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元都上下盛传,南降香是南国妖女,城中事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朝堂上,更是舆论纷纷。
低头微思的宿陵泽,听得朝中重臣因蛊虫之乱怨言鼎沸,眼底露出一抹得逞阴毒。
解寒水微微蹙眉,细闻此番言论,表情越发怪异。
朝上,气氛越发诡谲,元褚石将目光落在宿陵泽身上,“丞相,你如何看待此事?”
摸了摸下巴胡须,宿陵泽朝前走两步,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回圣上的话,微臣以为此事并非坊间传闻一般。”
“元国向来与南国交好。此次魔国、南国出使团到来,是为和亲事宜。”宿陵泽算说了句中肯话,“若圣上认为此事跟南国有关,极有可能中贼人圈套。”
此番话,让一众大臣更为茫然。
而解寒水早不爽朝中风口一边倒的态势,因而此刻心底十分欣赏宿陵泽。
思及解家旧案证人正是宿陵泽时,解寒水便决定借这次机会,接触他。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元京墨朝前一步,霍然开口。
高位上的元褚石微微蹙眉,眼中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太子。准你所言。”
“二公主,是儿臣救命恩人。儿臣不愿她蒙受不白之冤,背此污名。”
“儿臣相信二公主,愿意以自身为担保,与二
公主共同调查蛊毒之祸!求父皇恩准!”
听罢这番话,元褚石定了定神,认真审视着元京墨。
旋即,他瞧了瞧交头接耳的一众大臣,怒斥:“太子,你可明白其中利害!?”
气氛凝重,解寒水抬眸与元褚石对视,好半晌后,他提气道:“父皇,儿臣已考虑清楚,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无人瞧见,宿陵泽眼底越发得意的神色。
“既然太子殿下,愿意作保……”
接着朝堂上絮絮叨叨的议论声传来,舆论依照两边倒的态势,再度分割开来。
他是一国之君,分明心如明镜,可仍忍不住阴沉着脸——如今已不单是魔国使团的事情了!
那些胆大包天的人,居然将歪脑筋动到了元都!
元都平民惨死,人心惶惶——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罢了!”元褚石沉吟许久,冷哼一声,堂下一片静默,“既然太子主动请缨,就由太子负责协助南国二公主、魔国圣女调查此案。”
此事已成定局,离宫路上,解寒水瞧着满目的清冷雪色,心中似有千般思绪。
“太子殿下,留步。”身后传来沉稳温言。
他停步转身,略带几分诧异,瞧着款款行来的宿陵泽,“宿丞相,有何指教?”
望了一眼元京墨,宿陵泽蹙眉低语道:“太子殿下,莫要继续感情用事。”
善意的提醒——宿陵泽为人一向正派,但这句话却使解寒水心尖微颤,面沉若水。
他眼底闪过一抹冷
然,面上仍挂着礼训之温,“多谢提点。”
竖日,元都府衙。
元都府尹方常山作礼,“参见太子殿下、南国二公主。”
“不必多礼。”解寒水打量着年过半百的方常山,眼底感怀一闪而过。
这时,他瞧见南降香眸光慧黠,沉声道:“时间不多,带我们去看尸体。”
府衙内部,解寒水注视着南降香。
她戴着柔白手套,拨弄着死相各异的尸体。
审视着眼前的尸身的她,有着一股专注魅力,她目光中带着一抹骇然,她用针挑开,一位女死者的面颊水泡。
水泡一瞬破裂开来,伴随着青黑色脓液与乌黑流淌,一众人瞧见蠕动着的黑色小蜘蛛。
“蜘蛛蛊。”南降香眼底闪过一抹慧黠细细甄别,确认道。
听得这话,一直默然无言的方常山上前望了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蛊虫,我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叛乱中见过!”
这时,解寒水面沉若水——他从卷宗中查阅过此番细节!
上次带南降香去解家旧址,便是想让其帮助辩别,此细节是否有误。
然,今日方常山这番话,解开了解寒水心中疑问。
他忍不住开口问,“方尹,所言可是指,解家谋反?”
