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来和羽儿闻言,皆异常震惊得望向一脸惨白的钱宝莱。相比与林娇娇互为情敌的钱宝莱,羽儿反而更相信平日与林娇娇无甚交集的昭月公主。她挑起眉指着钱宝莱不管不顾地怒骂道:“难怪你会那么好心帮我家小姐,还说要救她。原来是蓄意谋害!”
钱宝莱横眉一冷,声音湛湛:“既然公主说我意欲毒害林小姐,又与陆太医,江湖骗子合谋。那何不将人捉拿回来,我愿与他当堂对质!”
昭月公主冷笑一声,“燕夫人常年浸淫在各色人马当中,处事又怎么会马虎?不用你说,本宫早已命人将其捉拿归案,可万没想到那人已经中毒身亡。燕夫人这么着急要与人对质,定是知晓那人已经死了。”
不止燕怀舒,林云来还有宇文星渊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钱宝莱。昭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钱宝莱为了掩饰罪行而杀人灭口。
在场除了陆向谦,就连燕怀舒都不相信她,钱宝莱的脸色瞬间变得越加惨白。她倒退几步,却很快勉强稳好自己的重心。深吸一口气,她扬唇笑了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死无对证,那我还有何话可说?只是这一切皆与陆太医无关,若要定罪,定我一人之罪便可。”
看来钱宝莱是不想挣扎了。也对,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就算燕怀舒出马也绝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陆向谦没料到钱宝莱居然就这样承认了,他不知该作什么表情。一来他不相信钱宝莱会做那样的事;二来又不确定钱宝莱对林娇娇是否真那么热心。
即便如此,在这样的关头她还在为自己着想。陆向谦心中震颤,很快抢在众人之前跪向昭月公主与宇文星渊:“臣虽与燕夫人自幼青梅竹马,却也知道不能作奸犯科,罔顾他人性命。如今林小姐差些因此药而死,臣身为御医却未能看出端倪,也难辞其咎。臣愿任凭公主与殿下发落。”
宇文星渊还未答话,昭月却迫不及待地朝外面她带来的卫兵道:“你们能认罪伏法倒省了本宫不少麻烦。来人……”
她话头才起,燕怀舒却迈步上前,将陆向谦与钱宝莱挡在自己身后,与昭月公主面对面:“公主且慢!”
他的声音平静沉稳,带着一丝冰冷,却有着不容分说的威严。哪怕面前的是高高在上,倍受恩宠的嫡公主,他也未曾有半分卑微与畏惧。
钱宝莱张大眼睛定定注视着他高大笔挺的背影宛如一把出世神器,倨傲于天地之间,不惧任何凡物。那宽厚结实的背像能为她遮挡任何风雨,将她庇护得万分周全。她的心猛然揪紧。
昭月公主有一瞬间被他的声音威慑到。然而她很快神态自若的询问:“本宫知道将军护妻心切。然则她竟因妒生杀意,将军该明白本宫也是为你与林小姐着想。”
燕怀舒远远看了眼虽醒着,却没有任何气力说话行动的林娇娇,微一敛眸,冷声道:“公主的好意臣心领了。然则这一切只是公主片面之词,贸然将内子定罪是否有欠妥当?”
一直未再说话的宇文星渊忽然道:“本王有个提议。不如待本王请几位御医与仵作过来判别这药是否有毒。若然没有便是七皇姐小题大做;若然有的话,燕夫人只怕少不得要待几日牢房,待人查清事实了。”
燕怀舒半晌默然,最后还是同意了宇文星渊的提议:“殿下既已开口,臣遵命便是。”
事情走向急转直下,又峰回路转,终是有了结果。昭月和宇文星渊便坐上车辇先行回宫了。
昭月的车辇无论内外都透着华丽奢侈。她屈膝坐在铺着狐皮锦裘的垫子上,将身旁八角梨木矮几上的狮子兽形手炉握到手中,气呼呼朝坐在她对面,阴沉着脸不知道想什么的宇文星渊骂道:“十弟,你看看你!若不是你来坏事,本宫指不定就能把那钱宝莱除掉了!”
