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燕怀舒什么时候跟钱宝莱这么恩爱了?宇成帝忽然觉得喜忧参半。喜的是燕怀舒和她关系越好便能越好的监视她;忧的是燕怀舒会不会假戏真做,喜欢上钱宝莱,再与她一起掉过头来对付自己?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越是害怕越容易出事。宇成帝心里虽这么想,但明面却不敢表现出来:“寡人见燕将军与燕夫人伉俪情深也甚是欣慰。”
钱宝莱作势害羞得用手绢捂住半边脸,羞赧得低下了头。
燕怀舒狐疑的目光打量了钱宝莱良久——她一捏起嗓音说些肉麻话向来没什么好事,不知这回的葫芦又想卖什么药。
昭月见钱宝莱颇为得意的眼神落向自己这边,暗暗攥紧了手心。
钱宝莱这个贱人,竟然当着她面对她耀武扬威?区区一个贱民也想与她争,还妄想将她比下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钱宝莱不过是报复一下之前昭月想令她难堪一事。没想到昭月一双美人眸目眦欲裂地瞪着她,似乎恨不得立即将她剥皮抽筋。钱宝莱忍不住头皮发麻,后背冒汗。
傍晚时分,果然遥遥看到一个升起不少炊烟的普通村落。马车经过的地方,周围的田地都已经收割完毕,只偶尔看到几个农家挑着水桶顺着田道回村里。
朴素的村屋都是木头和红泥瓦片盖成的,与他们这些身份尊贵的人格格不入。他们的马车一出现在村头的小道上就引起了不少农家的注意,还有几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孩子在后面追着马车跑。
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出现,当然吸引视线了。好奇归好奇,大多数农家还是不敢上前询问。看到马车里有人下来,村里人还把那些小孩子喊了回去。
钱宝莱与人打交道是一把手,交涉这事自然落到她身上。她也很有效率,不一会儿村长就被人叫过来了。得知他们要借宿一晚,村长很热情的将他们带到了自己家里。钱宝莱说会给他报酬,他还不愿意收。
这里的人也很热情的将家里好吃的东西拿出来,说是给客人们尝尝鲜。他们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他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脱。
招致
村落的人热情是热情,好客也是真好客,唯一遗憾的是住的地方不大理想。农家吃穿靠的就是耕地多,房子自然不能占太多地方浪费面积。多是一家几口挤在小房屋里,更没有什么前后院。即使是村长,也得与其它人一起住在传统的四合院落里。
尽管倾尽了地主之谊,村长也只能空出三间小屋。昭月公主和钱宝莱是女子,住一起能互相有照应,燕怀舒和宇成帝,宇文清晖则与宇文星渊同住这样分配好三间小屋。
钱宝莱无所谓,可昭月意见就大了。她怎么也不愿意和钱宝莱那么低贱的人吃睡都在一起。为此还闹脾气连晚膳都没吃。
村长很为难,又实在没办法再腾出多余的屋子。
他们一行人之中身份比较低下的钱宝莱都不能体会,他们那几个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就更不可能理解了。像这种小村落几乎与世隔绝,没有外人会来作客或游玩,当然不可能建些占用耕地的无人空房。
不如说是村里人商量好将自己的屋子空出来他们才有屋子住下。不然他们还是得露宿野外。
燕怀舒打算毛遂自荐去劝说昭月一番,钱宝莱在屋门前拦住他:“你去劝有用么?还是我来。”
“你可以劝得了公……她么?”
钱宝莱拍拍胸脯,“我这张嘴有多厉害你是领教过的。”
就是她的脾性和那张嘴燕怀舒才更担心:“我是怕你弄巧成拙。”
“怎么,你不信我?”钱宝莱睨了他一眼,质问道。
看看,他不担心才怪。可她似乎又成竹在胸,先让她试试吧。燕怀舒将手里端的饭菜递给钱宝莱:“好,交给你了。我去向村长打听一下这附近的情况。”
钱宝莱接过饭菜,笑道:“好。”目送燕怀舒转身离开,钱宝莱理了理披风的领口才侧身迈步进屋。
屋内的昭月左转右转,打量屋里的一景一物,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钱宝莱好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不是比露宿野外要强多了?”
听到讨厌的声音,昭月倏然回首,瞪着钱宝莱:“确实是好许多,就是与你同处一室让本宫甚感不悦。”
钱宝莱将饭菜放到一张做工粗糙的小方桌上,顺势坐了下来。她解开披风放到一旁,双手抬起靠近小方桌旁烧着木炭的炉子边,道:“真暖和。公主金枝玉叶,与臣妇这等粗鄙之人同睡一床确实是委屈了些。臣妇也深感惶恐,这不是折煞臣妇么?公主若坚持,臣妇只好跟夫君一同睡下,委屈圣上与两位殿下挤一间小屋子了。”
没有外人在场,昭月不想再与钱宝莱先礼后兵,干脆撕破脸:“你这个低贱之人有什么资格与本宫同睡一处?即便有,也是你睡地下,本宫睡床。还妄想与将军同睡,你以为还是在野外的那次吗?”
