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困在结界壁上的慕千心脏猛地抽痛,丝丝寒气渗透进身体,刺骨伤神。脑海中更甚似乎有千万种嘶喊鸣叫,眼前的人鬼竟是越笑越发跋扈得意,轻而易举地撕去了额头上对他并无任何作用的符纸,他瞪大了眼,一张嘴笑咧到了耳后,因为脸上模糊的血渍,此时的神情也变得狰狞恐怖。
珈摩伸手捏住慕千的下巴,慕千咬牙瞪向对珈摩那双黑而无瞳的黑洞眼,苍老沙哑的嗓音吹在耳边足足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这眼神,你是第二个对我露出这种眼神的,我这副皮囊的原主起初也这样看我,我还记得他充斥着恐惧、憎恨、怨恶的心灵……”他说着舔了舔唇,“对了,他名字叫珈摩?”
珈摩意外尖长的指甲戳刮破慕千的脸蛋,在她脸上留下一条血印。他拭去一排血珠,放唇边长舌一舔。
“刚才你的突袭着实是吓我一跳。小小的精怪有几两修为,学什么捉妖除魔,就连那个胆小怕事的捉妖小鬼,都躲着远远的。不过也是,区区蝼蚁已经连续送死了好几个,自然也学乖了,既然你送上门,我便先吃了你滋养我的神体,再去解决那个躲在角落的小老鼠!”说完,只见珈摩轻轻挥挥手指,慕千身上的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缠愈多,躯体也渐渐被吸进结界壁内。
“啊啊疼阿…!”慕千只觉身上的灵力被一丝丝强行剥离,分明痛苦不以,却紧咬下唇强忍。
而见她声都要喊不出来了,黑仔可格外着急,发现躲在百姓身后的陈述,忙是跑上去踹了他一脚,“你还站着在做什么嘞!快救妖啊!你是不是害怕那些黑丝怂了!”
“别吵!”黑仔的话惹得陈述一时心烦,既然目的是一样的,人他自然是会救的,只是此时他现今手里抓着符篆却不知道什么时机救人。
“神体?不人不鬼的玩意竟也敢称呼为“神”!莫要猖狂!”这脸皮也太厚了!
困境中,慕千咬破下唇瞳中荧光一闪,几道风声爆破开她周身的黑丝,双手自由的瞬间她朝前洒了一把盐巴黄豆。
黄豆和盐巴到底是有用的,豆子四处撒落弹跳,灼痛了人鬼,逼他后退的同时不得不张开层层黑丝来护身。
趁着间隙,慕千画地为圆张开一尺结界,避开向自己蔓延而来的黑丝。十指快速挥动,无数根红线从珈摩所在的地底下冒出,快准狠地穿过地上洒落的黄豆,交叉转折结织成一张密网,封锁了人鬼的每一寸行动。
一旁的陈述看准机会,抬手拿出乾坤镇妖盘抛了出去,捏诀念咒的同时跑上前,二指夹着一张空白黄符贴在人鬼的额头,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黄符上画下字符。
罗盘漂浮在半空中,在字符完成的瞬间以雷霆不迅掩耳之势挥张开八卦金光网,强烈的金色光芒如同是刺眼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周围。
珈摩的身体起了许多黑水泡,且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水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的手变得不是手,脚变得不是脚,方才瞧着还有个人形,现如今在金光下很快变成了在地上蠕动的巨大黑色烂泥,他的惨声刺耳难听:“啊啊啊啊我的皮肤!我的身体!啊啊啊啊!不——”
慕千看着人鬼如同烂泥般的身体在光下膨胀,膨胀,再膨胀,最后竟是“嘭”的一声炸了。
黑色烂泥炸得到处是,很快也被蒸发成了烟气。
慕千的碧眼逐渐消退,变回了黑色。她抬手摸了摸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竟一时无法自愈,回想起人鬼那一炸开,她后脊背一凉打了个颤。
陈述收回乾坤镇妖盘,定眼细看正站那的慕千,还真是那个偷了自己家鸡血的人。
“小千!有百姓在消失!!”
人鬼消失了。
巨蛋状的结界连同那缕缕纠缠黑丝一块崩塌瓦解。
黑仔口中正在消失的百姓,在接触到结界外的空气后,身体化作缕缕黑丝随之风化。人鬼的信徒说白了就是它的食物,这里百姓大半多早已经被掏空了,剩下的不过就是一副空壳,消失是迟早的事。
不过……有销声匿迹者,自然也有幸免于难者。
就比如慕千在百姓群中毫不意外的找到了昏迷的胡卿卿,只是令她意外的是,离鸢竟然也在。
“胡卿卿,离鸢,醒醒。”
慕千上前,轻声叫唤两人的名字,话语中似是带有某种灵,令闻言的两人睫毛抖动了动,陆续睁开眼来。
离鸢只觉得自己似是做了个好长的梦,脑袋昏昏涨涨一阵好睡,醒来的下意识动作便是伸了个懒腰。
看见慕千,她还一副很诧异的样子:“小千,你怎么也在这,不是说有活神仙吗?你的脸又怎么了?”
