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怀舒唯有将希望寄托在钱宝莱身上。他又向宇成帝说了陆向谦为救人不得已之举,宇成帝起初很生气,后来被宇文清晖劝服了。
只是不治陆向谦的罪又难以服众。宇文清晖提议扣除陆向谦半年的俸禄以儆效尤。宇成帝觉得可行便应允了。宇文清晖又说他医术高明,是难得的人才,不如借此升他一品。以此让他体会到宇成帝的仁慈,日后会更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做贡献。
不贬反升是庆幸之事,他得找机会谢过宇文清晖。如此一来,燕怀舒也总算了却心中对陆向谦的歉意。
昭月公主听说燕怀舒进宫找药的事,立即让红勺去打听情况。红勺回来便把林娇娇摔下马,钱宝莱带太医去给林娇娇治伤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昭月公主将手中的暖炉放到一边,顺着身下虎皮的纹理轻抚:“那找到两味药材了没?”
红勺毕恭毕敬的拱身回道:“没有。我听太医院的人说那两味药材是罕见名药,可遇不可求。除非机缘,否则遍寻不到。”
昭月公主扬唇阴森的笑了起来:“本宫喜欢可遇不可求,除非机缘这几个字。没想到铲除她的机会那么快就来了。”
主意
自钱宝莱将燕怀舒亲手所绣的东西摆上架售卖,心悦绸缎庄近些日子的大门都被前来的人踏破。全都城不分男女老少,特别是那些个女子,皆跑来布庄内抢着买。更有甚者从宵禁一结束就立即出现在心悦绸缎庄店门外排队等着。
有些不知情的人见状就向排队的那些人打探,得知心悦绸缎庄有镇国将军亲手做的物什,起初都不大相信。
“燕将军那么威武,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姑娘家才做的事?”
“我起初也不信。后来一想这是钱家当家的铺子,她又嫁给了将军,应该假不了!”
“那恶婆娘借此噱头骗你们这些将军的拥戴者也说不定哪?”
“你晓不晓得我们将军的厉害?要是假的我们将军会任由她鱼肉百姓吗?”
“说不定是将军纵容她啊?”
于是,说这话的人被燕怀舒的拥戴者狠狠揍了一顿。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管他是真是假,买到手再说!”
“没错,万一是真的我要当成传家宝供着!”
“对对对,我就觉得是真的!我家将军武能以一敌百,文能出口成章,还擅长女红刺绣,试问天下谁人能比?”
一些行人被瞬间收买,成为燕怀舒新的拥戴者。排队的人又增加不少,差点把那条大道都堵死了。
先勿论真假与否。物以稀为贵,出自镇国将军之手的东西仅此一家。众人不都得趋之若鹜,生怕自己错过了吗?
钱宝莱没预想错,稀贵的东西真的很多人抢。陆永安用竞价者高得这招确实解决了不少麻烦。
但一条粗麻布料的手绢都能卖一万两银子,常此下去又会出现袭断现象。
一般平民百姓哪能有那么多钱买?然而辛辛苦苦排了那么久那么长的队伍居然还什么都买不到又得痛苦多不甘心?
陆永安将此现象告知钱宝莱,希望她能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正忙着四处打探药材的钱宝莱一听,对预料中的大卖很满意。稍稍分心想了一会儿就让陆永安回去写个牌子出来,说货物有限,为表公平,每日限定卖二十件,且每人只限一件。无论价高价底,限定物什数量和限定人数的话,买不买得到就全靠个人运气了。
陆永安觉得可行,便很快去办。临走时听到关于药材的事,就说前两天一个大手笔的客人买了两条燕怀舒绣的手绢,在与自己客套时说起有个周游列国的能人异士来到西屿,在东郊的农家暂住。听闻他收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宝物。
既然有线索,钱宝莱也不想浪费时间,很快便带着扶玉一起去找那个能人异士。
含宝殿内,昭月正半倚在虎皮长塌上拿着好几条手绢细绸子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描摩欣赏。红勺这时急匆匆奔进殿里向昭月行礼。
昭月眸光一掠,泰然自若地问:“如何?”
红勺扬着得意的笑脸回答:“她果然去找我们安排好的人了。”
昭月不动声色的继续问:“喔,你确定办妥当了么?”
“公主请放心,我已经将那两样东西交给他,绝对没问题。”
“那人可信得过?”
“那人是个乞丐,我差人打发了不少银两给他,并教他如何应对她,我们只要坐享其成便好。若然事情不巧败露,也断然查不到公主您身上来。”
“尚算你机灵。”
红勺又道:“那贱人已经从他那里拿到东西,我回来时她们正在去尚书府的路上。”
昭月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过问,继续端详着手里的手绢细绸子。
红勺又忍不住多嘴道:“公主,这些东西定不是将军亲手所织,您又何必差人花高价买回,还如此宝贝?”
