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莱轻轻咽了咽唾沫,笑道:“殿下哪里的话?臣妇力之所及也就只能当当诸位的向导了。”
“燕夫人该改口称他为王二公子才对。”宇文清晖一派风流潇洒,悠闲淡然的笑着纠正道。
昭月状似无意的问起:“燕夫人说是当向导,不知这粤洲与其它城镇有何不同?”
钱宝莱知道昭月又想借机为难她了。可昭月到底是在金屋子里长大的娇花,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真以为这种问题能难得到她吗?
钱宝莱将粤洲最主要的特征一一道来,还特别添加了自己的见解:“说到来粤洲,体验都城风气倒是其次。”
自己治理的国家自己都怎么清楚各地的民风习俗。宇成帝听钱宝莱说来颇感兴趣:“那还有何特别?”
钱宝莱向昭月得意地挑眉一笑,说:“粤洲最出名的是橘子。个大体重,皮薄肉厚,甘甜多汁。只要吃过一次,我想圣上都不会再想吃其它地方的橘子了。”
“哼,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上供?”昭月也算是个喜欢到处游玩的人,却从没听过说有这么特别的水果。
钱宝莱笑了笑,不打算跟个没见识的小姑娘计较:“不是所有好东西都需要上供,每个地方总需要有每个地方的特色。若都被皇宫揽入囊中,那跟些强盗有何区别?”
“放肆!谁准你诋毁我们?”钱宝莱将他们定义为强盗的话令昭月勃然大怒。
倒是当皇帝的宇成帝心平气和:“燕夫人说得也不无道理。为君者,以仁义治天下才是长久之计。”
“这事且略过不说。燕夫人,继续说说那橘子有何特别之处。我听了很想尝一尝。”宇文清晖见气氛似乎不大好,于是立刻将话题引回到橘子上头来。
钱宝莱继续道:“光说不能体会,待你们尝过之后就明白了。正是好时节,街上应该有许多小贩在卖。待我们寻好落脚的地方我便买些回来给大家尝尝鲜。”
宇文清晖折扇一挥,道:“一言为定。”
到了城中,钱宝莱和燕怀舒寻个处环境很好的客栈落脚。将几人的房间安排好,钱宝莱就打算去买橘子。
燕怀舒当时虽坐在马车外,但他们的话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在客房走道上拦下她:“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陪你。”
经过一路无聊苦闷的消磨,钱宝莱已将早上之事忘得精光:“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有什么不安全?你还是将心思放在这里,随时听候几位大人物的差遣吧。”
“他们正在房中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况且我也想四处走走打探下情况,正好你熟悉这里,便劳烦你带路了。”
钱宝莱哼一声,道:“要我帮忙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找借口。”
“我没有找借口。”
“好了,你要当我的保镖我还求之不得。”钱宝莱作势指了指他的心窝处:“不过将军定是没体验过买橘子,不如这差事交由你来办如何?”
受骗
未到宵禁时,粤洲的街道都会很热闹。小贩店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估计是想赶在宵禁前多做几起生意。
钱宝莱习惯大摇大摆走在路上,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外地人。燕怀舒比她拘谨许多。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即使没那个意愿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女大刺刺出现在傍晚的街道,女的姿容清丽,男的高大威武,远看着就像是一幅画。而且看模样并不像是这里的人,也不知道是打哪里儿来的富贵人家。
有些人近看才觉得那女的颇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而男的则像是护卫,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英气的脸上不时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有些年轻的女子反而觉得他这样很有男子气概,登时忘记了走路做事,盯着他看个不停。大胆些的完全无视了那女子,直接朝男人丢手上的物什。
大胆的毕竟少数。由于抛物太过明显,再大胆也会害怕被众人当成笑料,之后也作罢了。
钱宝莱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瞥燕怀舒,发现他的脸依旧和平常一样木无表情,不禁偷笑。
燕怀舒察觉到钱宝莱这个小动作,板着脸问:“笑什么?”
“我是在笑燕大将军果真是受人爱戴。以后你千万别一个人走在外面,我怕你会被不知道从哪里抛来的东西砸倒。”
“……胡言乱语。怎么走了那么久还未见到卖橘的摊子?”
