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美人,怎么着也会去二楼选择个观景绝佳的厢房呢。”南以寒嘻嘻笑着往风痕对面一坐,极其自然地拎了粒花生扔进嘴里,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风大美人,你看啊,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啊,这就又碰到了。哎,你怎么不叫个人作陪啊?瞧这多余的碗筷,莫不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不错,这正是为你而准备的。”风痕执壶,给她倒了杯酒,一双锐利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她,“想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如果你再不出来,恐怕我可就要考虑是吃霸王餐,还是砸场子了。”
笑容渐渐淡去,南以寒盯着酒杯中漾起的酒花,不置可否地一笑:“想不到,你们居然查到了这里……暗星盯上我了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你毕竟救过我的性命。我原本也不想这么快就与你为敌,可是,谁让你执掌第十名剑,是承影剑的主人呢?”
“哎呀,救命之恩我可不敢当。我救的,是我那小师兄。如果落在你手里,他还指不准伤成什么样呢。”南以寒丝毫未被他的威势所压制住,依旧是没心没肺地笑着,“哎,上次你一掌伤我,应该是知道我没有内力的,你们多半是弄错了吧,我可是大夫,怎么会用剑呢……”
风痕的目光遽然一寒,他迅速出招抓住了她的右手。轻轻抚上她掌心的薄茧,风痕声音冰冷如铁:“有这样的一双手,你敢说你不会用剑?”
南以寒秀眉一皱,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马铃声——鸦九专属的黑马车已经停在了福来酒楼的门口。
“是他?”风痕眉头一紧,浑身的杀意已然是遮挡不住,就连抓着她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南以寒却是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她压低声音:“别出声,跟我来!”说罢,扯着他就朝后院跑去。
那边,鸦九已然下了马车。他直直地望进大堂里去,岚眉微微一蹙——方才,这里分明有杀气传来,怎么一下车就没了呢?
“墨公子,怎么了?我们进去吧!”暖衣在迟语的搀扶下从马车里出来,一站稳便娇声贴了过来。
鸦九收回了心绪,笑着应答,与她相携走了进去。
再说南以寒,借着身份的优势,扯了风痕从后厨绕到后门,将他送出了福来酒楼。
“出了这条巷子,随便往哪边走都行,他们的厢房在二楼,看不到这里的。”南以寒对他微微一笑。
“我要杀你,你却救我。”风痕看着南以寒,觉着她不是天性单纯便是心地纯良,他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德报怨么?”
“在刚才的情况下,不帮你,难道让你们砸了我的酒楼?”南以寒学着鸦九的样子将眼一眯,摆出地痞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单指挑了他的下巴,颇是风情地扬起细长的秀眉,“而且啊,对于你这样的美人,我向来是怜惜得很。”
风痕也不躲开,任她这样地放肆,他心情颇佳地应和着她的话:“如此说来,我只要保护好我这张还不算难看的脸,那在你这儿就等同是免死了?”
“再漂亮的美人,如果总是碰到,应该也会有看腻的一天吧。”南以寒松开他,半低了头,声音忽然变得低低的,“我只愿,他日若真有兵戈相见那一日,你我的父母九泉之下,不要魂魄不安才好。”
“你到底是谁?”敛去方才的好心情,风痕眯起了那双与鸦九极为相似的凤眸,内里却是一派冰寒。
南以寒不惧反笑,盈盈绽笑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你希望我是谁呢?”
盯着她看了良久,风痕冷嗤一声:“南以寒是么?我记住你了。”说罢拂袖,甩手就走。
“劝诫你一句话,要真想获得十大名剑,杀人夺剑是没有用的。失去了剑主的剑,再锋再利,也不过只是一把废铁。十大名剑之所以称之为名剑,名在剑主而不是剑本身。”南以寒在他身后悠然出声提醒。
风痕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回头,加快了步子向外走去。
南以寒目送他走远,一声轻笑起却又戛然顿住,一阵猛咳之后她难受地捂住了心口,皱着眉自语喃喃:“经受风痕那一掌,我伤得又不重,怎么还没好啊?”
风雨中心离
一连好几日,丹阳都是适宜出行的好天气,时逢莺飞草长,处处春暖花开,春日大概是个多情的季节,桃李芳菲的时节,正是有情人出游的佳期。鸦九和暖衣也混迹在出行的许多情侣之中,仿若便真的是一对儿。这几日,鸦九带着暖衣四处游玩,他在银钱上并不吝啬,加之与暖衣出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去处,便带着她购物置衣,珠宝首饰也送了许多。他是那般江湖罕见的俊逸儒雅,暖衣又见他出手阔绰,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处处温柔体贴,她早已一颗芳心暗许,只恨不能日日夜夜与他守在一处。
暖衣是沉浸在热恋的幸福之中,鸦九却不如看上去那般沉着稳重,原因无他——南以寒并没有如他预料之中的一般巴巴地赶过来盯梢。派出去的暗哨回话说,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整日里东奔西走,晚上多半住在福来酒楼里……说起来,她的银钱不是都在自己这儿吗?居然还能住得起那么贵的酒楼。这个丫头,比他想象的还要水深啊!
