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走,炎热袭来。
国宾馆中,牧七星饮下一杯凉茶,平静地望向不远处的紫衣女子,“谋划许久,终于要开局了。”
珠帘被挑开,那一抹冷寒的声亦传来,“举棋慎重,落子无悔。”
“我自是知晓。”牧七星冷哼一声,“我只希望能快些。你知晓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她眼神落在窗外。
“放心。只需要一月。”解寒水眉头一皱,冷笑道:“每个人都有软肋。”
牧七星懒懒地轻抚眉头,眼波流转间,贝齿一咬,“元王虽没有了软肋,却有一个惊世骇俗的执求。”
“你们是想?”南沉香有些不明所以。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解寒水皮笑肉不笑,淡淡道:“如果一个人为了执念而失去理智,陷入癫狂状态。”
“让他在朝堂上发疯吧。依照目前的形势,众人一定会推举,太子殿下暂代朝政。”牧七星懒懒地接话。
她闻言,终明了,瞥了解寒水、牧七星二人,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指尖蔻丹,“难怪需要迷幻蛊。”
“那只是润色,需得悄无声息地……”牧七星兴致勃勃地说着。
南降香黛眉一挑,轻笑道:“二位,可别忘了,我的身份。”
“定是无声无息地……”
“只需得叫他自身心乱,方能发挥最佳效用。”
听她这般说,解寒水与牧七星对视一眼,已是明了。
“七星!”正是此时,门庭外传来,清朗男声。
第六十章 蛊香一壶忧
牧七星睡凤眼中闪过一抹温柔,淡淡一笑,“一切已安排妥当了,只需步步执行便可。”
她眼中带魅,似有往昔不曾有的柔情,双手一撑,便起身推门离去。
“这么早就来了?”窗外略传来,牧七星略细微的询问声。
雅厅二人,心思各异,南沉香转过头,眼神直视解寒水,“姐姐若在,也不希望你这般……”
仇痛吗?
解寒水顿觉酸涩,似有一股戾气窜上眉头。
他别过脸去,低声一笑,神情越发冷肃,“你不懂的。”
芒种之时,夏日闷热的风拂过荷花池,粉、白、红应接不暇的美景,映于眼前。
暮色之下,更见百花繁华,香息氤氲。
枝头上,花吐蕊。泥土中,红映褐。
正殿中,琉璃镂空异兽香炉的口中,缓缓吐出袅袅青烟,安定心神。
元王元褚石广袖微敛,立于殿中,浑然不觉茶已凉。
他凝着殿外,仍觉目眩神迷,方才梦中,似重复那般年少时候。
指尖微颤,手中茶杯脆声落地,元褚石回过神,勉强一笑,轻摇头,“梦?”
“一场旖旎……”他声调透着几分嘲弄,下一刻却是不容置疑的冷冽,“求而不得的梦魇。”
小暑夜深,燥热的风,仍不曾散去。
南沉香微微一笑,纯净容颜中染上难以觉察的冷,“时间,差不多了。”
“需要点刺激了。”牧七星微皱眉,将一封印了魔国圣教暗印的书信,烧毁,脸色很是难看。
“快了
。”解寒水淡淡地说着,眼神中却又一股隐而不发的爽利。
竖日,进朝路上。
一顶素雅俭朴至极的轿穿街走巷,方常山挑开棉帘,对轿旁侍从问,“方才听闻坊间孩童、乞丐所念的歌谣……”
“丞相大人,这歌谣……不必在意。”侍从面上闪过一抹惶恐,深知这歌谣已传遍元都。
见侍从惊恐,方常山更添犹疑,那断断续续的词语……“你只需直说,我不会怪罪于你。”
那询问的目光胶着于身,侍从不敢不从,“这半年前,云雾城因鲛人引得江湖人一片混乱……”
“那被圣上贬下的文状元,竟编排圣上,说其食鲛人,才可容颜不老。”
“里里外外提到叛臣解藏蒲的妻室风素馨……”
闻言,方常山倒吸一口凉气,似想起来什么,神思不属……
“丞相,这不过是传言而已。”侍从添了一句,方常山神色更为难看。
一个时辰后,朝臣跪拜。
龙椅上的人,却一脸怒容,几乎要燃尽一切,“方丞相!”
