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色处生繁花——林潇潇
时间:2022-01-24 16:09:45

  “你想啥呢?”小牟一巴掌拍过去,被小六子灵活避开了。
  小六子一直不大愿意搭理小牟,还在为了学校名额那事儿怨他哩。
  小牟心中晓得,可现在他又没个权利,没法给他谋个额子,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时常逗弄小六子,故作熟稔,小六子却始终这般不冷不热的。
  “没啥,我真想去。”小六子认真道,“既然决定做这行了,便得好好做。”
  学习,并不一定是书本上的,生活中,旁人那里,全都是可以学习的。
  小六子这些天的颓废反而是想明白了不少事儿,古人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又何必执拗现在不能读书的自暴自弃中呢。
  学习啊,本来就不该有形式。
  “你真想去?”牛队长倒是没意见,市厂只说是让人报名,又没规定是多大的人可以报名。
  再说了,小六子这年纪也不小了,都十七了,他这般大的年纪媳妇儿都说下了。
  豁然开朗的小六子坚定地点头:“去。”
  牛队长探寻似的看了眼牛槽,牛槽倒没说什么,只问了句:“你决定了?”
  小六子点点头:“决定了。”
  总归不能读万卷书了,那便行万里路吧,人又不可能时时顺风顺水,只有绝地反击,永远不放弃希望,才能走出光明大道啊!
  就这样,这额子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牛队长哼着小曲儿回了去,当天就将报名表交了上去。
  几日后,市厂将车票以及出差补贴送了来,牛队长叫来三人,一一分发,又好生叮嘱一通,三人的新征程便开始了。
  离开的那天,枯树已经抽出了新芽,远远瞧去嫩黄一片,跟刚从蛋里孵出来的小鸭子似的,看的人心中暖融融的。
  几个小孩在村头玩耍,见着三人大包小包地上了三轮车,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好奇瞧去。
  “定子,牛定子……”一个粉扑扑的小姑娘凶巴巴地朝着一边玩泥巴的小男孩道,“他们干啥去?”
  小男孩玩的兴起,没睬她,小姑娘一把抓住他脑袋瓜后的小辫子,拽起来。
  小男孩吃痛地捂着头,扁嘴:“去出差啊。”
  “出差?”小姑娘自言自语,“学做衣裳吗?”
  “嗯。”牛定子点头,转念想起什么,弱弱道,“凤儿,你能不能别这么凶啊,以后嫁不出去……”
  高凤跟没听见似的,她才不在乎嫁不嫁人呢,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也要去服装厂,也要学手艺!
 
 
第87章 他可不是乡巴佬
  牛槽生平第二次坐火车,上一次是去淮扬市,那会儿心中只有气愤,是以并未觉得有什么,这次心中有了牵挂,只觉得空落落的,车外头倒退的景致跟一把巨大的手似的揪着他,将浑身扯得生疼。
  “牛槽哥,吃点儿吧,你一路都没吃啥。”小牟掏出随身带着的黄烧饼递给牛槽。
  牛槽摆摆手,他没什么胃口。小牟于是将那黄烧饼递给了小六子,两人就着随身带的腌制好的萝卜干子狼吞虎咽起来。
  对面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瞧起来同他们一般大,却矜持地过分,闻着对面几人身上的味儿颇有些嫌弃,捂了一路鼻子,瞧着好一通忍。
  小牟眼珠子咕噜噜转,适时旁边走过一个老农,看样子在找座位呢,对面男人一个人大喇喇坐着,旁边还放着包裹,占了两个人的座位,小牟叫住老农,热情指着对面:“叔,您坐这儿,这儿有位子。”
  说罢跟瞧不见对面男人不爽的表情似的,客气道:“您这包裹能往旁边推推嘛,老哥儿没地儿坐。”
  周围人「齐刷刷」看了过来,那男人气的鼻孔出气,又不能说啥,只能抱着包裹往里头靠了靠。于是,那身上全是怪味的老农便顺势坐下了。
  西装男人难受极了,一会儿扭一下,一会儿又往里缩缩,很快便挤到了最边上,整个人只剩一点点了。
  老农也没在意,热情跟对面牛槽几人打招呼,还将包裹里的红薯干分给众人,小牟一会儿便跟老农勾肩搭背了,聊着嗨了还凑过来坐着,可把旁边那男人给折腾坏了,火车到站便抱着包裹气哼哼走了。
  小牟朝那人背影啐了一口:“呸,让你嫌,嫌不死你。”
  小六和牛槽站在原地等着他,小牟瞧着这二人颇镇定,心道还真是亲戚,都一般的淡定啊。罢了罢了,他就小心眼!
