挣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