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槽被轰的耳朵疼,给小萍使了个眼色,小萍赶紧过来安抚牛家老娘:“阿婶,饭没做好吧,我帮您去,这边就给牛槽哥弄吧。”
牛家老娘倒是听小萍的,乖乖转身走了,小萍回头朝牛槽眨了眨眼睛,牛槽待在原地半晌都没动,直到小六过来蹭饭才回过神来。
“舅,屋顶咋塌了?”小六瞧了一眼,“我帮你。”
两人「噔噔噔」上了梯子,牛槽不发一言地干起活来,虽然他原来也沉默,但小六总觉得跟今天不一样,忍了半晌,还没问出口,牛槽倒是先开口了。
“你觉得小琴咋样?”
小六顺着牛槽视线看去,哦,他知道他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往常牛槽做事一向认真,从来没有做一件事看着另一件事的情况,今天却总是瞧着院子,这叫什么来着?用小琴姐的话来说就是,就是,心猿意马!
不对啊,瞧院子干什么?院子里有小琴和外婆,他又问小琴怎么样,难道是——
小六睁大眼,他虽然小,却懂事地早,再加上这些日子外公外婆总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小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小琴不会要做我舅妈吧?”
小六声音不小,院子里的那两人也听到了,小琴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牛槽他娘假意没听见,趁着淘米的当口扫了扫小琴,将她神情尽收眼底,心中的气满了不少!
饭很快做好了,楼顶牛槽跟小六也基本将屋顶复原,还是老样子。
牛槽拍了拍手,寻思着小琴还真是说的对,这屋顶就不能用砖头。
蓦地想起奶奶总说什么锅配什么盖,铁锅配金盖也不合适,心中有了主意。
转念想到这些天小琴对父母的照顾以及小六张嘴闭嘴小琴姐的崇拜样,寻思着这铁盖聪明地紧,谁又说不如那糊了一层金粉的木头盖。
牛槽心中那点空当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填的满满的,盛饭时撞到送碗的小琴,两人对视的瞬间均红了脸,乐的牛家老父母开心的嘴巴都没合上,直呼这腌制的上好蹄髈换的不亏——有鱼,预示小两口如鱼得水。
“多吃点鸡肉。”牛家老娘笑眯眯地将鸡腿一人一个夹到牛槽跟小琴碗里,连她最疼爱的外孙都没捞着,“这是大吉大利,过日子有好预兆。”
活鸡活鱼在高山市是结婚时吃的,牛家老娘这一举动几乎是挑明了,小六低头喝着鸡汤,懊恼就不该贪这口,哪知外婆居然还扯到他身上了。
“童子也有好预兆,早生贵子。”牛家老娘笑眯眯地指着小六。
“噗。”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
外婆这是把他也算计上了,怪不得叫他来,竟不是吃白食。
得,这口鸡汤他喝得!
不苟言笑的牛槽见小六这幅模样竟难得笑了,只有小琴窘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司马昭之心。
好在牛家老娘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小琴啊,你看我们家牛槽怎么样。”
小琴将头埋在碗里,轻轻「嗯」了一声。
牛家老爹威严地一拍桌:“你这是应了?”
小琴依旧没抬头,又是轻轻「嗯」了一声。
牛槽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反应过来手已经覆在小琴手背上了:“小琴,我会对你好的。”
小琴这次没「嗯」了,居然直接趴在桌上低低呜咽了起来,牛槽慌乱地看着另外三人,她这是怎么了?不同意还是怎么地?