“微臣在。”方常山明显掠见圣上眼中一片阴霾,身影一颤,瞬觉不妙。
筑路欢迎你
元褚石冷哼一声,手上一杯茶盏,竟衔滚烫,从高处投击而下!
群臣震惊,这些年,从未见圣上这般盛怒。
茶汤滚烫洒落方常山周身,茶杯落地脆声作响,方常山身子颤了颤,终究是闷哼一声,生受了这般痛楚。
“元都上下,皆是妖言乱语!群臣皆罪,以丞相更甚
!”元褚石怒气上涌,双目赤红,略有些狂乱。
解寒水眸中波光一转,低头间,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这一趟早朝,群臣震惊,皆不爽利,纷觉圣上好似被人戳中痛点般愤怒。
御花园中,烈日当头,夏风闷热,解寒水已经跪在地上许久。
那冷威骇人的声调传来,眼中仍乘着难以压制的盛怒,“太子,你可知罪?”
终是问了。
解寒水唇边噙着一抹冷笑,转瞬收敛,缓昂首,“父王,微臣不知错在何处!”
他一双手紧捏袖口,目露坚毅,却是一脸不解。
“哼……”元褚石微拂袖,仍未让其起身。
回想起,当初让“元京墨”去处理宿陵泽之事时,他办得那么妥当……
若非是这些年,刺探明国损失不少暗卫,又不得冬青下落,他怎么会让“元京墨”牵涉进来。
思虑许久,他淡淡说:“起身吧。”
“是,父王。”解寒水抿了抿唇,瞧见那金龙纹交叠的桌布上,一盏异兽香炉,缓吐青烟。
不由将心中泛起的恨毒压下——
“父王。”他声调略有些疏远。
元褚石斜睨了他一眼,仿佛不胜其烦,“还有何事?”
一阵暖风拂过,红白相间的花瓣纷飞眼前,他低声絮语道:“二皇弟,心仪一女子。此女已为皇室添一血脉。”
“嗯……”元褚石揉了揉额角,忍着心中的不耐。
应声后,一瞬惊醒,“是蔓菁的孩子?”
“倒也是了。”他嘟囔着,
“与他母妃一样的性子。难当大任。”
是个被众人遗忘的皇子……比不得眼前这颗明珠,但到底仍是皇室血脉。
他如是想着,饶有兴致地伸出指尖把玩着异兽香炉吐出的青烟,“便封个逍遥王吧。”
“你选定日子,便让二人成婚吧。”
他略有些疲倦地打了哈欠,“你做事,有分寸的。”
“是,儿臣告退。”解寒水目光一闪,心已剔透,便快步离去。
元褚石仍把玩着异兽青烟,眼前迷蒙,他打了一个哈欠,面上带着不曾有幸福笑意,竟靠桌沉沉睡去。
不消一会儿,侍监将锦绣龙袍搭在圣上肩头。
又朝着身侧,招了招手,便有个目色清灵的扎着双鞭的少女上前,给异兽香炉添了香。
她踉跄着差点摔倒,边上侍监不由摇头,抿笑:“你这添香侍女,已入宫许久,怎还是这般冒失?”
添香侍女尴尬摇头,心间一惊,讪笑着捏着嗓子说:“公公,别打趣儿奴婢了。”
她声调略低,竟有种迷人的沙哑与清秀面容极为不符。
侍监怕其惊扰圣驾,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先去吧。”
“谢公公。”添香侍女如获大赦般,低头谢罢,快步离去。
行至安静无人的宫角,忽得一枚石子打在她的腿上。
她吃痛,竟叫出男声来,“啊!来看我,还要逗弄我。”
他略带指控的话语,透着几分委屈,“男扮女装,已是奇耻大辱了,还要我给一国圣上下
蛊香。”
下一瞬,一抹紫色身影落在“添香少女”的身侧,低语间吐息如兰,笑道:“卢青衣,我这是帮你呢。”
第六十一章 但愿人长久
“你!”卢青衣略带控诉地看向南沉香。
她忽得轻笑一声,“你再大声一些,若让其他人知晓,死的便是你。”
“谁让你说话,招惹了小豆丁。”南沉香几近推卸责任的说法,让卢青衣面色涨红。
他**丢脸,为了躲避一个蛊虫,他被迫帮南沉香犯下这个逆天大罪……
正想得入神,忽得一抹香息贴近,温软的唇轻覆面颊,“这算是小奖励吧?”
