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色处生繁花——林潇潇
时间:2022-01-24 16:09:45

  回去后见牛槽正指导小六画样板,牛槽老爹一下竖起眉毛,还想将这娘炮活计教他外孙子!
  刚想教训两句被牛槽他娘一个眼神制止了,牛槽老爹懂,老太婆这是让别在大喜的日子跟孩子计较,当即平心顺气,捋了捋胡须,咳嗽两声。
  小六一见外公外婆,吐了个舌头,牛槽用眼神安抚他别担心,见外公外婆果然没说什么才放下心来,将画粉笔放好。
  “刚队长找我了。”牛槽他爹摆了摆谱,见牛槽居然没接话问找他干啥,干脆直说了,“他夸你这次做的不错,乡里打算作为典型表扬。”
  牛槽依旧在忙手中那匹布料的赶制工作,没什么反应,好像对表扬没什么兴趣。
  牛槽她妈瞥了瞥牛槽他爹,赶紧接话:“这工作做得好,个人情况啊,队长也很关心。”
  说罢绕到牛槽身边,探身试探:“今年满二十了吧,小萍也不小了,队长说可以给你们开证明。”
  小萍正好抱着一匹布进来,闻言脸窘地通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局促地跟在地上长了根似的。
  牛槽没管爹娘的话,自小萍进来眼神就没从小萍身上移开,钩子似的:“萍,你想要些什么?”
  还以为自家儿子说什么,牛槽他娘想跺脚,当时看上这娃不就是因为她没娘家,估计要不了什么彩礼,能省下一笔钱吗?
  现在这混小子说啥呢,提这一遭。又一想到小萍孤家寡人一个,就算要东西最后也归他家,心下安了不少。
  几个人就这么盯着小萍,等她答复,她咬着嘴唇,视线虚晃晃地在脚尖上打转,余光里木门上早已泛白的春联被风吹的扬起又落下,她愈发心慌意乱:“不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牛槽哥就够了。”
  牛家老娘笑的乐呵,这姑娘她是越看越喜欢,这么实诚。
  牛槽可不乐意了,他老婆怎么能少东西,别人家有的他也得给,不能委屈了人姑娘,但是他也晓得自家老娘心态,只消片刻便有了计量。
 
 
第10章 小琴被嘲笑
  牛家村田埂上,阿斌正抡起榔头犁地,牛槽拎着个篮子塞到他手上,篮子上盖着蓝色头巾,瞧着沉甸甸的。
  “哥,干啥呢?”阿斌擦了擦汗,好奇掀开蓝头巾一瞧,满满一篮刚挖出来的山芋啊,紫红色皮上还沾着新鲜的土哩。
  “问你个事儿。”不由分说地塞到阿斌手上,拉他在田埂上坐下。
  现在天寒地冻的,山芋可是个紧俏货,铁定是牛槽藏在地窖下的。
  阿斌也不推脱,乐呵呵接下,寻思着回去给小花扔进灶膛里烤,烤的熟透时把那外壳上的黑皮一剥,喷香金灿,那味儿村口打更老头家黑狗闻到都得停下摇尾巴。
  “啥事啊?”阿斌一笑龇出一口白牙。
  牛槽却有些不大好意思了,扭捏半晌,铜墙般的脸皮跟烧了个把小时的烧火钳似的,黑里透着红:“想问你拖拉机咋个借。”
  五里八乡结婚就没阿斌那么风光的,这边新娘子娇滴滴在家候着,那边阿斌将「太阳就是毛主席、太阳就是共产党」吼的震天响,和着一拖拉机人绕七八个弯儿停在牛家村,「五八大杠」载着新娘,众姑娘那个眼馋啊,从此牛家村姑娘的迎娶门槛彻底高了一个台阶。
  旁的小伙子恨阿斌恨得牙痒,用打更老头的话就是——“叫他现!”
