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色处生繁花——林潇潇
时间:2022-01-24 16:09:45

  但是,你要说讲的少也是冤枉了他,他讲的内容是诚意十足的,只是涵盖的知识点有些大罢了,故而这群连走路都不利索的人根本无法同他一起飞起来。
  “这位学员,且问,你哪里没懂啊?”风雪康依旧是那副耐心的模样。
  门口的秘书有些着急,他们今日下午还得去开个会,主要是针对接下来过节要销售的冬衣的。
  风雪康却跟没瞧见秘书的暗示似的,认真等牛槽问话。
  牛槽看了眼那秘书,略思忖:“我想问您,您刚才所说的,货同时需,是什么意思?”
  风雪康对这句话有印象,这个词儿其实是他随口创造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专业的词汇,想不到随口一过的词,他居然记住了。
  “那你觉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风雪康不回反问。
  牛槽想了想:“是说,需要的货物要同时节相对应起来吗?”
  刚才风雪康讲这话的背景是说随着时代变迁,便是同一时节,人们对于衣裳的需求也是有所变化的。
  牛槽敏锐捕捉到他这话有些矛盾,既然货要同时节需求联系,为什么又会随着时节变迁而改变呢?
  他觉得必然是风雪康半说不说的,他理解的较为片面,所以有此一问。
  风雪康倒是没想到这人做衣裳有心得,连敏锐性也强,赞许看了几眼,转身回了讲台,继续就着这个问题深入讲解起来。
  “衣服确实需要同时节联系起来,不可能说夏天我穿冬天衣裳,冬天我又套上夏装,不得把人冻死。”
  风雪康抱着胳膊,做出瑟瑟发抖状,下面的人纷纷笑了,风雪康又继续正色道,“可是,我所说的这个「时」,其实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时节,一个是时代,有人如果混淆了,便很难理解这意思。”
  时节和时代?
  牛槽不理解。
  做衣裳在该做的时候做什么款式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考虑时代呢?
  风雪康巡视一圈,将视线复又落在牛槽身上,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是你,现在天冷了,有两件衣裳摆在你面前,一件是十分好看帅气的风衣,可能没那么御寒,但也不至于让你受冻,一件是土色的大棉袄,十分保暖,但没那么好看。你,选哪个?”
  牛槽愣了愣,他选哪个?
 
 
第94章 一桩生意,一个考验
  为期一年的学习结束了,一直到最后复又背着大包小包上了火车,牛槽还在考虑风雪康最后问他的问题。
  当时,他是选择棉袄,他受过冻,穷惯了,现在又不是小男孩,不图那美不美的,自然挑最实用的。
  只是,让他诧异的是,风雪康又转头问了厂内旁的人,众位年轻人,尤其是未婚的男孩子以及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选择了风衣。
  说实话,牛槽看着呼啦啦举起的手,心中是震惊的。
  风雪康那时满意看了一圈,跟牛槽说了一句话:“当最基本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下面需要填补的,便是精神需求了。”
  物质需求?精神需求?
  回来的路上,牛槽一直在想这两个词。
  “哎呀,真晦气,居然又跟你一节车厢。”刘庆居然还是坐在他们对面,倒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小牟冷哼一声,桀骜地别过去:“小爷无视你!”
  “嘿,别无视啊,我可有件紧要事儿跟你们讲,听不听?”刘庆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小牟嘴上说着不听,身体却很诚实,乖乖凑过去,可给刘庆嘲笑地。
  小牟拉不下脸:“爱说不说!”
  “说,说……”刘庆笑的前俯后仰,这个林小牟还真是有意思,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每次都将他逗的乐上半天,“是这样的,咱们这次回去估计还得有见面机会呢。”
  小牟「切」了声,这算什么紧要事儿,他为什么还要同他有见面机会,他巴不得一辈子不跟这个自以为是的死胖子见面才好。
  刘庆也没再细说,只故弄玄虚地让几人「等着」。
  回去后,正逢接了高山市服装厂的几笔单子,众人忙碌起来,倒也没想太多,很快将刘庆那话忘在脑后了。
  牛槽自然是更忙的,小琴又怀上了,掐指一算大约便是国庆那会儿回来黏糊的几天怀上的,牛槽心中高兴,一边忙着厂里的事情,一边照顾着小琴,很快便到了年底。
  约莫还有一个多月快过年时,高山市服装厂忽然接到广陵市的通知,让所有参加姑苏市服装厂培训的人抓紧做出一批衣裳,然后自营自销,最后根据利润丰厚程度进行排名,选出此次考评成绩最好的,颁发奖励,并会给予很多后续资源扶持,发展打造成广陵市的代表。
  由于广陵市并没有服装厂。因此,这个承诺的「代表」,几乎可以说是就代表了广陵市。
  这个消息一出,全广陵市的服装厂都沸腾了,没去参加培训的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去参加培训的则马不停蹄开始组织起来,打算在这次比赛中一举获胜,拔得头筹!