  这边气撒完了,三人一道抬脚往目的地走。
  此次学习是大范围内的,主要是广陵大市组织的,为着同制造大市姑苏学习的。
  广陵大市是设区市,涵盖县级市有淮扬市、高山市、宝山市,还有海都县、邗江区、竹西区。
  此番全大市范围内积极响应号召成立了服装厂,并完成了联营,但由于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广陵大市便集中组织了一次培训,派各厂代表前去姑苏学习。
  姑苏是苏南阵营的,自古以手工艺品见长,能织善造,其公社大队受过全国多次表彰,先进典型等也是出了一批又一批,这次如火如荼的缝纫社发展良好,并率先成立了姑苏市服装厂,在省内成绩斐然。
  “咱们往哪个方向?”小牟背着大包小包,眯眼瞧着。
  姑苏景致很美,漫天遍野的建筑物不同于高山市的中规中矩,甚为别致,小牟一路兴致盎然,对接下来的日子很是期待。
  另一边,小六子也是睁着一双眼好奇四处瞅着,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对世界的渴望也是十分强烈的。
  三人中,唯有牛槽有些兴致缺缺,他想他家姑娘,舍不得小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牛槽倒也不是多么喜欢任负面情绪操控的人,待到姑苏市服装厂时,这心情也是淡了不少,一门心思只剩好好学习了。
  姑苏市很大,它的厂子级别跟广陵市是平等的,但又要好于广陵市,一众人等全是县级市或者乡镇上来的,瞧着啧啧称赞。
  “乖乖,这多大的厂子。”小牟转着圈儿瞧着,大约得有十个高山市服装厂那般大,光是车间便有八个,鳞次栉比地排了好几排,工人之间也是穿戴齐整,一点不肖于牛家村的「散兵」。
  “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火车上的乡巴佬啊!”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小牟转头一看,居然是火车上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西装男,西装男此刻不仅浑身笔挺,连带着头上都油光水滑的,小牟一瞬间总有种这人借了他奶奶头油的错觉。
  那男人好似专门就瞧着小牟不顺眼似的,抱着胳膊上前,身后几人也跟着团团将几人围住:“你们是哪个市的呀?”
  小牟也有样学样,抱着胳膊:“高山市牛家村服装厂!”
  小牟拔高了声调,颇自豪。
  毕竟,现在高山市的就没有不认识牛家村服装厂的,一群散兵蛋子,能做到全市出名,哪里能不让人觉得自豪的。
  只是,小牟料错了一件事,那便是牛家村服装厂在高山市出名,在广陵市可不一定出名,在姑苏更是无人识得,尤其是对面那人一听「牛家村」,下意识就将这群人划分了最低等级。
  果然,西装男愣了愣,很快捧着肚子大笑起来,跟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朝着身后几人道:“瞧他那样,哈哈哈,笑死我了,村,你们听见了没,他这样,说出了,某某村……那得意劲儿。”
  西装男学着小牟挺胸的模样,周围人也被逗的发笑,路过的不晓得发生什么的好奇看过来,小牟那可怜的自尊心瞬间摔得稀巴烂。
  他不服气,挺胸上前:“那你,你倒是说说,你是哪里的啊!”
  西装男于是收敛表情,咳嗽两声,摆出一副矜持的绅士模样,认真道:“在下邗江服装厂的厂长,刘庆。”
  邗江便是广陵唯二的两个区之一,也是广陵市名副其实的「市中心」,除此之外的县级市和县都是山高皇帝远,「市中心」人眼里同外地人无异,地位自然高。
  更何况,广陵市还未成立服装厂,另一个竹西区也没有服装厂,因此这邗江几乎可以称之为是广陵市服装厂的代表。
  小牟心中一核计,人家还真有资格骂他「乡巴佬」,他心中不服,可又无可奈何。
  正僵持间,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朝众人走了过来,人群瞧去纷纷让了一条道,那人径自路过众人,停在了小牟面前:“你是牛家村的?”
  小牟愣怔地点点头,这男人生的好生俊秀,可他明明不认识啊?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牟,转头朝着刘庆道:“他可不是乡巴佬。”
 
 
第88章 一件重要的事情
  男人说罢这话淡淡瞥了众人一眼,明明脸上表情和风细雨似的,众人却感觉天上莫名起了电闪雷鸣,个个拔腿走了。
  刘庆是个有眼力劲的,晓得这个男人绝非常人,嘟囔两句也拖着大包小包去宿舍安顿。
  原地只剩下牛槽三人以及这位男子,男子毕恭毕敬地朝着小牟伸手:“您好,我是江晚歌,江柳棉的哥哥。”
  小牟莫名其妙地伸手,什么江晚歌江柳棉的,不过别说,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正诧异着,牛槽出了声:“江柳棉?”
  若是没记错,这个江柳棉便是江太太的原名。
  江晚歌这才注意到背后那个悄无声息,看似没什么存在感的男子,却见他生了个五短身材,脸也方方正正的,眉毛粗黑且短,厚厚的唇似一根腊肠点缀在大塌鼻子下,好像是木头人成精似的。
  只是,这人的气场却恁是安静,那细线般的眼中偶见眼神,闪着笃定的光,令人望之信任。
  “你好,我叫牛槽。”牛槽也不知道说个啥,他不大会套近乎,干脆搬出名字。
  哪知江晚歌听到他名字表情却忽而变了,由原先的淡漠成了惊喜,他再也不管小牟伸在半空中的手,快步来到牛槽面前:“你是牛槽?陈光那位大师傅?”