  牛槽却不这么认为,男人嘛,就得给老婆好的。
  阿斌也是被人说的臊,此番牛槽不仅不笑话他「妻管炎」还虚心讨教,让他很受用。
  “包给我了!”阿斌拍胸脯。
  阿斌够意气,下了田就去找前村儿的铁匠老丁家借新买的拖拉机,这是老丁赚钱的行当,当然不可能白借,阿斌好说得说,人终于同意用两张布票换了用一次。
  谁知换到牛槽那里却不同意:“布票不行。”
  “哎呀,我说你!”阿斌恨得牙痒痒,现在哪儿去借崭新的拖拉机啊,他磨破了嘴皮子,自己结婚一次,牛槽结婚一次,就两次,他还不识好歹。
  “一篮子鸡蛋成吗?”牛槽伸出一根指头。
  “不成!”阿斌强调,“人就要布票。”
  “我自个说去。”牛槽也不废话,转身扛着榔头就朝南边走。
  阿斌在田埂上直跺脚,这人还真耿地跟头牛似的,又想落到好又想不掏钱,哪儿那么好的事去!
  晚饭时,阿斌义愤填膺地坐在凉桌前跟家人抱怨,小丽扭着腰肢将一碗手擀面重重放在桌上,一甩大辫子转身去了厨房。
  阿斌他娘斜眼佝了一眼:“这小丽,越来越不上家数了。”
  “小丽就这样儿。”阿斌护老婆,见小丽又盛了一碗汤来赶紧帮她接过,“烫着没?”
  小丽也不答话,一扁嘴:“你帮人老婆那么上心作甚!”
  原来是为这事不高兴!阿斌捧过老婆手吹烫红的印子:“那筐山芋就是他的,还有,以后这不你想要什么款式的衣服,我方便找他嘛。”
  好说得说小丽才给了个笑脸,阿斌他娘耷拉着眼端着碗将筷子敲的「乒乓响」,心中直念叨可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连着朝旁边的老伴翻了好几个白眼。
  一家人坐在门口吃的热闹,牛槽从村口走了过来,木头脸看不出表情,小丽捅捅阿斌使了个眼色,阿斌扒拉一口饭:“哥,怎么样啊?”
  “好了。”牛槽咧嘴扯出个不算笑的笑,匆匆路过阿斌家门口。
  “好了?”阿斌张嘴露出一口白米饭,这咋就好了?
  第二日特意趁着午间晾山芋干的时候打探,牛槽哈了口气,洒白的阳光下冒了一层白雾:“他老婆想要件列宁装,我用他不穿的中山装裁了。”
  说罢问起三大件的事儿,阿斌啧啧感叹,这小子看着憨,实则内里不傻,居然使了点手艺活就给借到拖拉机,当初他费了好大劲儿,给了好几张布票呢!
  念及此义愤地随手拾起竹帘子上的山芋干扔嘴里:“蝴蝶牌缝纫机、上海牌手表、凤凰牌自行车……最好的了。”
  牛槽听闻犯了难,别说什么上海牌手表跟凤凰牌自行车,哪怕是缝纫机他都买不起。
  若是买得起,犯得着缝纫组还用剪刀针线嘛!
  牛槽蔫头巴脑,将瓷缸里藏着的钱掏出来数了半天,一分一块的颠来数去,摞了好几个长龙,连个大团结都没有。
  他家不富裕,哥嫂结婚时几乎花光了积蓄,姐姐出嫁后得了些嫁妆,偏生丈夫是个短命的,大雪天骑着三轮车去找走失的鸭子,一轱辘滑到大坝下摔死了,爸妈可怜那年纪轻轻守了寡的姐姐,将彩礼连同余下的积蓄都给了孤儿寡母,他也年纪轻轻就当起了小六的半个爹,平时吃穿用度没少照顾着。
  “一般牌子的缝纫机一百块,凤凰牌要一百多!”阿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牛槽老牛般哞出口气,拂袖甩开那一摞硬币就出门了。一百块,他一个月工资才6块钱,不吃不喝也得两年才能凑够数,玩呢!
  一路跑到小琴家,见她正坐在门口坡子上缝衣服,刚想招呼,几个窈窕的身影从巷口出来,牛槽瞧见其中一个穿着水红色棉袄的背影,停住了。
  “小琴。”小丽打了个招呼,“去赶集吗?”
