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在她小小的细嫩的手上摩挲,带着些微酥痒感。
燕雪灵和扶玉见状都觉得不甚自在,好像自己的存在很多余。燕雪灵正要告退,留他们夫妇二人培养感情,燕怀舒却率先开口:“到书房来,我替你上药。雪灵与扶玉你二人可以退下去休息了。”
扶玉很机敏,饱含深意地看了钱宝莱一眼,偷笑着退下了。燕雪灵也假意聊了几句便跟着回屋。
燕怀舒没有松开钱宝莱,拉着她就往书房走。钱宝莱边被拉着走边拒绝说:“不过是小伤,不需要上药。你若是闲的话不如去打打木桩……”
“废话少说。”燕怀舒阴沉着脸,低声冷冷地说了四个字。
钱宝莱乖乖噤声了——他是不是吃错药,好端端怎么像在生气的样子?哼,她都没生气,他生的哪门子气,切!
燕怀舒把钱宝莱拉到书房就不管她。自己从架子上找来一个黑色手掌大的瓷瓶,对杵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钱宝莱道:“过来。”
他说过去就过去,她又不是吃素的。钱宝莱原想不理会他,可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她又怕一会儿真的硬不过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
见她走得慢,燕怀舒长手一捞就将她扯到软塌上坐着,命令道:“把手拿来。”
钱宝莱努力说服好自己才把手伸过去:“这种小伤过些日子就好,你又何必……”
燕怀舒打开瓷瓶的盖子,一阵浓烈的药味传出。他沾了些在手上,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心往上抹药:“你之前拶指受的伤还未算完全痊愈。如今再受伤,不好好上药治疗,手就得废。”
“哪有那么严重。”
“这些我比你在行,你得听我的。”燕怀舒非常认真的替她一点一点涂药,碰到淤青的地方会稍微用力些,遇到泛红的地方力道就转轻。
他低头很专注的模样,手势起落都像对待一件宝贝。虽说是用力,却不如之前揉腰搓臂那样痛,看来是有注意着。药味腥烈,钱宝莱不禁皱眉,却不好在他面前再三言语。
难得钱宝莱如此听话安静,他的心情好了些,才又道:“怎么会与昭月公主起争执?”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钱宝莱就来气。又见燕怀舒一张凛然英气的脸凑到近边,钱宝莱语气不甚友好的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与她争执?我头上只有一颗脑袋儿。”
看看,又是这带刺的舌锋:“怎地,雪灵莫非在说谎不成?”
“雪灵是没说谎。可我只是个低贱卑微,为糊口营生而不断审时度势的商户之女,得罪贵为公主的昭月有什么好处?”
燕怀舒眼晴朝她掠了掠,继续认真轻柔的为她上药:“话里有话,想说什么?”
和平相处下来才发现燕怀舒真有眼力劲,无怪乎能当皇帝老儿面前的红人。钱宝莱怪里怪气道:“谁让我不如燕将军那么受人追捧?无端端飞来横祸,当将军夫人真真苦不堪言。”
瞧瞧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哪里像是苦不堪言了:“你是说与我有关?”
“不然还能与谁有关?罢了,她是公主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我就忍忍好了。”不能忍的话就买个纸人扎一扎出气好了,反正纸人一烧,昭月也找不到证据治她罪。
“你脾性那么刚烈,能忍得了一时又岂能忍得了一世?这事我会处理,你别又闯祸了。”
“什么话,我闯过什么祸了?”钱宝莱愤然。身子跟着一动便被燕怀舒厉声喝住:“别乱动。”
“你倒数数看,我都闯过什么祸?”钱宝莱顿时一动不动的张口质问道。
“罢罢罢,我不与你吵。是我说错话,这样你高兴了?”燕怀舒叹息道。
钱宝莱正想与他舌战个几回合,把理儿都占全了。谁承想他居然懒得与她争斗:“你……对我这么宽容我很是不习惯啊,夫君。”她这“夫君”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闭嘴。”他对她一向都客客气气,除非她真的很不识相。天知道他在她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让一个靠嘴营生的人闭嘴这是要断她生路,你于心何忍?”
“信不信我现在就堵上你的嘴?”燕怀舒睨了她一眼,那神情令钱宝莱心头不禁一颤。
好吧,闭嘴就闭嘴。钱宝莱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四处张望,却看见书案上那刚从绣绷取下,已经绣好的细绸子。燕怀舒这时也替她上好了药,收拾瓷瓶放回原来的地方。钱宝莱朝他招招手指着细绸子说:“那细绸子拿来给我看看。”
燕怀舒朝书案望去,便依她所言将刚绣好的细绸子交到她手里。钱宝莱满心欢喜的左摸摸右揉揉,啧啧赞叹。
她摸够看够了,两眼发亮地向燕怀舒望去,“为何堂堂镇国大将军对这些女红那么熟练?”