昭月剜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细绸子丢给她:“将这些送去尚宫局,差人用这些给本宫做些荷包枕套。”
红勺不敢再言语,领了命就慌忙去尚宫局。她前脚刚走,宇文星渊后脚就来了。
“星渊,你又来了。”昭月好心情道。
“七皇姐,听说御花园中的月下美人今夜开花,故来邀你一同去观赏。”
“真的?好,这难得一见之景我得好好欣赏欣赏。”
而此时的钱宝莱坐于轿中,手里正捧着一个游鱼戏水的漆盒,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扶玉在外头不断感叹的声音。
“那先生果然是个厉害的人,居然能凭空将人变没……小姐,他该不会是神仙吧?”
“消停会儿,这些话你一路念叨了好多遍,你家小姐我都听烦了。”
“所谓的能人异士就是与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不一般。小姐你都弄不来的稀罕药材,人家在自己的百宝袋随便摸几下就有了。”
扶玉说得不错。那些能人异士的境界非她这样的凡人能理解透彻。无论她出多高的价还是讲多好的条件换那两味药材,他就是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听到要救人才慷慨将东西送赠给她。大概她这样的市井之徒永远也想不明白他们此类人的行事准则。
“是啊,我到今日才知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钱宝莱听到扶玉似乎在偷笑的声音正想问她笑什么,却听到她说:“小姐你何时变得这么不矜不伐了?”
“你把你家小姐当成什么了?我是那种唯我独尊,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自负之人么?”
扶玉想了想,毫不客气道:“像极了。”
气得钱宝莱忍不住又想扣她半年的月钱。
陆向谦这几日都上尚书府为林娇娇诊治。他没想到一个身子骨虚成那样的姑娘竟真能熬过来。不仅没死,还苏醒了。林云来和羽儿见状欢喜得不行。
只不过她的精神时好时坏,神志涣散,仍是奄奄一息,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钱宝莱到了尚书府赶巧和陆向谦撞上,钱宝莱便将才从能人异士手中得来的两味药材交给他。
陆向谦也只在医书上见过此两味药,实物现在还是第一次见。他对比书里与实物的特征,觉得并无出入才让人去捉其它药回来一起熬。
待下人将药方所需的药材全都捉回来,陆向谦又不放心熬药时需要注意的火候,便亲自过去监工。
林云来向钱宝莱说了好些感激的话,令向来心安理得的钱宝莱都不好意思。他还可惜道林娇娇又昏睡过去,不然钱宝莱还能与她说上一两句话。
钱宝莱却觉得与林娇娇之间似乎没什么话可说,正待辞行时燕怀舒也过来了。得知钱宝莱带了两味药材过来,他望着钱宝莱的目光越加柔和。
林娇娇伤重的事朝中已经传开,闻风而来探望的官员每日都络绎不绝。现下又有官员来了,他便向两人致歉,自己先行去客堂接待。
羽儿身为林娇娇的贴身丫鬟,自然比陆向谦更担心那药能不能成,早早跟着他一起去看药。
面对着躺在床塌上昏睡的林娇娇,被剩下的钱宝莱和燕怀舒一时相顾无言。还是燕怀舒率先打破了沉静:“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那两味药材?”
钱宝莱望着即使面色苍白,憔悴不堪仍不减半分美丽的林娇娇,洋洋得意道:“只要我想,这世上还真没什么东西我拿不到手。”
这些话换作以前的燕怀舒听来只觉得钱宝莱在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可现下听来却有种亲切自然感,似乎她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人,没半分夸张。
能以那样的手段毒杀了钱绣莹,她还真没什么不可能完成之事。
“真的很谢谢你,抱香。”
忽然被人,还是一个不算太熟识的男人喊自己小名,钱宝莱心里又莫名突跳了几下,蠢蠢欲动的挠得慌。钱宝莱形容不了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浑身都被他这简单的两个字捆绑住,忍不住颤着抖儿。
她别过头不看他:“好话说太多遍就没意义了。再者我救的是林小姐,该谢也是等她好了亲自来谢我。”
钱宝莱一副不知所措又装着不以为意的模样让燕怀舒跟着不知所措起来。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她这副模样,弄得他颇有些难堪困窘。
两人陷入一阵迷般的沉默当中。燕怀舒只好又找些别的话题来聊:“我听闻心悦绸缎庄最近的生意非常好。”
说到生意,钱宝莱立即两眼发亮的把目光投落在燕怀舒笔挺修长的身上:“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盛景,全是托了你的福。不如你多多绣些手绢送我以表谢意如何?”