  小花拧了把小丽,朝她使眼色。
  小琴抬头瞧了这几个姑娘一眼,抿唇笑了笑:“不去了,缝衣服呢。”
  小丽准备走,小花瞧着小琴这幅模样心中不舒坦,明明她们几个才是牛家村最好看的,这小琴也不鞠捧后门沟里的水瞧瞧自个儿长啥模样,总在她们面前摆出一副清高样,偏生她丈夫阿斌还替人家忙前忙后,她一肚子邪火没地儿撒,出口的话不免带了几分刻薄:“你家牛槽不是能嘛,还让你穿打补丁的衣服啊。”
  人群中一姑娘闻言捂着嘴笑了:“对啊,牛槽最会干这个了。”
  言外之意,牛槽只会做女人的家当。
  轻轻一声,温柔又轻蔑,像芦苇荡上的藤蔓软中带刺,直生生刮拉下一块带血的皮。
  牛槽记着,这村头老四家的闺女小俏平时就不大瞧得上他,去年温言软语让他做了件褂子,转身就跟人说他见了女人就脚软。
  “对啊,他可厉害了,以后你们要穿啥都得问他声。”小琴昂着头骄傲道。
  几个姑娘见讨不到好互相扯了扯衣角,结伴离开了。
  天沟里有风吹来,牛槽打了个激灵,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那群莺莺燕燕的身影在眼中变淡,最后眼中心间只剩穿着粗布衫的苹果脸姑娘无限放大,牛槽满心的坚冰汩汩而出成春日里的沟渠水。
  小琴,我一定让她们都羡慕你!
 
 
第11章 牛槽打脸
  老娘正驾着梯子在堂屋上修燕子窝,手上糊满了泥,听见后面有响动还以为是老头子,伸手要泥,没人给,扭头才发现是幺儿。
  “死拉个旮旯去啦?”这两天前后不着人,老娘想到一堆活儿都是自个儿做的,心中火起。
  牛槽哼哼着扛起铁锹,鼻孔里发出一声「裁布」就不说话了,老娘嫌弃他这幅要死不活的德行,也没说啥,牛槽却又上赶着讨嫌:“铲子跟榔头呢?”
  “要了做啥去?”老娘抹手下梯子,拉开木门,露出后面的家当。
  “打地基!”丢下这句话就扛着家当走了。
  老娘愣在原地:打地基?打地基作甚?
  打地基娶媳妇啊!
  当老娘得知自家幺儿心思之后,房屋隔壁种了十几年的水杉木已经被砍了,树桩子直刺刺倒在地上,压的刚冒出头的鸭跖草东倒西歪一片。
  “造孽啊,你这龟儿子干啥子吆!”
  牛槽闷不吭声地甩下一榔头:“娶媳妇哩。”
  “你娶媳妇就娶媳妇,这水杉木招你惹你了。”老娘心疼地要死,这小树苗是她嫁过来后亲手栽的,已经养的一人抱粗了,现在说砍就砍。
  “不砍你给钱砌屋子?”说完这话又使劲甩起一榔头,直把主屋的地基给砸开一个入口。
  老娘抿了抿嘴,眼神复杂,这死小子,还没娶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以后结婚还得了。
  转念想到还好娶的是小琴,若是小花那样儿的,还不得把家给拆了,心中安慰些,也不管了,就任牛槽在隔壁「哐哐当当」。
  牛槽这边忙起来晚上都不带消停,老两口捂着耳朵给置办结婚的家当,彩礼肯定是没有的,但墙上的毛主席画像必不可少,红衣红烛红被子也是常规置备,当然还得有印着毛主席头像的大红证证。
  东西配备齐了,小琴这边也里里外外拾掇妥当,就等着敲锣打鼓抬进门,牛槽却闷头在地基上敲敲打打,一声不吭的,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小琴见他那样儿有些慌,总担心牛槽哥不属意她,尤其是近来好些闲言碎语,说牛槽爱那些个好看姑娘,比如村花小丽,见着就挪不动脚,此番是没个选才挑的小琴。