啊!他惊愕了,面庞一瞬涨红,心中又升起一个念头,好似做什么都值得了。
“好好做事。”她略带几分奚落地看着卢青衣,又凑到他耳畔吐息低语:“懂吗?”
她声调带着几分魅惑,卢青衣耳部绯红,轻咳一声,身侧人影已不再。
他收起略有些痴迷的眼神,目光忽得变得沉痛……他怎么不知道,她心中的痛楚。
之所以这般纵容她,便是因知其,怜其,爱其。
只要她能展颜一笑,一切便值了。
当然,偶获香吻一枚,是他不曾想到的。
想着,他的手轻抚面颊,唇角噙起一抹暖洋洋的笑意。
次日,二皇子府邸。
“你已行动了?”元道年手环抱婴孩,踱步几个来回,终忍不住问。
下一瞬,他望了望碧色苍穹,眯了眯眼,染上几分愁色。
解寒水不疾不徐地开口,“让你好生照看辛夷,我又怎能打搅。”
“这孩子……”元道年声音略有些哽咽。
“还算健康。”他撇了那孩子一眼,轻柔抚过那
细滑白嫩的面颊。
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凝过来,眉宇间竟有几分,像他的娘亲。
他顿了顿说:“这一次来,是有事情跟你商榷。”
“父王已封你为逍遥王,并让我操办辛夷嫁于你为正妃的事情。”解寒水说着,瞥了一眼院外的水雾氤氲的池子。
元道年一脸不惑,紧蹙眉头,解寒水却将圣旨递于他,说:“另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半晌后,他听罢低语,诧异道:“你想用此事,引他发狂?”
“道年。不必担忧,我信他。”不知何时,风辛夷已立在门庭前。
她一头乌发略湿润,身着素衣,眼部恢复得很好,假眼工艺精湛,若不细看,便瞧不出异样。
“这是极为冒险的,如果你不答应,我亦不会再提。”解寒水目光温煦,低低说着。
沉默半晌,元道年平静无波的眸子望向他,低声说着,“阿水,我自然信你的。”
“你以王妃身份保护辛夷……已为我二人今后,筹谋甚多了。”
听罢,解寒水却微怒,说:“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人打孩子的主意。”
此子早生,体质特殊,一半鲛人血脉,却能泣泪成珠,实属异类!
他与已故的家姐同为鲛人血脉,却无此等异态!
这事绝不能被黄泉碧落阁知晓……
元道年心头咯噔一声,面色极为难看,好半晌后,叹了一口气,“已确定与黄泉碧落阁有关了吗?”
“我就像个提线木偶。”
解寒水静
静地抬头,低声说着:“是我没有及时发现阴谋。”
“……这不怪你。”元道年将婴孩放入风辛夷怀中,望向解寒水说道。
“鬼见愁说,要与黄泉碧落阁了结一切。”
他手紧紧捏着椅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声调冷冽中带着几分不安,“我明白,有第一个鬼见愁,便有第二个。”
“只要黄泉碧落阁仍在,一切便无法了断。”他神情更冷,目中染上触目惊心的赤红。
他话语之中的坚决,仇痛,让元道年目光一闪,“矗立三国数百年的暗部组织,你如何拔除?”
“……”他冷冷笑着,默然无语。
元道年目染惊惶,“不可以!”
他声音越渐低沉,“绝不可以!”
“不。”解寒水凝眸望着夏日,漆黑如墨的一点,隐着苦痛,“放下,方得自在。”
这话,让元道年微愣,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回过神,转头间,目光越发清冷,声脆如玉,“世人都通晓的道理。”
暖风竟也透着萧瑟,他的身影已渐行渐远。
“但他放不下。”风辛夷贴近元道年身侧,“夫君,我明白他的感受。”
“素馨姑姑,死得太惨。”
“不止是这些……”元道年黑眸渐沉,周身淡然气场骤破。
他声调阴郁,“整个解家军,都因他的一己私欲,背负骂名。”
“那是千万个家的破碎。”元道年呼出一口气,静静地说着,“阿水,小时在军中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