见她很有兴趣的样子,燕怀舒干脆坐到她旁边,继续拉着她受伤的那只手揉搓按摩:“在外行军打仗凡事都得自力更生。无论衣物破了,还是被困山涧野地没有粮食供给,都需自己解决。日子一久自然就熟练了。”
钱宝莱一直以来只顾着生计,无暇顾及其它事。所以完全无法想像打仗流血是什么样的剧烈情景。
“既然你绣功了得,这些东西整日待在书房里不是暴殄天物么?不管是手绢细绸子还是锦裘枕被,得有人欣赏有人使用才算物尽其用。”
“不过是消遣之物,你若喜欢都可拿去。”
钱宝莱第一次觉得燕怀舒是如此高大魁梧,顺眼英俊:“你此话当真?我拿来做买卖也可以?”
“你都说物尽其用了,自然依你。”
钱宝莱笑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似的,拿着手上的细绸子翻来覆去的瞧。喜不自禁的样子也令燕怀舒不禁莞尔。
原来她也有这么姑娘家的一面。
隔日钱宝莱就将他书房里绣的所有东西搜刮干净跑绸缎庄去了。光着膀子在练武的燕怀舒见她和扶玉手脚轻快的离府,很快猜到她要干嘛去了。晨练完他便换上衣袍进宫去见昭月公主。
昭月听说燕怀舒来了,还在烦着穿什么衣裙的她立即欢呼雀跃地催促:“让他在殿外候着。红勺,把本宫最好看的那套纱裙拿来。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帮本宫更衣挽发。红勺,记得将我那支嵌金玉蟾紫钗拿来。”
红勺忙不迭应声就快步去拿。其它宫女也七手八脚上前帮她穿整。描眉画唇,粉黛微施,昭月指点着红勺怎么做——发型要梳得娇俏些,但又不能显得不庄重。妆容要显得粉嫩,但又不能失了身份。
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总算满意了。她怕燕怀舒等烦,急忙让人去宣他进殿。
昭月端坐在虎皮的长椅上,一只手支着头,一手握着珐琅杯品茶。角落里早早置了青铜兽炉,此时正燃着龙涎香。
燕怀舒在殿下向她行礼:“臣燕怀舒参见公主。”
西屿虽不是很在意男女大防,但昭月到底贵为公主,一般不得在后宫接见任何男人。然而燕怀舒是宇成帝跟前的红人,兵权在握,甚至兼顾皇宫的护卫之职,当然不能与其它人相提并论。
能一大早见到他,昭月十分欢喜:“免礼。不知将军来含宝殿有何要事?”
道理
昭月公主受宇成帝宠爱不是没有道理。她在一众公主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不管琴棋书画那些大家小姐会的,还是些男子才能懂的兵书谋略她也有所涉足。有时提出的见解连宇成帝都得夸赞几分。只是别看她平时为人很好,大气端淑的模样,私下里对憎恨之人却非常记仇。
可谁又敢拿自己的脑袋不当回事,在背后乱嚼她舌根?然而世上终归没有不透风的墙。燕怀舒身居要职,有些事就算不想听不想知道也会自然而然传到他的耳里来。
他是不知道钱宝莱为何会说昭月是因为自己才难为钱宝莱,但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总不能放着不管:“公主,臣是斗胆来为内子说情。若她有何得罪公主的地方还请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切勿与她一般见识。”
闻言,昭月欣喜雀跃的心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原来燕怀舒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是为钱宝莱而来。
那个贱人肯定在燕怀舒面前告了她一状,不然燕怀舒怎么可能来说什么情?他表面说得那么好听,实际不就是在质问她对钱宝莱所作之事?简直气死她了!
昭月顿时冷了言语:“将军何出此言?夫人的事只是个意外,将军莫要中了有意人的挑拨之言。”
“既是如此,那是臣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见谅。不过内子不懂规矩,时常犯错,以后若有得罪之处也请公主多多包涵。”
昭月攥紧手心,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对夫人真是关怀备至。有君如此,夫复何求?当真令人艳羡。本宫想那些将军心上人是林小姐的话不久便会不攻自破。”
“公主过誉,臣只是尽为人丈夫之责罢了。如此臣便不好继续叨扰公主,告退。”
“将军慢走,本宫不送了。”昭月强装出一副笑吟吟的表情目送燕怀舒离开大殿,随手就将珐琅杯往地上一摔:“气死本宫了!那个姓钱的贱人居然敢在将军面前说本宫坏话!本宫在将军心中的形象岂非大打折扣?”
红勺劝慰道:“公主小心气坏身子。区区一个低贱商户,哪值得您为她动气?”
