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黑鸦叫声传来,一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解寒水深吸一口气,看向那
被剜走心脏的孩童,面色一片冷然。
眼中更染上一抹怒火,剑眉飞扬,黑眸冷幽,似要夺人心魄,却默然无言。
孩童小小的手搭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周围都是吐毒而死的毒虫,众人如鲠在喉,一时又惊又怒。
佘朝颜凝着他眼中渐消逝的一抹恨意,缓缓开口:“殿下,看样子有人打算制造蛊毒圣童。”
寒眸一凛,他快步迈入门庭中。
入眼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一幕,或倒、或爬、或睡……
二十数孩童皆成被剜心的毒尸,周遭聚集着无数的吐毒而亡的毒虫。
他双眸含怒,浑身颤栗,“蛊毒圣童,如果被制造出来的话,会怎样?”
“一个行走毒人,如同旱魃一样,所行百里,毒入气息,杀人于无形!”
佘朝颜倒吸一口凉气,顿了顿说:“莫说是元都,整个元国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他这般说着,周遭一片冷嘘之声。
解寒水寒眸微敛,思量一瞬,吩咐道:“点一下这里有多少的孩童。”
片刻后,衙役汇报,共二十二数被剜心的孩童尸首。
“炼制蛊毒圣童的过程不能被人干扰。我们查到了这里,那人只能作罢。”佘朝颜深凝眉头,舒展了几分。
牧七星深叹一声,“索性没有更多孩童受害,只是……那幕后的人,跑了。”
夜风拂过卷起些许毒虫尸体,解寒水眸光闪烁难定,面染報色,似在猜想着什么。
他仰头,眼中闪过一抹疲倦,
冰冷的月光中透着几分悲。
想起,当日与她论蛊毒之事时,她那样凛然风华,可如今只留下一腔倥偬、悲切。
第五十八章 如何能不负
“是否有办法放毒……”解寒水周身染上凛寒,淡淡地说着。
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缥缈女声,“我有法子。”
闻言,他抬起头,寒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下一瞬,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落于院中,解寒水微瞥了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滞。
“这并非是南国手法。”南沉香星眸微闪,将银针扎入孩童五指中。
她朝着门前,皱了皱眉,语调中带着些许不耐,“卢青衣,你能不能快点……”
忽得,一眉目清朗的青衣男子,背着背篓出现在门庭处。
瞧见此人,南沉香面上阴霾尽消,“快过来帮忙。”
望着二人忙活的样子,解寒水深深凝视着,心间却莫名酸楚。
他心底叹息一声,却见一侧佘朝颜将外袍搭在牧七星的身上,他眯了眯眼,心口一窒。
夜凉如水,南沉香用银针放血的办法,将这些孩童尸体周身毒素放了大半。
忙活半夜后,她叹了一口气,眼底染上一抹苦涩,“血已凝,如想要祛毒,只能让蛊虫吸毒。”
“衙役、护卫都到外间候着。”解寒水已明其中意思,沉声吩咐着。
雨露寒风吹拂间,他提气立在屋顶上,凝视着那紫色身影,“怎得是你亲自来了。”
“这等事情,自然要我亲自来才放心。”
“你也知道,我那姐姐是个不饶人的,要是她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便不好了。”南沉香将体内那晶莹剔透,犹如蝉蛹般的
蛊虫驱去。
那小东西眨了眨绿豆般的小眼睛,便主动寻了有毒素聚集的地方,吸干净。
卢青衣瘪了瘪嘴,犀利开口:“这样下去,迟早吃成大胖子。”
那蛊虫似能听懂卢青衣的话,转了转头,朝这边瞪了一眼。
吓得他,躲到了南沉香的身后。
这画面倒让牧七星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佘朝颜微摇头,将她搀住,“你染了风寒,别这么癫狂。”
她靠在他的肩头,心中暖暖地,多年的夙愿,终于了结。
那般苦楚,倒也值得了。
“胆小鬼。”南沉香淡淡地笑着,回想起第一次见卢青衣时候,他也是这般。
“你硬要把我抓来的。”卢青衣略有几分不悦,浓密眼睫微颤,嘟囔着。
她淡淡一笑,柔声说着,“我只相信你啊。”
却不知这句话,叫卢青衣心神一荡,一时有些目眩神迷,站定不稳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眩晕病症啊?”南沉香冷瞪他一眼,将他搀住。
“咳咳咳……”卢青衣呛咳一身,无奈扶额。
这时,那小巧剔透地虫子,似长了翅膀般,飞到了南沉香的手掌心。
“好像不一样了……”卢青衣退了几步。
南沉香俏皮一笑,刻意将蛊虫凑到卢青衣面前。
这般吓得他后退几步,忙躲到飞身跃下的解寒水后面,“侠士,救命啊!”
