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小琴十分不理解。
她欲言又止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跟着牛槽咬耳朵。
“牛槽哥，你为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夜半灯漏，牛槽看着曾经拥有一张苹果脸的妻子，现在已经是满面沧桑了。
忽然意识到，时间已经一擦乎过去了许久，而当年想都不敢想的理想，正一步步实现。
他帮小琴掖上被子：“早点睡吧。”
明日，他还得去找六子商量一件事儿。
也不知道六子会不会同意。
在牛槽分心管理别家厂子的事物时，六子一门心思都在推广傲牛的品牌上。
一开始他并不赞成牛槽的所作所为，但后来渐渐在心中也认可了牛槽。
并且，他不得不承认，牛槽确实是有着大智若愚的智慧的。
因为高山市目前的行业状况，同时也对傲牛的形象起到了正面推动作用。
高山市服装制造好的名声渐渐传出去，有的并不了解傲牛，但听说傲牛是高山市的牌子，便莫名信任其质量。
与此同时，傲牛也再不是孤立无援的，手头若是有完成不了的订单，可以分配给高山市的任何一家厂子，因为质量都是过得去的，再不像以前一样，四处寻找合适的代加工厂，或者只能阉割产量。
短短两年，这良好的大环境让傲牛能够空出手来，更游刃有余地处理旁的事物。
是以，牛槽找到六子时，六子倒也没太过震惊：“要钱？”
牛槽有些无奈：“嗯，周有财的绣花厂，需要周转。”
六子知道这个这个周有财的，白白胖胖，油嘴滑舌，看起来不像个什么靠谱的人，颇得商人常留人的印象，但其实人很讲义气，三垛服装厂便是他同牛槽求助的。
六子对此人打下个「不错」的标签，却依旧问了个清清楚楚：“怎么了？”
牛槽叹了口气：“他转型太贸贸然了。”
绣花行业不同于服装行业，它是依附服装行业而生的，如同藤蔓般，十分脆弱。
周有财觉得这样不是个好法子，又眼睁睁瞧着周围同僚个个都发展地好，跟坐上火箭似的，就自己还在谄媚着人家。
周有财心中着急，试图转型。哪晓得他太急了，高山市当下又最不缺服装厂，摊子铺大了，却撑不起来，就这般一下子断了资金链。
“现在门口站了一堆讨债的。”牛槽叹了口气，“银行不肯贷款给他……”
当下政策好，贷款不是个难事儿，但周有财那边资质评估没过，便是牛槽私下找了银行的人探寻也没松口风。
“不是我们不给贷款，实在是现在高山市现在厂子多，资金量也有限，自然得选信誉度好的。”银行负责人叹气。
牛槽知道，他也只是问问，必然不可能为难人家的。
没有办法，只能转头从牛槽自己身上下手。
傲牛不是个银行，没有任何帮助旁人周转资金的必要性，牛槽一个人做不了主，肯定得问六子意见。
六子只说了一句话：“舅，你是不是决定了？”
牛槽定定看了六子许久许久，他佩服这个侄子，自小便佩服。
这个年幼丧父的孩子，永远这般现实冷静理智，不争取不哭闹不反驳，无论面临什么，只默默用自己的行为去扭转乾坤。
这样的孩子，让他心疼。
“六子，你若不同意……”
“同意。”六子笃定瞧着牛槽，“舅，我信你。”
牛槽深深看了六子几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丁当抱着一沓文件上前，有些担忧：“朱总，您为什么不拒绝呢？”
六子摇摇头：“我舅有自己的想法。”
牛槽自然不是傻子，他人好，可他从来稳打稳扎，不干没有把握的仗，也不会作无畏的牺牲。否则，他不可能走到今天。
六子的眼光没错，牛槽从傲牛的资金流中转了一部分给周有财，并详细拟定了一份合同，合同要求有一项是：有财绣花厂不得转型，必须全身心投入到绣花事业中来，充当高山市服装这个锦绣行业上点缀的那朵花。
周有财有些纳闷：“不得转型？”
牛槽点头：“高山市现在没有绣花行业。”
举目都是制造厂，绣花厂才是一枝独秀的蓝海，若是周有财脑袋发热投身去了遍地都是制造厂，那才是真的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周有财现在看不清，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得按照牛槽的要求行事。
牛槽将那钱给周有财解了燃眉之急后也不提着让还钱，只给了一批任务给周有财，让帮傲牛新做的一批白色T恤上绣些图案，都是当下的流行元素，比如哈利波特、《流星花园》的帅哥、《还珠格格》的美女格格、北京申奥五环、周杰伦《八度空间》封面等。
周有财有些奇怪，这种不是可以直接喷洒图案吗？干什么要去绣。
牛槽也不跟他磨磨唧唧，直接开口道：“做好了，那钱便不要你还了。”
周有财当然得硬着头皮做，号召一帮手下捡起手艺，牟足了劲头帮牛槽这批衣裳提前完工了。