每每念及她不肯言明的事情,鸦九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暖衣却总喜欢在此时欢喜地唤他,脑海中那一线游丝却也就此断去,总是叫他想不出原委。不过鸦九也是会做戏的人,总能得体地绽出笑颜对着暖衣,哄得她满心花开。
这日晴好,湛蓝如洗的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又是早春时节惯有的艳阳高照。偏生又得一缕春风,撩拨得人心意蠢蠢。
昨夜里暖衣嚷着无聊,所以一大清早的,鸦九便要迟语预定了城中惟一的画航,颇是宠溺地带了暖衣外出游湖赏春。
精致的画航里,两方桌案陈列着当季的果品点心,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样样精致可口。暖衣却是偏偏弃了自己的桌案不用,愣是要与鸦九挤在一处,娇声媚笑着喂酒送果,只恨不能以口哺之。
画航一阵轻晃,似是有人借助外力落在了船上。这样熟悉的气息……鸦九唇角微微一勾。
不一会儿,迟语走了进来,见到暖衣仿若无骨般整个人都贴在鸦九身上,她微微地垂了眸子,心里暗暗叹着自家主子的幼稚:“禀主少,南姑娘来了。”
果然是她,这么些日子了,终于来了么?
鸦九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偏生又伸手去揽了暖衣的腰身,做出亲昵的样子,故意放大声音里的不耐烦:“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算了,你让她进来吧。”
“是。”迟语看了鸦九一眼,自然未曾忽视暖衣眼中的得意。她摇了摇头,退了出去,心里却在无奈——这样的激将法,对南姑娘,真的有用吗?况且,那个暖衣姑娘,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善类啊!
“好大的规矩啊臭乌鸦!什么时候我见你还得通报了?”人未至,语先到,南以寒步伐轻快,大步地走了进来,但是在看到鸦九身边的暖衣时,她脸上原本明媚的笑容明显地僵住了。
鸦九的笑意却是更深,刻意地拈了粒点心送入暖衣口中:“我记得这是你最爱吃的点心,你多吃一些。这个丫头嘴馋得很,她来了可就没有你的了。”
“墨公子人真好!”礼尚往来地也送了一点点心到他口里,暖衣娇笑着靠在他的怀中,颇有挑衅意味地斜眼看向南以寒,“墨公子这般疼爱暖衣。暖衣相信,有墨公子在,不管是谁来了,墨公子都不会委屈了暖衣,是不是?”
南以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正要说些什么,却不知是不是被刺激到了,只觉喉间一阵腥甜,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人已猛咳了起来。
暖衣眼中的厌恶毫不遮掩,她忙用袖子挡住了脸,很是不悦地嘟嘴:“哎呀,墨公子,暖衣听说前些日子城里有个肺痨死了。看这位姑娘咳嗽成这样,莫不是染上了?要真是,那可得小心了,别传给我和墨公子!”
“打扰姑娘和墨公子雅兴,实在是抱歉。告辞。”南以寒将双手紧紧握住,尖利的指甲更是深深地嵌入肉中,她轻轻拭了拭唇,偏要摆出副无所谓的笑容来,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站住!”没料到她竟是这般刚烈决绝,鸦九连忙一把推开依偎在身边的暖衣,起身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她面前,“笨丫头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就这样走了啊?你还没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别,墨大少你离我远着点儿,小心染了肺痨!”南以寒胸腔之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烧,自然也觉不出自己这话是多么的酸,她推他不动,便直接绕开他向外走去。
“笨丫头!”好不容易见她为了自己吃醋,鸦九心里却是堵得慌,没有一星半点的痛快,他抬步就要追上去。
暖衣那是什么心思?在南以寒进来之时她就看出鸦九的心在她身上,像鸦九这样优秀的男子,不抓住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这样想着,暖衣连忙上前一把抓住鸦九的衣袖,成功地阻住了他追上去的步伐:“墨公子,暖衣的头好晕啊!是不是被这位姑娘传染了?暖衣好害怕,墨公子帮暖衣看看好吗?”
南以寒离去的步子一顿,心里翻腾的怒火突然就散了,她一声冷笑,片刻都不犹豫,袖飞鹰爪,径直飞向对岸,再不顾鸦九在身后唤着她的名。
……
离了画航,岸行十余丈,麦芽正在那里等着南以寒。见她面色难看得很,麦芽便快步迎了上来:“小姐,墨少怎么说啊?”