“侠士……”解寒水眉头一皱,微一撇,下意识地问:“你是那个大夫?”
咋听此言,卢青衣愣了愣,细细
打量了这“元京墨”,说:“身处边界,逢人便叫侠士,不容易被人砍杀。”
“哈哈哈!”佘朝颜忍不住大笑出声。
众人却不知道,解寒水心间蒙上阴霾,回想起那明媚笑颜,心口一窒。
他低下头,目光越发幽冷,“一切尽在冥冥中……如果当初我不救她,是不是就不会害了她呢?”
他声调带着几分岁月蹉跎的苍凉,话语却叫身侧几人,不明所以。
暗夜中,他心中幽冷的痛,无声地颤动,激烈地崩开……
南沉香率先反应过来,“你是当初给我送信的黑衣人?”
这一句,却惹解寒水一脸疑惑,“那时,我并不知她身份。我只将她送入医馆,付清药费,便离开了。”
“那神秘黑衣人是……”南沉香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冷光。
“等等!”卢青衣上下打量着解寒水,只觉得自己好似做梦一样,“不是他啊!”
当然不是这副模样——解寒水摇了摇头,心中叹息低语。
他不予解释,脑海之中,只想着那个通知南沉香的人神秘人是谁。
沉默半晌后,解寒水微微一撇,低沉问道:“那人是否一身黑袍,带着银色面具?”
听这话,南沉香吃了一惊,诧异反问,“你怎么知道?”
孩童被剜心……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回想起曾在明国偶观鲛人尸首时,亦是剜心死状!
世上焉能有如何巧合事情?一切无法连通的地方,似都与黄泉碧落阁有关系…
…
刹那间,一股剧烈寒气混合着浓烈杀意,从解寒水的周身迸发出来,在诡秘夜色中,震慑人心。
他猛然提气跃起,南沉香察觉情况不对,忙追问:“你去何处?”
“算账!”他声音骤然一冷,干脆利落地说着。
一众人恍然一瞬,好半晌后,佘朝颜反应过来,吩咐护卫与衙役,将此处尸首、线索、证据,收拢。
“糟了!”牧七星思考了许久,忽得苦笑一声,说:“他去找黄泉碧落阁的阁主了!”
这一句宛若九天玄雷般落在一众人耳中,激起惊涛骇浪。
半个时辰后,他立在黄泉碧落阁元都分馆房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低沉而又冷幽的声音荡开,“阁主,事到如今你还避而不见吗?”
话音一落,他手中长剑一挥,寒气将不远处房顶瓦片击碎,脆声落地。
他冷笑一声,“你们到底玩什么把戏!”