到底是女人家,牛家老娘知道小姑娘这是暖心的,隔着牛槽手握着小琴手:“孩子,以后你就又有妈了。”
「哇」地一声,不再是呜咽了,这次是嚎啕大哭。
这边哭的起劲,可把来人吓了一跳,以为这家人怎么欺负人家孤寡少女来着,半晌才支支吾吾说出目的:“牛,牛槽,队长叫你过去,说是有急事,关于缝纫组的。”
第8章 三个条件
牛槽丢下一桌热饭,依依不舍看了小琴一眼,握着手让她等他,小琴埋头使劲点了点,就是不肯抬。
来了大队后发现牛队长已经吃完了,想到家中那一桌子菜有些胸闷,不过也没说什么,安心听牛队长吩咐。
原来乡里知道他们牛家村成立了缝纫组想来看看,可现在什么都没有,牛队长怕人见了影响不好,说他们放大话,到时候传出去被当成典型批斗就完了,急的团团转,只好把牛槽请来想办法。
“来看看?”牛槽托腮看着墙上热火朝天的农活图,蹙眉不知道想什么。
牛队长晓得牛槽靠谱,这次要不是自己心急邀功跟上头吹牛,牛槽铁定过两天也会给他置办妥当,但他不能承认。
“得快点,不然……”
“三个。”牛槽伸出三根手指。
即便被牛槽打断牛队长也一点都没不满,心中竟还一喜,跟寻了救命稻草:“说。”
“一、帮我寻间空屋子;二、家中有缝纫机的可以贡献出来,没有的话就算了,熨斗、针线、尺子、粉笔、剪刀一定要有;三、人。”
牛槽说的时候牛队长一直在听,说实话,第一条、第二条倒还好,这第三条着实有些难。
牛队长心下晓得这三他肯定是出不了力,干脆避开不谈,默默允了第一条第二条,至于第三条假意有事来不及谈让牛槽自个儿执行,遇到困难再找他。
牛槽这人从来不在不必花心思的地方花心思,没管牛队长的小心机,径自要了张纸,写上动员大家报名缝纫社的事,再要来大队的章盖了下去,转身出去贴在村头。
牛队长说话算话,大手一挥,将小琴家一间空房子拨给了缝纫组。
小琴家本来就是村里大队活动时的空置地,牛槽求了情才作了小琴暂时的家,归根到底还是公家财产,小琴也没什么理由反对的。
至于缝纫机,村里是一家都没有,于是家家户户贡献了些针线之类的家当,也算是勉强凑了个像样。
牛队长任务是完成了,剩下就看牛槽的了。
“牛槽哥,怎么样啊?还是没人报名吗?”小琴用篮子装了饭给在钢铁厂忙活的牛槽送去。
周围一些小工人见状纷纷吹口哨逗牛槽,小琴脸红到了脖子根,牛槽接过篮子挥手赶鸭子似的将一群小子赶跑,两人寻了个坡子边晒太阳边布下饭菜:一块红烧鱼,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份小荠菜汤,还有一碗大米饭,饭中间藏了块猪油,一拌喷香。
牛槽看着小琴红扑扑的脸,心中跟抹了蜜似的,到底还是有媳妇好啊,转念又想到两人还没结婚,寻思着得快点布置了,再一瞧小琴起伏的胸部,感觉就不一样了。
他咽了口吐沫,拼命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饭菜上,入口味蕾大动,很快吃了起来。
小琴已经吃过了,就看着牛槽吃:“牛槽哥,我听他们说,都不太愿意。”
谁愿意啊,摆明了是给自己多摊事,不算工分,不多发粮票布票,每天该干的活儿一点都不少,只能用休息时间做衣服,做的不好还得赔人家布料。
说句难听的——谁同意谁是傻子!
牛槽哥还真是傻,小琴心疼地看着这个不算高大的男人,他给她的感觉像天,敦厚而宽阔,是她见过最靠谱的人,好像托付给他什么事都能办成,但正因为这份靠谱又显得他傻,为了一个承诺能放弃自身利益,这一点又让她觉得不安全。
不行,以后结婚,她要好好敲打他——小琴想着脸又开始发烫。
“嗯,是都不同意。”牛槽低头大口扒饭,表情没什么变化,好像这一点并没有对他造成困扰。
“牛槽哥,那你怎么不急的啊?”小琴奇怪,明天乡里的人就来了,凑不齐怎么交差啊。
牛槽喝光最后一口汤,又埋头将汤碗舔干净:“这不是有我吗?”
“就你一个?”小琴瞪大眼。
“就我一个。”牛槽强调。
牛队长听闻牛槽打算就一个人也跟小琴一样的反应,哪有缝纫组就一个人的?好得裁缝、技术工、打样板的各有一个啊!
“找不到,没办法。”而且也没谁规定缝纫组必须有两个人。
牛槽将手上画好的一张设计图递给牛队长:“我裁剪、设计跟缝纫都学过几天,够的。”
那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这话只在喉咙口绕了个弯儿又被牛队长咽了下去,他找不到就不多话了,总不能押着旁人手去做吧,那还不如他自己上,他自己又……算了,就依着牛槽意思吧。
这事就这么结了,临走前牛队长千叮咛万嘱咐牛槽好生计划着,明天至少不能丢脸,至于表现一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白日里工作了一天,其实有些累,但牛槽还是缩在缝纫房间忙到大半夜,晚上打更的老头见小琴家房间的灯亮着直嘀咕,这牛槽看起来傻呵呵的,他先前还总嘲笑他寻不到对象,现在人怎么突然机灵了,居然都在女娃家住下了,连那小白脸柳先生都没他能干——柳先生后面就比较谨慎了,跟小丽约会没再让人撞见。
到底还是不能以貌取人啊!打更老头咬牙叫了声「小心火烛」,将手上的更敲的震天响。