“不要指望他了,我们靠自己。”南以寒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衫,觉得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可笑,不过那只臭乌鸦,当真叫人恼!这一次,非得十天半月不理他,好好气气他!南以寒这样想着,心里好受许多,又恢复了平日的意气风发。
麦芽自然是不知道自家主子心里的想法,她只觉得自家小姐这个提议绝对是疯了。她瞪圆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惊讶地出声:“你不是说真的吧?靠自己?小姐,我们的人可都在彭城啊,拿什么跟暗星斗?”
“上官云夜,剑佩墨阳,招行狠绝。苏洛漓,生性温和,佩剑棠溪。步雨桐,暗星高手里惟一的女子,武功一般,只是剑佩赤霄……”回忆着册子上的记载,南以寒头疼地叹气,揉着眉心,“还有一个顶厉害的风痕!”
“根据我们掌握的消息,风痕如今已经离开,不在丹阳了。上次来找小姐的时候,我偶然遇上了上官云夜,初次见面嘛,所以我顺手给他送了点儿礼物,想来要好全也没那么容易,不过还有苏洛漓和步雨桐,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圆圆脸的麦芽一脸严肃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她若有所思地点着脑袋,“虽然我们还可以依靠棋阁的力量,但是我觉得,不能跟暗星硬碰硬,小姐,不如我们以退为进吧!”
“想要我撒手不管就直说,什么以退为进?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听得别扭死了。”这个麦芽儿啊,可是越来越可爱了,南以寒自然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现在实在不是爱惜一身的时候,她淡去笑容,长长地叹气,“更何况,我们怎么退?暗星连我手中的承影都能查到,你以为就没查到棋阁、没查到医阁?如今,退就是死,我们……退无可退!”
“查到又怎样?棋阁和医阁难道还没有本事保护自己?”麦芽嘟着嘴去扯她的衣袖,闷闷不乐道,“我是真的担心小姐你啊!明明说好了,只做一个医者的,可到头来,你什么都放不下,什么都要牵挂,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我自己有分寸,你就安心吧。想要我死,可没那么容易。”
“小姐!”
“好了。”南以寒呼出一口气,“什么都别说了,你去通知棋阁,让阿飞师兄做好准备。”
“是。”麦芽极不情愿地应下了,她眨巴着眼想了想,又自认为妙计地欢喜展颜,“我去通知月见,看能不能从她那边调些人手过来。月见手底下的人,可比那什么棋阁的好使!”
“嗯,具体事宜你也学着自己做主吧。”南以寒这样应着,却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她用手半掩了唇,摆手示意要来扶她的麦芽,“就这样吧,你去忙。”她说着转过身去,展开手,只见掌心一点乌黑的血。她缓缓皱起了眉——当初受风痕那一掌,绝对不会伤到五脏,怎么会咳血?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血色乌黑,分明是中毒。她这样的医毒双绝,之前居然毫无察觉。能不动声色把毒下到她的身上,这会是谁呢?总之,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待此间事了,再行定夺吧。
高崖终余恨
丹阳城中,夜色深重,只天边一弯上弦月,静悄悄地挂在黑天一幕,如是谁勾起的一抹凉笑,恰如上好黑色绸缎般的夜幕上依稀零星缀着几颗隐隐约约的星子。此夜,正是月黑风高时,最适合干些偷鸡摸狗事。
棋阁在外的探子收到消息,传回讯息,说是暗星将于今夜取道丹阳。暗星的目的是十大名剑,他们来丹阳,目标不外乎就是棋阁或者是医阁。涉及到四阁,南以寒自然是不会不管。按照事先的约定,南以寒、叶飞、麦芽兵分三路,分别带着一队人马潜伏在入城的三个不同方向。他们趁着夜色潜伏在丹阳城中各处,皆是屏息,只待暗星出现,便来个瓮中捉鳖。
已近子时,丹阳城内早已是一片静寂,四处都悄无人声。南以寒一身轻便的白衣,玉骨扇斜插腰际,她凝目看着城门的方向,握袖中一把银针的手始终未曾放开。
“师妹。”一声轻唤响忽而在身边,在这静寂黑暗之中恍若惊雷。
“阿飞师兄?”南以寒却并未被惊到,她四下一看,见无异样才又压低了声音开口,“你怎么过来了?城西那边怎么样?”
“我刚收到棋阁探子的消息,暗星似乎是截获了我们的情报,他们狡猾地改了地方,今晚不会在城中会面。”叶飞手握成拳,语气之中隐约着犹疑。
“什么?”南以寒眉头一紧,她蹙眉思忖片刻,“没关系,就算是正面交锋,我们的人也未必敌不过暗星。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抢占了先机。阿飞师兄,我们这就快去通知麦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