“元都分馆从白芷离开时候,就已经没了。”一道幽幽地声音传来。
他顿了顿,停下挥剑破坏的动作,猛得转过头,眸中掠过一抹冷光,凝着那飞跃而来的紫色身影。
“呵……将我当成一枚棋子吗?”他面上染上冷戾,笑容越发狂乱,“说,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鬼见愁目光灿然一瞬,那薄薄的秀剑就这样抵着她的脖颈。
这并非是第一次了,她依旧面色沉然,镇定自若。
但看他这种模样,她的心中竟隐隐发痛,仿佛有一股并
不属于她的情感溢出。
“说啊!”他怒极反笑,似要将所有的怨怼、仇恨都从此消解干净。
第五十九章 落子应无悔
许是那双充满锐利探究的眸子,让鬼见愁不敢再与之直视。
良久后,她怅然地低叹一声,缓缓坐在房顶上,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肯说了吗?”他那质问的眼神似要穿透某种薄弱的东西。
春风拂过,她转头凝着将秀剑收入鞘中的解寒水。
他面上怒色已消减过半。
鬼见愁见其冷静些许,如释重负一般缓出气来。
她眸中闪过一抹黯然,手抚在弯刀上,额头上冷汗直冒,似在隐忍着什么。
“都是我做的。”她的声音平静中,透着无声的嘶哑。
仿佛有一股悲伤直直从肺腑氤氲。
远处,烟云缭绕,侵染夜色。院中,荒草萋萋,更添寂寥。
她斜睨了过来,眼波中划过些莫名的疑惑,却肯定道:“打破泉眼石、收剜鲛人心、抢夺鲛人珠……”
说着,她仰起头,苦涩一笑。
忽得,她声调微急,克制不住的血,从唇边溢出。
“元都孩童剜心是我做的。”她眼中闪过一抹痛苦,语气越发凌厉。
话毕后,却带着畅快。
那声音仿佛触动了解寒水的心弦一般,他神色异样地望向鬼见愁,平静道:“云雾城时,我曾见到阁主给你赐药。”
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默然不语。
他伸手将她的脸掰过来,那殷红的嘴角,仍有一抹嗜血的嫣红。
“你是被迫的。”解寒水眯了眯眸子,目光锐利。
那样质问的眼神,鬼见愁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她只觉得刺
眼。
可她多想只凝着那充满灿光的眸子……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风更萧瑟生冷,他望着低着头的鬼见愁,“你现在明白了,你只是他们一颗棋子……”
“回头吧,还来得及。”
解寒水的声音略添柔和,却引得鬼见愁猛然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头。
见这般场景,他心中颤抖一瞬,回想起鬼见愁癫狂模样,他眼角微抽,危险眸光一闪而过。
她静静地,听着夜风的声音,脑海中那些细碎的片段,最终拼合成鲜血淋漓的……
不要再想了,她面目因痛苦而抽搐,几近怒吼道:“别问了……求求你,不要问了。”
“好痛!”她发出几乎哀求的声音。
不知道为何,解寒水心中升起一抹痛惜,竟有几分不忍。
周遭沉静下来,她脑中犹如千锤百炼的痛楚,渐渐消退。
她略有些迷惘地抬起头,望向解寒水。
下一瞬,她起身,望向解寒水,“我会。我会跟他了结一切。”
那般坚定的低语,似将心头的无可派遣的痛楚,尽数压下。
她坚毅的眼神,渐变得柔和。
风拂过,将他墨如苍蓝的头发卷起,眉心痣不妖不魅,温煦如仙,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抚眉心痣。
这一幕,使解寒水回想起,一年前的天牢。
“她”亦是这般伸手,抚摸着眉心痣问,“他呢?”
他……他当时说了什么?他凝着那凄楚冷艳的眉眼,仿佛不喜不悲般说,“从始至终,你都
未曾见过他。”
至今,他还记得,那句话后,她目光瞬然转冷,姿态那般疏离、遥远,好似一朵触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鬼见愁瞧见他出神的眼中,闪过一抹悲痛。
她竟有几分迷乱,鬼使神差地贴近那略消瘦的身躯。
唇齿交接间,一股淡淡香息,散开。
“从始至终,我都未曾见过她。”解寒水声调微拖长,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
他面无表情,浓墨如漆的眸子也无悲无喜,仿佛不为所动。
鬼见愁回过神来,唇角轻珉的笑容缓缓收起。
她眯了眯眼睛,提气朝边上一跃,回望一眼时的无奈……
深深映入解寒水的眼中。
她轻柔吐息,却不言不语,紫影缥缈间,只留下几分萧瑟寒意。
这一刻,他温煦的面庞上,终染上一抹痛楚。
那是不经意地,从心口一点点溢出,不受控制地……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眼神越渐冷凝。
三日后,元国、魔国边境。
黑袍人冷冷一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前跪拜的人,“鬼见愁。”
“是。”冰冷犹如木头一般的应声响起。
“去完成你的下一个任务吧。”黑袍人话罢,鬼见愁已抱拳作礼,提气离去。
他凝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手拂袖,讥讽一笑,“又有何人,能逃脱这噬心吞忆蛊呢?”
那声调不疾不徐,淡淡地吐出叫人惊骇的事。
一片翠叶落于肩头,他微瞥一眼,眼中流露出不屑地轻蔑,夹杂着些许狂乱,“
还不够……”
“同一棵树,不一样的叶,不一样的果……”转瞬间,他略惋惜地说着意味不明的话,望向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