呆滞着站定当场的方常山,逃避似地低头,“太子殿下,此事已过,虽不便再提起……”
“但属下总此案颇有疑点。”方常山拂袖间却昂首与解寒水对视,坦然言明。
解寒水点头,方常山果如从前
般两袖清风,一心为国,不偏袒任何人。
这般打量,让方常山心中颇疑,他凝眸望过去,见元京墨面无异色,这才放心。
“蜘蛛蛊、金蛇蛊、篾蛊、石头蛊、腹胀蛊,这些都是通过口入的蛊毒。”南降香收拾了一番残局,心中已经有定数。
她瞅了一眼元京墨,继续讲,“元都中,这样大范围的蛊毒爆发,应是从水中下蛊。”
不待二人吩咐,方常山主动引了二人去衙门后堂。
“这里是解蛊水,直接放入水源中,大部分轻、中症可解。”南降香拿出玉瓶,交到方常山手上,“重症可由衙门护送到后堂,事未解决前,我会一直在这。”
闻言,方常山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是。”
“准备一些银炭过来。”解寒水瞥见南降香通红的手,淡淡吩咐。
“我已吩咐我的暗卫,守住水源处。若有可疑之人再度下蛊,便可当场抓获。”
方常山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这二人只是来走个过场,未曾想竟如此尽心力。
夜色将宣纸染成墨色,解寒水掌了灯,“人多坏事,见谅。”
他瞅着南降香那认真模样,而对方却对此注视无知无觉。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方常山整理的案件细节。
好半晌后,她意味深长一笑,“京墨,元都蛊毒爆发区域,集中在南边,恰好避开了北边的元都驿馆。”
这番话,让解寒水眼底寒芒乍现,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
“蛊毒之祸
,乃是人灾。这般急着联合魔国圣女扰乱元都……”
第十一章 再闻风雨声
“表面是为了引起三国之争,实际上是针对我而来!”南降香步履轻移,一双素手挑开珠帘。
她眸中清光似星辰坠落,消逝无踪,只冷冷道:“她要我的命。”
锥心之痛袭来,解寒水端详着南降香面容——
世事变迁,她眼睁睁瞧着亲母惨死!被亲父威逼!如今又查明杀机来自血脉至亲!那该是怎样的心痛?!
他默然无言,回想起自身历程,只轻柔将南降香揽入怀中。
子夜时分,元都府衙后堂被悄然推开。
“深夜到访,所为何事?”院中传来南降香的质问声。
宫灯点亮,站于门前浑身血污的少女显露身影,一双清冷坚韧的眸子,望过来。
“那人逃入了此处!将这里围起来!”听得门前熟悉的声音,南降香皱眉。
她眼神落于解寒水身上,二人对视间,已有计划。
下一瞬,少女浑身大穴被点,冷风拂过,解寒水与其消失在府衙后堂。
府外,牧七星一声令下,使团众人,便冲了进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私闯元都府衙。”南降香已是怒上眉梢。
魔国使团一众,虽态度恭敬些许,但牧七星却朝前迎上一步,“二公主莫见怪,刚有刺客袭击驿馆。我等这才一路追来此处!”
听这话,南降香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牧七星真当是想方设法地捣乱,阻拦她调查真相。
“圣女,此处不是魔国,你的手不该伸这么长。更何况,我一直在此处饮
茶,并非瞧见刺客。”南降香举起香茗饮了一口。
下一瞬,茶杯落地,碎裂声传来,她眼底怒气更甚,“元王,让你辅我调查案情,你却一再推脱。圣女,莫非另有打算?”
这话让牧七星面色一黑,心中不爽,却只能按捺,“今日,是我等叨扰了二公主,望二公主见谅!告辞!”
瞧着牧七星灰头土脸的离开,解寒水提着“刺客”从梁上跃下。
“情况不妙。”南降香只扫了一眼,便抬手解了“刺客”大穴。
对其一番擦拭治疗后,那清冷眸子,这猛然才睁开!
大抵是惊魂未定,她猛然坐起,双手将锦被抓得变形,“爹娘!”
“为何刺杀魔国圣女?”南降香细细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女子凝了南降香半晌,从血色袖口中取出巴掌大的册子,“公主殿下!求求你!救我爹娘!”