“公主这话说得不对。我与飞衍是夫妻,睡一起不是很正常么?不过他也很担心公主的凤体,特地让臣妇拿饭菜过来。毕竟饿坏了,心疼的不是我,也不是飞衍。”
“你不要得寸进尺!”钱宝莱话里有话,故意在她面前挑衅示威,昭月气都不打一处来。
昭月不想遮掩对她的敌意,她又何必继续跟昭月客气?钱宝莱冷哼一声,呵笑道:“公主何出此言?莫不是对我家夫君有什么想法?”
昭月双目通红,死死瞪着钱宝莱,跟着冷哼一声道:“你不要太得意。你以为燕将军对你是真心的么?不过是做戏给你看。再者本宫想得到的东西,绝不会到别人手上去。”
“公主既然把话挑明,我也不想跟你打打马虎眼。”钱宝莱连称谓都变了:“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现在我还是他名正言顺的正室。而公主想要得到他,除非……”她故意顿了顿,才向昭月挑起了双眉:“你愿意下嫁为妾。不过我向来尊重公主,若公主愿意与我同侍一夫,我还可以向他进言让你当平妻。”
昭月闻言怒不可遏,三两步冲上前伸长手欲掌掴钱宝莱:“贱人,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本宫!”
钱宝莱先她一步起身退开:“我只是回敬公主之前的‘厚礼’罢了。其实我也不想得罪公主你。然则你若不仁,又怎可怪我不义?”
“滚出去!你这个贱妇,本宫回头定要除掉你!”昭月没有东西可砸,就把小方桌上那碗饭菜捉起砸向钱宝莱。
钱宝莱躲过昭月的巴掌,却没躲过她迎头砸过来的饭菜。白米饭和青菜肉沫全都倒在了钱宝莱的身上。
看到钱宝莱身上的狼狈,昭月开心的笑了:“哈哈,这等肮脏模样与你才最相衬。麻雀又怎么可能会变成凤凰?”
钱宝莱连忙把身上的饭粒还有那些肉沫汤汁清理干净。有些汤汁洒在衣服和绣鞋上,怎么都擦不干净了。她颇为懊恼地回瞪了昭月一眼,阴阳怪气的驳道:“总比一些外表身份尊贵,内心却比蝎子还丑陋的道貌岸然之辈好得多。”
昭月还没骂回去,钱宝莱已经转身快步往外走,连披风都忘记拿了。昭月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攥成拳头的手是紧了松,松了又紧。
本来有刺客刺杀宇成帝,昭月就落下了弄死钱宝莱的计划,怕自己会被卷入不应该卷入的麻烦当中。
可瞧瞧那小贱人的模样,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还向她挑衅,更甚者还出言辱骂她,这能忍?
作为一国嫡公主,父皇母后皆宠爱有加,从小没受过半分委屈。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讨厌的东西也从来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钱宝莱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竟敢这样对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
更何况不管是官员还是平民,对皇族不敬就是杀头的罪。以钱宝莱刚才的所作所为,死个一百次都不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么折辱自她,钱宝莱是第一个,还是她最为痛恨的情敌。她想钱宝莱死无全尸的心比以往更甚。
愤怒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甚至是一个人的内心。不管之前他是多么深思熟虑,多么洁身自好,在愤怒面前都只是一个没有半点理性的人。
就如昭月此时此刻的样子。她狠毒地注视着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炭火,攥紧的手心才松开从衣袖里掏出一条粉色的手绢朝窗外丢了出去。
钱宝莱对昭月的所作所为浑然不知。
衣衫就算了,可绣鞋是燕怀舒送给她的,在这世间是独一无二的好物。要是因为脏了而不能穿就很可惜了。而且她非常喜欢这双绣鞋,连过冬都不舍得换双厚一点的暖脚。怎么能因为被汤汁弄脏了而丢掉?