钱宝莱回道:“这个时候有不少摊贩都归家了。但应该还是有的。你看,前面不是有一个么?”说着她朝离他们二人有些远的地方指了指。
那里果见有个摊贩堆了两三筐橘子在跟前叫卖。
她顿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桂花的荷包交到燕怀舒手上:“这事交由你来办了,我得到铺里查账。”
“……”燕怀舒盯着手上的荷包,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犹疑。
好巧不巧被钱宝莱捕捉到,她笑:“怎么,燕大将军连买橘子这样的小事都做不来?你照我之前说的做就好了。”
“我担心你。一会儿还是结伴回客栈比较好。”
钱宝莱的小心肝又突然扑通跳了一下。她连忙掩饰道:“有什么好担心?我又不像你那么受欢迎,会被抛来的东西砸倒。”
燕怀舒倒不担心她会被东西砸倒之类的事情。反而担心她那副‘大爷我有的是钱’的模样会引来些宵小之辈:“就当我不认得路,得靠你来带路。一会儿便在此处会合,记住了么?”
钱宝莱颇有些不服。他的语气怎么听着都像是把她当成了个三岁小孩?她剜了他一眼,“离得又不远,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
说完她便赌气般朝隔壁的小巷转去了。燕怀舒虽想叫住她却没她速度快。燕怀舒捏捏手里的荷包,才迈步朝那个卖橘子的摊子走去。
卖橘子的摊贩年约三十,长得黝黑健壮,一双小眼睛骨碌碌乱转,非常能干机灵的模样。
钱宝莱之前跟他说过橘子的价钱,还有如何挑选。燕怀舒上前问价,那个小贩很热情的报价后就开始自吹自擂。燕怀舒没有理会他多余的话,低头开始挑橘子。
“看客官面生的紧,是外地来的?”虽感到燕怀舒不语而威的迫力,但做生意的谁没遇到过不同的客人?所以他面对燕怀舒也没什么惧意。
别人热情好客,燕怀舒也不好继续默不作声,便答:“没错。”
“客官长得一表人才,又穿得这么体面,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像你这样的公子哥会亲自来买橘子,定是想讨心上人欢心。那就对了,你尝尝我这橘子。个大管甜,不甜不要钱。”
“……”燕怀舒对这么热情的人颇应付不来,想尽快抽身。于是挑了好几个交到小贩的面前说:“就要这些。”
“客官不多挑点么?”
“……不必了。”
小贩有些失望,收起了喋喋不休的嘴巴,拿出称杆称橘子:“客官,一共六斤八两,正好收你五两银子。”
小贩将橘子用小布袋小心装好交到燕怀舒手里,燕怀舒便拿出五两银子交给他。小贩见燕怀舒转身就走,好像不愿多逗留,便扯扯嘴角道:“客官慢走。”
燕怀舒回到刚才与钱宝莱分开的地方等她。
一个衣着光鲜的英俊男子拎着个小布袋站在街道边又引来不少视线。燕怀舒已经习惯被人注目,并不以为意。
钱宝莱也很快回来了,她远远见着燕怀舒的模样,又取笑道:“要让那些跟着将军一起上阵杀敌的同僚看到了,你肯定会被他们笑话一辈子。”
不知钱宝莱到底把他想像成什么样子的人了:“将军也是个凡人。凡人做什么俗事不都很稀松平常么?”
钱宝莱倒觉得握惯刀剑的人居然把刀剑换成了布袋子,十分新奇罢了。她朝燕怀舒摊开手掌,“荷包还我。你买了多少,够吃么?”
燕怀舒将数目告知钱宝莱,钱宝莱却眯了眯眼,睨着他手里的布袋子,显然不是很相信。
她从燕怀舒手里夺过布袋子,在手上掂了掂,“你说是六斤八两?”
燕怀舒颔首。见钱宝莱忽然阴沉下去的脸色,问:“怎么?”
“你被骗了。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五斤都不到。”
“什么?”燕怀舒的专长是御敌,对这种斤斤计较的事还真不擅长。听到钱宝莱说自己被骗了,颇为吃惊。
“去找他要回来。”钱宝莱是不相信燕怀舒能顺利买到橘子,却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有人敢骗燕怀舒这么张面瘫凶恶脸。
燕怀舒还在怔愣中,钱宝莱便拉过他的衣袖朝那个摊子奔去。燕怀舒不愿惹事:“罢了,就当做善事。”
钱宝莱气势冲冲地回过头,“我钱宝莱吃什么也绝对不吃亏。别废话,跟我来!”
钱宝莱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燕怀舒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了。这时不顺着她,日后还不知被她怎么记仇。
那个小贩见燕怀舒去而复返,还带着一个妇人,讪笑道:“客官,这是带令夫人来多买些吗?”
钱宝莱闻言气极反笑:“买是可以,你把先前缺的那一斤九两还来再说。”说完,手一用力便把那个布袋子搁到其中一个果筐上。
小贩显然没料到钱宝莱是来算账的,他嘴硬道:“这位客官,我们小本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我怎么可能会缺斤少两?”