  高山市服装厂得知这一消息后,别说是专门负责的生产的副厂长周广了,便是兼职着厂长和书记一职的王长明都十分重视,几乎可以说是全身心扑了进来。
  毕竟,这次如果高山市能够代表广陵市服装厂,那他的行政级别也是能往上提一个档次的。
  高山市服装厂马不停蹄将参加培训的十几人叫过去开了个会,这次总共派了十七个,高山市服装厂有十个,牛家村服装厂有三个,高家村服装厂有四个。
  除了这十七人,还有不少高层也参加了,会议阵仗搞得十分大,众人意见也并不统一,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终都没达到一个一致的意见。
  “大家怎么看?”周广在台上,“到底是做个什么款式的衣裳?”
  这次比赛给的时间也紧,说是年后一个月统计销量和利润,公布结果。
  但是,谁买冬衣在年后啊?一般过年之前都会将衣裳买了,越靠近过年销量越低。
  可以说,这浪费的每一分一秒都是胜算,是以高山市服装厂的众人才这般急迫的。
  王长明指着高家村服装厂的高亮:“高书记,你看呢?”
  高亮思忖半晌:“这次说起来,咱们去姑苏并没有学到什么,都是些中规中矩的,咱们也都懂,并且也十分熟悉。
  所以我认为,可以就做咱们高山市人习惯穿的布襟棉袄,御寒不说,做起来也快。至于利润,可以适当抬高些价格,这样也来了。”
  王长明也正有此意,他晓得姑苏市厂的人也不会教他们什么,大家学的都一样,既然这一年的经验没什么可参考的,最终拼的肯定还是积攒的经验和那手上的功夫。
  想来,这次考核的要点怕不就是他们的反应能力罢,不被一年经验诓死。王长明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之明智。
  见王长明点头,周广巡视了一圈:“大家有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场内乌压压一群人,耳畔却十分安静,没人在这时候出头,也没人敢出头,若是最后定下来败了,那么出头的那个便是千古罪人。
  至于高亮,他一开始有点担心,不过后来既然王长明起来给他站台,他也安心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那……”周广刚准备宣布,一道闷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我有。”
  周广有些不爽,朝着说话的人瞧去,竟然是牛槽。
  牛队长此次也被叫来了,见牛槽便这么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急的赶紧伸手拽他,却是如何都拽不动,大约是身形板正,实在是站得稳,牛队长急的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牛槽继续说。
  “哦?”周广反问,“牛槽, 你有什么想法。”
  众人都认识牛槽,也知道这是个有点本事的,可他再有本事也是做工不错,要论这大方向,如何同各位高瞻远瞩的领导比啊!
  牛槽知道众人也没真指望他说出什么真知灼见,可这想法他不表达无法说服自己。
  好赖学习一年,并非真的只是为着那点见识和经验,更多的还有方向的明朗,否则便是白学了。
  “我认为,不该做布襟棉袄。”牛槽也不铺垫,直接抛出这句,“太常见了。”
  他不是风雪康,更不是江晚歌,无法舌灿莲花说出更多,什么时代时节,什么故事品牌,什么物质精神,他都不会说,他只单单凭着自己的理解说大白话。
  “这些衣服卖不好,不能做。”
 
 
第95章 一场豪赌
  “如何卖不好?”高亮拔高声调,“这满大街的,身上的不都是吗?人家从谁那儿买的。”
  说罢有些不满地瞧了牛队长一眼,心道,也不管好自己下属,让他随便跳出来丢人现眼。
  牛队长心中也很不高兴,这个牛槽,平日里倒是乖,凡事中规中矩,做起事情来也踏实,可一旦有他认定的不同意见,便跟发了癫一般,几头老黄牛都拉不回来!
  “买的人多,做的人更多。”牛槽点评,“人家凭啥跟咱买。”
  更何况,现在市面上的衣服款式十分之少,人们买这布襟棉袄也实在是不得法,没有旁的款式了,若是现下出现一些别的款式,他不信这些布襟棉袄还有销量。
  只是,高亮不认可,周广也不认可。这么多年的大棉袄军大衣穿下来了,大家如何会穿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还要干活哩,穿着多不方便。
  “大家都别吵了。”王长明揉着太阳穴,“这样吧,你们牛家村凭着自个儿的想法做,别的厂子没有意见,便由高山市服装厂统一组织,做布襟棉袄。”
  总归这次也没限定形式,更没说只能做一款,牛家村服装厂做不一样的也没啥,充分说明他「民主」嘛!