  牛槽想了想,陈光的大师傅?莫不是指的先前合作的那次?
  那倒确实是担得上的。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点头,手便被江晚歌握在手里了:“您好,久闻大名。”
  牛槽十分被动地承受着江晚歌的热情,连带去宿舍安顿江晚歌也形影不离跟着,问东问西的,但都没个重点。
  牛槽下意识觉得,江晚歌是有重要的事情同他谈,在寻找合适的机会而已。
  这个猜测一直没得到认证,但江晚歌热情倒是真的。
  此次培训在姑苏市服装厂给众人安置了住处,每日活动都不一般,但大多围绕着参观、学习等,有时候还要去厂子里当一名普通工人。
  小牟忙的那叫一个怨声载道,虽说是学到了些东西,但是辛苦啊,姑苏市厂使唤起他们来丝毫不见客气的,直接当了那苦力使唤。
  还好有高山市给的补贴,并非全然是免费的,小牟心情好了些许。
  那刘庆更别说,先前那身叠板的西装再也不见穿了,套着个褂子,成日灰蒙蒙的,外加苦着个脸,跟从哪儿逃难回来似的,唯一有点儿精神气的时候,大约便是同小牟斗嘴了。
  “吆,乡巴佬今日这是吃了顿好的,瞧给乐的。”刘庆指着小牟铁饭盒里的大肉,尖酸道。
  小牟赶紧将那饭盒子盖上,生怕刘庆去抢,倒不是他多护食,先前这事儿发生过,他还以为刘庆真瞧不上他手里的吃食,伸着脖子斗鸡似的准备吵架,结果刘庆一伸手,将他碗里的肉圆子给顺了去一口吞了,可给他气的。
  小牟抱着饭盒子往怀里一踹,昂着头不准备理睬他,刘庆瞧着他的背影挑拨离间:“你那厂长又被江公子叫走了,吃香的喝辣的又不带你,要不你跟着哥混吧!”
  小牟脚下步子没慢,耳朵却竖的老高:啥?江晚歌又把牛槽带出去了?
  这江晚歌成日神神道道的,动不动带着牛槽出去,却又什么都不讲,到底是干啥子?
  回了宿舍,小六子正在拿着一个说明书在看,安安静静的,饭也没吃。
  小牟大喇喇坐在他旁边,叉着腿打开饭盒,将嘴里塞满了大肉:“吃嗳,瞧你瘦的,成啥样儿了,小心讨不着媳妇儿。”
  小六子认认真真学习着大头机使用说明,头也不抬:“你娶着媳妇儿再同我说这话吧。”
  小牟一口饭没咽下去,差点呛到,急的到处找水喝,这些人一个个的,净喜欢找他不痛快,刺他痛脚,是他太好欺负了吗?
  小牟气呼呼地想,很快又淡了怒气,吊儿郎当跑去问:“我瞧着,那个叫齐齐的小姑娘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你俩,咋?”
  小牟挑眉逗小六,这次小六可维持不了镇定了,脸「唰」地一下红了,放下说明书急道:“你别乱讲。”
  小牟意味深长地瞧了小六几眼:“哎呀,不逗你了,跟你说个正经的,你舅呢?”
  小六脸上的红这才渐渐淡了,拿起说明书,注意力却如何都集中不了,视线四处逡巡,眼前浮现的却不是那些字,而是齐齐那张水灵的脸。
  “不晓得,好像是江哥哥找过去了。”
  小牟扒拉着饭,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果然啊,还真是被江晚歌叫走了,这富家公子找牛槽到底是为着什么呢?
  江晚歌在本地很有名,不少人都晓得他,一为他家兄妹出众的外表,二为他的雷霆手腕,硬生生将他家那些产业从如狼似虎的亲戚手中抢来,并且发展壮大。
  只是,稀奇的是,江晚歌名下却没有开辟新的产业,只有先前他父母留下的一些东西,也没见他做什么事儿,却是不知为何能快速将资产翻倍。
  因此啊,众人都疑心,他是不是做那走资派的非法勾当了,否则如何能迅速壮大家业呢?不过到底是没有证据的,众人也就猜猜便罢。
  江晚歌当然晓得众人是如何看他的,他也无所谓,到底旁人的眼光不能当饭吃,还得手上有实打实的本事才行,可这本事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啊。
  江晚歌晓得自己赚的那些钱都是差价,凭着小聪明得的,长久不了,发展真本事才是首当其冲需要的。
  于是,他这才将主意打到了牛槽身上。
  “来,兄弟,这里的糕点好吃,尤其是这桂花芡实糕,一口下去能吃到秋天。”江晚歌将一碟精致的糕点往牛槽面前推了推。
  牛槽瞧着那细长方条,果然鼻尖沁着一股子桂花味儿,直芡入肺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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