  姑娘家一颗心尤其患得患失,对着门口的黄豆好半晌都没挑干净。
  “小琴,发啥子呆呢!”王婶围着蓝布头巾挎着兜篮走了过来,她是牛槽家给选的红娘,也顺带担了小丽娘家一职,因着小丽一介孤女,这婚结的不喜庆,牛槽爹娘就央了人来,讨个吉利。
  小琴耷拉着眼讷了声,半天没回,王婶以为是女孩子家结婚前害臊,笑着拍了一把:“你这娃娃,也是个有福气的,夫家对你那个好哇。”
  小琴好奇,王婶附耳悄悄告诉她,原是这牛槽想带她去镇上照相,但牛槽爸妈不同意,说是贼贵,那东西还能勾魂儿,牛槽执意,为此还跟爸妈吵了一架。小琴被说的苹果脸更红了,跟开了朵花儿似的。
  王婶走后,牛槽果然来了,揣着他那铁罐里的一堆硬币坐了许久的板车,终于带小琴去市里成功拍了张照。
  照相馆可是个稀罕物,除了万元户一般人家结婚都不定照上一回,小琴扭捏半晌也不好意思出来,最后还是被店里的小姑娘给推出来的,两人就这么扭扭捏捏一摆手,「咔嚓」一声定格了。
  出来又去街头摊子上吃了碗热气腾腾的酱油馄饨,回村途中两人越坐越近,这手就牵到一起去了,下板车时正好瞧见一群姑娘簇拥着小丽从村尾走过来,娉娉婷婷的,手上挎着的木盆都带着仙气儿。
  牛槽心头一滞,见身边小琴直勾勾瞧着他,凝滞的那股气一下泄了,伸手将兜里一枚翠绿色的物什掏了出来。
  “小琴,送你的。”牛槽将那物什放在小琴掌心,竟是一枚烟袋状的小小玉石,通体碧透,闪着莹莹绿光,“聘礼。”
  “玉石?”小花惊呼一声。
  一群姑娘被吸引,纷纷停住脚步,瞧了上去。
  “天哪,这东西可贵了。”
  “牛槽怎么会有玉石?”
  姑娘们议论纷纷,很快,牛槽送了一枚玉石给小琴当聘礼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整个牛家村都晓得了。
  牛家老娘听到消息甩下一盆没洗的衣服,当即就去质问了。
  “哪儿来的玉石!”她寻思着这小子是不是动了家里什么祖传宝贝给当了。
  牛槽料到老娘会来问,不过他也有理,挺着脖子闷闷道:“挖地基挖出来的。”
  老娘一听,拍着膝盖就想拧牛槽耳朵,地基里挖出来的,八成是老祖宗留下的,不是祖传宝贝是什么!这家传宝她摸都没摸过就给隔代传了,她怎能不酸。
  当然,这事儿酸的可不止牛槽他娘一人,一群姑娘瞧着小琴得了「宝物」更是直冒酸水儿,尤其是先前一直占据嫁人最风光头衔的小花,十分不服,寻思着牛槽家穷的叮当响,指不定是拿什么假货显摆的,铁了心想出小琴丑,寻着个日子在桥头涤衣服时佯装无意谈起玉石上若是缠头发遇火不着的传言,周围一众姑娘晓得小花的意思,纷纷附和。
  “真假的啊?”老四女儿小俏挤眉弄眼。
  小花作恍然大悟状:“真假的用小琴的玉石试试看不就晓得了吗?”
  周围一些大姑娘小媳妇本来就好奇牛槽送给小琴的聘礼,这下听闻纷纷围了过来,撺掇着小琴试。小琴不得法,只能拔下个头发又寻了根火柴给众人示范。
  「咻」地火苗着了,小琴小心翼翼地将火柴朝玉石下放过去,不敢离得近,生怕烧坏了,火舌舔舐着玉石,那油光水滑的黑发还真完好如初,小琴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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