  王长明对于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可这急坏了牛队长。他可不管最后结果是输是赢呢,他不想还没在高山市混出头便担上个刺头的帽子。
  “牛槽,不行,必须跟着大部队走,相信领导的决定!”牛队长当着众人面将胸脯拍的啪啪响。
  王长明瞧着他的眼神颇赞许,又看向牛槽:“你觉得呢?”
  牛队长伸脚狠狠踩了牛槽一脚,牛槽跟不晓得疼似的,不躲不避也不喊,继续定定道:“我觉得高山市都应该设计新款,比如风衣、呢子之类的。”
  高亮指着牛槽「你」了半天,这人还真是贪心,王厂长现在给他机会表现自己还不满足,还要高山市也跟着他,听他指挥?
  高亮冷哼一声:“牛厂长好大口气啊。”
  周广听着高亮这话也不大舒服,被宵小之辈挑衅的感觉更是强烈,当即怒斥:“你确定?万一若是输了,赔钱,你牛家村赔得起吗?”
  牛队长吓出了一身冷汗,死命拽牛槽。
  牛槽跟同人聊天似的,回道:“不会输的。”
  其实他并不是神仙,不敢笃定一定会赢。不过,这件事情正好同风雪康走时同他讨论的那个「货同时需」一致,回来后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转而联想到上海金陵所见所闻,再结合在大街上见着的大姑娘小伙子们简单衣服式样上的「小心机」,他晓得,风雪康说的没错。
  “这小伙子,口气不小啊?”一直没开口的王长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识得牛槽,知道陈光同他关系不错,也知道他做工不错,可这不是他狂妄的理由,当即心中也有些恼怒。
  牛队长一看,牛槽这可是得罪了一票人,也管不了太多了,朝六子跟小牟使了眼色,硬是一起将牛槽按了下去。
  牛槽好奇看了两眼三人,小牟压低音量朝他道:“大哥嗳,别出头嗳,管他输不输的,这活儿揽下咱就别想过日子啦!”
  赢了是你壮士扼腕出风头,输了是你技不如人还要强,哪样都不讨好!
  “对,舅,咱做就好,别瞎掺和。”小六难得和小牟统一战线。
  这事儿牛槽是个笨人,旁的却全都聪明绝顶,心中那杆秤砣压的忒准,如何可能让牛槽说昏话。
  最终,众人只当是牛槽发癫,全然没将他的话当回事,依旧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
  散会后,牛槽依旧不死心,趁着众人散去偷偷堵了周广,梗着不让人走,偏生嘴巴又笨,讲不出什么东西,周广都给他气笑了。
  “你这是斗牛啊?”周广抱着一沓材料,急着赶去办公室处理文件呢,“斗牛还不带你这样的,还给人喘口气呢!”
  牛槽就是不让:“这样肯定会输的。”
  周广不想跟他啰嗦:“你这样吧,非要坚持的话,还是那句话,你牛家村自己做,咱也没有规定全市厂子必须做成一个样。”
  反正之前王长明已经首肯了,他周广只是照办而已,否则不定被这人给烦成什么样。
  牛队长三人正往外走呢,走着走着发现牛槽不见了,赶紧折回来,见牛槽堵着人周厂长,赶紧连拖带拽给架走了。
  于是,这事儿便这么说定了,高山市服装厂连着旁的厂子一起做布襟棉袄,牛家村自己决定做什么样式。
  旁的厂子布料都是高山市服装厂出,牛家村的原材料自己出,自负盈亏,但是件数和利润最终计入高山市的成绩。
  “呸,凭什么啊,凭什么咱们要自己出原材料,自负盈亏啊。”小牟对着文件啐了一口。
  牛队长一脸完蛋的表情,生无可恋道:“因为咱们村笃定会赢。”
  「咱们村」这几个字,牛队长咬得特别紧。
  他晓得周广他们这是不满牛槽的自大,准备好好杀杀他的威风,归根到底同他们无关。
  可是,这时候受牵连的是他们啊,他们得一起为着牛槽的出头而遭殃。
  这事儿牛队长还不敢跟村里人讲,生怕那群会算计的人不干,到时候便不战而败了,毕竟文件都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一上。
  牛队长为此敲打了牛槽许多遍,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儿,指望着能在他脸上看到些许悔意,奈何牛槽什么反应都没有,淡定地紧。
  牛队长表示非常颓废,但终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他只能支持。
  吆喝着众人一起帮忙搬运布料工具,又跟林尔申请大队出资搜集布票。
  林尔晓得这事儿后瞧着牛队长的表情十分意味深长,牛队长气恼,生怕大队书记这一职成了个煮熟的鸭子飞掉,哼哼着甩袖离开,当做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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