“你不承认?行,你等着。”钱宝莱撸起衣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不远处卖蔬菜的一个小贩那里夺了把称杆过来,拿起布袋里的橘子就作势要称。
小贩脸色骤变,一改刚才的热情好客,操起粗犷的嗓音骂道:“看你俩穿得光鲜,原来是马屎皮面光,故意来找老子茬的!别以为老子开个小摊小档就好欺负!”
燕怀舒见百姓都围过来准备看戏了,去拽钱宝莱的衣袖:“算了,别做些太引人注目的事。”
钱宝莱白了燕怀舒一眼,叉起腰指着那个小贩的鼻头回骂道:“你做了缺德事还敢这么大嗓门?”
“嗓门大又如何?”小贩撸起袖子,露出健壮的小麦色手臂:“奶奶个熊的!老子就干缺德事了,小娘们能奈老子何?”
燕怀舒大概没料到小贩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还十分理直气壮,完全不明白他敢这么嚣张的原因。
而钱宝莱已经被他的话侮辱到了。不等燕怀舒和围观的百姓还有那小贩反应过来,她已经扑过去啪啪用力地甩了小贩几个大巴掌。
她居然动手了,小贩也准备还手:“臭娘们,居然敢动手?别以为你相好在旁边老子就不敢动你!今日老子就要把你们这对狗男女打得满地找牙!”
燕怀舒正欲上前阻止,钱宝莱却一把将他推开:“来啊,姑奶奶我没在怕的!敢骗我的人,今日我就叫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眼见着两个人快要打起来,燕怀舒连忙近到钱宝莱身旁将她一把拉回怀里,然后顺势长腿一伸,小贩的小肚便硬生生挨了他这一脚,一下栽到地上嗷嗷喊疼。
“你快放开我!我今天要教训教训他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混账玩意!”
“好了好了,他已经扒地上了。我们快回去吧,免得他们担心。”燕怀舒温言劝道。
低沉的声音在钱宝莱耳边响起,呼吸喷打在耳边,酥麻得很。钱宝莱像想起什么,问他:“你赶快把银子拿回来!”
“……银子就算罢,我多拿些橘子当补偿。你冷静冷静。”燕怀舒见钱宝莱没有挣扎着冲上前去打架才将她放开,拿过布袋子又装了不少橘子才拉着钱宝莱掉头走。
围观的百姓还没看过瘾就收场了,还意犹未尽。好半天才恍然想起,那女的不就是西屿首富的钱宝莱吗?
这么说来那男的不就是镇国将军了?!
刺客
回去的路上钱宝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走在她身边的燕怀舒见她消气了,才道:“你真以为打起来,你一个弱女子会是那人的对手么?”
“怎么着,难道我还任凭他胡说八道了?被骗的人是你,你都不生气吗?”钱宝莱见他这么心平气和简直气上加气,敢情她替他讨公道是白讨了?
刚才不知是不是钱宝莱气极的原因,燕怀舒好像听到她说了一句什么‘是她的人’的话……她又这么紧张生气的模样,燕怀舒还有什么气可生:“你都替我气了,我还气什么?”
这么说来倒也是。燕怀舒本来就是个冷静沉稳的人,跟她完全相反。然而她还是觉得不解气。别人倒罢了,骗燕怀舒不就等于骗她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小贩简直不知死活!
燕怀舒为了让她消气,刚才拿橘子时是能装多少就装了多少。现在满满的一布袋橘子,燕怀舒得抱在怀里才能拿稳。
钱宝莱注意到那满袋子的橘子才又稍微下了下气。她瞬间换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问他:“飞衍,这路上还有不少好吃的东西,要不要去买些?”
钱宝莱竟然主动喊他的字,燕怀舒震惊不已,半天没回她。钱宝莱皱皱眉,不悦的问:“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不喜欢我喊你的字吗?”
燕怀舒恢复神思,干咳一声道:“当然不是。明日就继续赶路了,买太多东西不好带。”
“怎么不好带?我听雪灵说你喜欢吃卤水猪蹄。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带你去吃。”钱宝莱非常难得的柔声道。
在她看来堂堂一个将军,平时威风霸气惯了。现在居然被区区一个小商贩骗,她想燕怀舒心里一定不好受。在她面前又不好丢了将军的威严,才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她丢下燕怀舒一个人也有责任,总得做些好事补偿补偿他。
燕怀舒对钱宝莱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诧异,蹙着两道剑眉,说:“不必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钱宝莱又要唱哪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