“你如何知她身份?”解寒水冷眸扫过,质问着。
“奴名,丁忍冬!”女子翻爬而起,跪在床榻上,“父母是南国细作。”
“此册是爹娘拼死保住,让我交给公主殿下的物件!”丁忍冬咳出一抹血污,激动不已。
“你先躺好。”南降香皱眉,伸手接过那册子,翻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见南降香态度怪异,解寒水剑眉微挑,幽深眸子中溢出一抹寒意,她回头正瞧见这一幕,“其中涉及之人众多。”
“此册之事,可暂不外表。”解寒水端详南降香神情,
心下已有判断。
“忍冬,你父母在何处?”南降香眸中冷光大盛,怒上心头,面颊陡红——
南人作乱,不仅伤元人,更谋害南人,损害国利,断不能饶!
“梅花庄……”
一番奔逃惊吓,丁忍冬失血虚弱,说话声调也带颤抖,“公主殿下,您务必小心!”
“爹娘说,他们要去收拾叛徒,让我带此物来找公主殿下。”
她轻咳着,“忍冬并未刺杀魔国圣女,是她们追杀……”
“你先休息。”南降香摆手,安抚着丁忍冬。
半个时辰后,元国北城梅花庄。
幽深暗夜中,那被鲜血染红的荷花池,沉静中透着翻涌杀机。
月色洒下,一具具青黑尸体露于眼前,南降香指尖叩入手心,“来晚一步!”
“秘密,就在此处。”解寒水蹙眉,指着被翻得杂乱的庄子,“杀手所找之物,便是那册子。”
他的声音低沉,在暗夜中格外动听。
梅花庄中,血腥气冲天,残雪被染红,连青白墙上皆是喷溅血污。
他站在南降香身侧,贴得较近,呼吸间似能嗅到混合寒梅的幽香,“你在想什么?”
“还记得,方常山的话吗?”她声音中透着疲惫,目光却雪亮。
解寒水身子微微一僵,寂静暗夜中,她的声音如清泉滴落,点透人心,“解家旧案。与南人叛徒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构陷谋反,若非只手遮天,又怎能轻易做到?”南降香蹙眉,缓缓说着。
这话却使
解寒水忆起,他爹临死前说过了一番话——
“十多年戎马征战,你我二人从少年时,便是交心兄弟,为何?!连半分信任都不曾有……”
“除非……”他低声呢喃,却又觉不可置信,“这件事与身在高位的人有关!”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解寒水眯眼,深思被南降香的声音拉回,“如今,要做的是,将这南国叛徒揪出来!”
次日,元都府衙接二连三有中蛊毒身亡的尸体送入,南降香逐个检验。
府衙后堂,数百中蛊毒的人,正等求医问药。
待解决完蛊毒事后,已是傍晚时分。
烛火照耀下,南降香仍在研究蛊虫,那神情越发惊疑不定,“不可能会如此的!”
“公主殿下,喝口茶吧。”丁忍冬的伤已恢复不少。
她从南降香口中得知梅花庄之事,便决心要跟随南降香,找寻仇人!
南降香惊骇不已地瞧着锦盒中的蛊虫,低喃着,“怎么会这样!”
“有何不解之处?”解寒水收起方常山送来的信件,瞄了南降香一眼,询问道。
“你的暗卫与府衙的人,都未发现有人动过水井。”南降香目色沉然,“但今日死亡人数增加,蛊虫变得更加烈性。”
“这说明我的解药失效了。”她面上带着微怒。
听完这话,解寒水抬眸,“有人又在水井下了蛊毒。”
“府衙的人或是你的人。”南降香凝着元京墨,猜测着。
第十二章 波澜掀起时
她眼底露出的风韵气度,让解寒水心中一惊,“那便逐一调查。”
“公主殿下,奴有一言。”
丁忍冬眯着眼,思及爹娘所言,徐徐开口,“家父,曾言宫中高位官员中,亦有南国细作。”
“呵……”解寒水冷笑一声,从容不迫地伸手挑灯,又瞧了卷宗一眼。
“这本档案,应有几分线索。”他从袖口中取出一本花名册。
宫中暗辍在上,南降香取过翻阅,半刻钟后,她拧眉道:“此物无用。”
“召集人来,审问。”
解寒水顿了顿,朝门外吩咐一声,又瞄了南降香倦容一眼,“你先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十余年前,元王一声令下,神武大将军解藏蒲因叛国之罪,以至千、万军士,家奴、亲属,尽数丧命。当时处理此案的,正有方常山。”南降香眸光暗动,低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