哪里晓得，就这些本来看起来普普通通的T恤，绣上了这些十分时尚流行的元素后，竟然一举畅销。
2002年的夏天，高山市的青年男女个个身上都穿着傲牛的T恤，成了街头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此事后，傲牛服装厂跟有财绣花厂也因此一举实现了双赢。
周有财彼时才彻底对牛槽心悦诚服，再也不想着转型的事情了，一举就绣花这件事做到底。
牛槽的慷慨和智慧再一次发酵，服装行业协会也威望愈高，牛槽又担起了协调订单，提供技术的活计，带动了一大批中小企业增长。
协会的成立让高山市服装厂空前团结，又使得相互间的竞争进入良性轨道，越来越多成员加盟进来，制造了你追我赶的机会，高山市服装产业在这种持续不断的竞争中得到提升，实现了双赢。
第188章 后代的问题
时代车轮滚入千禧年，日子一下子快了起来，一擦眼三年一晃而过，牛槽觉得这日子就跟飞一样，还记得自己二十出头的年纪呢，现在最小的小三子竟然就已经二十多了。
好像自从当了父母后，日子就不是自己在过了，而是看着孩子一擦儿抽拔了个子，然后时光就显而易见地呈现在了那具体的形体上。
说到这个孩子，也是牛槽十分头疼的一件事儿。
三年前，牛槽待着小三子跟齐果的感情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做是不晓得。
后来，少年抵不住荷尔蒙的热烈，不少次露了马脚，故意让牛槽发现他跟齐果的恋爱。
可牛槽却不发一言，小三子觉得兴许是有戏的，便战战兢兢同牛槽提了齐二的事情。
牛槽面上虽是不动声色的，背地里却暗自打探了不少回，晓得齐二出监狱前一直在干钻空子的勾当，出了监狱后，齐二胆子肥了，也兴许是自暴自弃了，直接开始大剌剌召集一帮不良少年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目无王法，成日在淮扬市兴风作浪。
日头一点点好起来，法制也愈发健全，当地部门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人这般兴风作浪下去，因此齐二不出几年便又再度入狱了。
入狱的原因，是他召集了一帮人袭击刘庆。
彼时的刘庆已经成了广陵大市的知名人物，全市排名前十的纳税大户，也是创立了公益基金、日行善事的大好人，因此刘庆被袭击的事情性质十分恶劣，政府不可能坐视不理，一纸令下将齐二打成了「黑恶势力」，牢饭最起码十年起步。
齐果这几年一直忍着小三子，就是为着有朝一日能帮爸爸忙，搭上牛槽，成功扳倒刘庆，然后搭救出齐二。
哪里晓得牛槽不反对不拒绝不同意，就这么耗着，齐果急的要死，渐渐对小三子失去了耐心，终于同小三子说了分手。
“小果，你再给我个机会，我去说服我爸。”小三子着急地拉着齐果的袖子，哀求道。
齐果冷冰冰瞥了一眼小三子，直接甩了手：“免了。”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说服过自己，可从她爸请求她开始，她便一直吊在这棵歪脖子树上，现在已经了耗了她三年的青春时光了，什么用都没有。
她也曾经想过嫁入牛家，然后慢慢将他家的资源套到自己手里。
可别说朱建六跟他老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便是让她忍受这肥头大耳的一辈子，想想都绝望。
如此这般，还不若让她爸就在牢里呆呆，好好改造罢。
毕竟，她还有大好的日头要过哩。
而且，这世上那么多的优质男孩子，谁说她找不到的。
如此想着，齐果便是彻底同小三子拜拜了。
小三子跟在屁股后头好些时候，被齐果的小跟班打的鼻青脸肿的也没放弃，后来见实在没戏，回来嚎了小半年才消停。
消停完后却也没恢复先前作威作福的做派，而是整个人宛如废了一般，彻底消沉了。
本来牛槽给他报了高考补习班，可连续考了两年都没个结果，牛槽也彻底放弃在学术上改造这孩子，花了点儿钱让他念了本市的大专，一方面方便家人照顾，一方面也怕这孩子出去后惹是生非。
小三子在家却也没有先前的劲头，成日蔫吧着，等到旁人专转本的专转本，学本事的学本事，找工作的找工作，就他一个人跟失了魂儿似的，成日游荡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反观六子家的飞飞，自小成绩优异，一路名列前茅到了初三，并一举考上了高山市最好的高中。
不同于厂里旁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帮忙找人送到高山市中学，飞飞是学校求着去的，校长张冬生怕六子将孩子送到更好的广陵市去。