“那是另外一回事。”依他看来天底下能如此厚颜无耻提这种要求的女子只有她钱宝莱一个人了。
钱宝莱知道燕怀舒不可能会答应,便作势叹了口气:“罢了,我也没真的指望过。”
燕怀舒道:“你这些天应是很辛苦,还是早些回府歇息,这里有我在。”
钱宝莱也不是个矫情的姑娘,“我再等等,待林小姐喝了药就回。”
“也罢,到时你便与我一同回府好了。”
钱宝莱没有说话,燕怀舒当她默许了。两人一人坐一头,都各自等着。只是两人都没料到待那碗药熬好后,月都爬上了树梢头。
陆向谦扶着林娇娇坐于床塌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上,羽儿则小心翼翼端着药碗,吹凉了银勺里的药,准备往已经醒过来的林娇娇嘴里送。钱宝莱,燕怀舒还有林云来就在不远处站着观望。
林娇娇张嘴将苦药含进嘴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林云来正待去看个究竟,宇文星渊便横冲直撞地大步迈进屋内,奔至床塌旁一把将羽儿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
加罪
在座众人都很意外宇文星渊的出现,更加意外他这么深藏不露的一个人会忽然如此鲁莽的将别人的救命药打翻在地。
林云来,燕怀舒和钱宝莱还有陆向谦尚是愣在那里,羽儿已经扑到碎在地上的汤碗前,大声喊道:“天啊,小姐的药没了!”
燕怀舒跟着反映过来。他挑起剑眉,颇为不悦的质问道:“琰王这是何意?”
宇文星渊凝眸望了眼虚弱无力,连看见他都无法表达感情的林娇娇,一字一句顿道:“药有毒,吐出来。”
闻此一言众人皆愕然。陆向谦不可思议道:“不可能!药是我亲自看着熬好一路送过来的。”
在他否定宇文星渊的话语期间,林娇娇已经很听话的将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的药轻轻吐了出来。
宇文星渊深深地瞧了眼钱宝莱,才冷漠道:“药里面有两味以假乱真的□□,吃下去百害而无一利。”
钱宝莱瞧他这架势是想对付她了,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个琰王?
可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琰王是如何得知有两味药材有毒?”
“这个就交由本宫来说。”人未到声先至,一听声音钱宝莱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昭月公主被红勺扶着手,步伐悠闲淡然地慢慢踏进屋内。她一身粉红宫装,头上珠钗掩鬓光彩耀目,衬得她明艳动人。
钱宝莱见她出现,当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林云来和羽儿也很困惑她的出现,却仍是向她行了礼。
昭月微微抬手,缓步走近床塌,低眸瞄了眼羽儿和那满地的狼籍,微微勾唇笑了笑。
燕怀舒盯着她,恭敬问:“不知公主此话怎讲?”
昭月朝钱宝莱望了过去,意有所指道:“本宫发现端倪说来也是巧事。本宫近来听闻西屿有个能人异士神通广大,便遣红勺相请他到皇宫来表演一番。恰好遇到燕夫人匆匆忙忙从他那里离开,本宫觉得事有蹊跷便差人去查。哪里想到一查才知道那并非什么能人异士,而是个江湖骗子。”
“什么?”钱宝莱惊呼出声。她上前一步,焦急反驳道:“那位先生怎么可能是江湖骗子?我亲眼看他将活人塞进木箱将人变没了。”
“江湖人士多得是这种小把戏。燕夫人经商多年,到处游走,居然不知道么?”昭月依旧用闲散淡漠的口吻说道。又将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掠,继续道:“莫不是燕夫人与那江湖骗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比如是你从那里带回来的两味药材。”
此话一出,稍有脑子的人都听明白昭月的言下之意了。钱宝莱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昭月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竟在这里含血喷人!”
昭月公主见她一副想要冲上来咬自己的模样,心下甚是愉悦,“敢情燕夫人这是被本宫说中事实而恼羞成怒了?”
陆向谦将林娇娇安置好,起身快步越过宇文星渊,朝昭月行礼后便不知声色的将钱宝莱护在自己身后:“昭月公主,臣乃太医院御医陆向谦。臣行医经验虽尚浅,但奉命为林小姐诊治自当竭尽所能。臣检查过燕夫人带来的两味药材,与医书记载的并未有所不同。若然燕夫人与那宵小合谋,她又怎会知道两味药材的特怔?”
陆向谦不开口则已,一见他出声维护钱宝莱,昭月公主的笑意更加明媚:“本宫知道你,陆太医。之前为燕夫人昭雪一事你出过不少力,稍一打听才知原来你与燕夫人是旧识。那么本宫有理由怀疑你与燕夫人合谋一起毒害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