“七皇姐你此举甚是鲁莽,能否成事还未有定数。”宇文星渊沉着脸,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
昭月深深瞧了他一眼,恨然道:“怎地鲁莽?本宫早已安排好一切,只要林娇娇一死,钱宝莱罪责难逃。人已经被灭口,燕将军要追查也无从查起。十弟呀十弟,七皇姐这不也是为你扫清道路么?你想当上东宫之主,那女人是你最大的障碍。”
昭月公主言之凿凿,说得情真意切,甚是有理有据,若是别人只怕当真了。
宇文星渊却明白得很,昭月这一出不过是为了己欲。他与昭月交好也只因她是宇成帝的掌上明珠,不得不去讨好而已。若因她这私欲而坏了自己的计划却得不偿失。
宇文星渊像是非常懊恼般的长叹一声,道:“七皇姐对十弟如何,十弟心里清楚,也非常感激。七皇姐此举是能将她除掉,钱府也会树倒猢狲散。如此一来六皇兄就少了一个重要筹码。只不过燕怀舒不是省油的灯。若林娇娇死去,少了一个牵制他的棋子,以后要对付他只怕更难。”
比起只有财力能加以利用的区区商户,宇文星渊更加忌惮手握兵权的燕怀舒。
聪明的昭月听明白了宇文星渊的意思,可她不明白宇文星渊怎会那么肯定林娇娇能完全牵制燕怀舒?在她看来,凡是燕怀舒身边的女人都该一个不剩的铲除掉。
“十皇弟怎么笃定林娇娇会帮我们牵制燕怀舒?她与燕怀舒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不帮着他来对付你就该偷笑了。”
在与昭月赏开花奇景,闲聊中听昭月说可以借林娇娇铲除掉钱宝莱之事时,宇文星渊便知瞒不过昭月了。若然继续隐瞒下去,只怕她又会故技重施。他还要为此费多余心神。
他轻咳一声,很是庄重地开口道:“七皇姐,其实林小姐是本王安排在燕怀舒身边的人。”
祸水
宇文星渊言出必行,回宫之后很快将几名有些辈分实绩的御医和衙门里的仵作请到尚书府去。
林云来早已经安排燕怀舒,陆太谦还有钱玉莱在客厢那边候着。在结果出来前谁都不好再做些什么引人怀疑的事。
陆向谦担心钱宝莱,打算去安慰她一番。才出房门就远远见到燕怀舒进了钱宝莱的厢房内。
看来林云来也知燕怀舒与钱宝莱是奉旨夫妻,才将本是夫妇的二人分开。
他站在屋前怔怔望着钱宝莱的厢房,握紧了手心,良久才转身迈回屋内。
刚才燕怀舒挡在他与钱宝莱身前一幕又在脑海浮现。那时他用眼角余光瞄到的钱宝莱的神色让他久久无法忘怀。
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没有丝毫办法护住她。反而是那个与她没有半分情意的燕怀舒站了出来。不止钱宝莱,他也间接被保护了。
呵呵,钱宝莱说得没错。物是人非,他再也不是那个能护她一辈子的陆哥哥;她也不再是那个眼中只有陆哥哥的小姑娘。他们都回不去从前了。
钱宝莱将燕怀舒迎进屋后径自坐到方桌前,扯着手里那条手绢搓弄,目光却在他身上游移:“你是不是来质问我真相?认为我会像对付我姐姐那样对付林小姐?”
燕怀舒立在门边,不走过去也不找地方坐。他的脸和平时一样无波无澜,五官轮廓利落分明,带着种不近人情的冰冷。
燕怀舒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当昭月说钱宝莱有借机毒害林娇娇之嫌时,他有一瞬间相信了。
换作任何了解她的人都会那么想吧?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那么积极做些没任何好处的事?为寻找药材还得花时花力,即使救了人也不见得会得到别人的夸赞,简直吃力不讨好。
加之她和林娇娇的关系……这么一想,她那么反常定然有什么目的。而且陆向谦确实告诉过钱宝莱那两味罕见药材的特征,除了她还能有谁会知道?
他不怀疑陆向谦与她合谋有两个原因——陆向谦一直待在林府未与她接触过,自然对不上口风;再来陆向谦身为医者,他应该不可能会草菅人命。
他自己也说不准为何会来找钱宝莱,真的是想从她口中得知真相么?
见燕怀舒不说话,钱宝莱哼了一声:“你板着一张脸我也不怕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将“屁”这么粗鄙的字眼放在嘴上。燕怀舒无奈轻叹,方才走向圆桌坐到她对面。目光落在她不断拉扯的手绢身上,道:“再扯就扯坏了。”
闻言钱宝莱顿了顿才将手绢收回缩到桌下:“你不是来说手绢的事吧?”
“我也不是来质问你真相。”
“那你来做什么?外面正在勘查,你不跟着去定我罪么?”
“你又说这样的话。若那碗药真有毒,你就认罪么?”
钱宝莱噤声了。良久才幽幽问他:“……如果那药真的有毒,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我么?”
燕怀舒心头一震,一时半会儿竟不知点头还是摇头。
钱宝莱见状,突然心如死灰。冷哼从鼻腔钻出:“罢了,我也知道你从来就未信过我。”
燕怀舒挑眉,竟有些慌乱:“我没有不信你。然而药材之事是你一手操办,而那人又被灭口,你……”
钱宝莱冷声打断他的话:“这都是昭月的说法,谁知道那人是真死还是假死?”
“我已派人确认过,她所言非虚。”
“喔,是么?看来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你应该高兴才对,这样你能名正言顺娶林小姐了。”
燕怀舒又微不可闻的轻叹。他目光灼灼地望向钱宝莱:“经历过牢狱之灾,你这性子怎么还不改改?我相信你是真心要救林娇娇,你且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我听,我来查清真相。”
钱宝莱心下一动,眨着清亮的双眸看着仍是面无表情的燕怀舒,“你真的信我?”