可是她又不好告诉燕怀舒。如果燕怀舒知道,肯定又会说给她绣一双新的,不然就是想办法替她弄干净。
想一想两个都不好。绣过一双新的未必是她喜欢的这双绣鞋了。再来绣鞋这种姑娘家家的物什怎好让一个男子来帮忙弄干净?况且她已经欠了燕怀舒不少人情债,她可不想再增加负担。
避开燕怀舒他们的屋子,钱宝莱就找了个村里人问哪里有水可以用。村里人很热情,丢下手中的工作非要亲自带她去。
钱宝莱不愿意浪费别人的时间,问了怎么走就一个人去了。在这种小地方都会打一口井来打水做饭,洗衣服的话就到附近的河边。
钱宝莱到了井边就照着村民教的方法松开系在水井上面的绳子,让水桶倒掉到井里。听到“咚”的一声,钱宝莱就将绳子往回拉。
感觉不到重量,拉上来一看才知道桶里一点水都没有。
是她的方式不对吗?她又把水桶往井里丢下去,才发现不是她的方式不对,而是井里的水位很低,就算系水桶的绳子全都放下去还是没能够到。
钱宝莱见天色越来越暗,也不打算继续做无用工,于是又一个人跑去附近的河边。
虽说一路上会有危险,可钱宝莱心想那些刺客刺杀的是宇成帝,不可能来杀她这种小人物。再说这么个小村落,应该不会真追到这里来。
她高估了自己的脚力。农家人身强力壮,就算是女子,力气也不是钱宝莱这种连鸡都没杀过的女子能比。
人家说的附近是真的附近,而对一个走不惯泥路和七拐八弯的人来说,那是件非常难以完成的事情。
钱宝莱穿过农田,也不知转了多少弯拐了多少路才远远看到一片芦苇丛。据村里人说,河边就在芦苇丛后面。
本来就一身狼狈的钱宝莱变得更加狼狈,绣鞋沾满了泥土,连衣衫都是泥块,也不知是在哪里沾到的。
随着天色的暗沉,气温越来越低,钱宝莱又穿着单薄,此时更是冷得牙关打架。好不容易到了河边,她迅速将绣鞋脱下放到河边清洗。
寒冬腊月的河边那水比冰雪还冷,好像一片片刀子刮在手上,钱宝莱冻得唇色发紫。
就在她快要洗好时,原本安静的四周突然响起一些奇怪的声音。钱宝莱警觉地直起身朝身后的芦苇丛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为什么会有手握刀剑的黑衣人出现在这里?
逃杀
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两个区别罢了。
她要是这么不明不白死掉的话,应该算是鸿毛之死吧?不不不,被刺杀的话,大概连鸿毛都算不上。
钱宝莱拎着绣鞋,连冷风灌进衣衫带来的冰寒都无法驱走她背上不断渗出的汗水。
来人不多,只有四五个,可真动起手来她一个也赢不了。没办法,钱宝莱只能碰碰运气了。
她假装镇定,让自己尽量平静的发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你们确定要杀的人是我?”
没料到其中一个刺客还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杀手干的就是收银买命的勾当,绝不会弄错人。杀的就是你!”
听他这话,敢情他们还挺有职业素养?
钱宝莱反应奇快,在那人说不会弄错人时就已经做好准备。他们提刀杀过来时她便光着白净的脚死命往没人的地方跑起来。
光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非常难受,棱角不平的石头还会割破脚掌,刺疼脚心。
钱宝莱长这么大从没试过光脚跑在这种步步难行的石子路上,因此即使知道自己跑不掉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她仍是无法马上适应。
尽管尽了自己最大的极限,她还是轻易被追上了!
一个黑衣人握着刀刃朝钱宝莱后背直直刺来。
钱宝莱只感冷风包裏着劲风一起前后夹攻,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前的景象一刹变得模糊,仿佛被绝望遮掩住了视线。
脚底传来的疼痛并没能让她稍微回神,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遥远,她怎么也无法跑完。
不行,她逃不掉!
就在她万念俱灰,以为死定了的时候,她左脚忽然踩空,一瘸身便往地上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这一倒,从身后直刺向她心窝的刀刃就偏离了方向,从她脸上划过。
下鄂到脸颊处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又红又热的血液从脸上奔腾落下,将衣衫染成暗色。
钱宝莱还未爬起身,只下意识捂住被刀刃划出伤口的地方。
手上沾到的全是带有温度的鲜血,被风一凉就彻底冷却。
钱宝莱甚至来不及擦血,后面的黑衣人已经理好身形再次向钱宝莱刺去。后面的黑衣人也跟着围扑上来,生怕钱宝莱又要逃。
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让她犹豫。钱宝莱咬紧牙关,一抹脸上的血,身体借力猛然往前倾,顺着惯性朝河里一头栽了下去。
虽说是河里,也有四五米深,加上流动速度快,一头栽进去的钱宝莱只来得及挣扎几下瞬间就沉入了水里。
几个黑衣人还未收住身形,目标已经跳进河里,眨眼不见了。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盯着被落下的绣花鞋问:“这该怎么交待?”
“追过去。记住,杀手的原则是不见尸体不回鞘。”
黑衣人们十分默契的点头,接着一起提着刀往下游追去。
燕怀舒向村长打探好情况就去找钱宝莱询问接下来要怎么走。
到了她们的房间却只见到昭月公主一人。从昭月那里听说钱宝莱忽然跑掉不知去了哪里,燕怀舒便向昭月告辞。
昭月还在屋内等消息,没想到燕怀舒会忽然过来找钱宝莱。怕燕怀舒去坏了她的好事,昭月连忙叫住他:“燕将军且留步,本宫有事想请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