灵子也不愿将飞飞送到更好的广陵市中学，她一方面在生活上对飞飞十分关爱，一方面在学业上对飞飞抓的很紧，不太放心飞飞出去。
毕竟孩子还小，个性什么的没有定型呢，如同小树苗般，还没到松掉绳索任其生长的时候。
灵子跟六子虽然工作忙，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却是十分一致的，从来不容许飞飞有半分懈怠。
这些年来，也因为这个孩子，夫妻之间的关系融洽了许多，逐渐超出年轻时热烈的爱情，进一步沉淀成了厚重的亲情。
飞飞以第一名成绩考上高山市中学的时候，从来不苟言笑的六子宴请了全厂的人吃了顿饭，眉眼间都是柔和。
席间，夫妻俩跟新婚时般敬着众人的酒。灵子眉开眼笑着，六子愈发稳重。
岁月给他们增加了不少折痕，却也送来了累累硕果，比如身边身高一米八的飞飞。
牛槽望了眼身边缩着头耷拉着脑袋的小三子，心情略有些沉重。
他不怪小三子，他怪他自己。
他对不住这孩子，这些年来一直忙于事业，替旁人忙活着，却疏于了对这唯一一个儿子的栽培。这个孩子若是往后余生过的不痛快了，是他的责任。
牛槽拍了拍小三子的脑袋：“三子，到爸爸厂里来吧。”
小三子摇摇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小琴赶紧替小三子拒绝：“孩子说不去，那便不去罢。”
牛槽瞧了眼小琴饱经风霜的脸，年少时曾经那般通情达理的姑娘，也是在柴米油盐中浸渍成了这般模样，可她却又有着中华民族传统女性的优良美德，从来不言苦不言累，便是现在生活好了，他在市里给她买了大房子，她也没搬进去，而是在老家省吃俭用，甚至时常捡着旁人都看不上的垃圾废品去卖。
对着这个少年结发妻子，牛槽的心硬不起来，只能听之任之了。
六子为着后代骄傲，牛槽为着孩子愁苦，小牟则是喜忧参半，一边儿子林橘子不中用，来了傲牛干活儿，一边女儿桃子聪明伶俐，哪怕是在高山市小学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
至于凤儿家的燕子，成绩也好，在马宝的小学里一直是遥遥领先全校第二的存在，而牛聪家的萍萍则因为家道中落的打击败下阵来，心思渐渐不在学习上了。
就这样，江山代有才人出，这边40后还在指点江山，那边90后已经初见端倪了。
滚滚长江浪潮，继续卷打着海岸。
第189章 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这边孩子的事情还来不及愁，牛槽就遇到了个问题——厂里的技术工奇缺。
技术工本身不是个多缺乏的人群，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服装产业发展起来了，遍地都是培训人才的机构。
但是，高山市服装厂太多了，本土那些技术工根本不够分的。
厂里大多数都是普通工人，踩踩缝纫机，做着最基本的活计，都是本地一些家庭妇女，根本无心去学习，人家入职第二天就要上手赚工资，没那个精力去钻研什么。
牛槽一开始也开过一些班，但那些人学完之后要不就跳槽了，要不就要更高的工资，十分的费心费力，最后连最基本的工作进程都耽误了。
牛槽后来听了六子的话将一些基础工作外包了，缓解燃眉之急。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我看啊，要不开个专门的学校，去培训输送人才得了。”小牟提议。
凤儿摇头：“这个法子不行，没有人愿意去的。”
众人都是赞许凤儿意见的，本土目前在服装行业的都是些家庭妇女，不学习不上进，赚点死工资，也没别的想法。
有想法的学了之后也留不住。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值得的办法。
更何况，开学校很难，需要层层审核批准，他们也不会找到老师去教。
小牟被驳斥地哑口无言，心中十分恼怒，高凤这丫头年轻时看着机灵可爱的，现在愈发刻薄凶狠，处处针对他似的。
小牟这可还真是冤枉凤儿了，凤儿才不是针对他，凤儿只是做事效率比较高，直接反驳了，不想在这个可能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学校办不了……为什么不从学校挖人呢？”一直沉默不语的丁当提议。
这一提议让牛槽众人眼前一亮：“详细说说。”
丁当于是上前一步：“其实不少中专跟大专是有这方面的人才，他们正好也需要就业机会。”
牛槽蹙眉想到小三子，他在高山市中专念书，学校旁边还有师范学校，这些学校的孩子不少便是技工，专业还真是对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