候在厨房的小琴听到更声半漏愈发心烦意乱,终于还是有所决定,端出就着冰糖熬好的雪梨汁送到牛槽工作的地方。
小房间只一块铁皮搭就,冬凉夏暖,实在是不能住人,但牛槽死活守着那道防线,就是不愿意去小琴房中做活计,小琴知道他是为她好,却又恨他迂腐,只得心疼地陪他,给他炖点雪梨汤去去火。
“瞧你嘴上这燎泡肿的。”
“不碍事。”
牛槽也不喝,目不斜视地用白色画粉笔在一块姑父蓝上打样,这衣服从下巴向左斜至腋下扣到衣脚,一瞧便是时下流行的女人款式。
“给妈做的啊?”小琴凑过去看。
“给你做的。”牛槽依旧没抬头。
小琴一愣,半晌没说话,煤油灯的光暗戳戳地,被漏进来的风一吹,在铁皮墙壁上乱舞。
忽然,墙上冒出一道人影,扎着两条大辫子,飞快凑到另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影子边碰了一下,好像是在亲他。
那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影子呆了呆,抬起了头。
第9章 嫁鸡随鸡
第二日,乡里下来的早早就来了牛家村,牛队长连衣服都没穿好,接到信号火急火燎地赶到村头去接,哪知人家根本没打算跟他会面,直接指着拖拉机车夫将他们拉到了小琴家。
缝纫房门关着,门口聚了一群看热闹,小六也在那堆人看热闹的人里面。
小六起得早,要先跟小琴学几个字才能安心回去做早饭、赶鸭子,今天来正好碰到乡里人。
“这牛槽啊,昨晚就没走,赖小琴家了。”
“哎,别乱说,这里是缝纫房。”
“有什么区别吗?隔了一栋门,而且,我听说啊……”
人群传来叽叽喳喳的八卦声,小六刚想瞪这些长舌的,牛队长已经赶来了,不快不慢,正好在乡里负责人站定之后。
乡里领头人是个魁梧的男人,后面跟着的几个人看起来也都年轻,据说是分来的大学生,牛队长不敢看轻,一一鞠了躬才直起身子。
“各位,我带大家参观参观。”牛队长示意,几人点点头,跟上,牛队长转身后脸却垮了下来。
刚才众人叽叽喳喳的话他是听到了,心拎地老高,这个牛槽不会这么不靠谱,跟小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毕竟孤男寡女的,要是真干啥被众目睽睽之下逮了去,怕是丢人现眼到姥姥家了。
牛队长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伸手刚想推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是牛槽。
牛队长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赶紧往里探,一下呼吸停了,小琴居然还真在,下意识想挡住后面那几个人,牛槽已经绕过他开始给人介绍了起来。
“各位领导好,这是我们的缝纫组,因为白天没时间,我们会凌晨或者傍晚过来缝制。”
牛槽指着房内的东西一一介绍,这时候小琴也起身朝众人微笑,但没说什么,鞠完躬就熟悉地将一颗扣子钉在了衣服上。
乡里的几个人在牛槽介绍下四处看了看,房间整洁有序,以服装制造的三道程序为分类标准,每个流程占据的方位壁垒分明,墙上贴着「团结、合作、互助」的横幅,字迹娟秀非常,一见就能看出来写字人的心性上佳。
“这?”待那几个人认真查看时,牛队长拉过牛槽,一脸不可置信。
他昨天来这里看过,明明不是这样的,乱成一团,本来也没指望发挥地有多好,样子做做就行了,现在牛槽这是绝对给他长脸啊,还有小琴,这是怎么回事?
“小琴怎么也加入了?”牛队长看着弯腰低头缝衣服的小琴,小声问。
向来稳重木讷的牛槽竟难得显出些赧然,他见乡里人注意力都不在这边,附耳牛队长:“小琴说,她这是嫁鸡随鸡。”
想到昨天晚上小琴调侃父母请她吃的那顿饭,说在她们老家那里,结婚时大公鸡寓意的可是「嫁鸡随鸡」,牛槽难得开窍,料到小琴这是催婚了,当即乐的找不到的东南西北,昨晚除了教小琴缝纫衣服的一些基本技巧之外,光想着怎么筹办婚礼了。
小琴订好最后一颗扣子,偷眼瞧着牛槽,这傻子应该懂她意思吧,她一个黄花大闺女都这样了,如果他再不将提亲提上日程会被人说道的。
牛槽正好也在看小琴,两人视线对上跟触电似的又弹了回来,牛队长见到后心领神会,送走乡里人回去之后就叫来了牛槽父母,关上门一通交流,老两口喜笑颜开地出了来。
回去的路上,打更老头抽着烟袋蹲在村头:“啥事乐呵成这样子?难不成你那儿子找着对象了?”
牛槽老爹知道这老小子总是嘲笑他儿子,瞅了一眼,没搭理,倒是牛槽他娘,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跟他计较,乐滋滋地点头,跟吃了蜜糖一样:“是啊,是啊,要请乡亲们喝喜酒了。”
打更老头胡子一抖,还真找着了?莫不是昨晚那外地闺女?
他还以为牛槽会跟他一样打光棍一辈子哩!
心里越想越不平衡,淬了口浓痰在村头自留沟里,抬眼时牛槽父母正乐滋滋地跟众人道喜,气的眼不见为净,收起烟袋踢踏着草鞋回了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