“……虽说你主动做些没利益可图的事很可疑,但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取人性命之人。”
“呵,敢情我还得多谢将军如此抬举我?”前面那句话简直多余,钱宝莱忍不住生气。
“好了,别赌气。”燕怀舒拿起茶盘里的茶杯放到钱宝莱面前,又抄起长嘴瓷壶往茶杯里倒了茶。
钱宝莱顿时没了脾气,端起茶杯抿一口才说话。
仵作和御医也很快有了结果,林云来差人将众人请到客堂上。
为首的御医把那碗药的方子拿出来,说方子本身没问题。问题是出在钱宝莱带来的两味药材身上。
钱宝莱的药材虽与陆向谦所说的两味药材特征一致,但药性却完全相反。一种是稀罕宝药,一种是剧毒之物。如何区别,须得将两者切开对比香气才能得知。剧毒之物会散发微微的甘甜香气,而药用的那种却无味。
如此说来,被宇文星渊打翻的药确实有毒。
陆向谦毕竟年轻,只当特征一致就是良药。退一万步说钱宝莱真想借机毒死林娇娇,如果他再谨慎些,他也能及时阻止钱宝莱做傻事。绝不会变成现下这样的状况
他很懊恼。只能呆若木鸡的站着,竟不知该怎么为钱宝莱辩言。
林云来对钱宝莱千恩万谢,怎么也料不到她居然是狼子野心。顿时顾不得仪态,心痛不已地指着钱宝莱的鼻头大声骂道:“你这个毒妇!我女儿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毒害她?你都已经是飞衍的夫人,又何必对娇娇赶尽杀绝?咳咳咳……”大概是气极攻心,林云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竟然猛地咳嗽起来。
羽儿也眼眶含泪,见状立即去搀扶林云来:“老爷你别动气。将军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燕怀舒也想上前去搀扶林云来却被羽儿抢先一步,只好继续坐在位置上。
人多口杂,将事情闹大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燕怀舒让那些御医和仵作先回去复命。待堂中只剩下几人,他才开口对林云来说道:“伯父先别激动,身子要紧。至于内子是否下毒一事我会追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还要追查什么?分明就是她嫉妒成性,要借机取小姐性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昭月公主识破,琰王殿下及时阻止,小姐她就一命呜呼了!”羽儿红着眼冲钱宝莱狠厉地瞪着。
钱宝莱也不服气,狠狠地瞪了回去:“我嫉妒她?笑话!我富甲一方,连圣上都要给我几分薄面。还是镇国将军名正言顺娶回去的正妻,你家小姐有什么值得我嫉妒?难道是嫉妒你家小姐长得比我美,身体却比我弱,还独占在将军心里这么多年么?”
句句带刺,一针见血,羽儿被她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林云来更是被她这些话气晕了过去。羽儿连忙喊来下人扶林云来回房。燕怀舒吩咐她趁那些御医没走远,赶紧将人请回来去看林云来。
陆向谦担心钱宝莱会罪上加罪,急忙拉过钱宝莱小声劝道:“小莱你也别再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话是这么劝,可钱宝莱竟敢说九龙天子都得给她这样的平民面子,就已经闯下大祸了。
“我怎么乱说话了?分明就是他们血口喷人!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编排这么一出戏让我往里跳,好将我再投入牢内,让我永无翻身之日。”钱宝莱仍是激愤,那张小嘴仍在叽叽喳喳的痛骂,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再说下去,我回头便拿针线缝住你这张能言善辩的嘴。”燕怀舒剜了眼钱宝莱,声音清冷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仪。
风水轮流转,钱宝莱怎么也想不到她天天骂扶玉的话会反弹到自己身上来。燕怀舒的言出必行钱宝莱早已领教过,自然知道他不是在威吓她。
折腾了一夜,天色渐渐亮起,远远还能听到鸡啼声。
“陆太医,劳烦你送内子回府了。”燕怀舒对陆向谦说完,并不在乎他的意愿,很快步出了客堂大门。
主人家已经被钱宝莱气晕,燕怀舒和那些御医仵作都走了。钱宝莱也不想继续留在尚书府里朝人白眼,给自己找气受,跟着就要走。
就算燕怀舒不说,陆向谦也不放心钱宝莱一个人,自然会送她回去。
钱宝莱雇来的马车还在。她气冲冲坐到车内,可劲地搓着手绢,好像那手绢就是她生气的对象,恨不得将其扯成万段碎尸。
陆向谦跟着坐到车内,差马夫行车去将军府。随着马匹一声长嘶,马车便辘辘动起来。
陆向谦瞧着对面仍是气鼓鼓的钱宝莱,道:“此事是我不好。如果我能谨小慎微些,发现其中不同,就不会变成这样。你也不会……”
陆向谦自责不已的样子让钱宝莱顿时难受起来:“衡之别自责,此事本就与你无关。反而是我连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