昭月公主咬牙切齿道:“卑贱之人也敢跟本宫抢东西。走着瞧,本宫要让她知道本宫的厉害,她非死不可。”
“可是公主,将军都已经开口为她辩护,我们直接动手的话,万一被将军察觉岂不是功亏一篑?”
昭月冷哼一声:“本宫自有办法。”
钱宝莱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眼泪都冒了出来。扶玉把手上一直拿着的披风披到钱宝莱身上:“小姐,这天气越来越冷,你只顾着出门,让你多穿几件衣服就是不听。现下可好,冷着了。”
钱宝莱正站在心悦绸缎庄的柜台旁,将台上那些从燕怀舒书房打包来的手绢,细绸子,枕被套之类的女红一一分门别类。
陆永安站在她旁边摸着那些极为细致的绣工,颇有些感慨的说:“宝小姐,这些你是从哪里买来的?这么细致的绣工难能一见。”
钱宝莱想到能靠这个赚钱心里就美滋滋的,“买来的能跟这个相比么?真没眼力劲。这些都是些绝无仅有的稀贵宝贝,当世只此一件,找不着第二件的好东西。”
赵良有些不相信:“是出自何人之手,竟能得宝小姐你如此大力的赞赏?”
扶玉待在钱宝莱身后掩嘴偷笑。钱宝莱白了她一眼才道:“别废话了,赶快帮我分好品类。记住,这些东西要单独放个架子。赵先生,你帮我估算这些东西的价值;扶玉,你帮我去取文房四宝来。”
“嗳,我这就去。”扶玉见钱宝莱很久没有那么情绪高涨过,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走路都哼着小曲儿。
赵良还说钱宝莱无端端将他请出府里是何故,原来是为此事。他将东西放到手中左右端详,还仔细摸搓揉擦,然后才道:“绣工当是举世无双,不过若要卖个好价钱,还需用些上等的绫罗绸缎才好。”
扶玉这时取了文房四宝过来。钱宝莱一落坐,扶玉就开始替她磨墨。钱宝莱拿起狼豪在宣纸上想了想,才道:“赵先生放心。我担保这字写下去,就是再差的布料也有人争相购买。”
赵良和陆永安闻此一言不禁好奇,都想看看她所说的那几个字究竟是什么字。
扶玉将墨磨好,钱宝莱提起狼毫沾上墨汁,稍想片刻便在宣纸上一气呵成的写下两行大字——镇国将军亲手织造,童叟无欺。仅此一家,欲购从速。
赵良和陆永安两个人的眼睛差点都瞪了出来。陆永安忙摇头:“宝小姐,这种话不能乱说。别到时候货没卖出去,反而落得个关门大吉的下场。”
“陆掌柜所言极是,宝小姐三思。”
钱宝莱正在心里描绘着未来绸缎庄即将走上另一个巅峰的美好,哪想到这两人居然泼她凉水:“你们什么时候见我做过那种不讲诚信,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可是……”说这些是燕将军亲手所织,就连街边的流浪狗都不信。
“哪那么多可是?我是他妻室,是不是他织的我心里没数么?别人信不信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我是他的夫人,而这个绸缎庄是我名下的店铺就足够了。”
陆永安在心里千回百转思索良久才明白钱宝莱真正的用意,不禁脱口赞叹道:“还是宝小姐想得周到。不管这些东西是不是出自燕将军之手,只要挂上这个名号,他的崇拜者自然会上门购买。”
可惜老爷过世得早,不然见到钱宝莱这么个经商奇才,定会十分欣喜。也可惜她生为女子,若为男子,不定还能有更大作为。
“道理是这么说,但我可没借题发挥。这些真是出自他手。”算了,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他们爱信不信。
赵良也懂了:“那良确实得好好估算这些东西的价值了。”
“陆掌柜,今日就把这些弄好,摆到显眼的架子上,记住要贴好这个纸条。扶玉,你一会儿就去找些伙计到街上宣扬宣扬,说这里有燕将军亲手编织的好东西。记住,别太直白了,得让他们有些念想。”
扶玉非常爽快地应声便一溜烟跑走了。陆永安又问:“宝小姐,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吩咐?”
“自然是有。这些东西没有重样,若是客人相争起来会影响经营。到时若有这样的情况你就让那些客人出价,价高者得。还有你帮我挑些上等的绫罗绸缎,颜色样式要好看,粉色的最好,我一会儿要带回去。”
“是做新衣裳么?”
“立冬都还没到,做什么新衣裳?我是给将军找事做。”
在赵良和陆永安看来,自钱宝莱经历了一劫,现在说话时不时会提到将军,像是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患难见真情还真是至理名言。
钱宝莱兴高采烈地载着一车的布匹回将军府,没料到会遇上回府的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