“活神仙已经走了。我刚追赶活神仙送东西的时候给磕了。你和卿卿姐睡着了,醒来就赶快回去吧。”慕千瞥了眼离鸢的手腕,眼神一沉。
“怎么会睡着呢,真是奇怪啊。卿卿,我们回去吧。”离鸢推了推醒来后依旧是眼神痴痴的胡卿卿。推了她好些时候,她才缓缓回过神来,慢悠悠站起身,嘴里念叨着回家二字,恍恍惚惚的竟是抛下离鸢先走了。
“诶!卿卿!你等等!小千我们就先回去了,天色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脸上记得脸上擦点药。”离鸢急忙同慕千辞别,小跑去追走远的胡卿卿。
见胡卿卿不同似下午见着那般有活力,眼神也如死水般死寂,黑仔不禁凑到慕千脚边坐下,抬起后腿抓了抓脖子,“小千砸,那姑娘神情不对啊,好像不认识你了,连另外一个小姐姐好像也不识得。”
慕千点头。
“那你不帮她?”黑仔满脸疑惑。
“丢了一魂还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估摸方才那姑娘回去睡一觉,也会不记得今天发生的事。这人鬼到风衣镇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信徒众多。一旦被黑丝黏住,就成了供养人鬼的食物。寻常人看不见这等邪物,那东西依附时间越长,失魂健忘的情况就越明显。等魂都吸光了,人也没了。不仅仅是尸体,就连曾存在过的记录也一并没了。”陈述走上前,双手环胸打量着慕千,“你方才用的是‘言灵’吗?没想到你个偷东西的小妖怪还会这个。”
慕千转头看向陈述,“你是……老陈头家的下人?”
“是公子!独苗的!你个偷鸡血的贼!”
“小千砸,你偷鸡血了???那刚才你泼的是鸡血?”黑仔诧异看向慕千,还没回过神额头便是被慕千贴了一张画好的符篆,惊得黑仔是滚地哇哇叫,喊了好一阵才发觉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陈述翻了翻白眼,拦下还想要把竹筒里剩余的鸡血都泼黑仔身上的慕千:“别折腾了,那是母鸡血。”今天杀的母鸡是李婶特意给我煲汤的。
慕千一时竟无言以对。
忆起自己甩头胡乱喊天喊地的黑仔更是一阵脸黑。
“那你当时怎么就不拦着我问问我取鸡血做什么用?哪怕是告诉我是母鸡血也成啊!”慕千理直气壮地撑腰。
陈述怪异得看着她,“我要是问你就会老实告诉我?”偷了人家东西不急着跑还等着人抓,不是别有心计就是真蠢得可以。
“不会。”
陈述摊手:“那我更不好奇,记得给钱就行。”
慕千瞪大了眼睛,一把是将鸡血泼陈述衣服上,“一破母鸡血还收我钱?我要是有钱还稀罕这鸡血??买一筐朱砂不香吗!”
“你……”陈述瞧着自己袍子上流淌的血渍正欲说她不可理喻,想了想又是罢了,不愿再同她争论下去。
两人不欢而散。
——
第二日。
梨花院的后台,依旧是热热闹闹的。
换好戏服的离鸢瞧着衣领上的凤尾结,下意识摸去右手腕,却是什么也没有。
离鸢摸着空落落的手腕,总觉得是少了什么,可是她忆了许久,却终究是没想出个结果。
第7章 七。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小心我让我爹炒你鱿鱼!”
“哈?有本事你炒啊!你以为我缺你这一家几个铜板吗!我才不心痛!”
老陈家的后院。黑仔抓抓自己的脖子,趴在地上打了打哈欠,习以为惯得看着这两个幼稚对骂的慕千和陈述,再一次感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恐怖。
陈述对慕千的初始印象挺好,嘴甜直率,虽生得算不是什么英俊潇洒,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男生女相的白面小生一个。可经昨晚之后,陈述觉得慕千简直就是变了个人,又或者说是露出了真面目,撒泼无理取闹,口无遮拦,处事谈吐大大咧咧的活像是……娘娘腔。
就好比今日一早,碰巧在老陈家遇见,陈述想着都在一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抬手正欲同她打个招呼吧,没想到,慕千竟有意泼了自己一身水,还视而不见跑后院去扫地!
“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早没命了!”
“你就算不出手我一个也行!”
“哈,你能收了才怪!你以为泼个鸡血就行了?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你信不信我告诉别人你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妖精!”
“吼!别以为我会怕!你…你要敢说出去,我就在你家捣乱,往你家丢烂菜臭鸡蛋!我让大鸟天天给你家院子里拉粪!让你家恶心到请不着扫地师傅!”慕千振振有词说着,右手扫帚地上一立,左手往着腰上一撑。
“那我就收了你!”放狠话谁不会!
“呵!收了我你就一定会变成秃子!”
“你……”还真……损到不可理喻!陈述咬牙切齿,意识到自己追着她跑后院跟她吵架简直是贬低了自己的智商!
前后想着都是自己吃亏,陈述便打算离开不与她计较。刚转身,身后“嗖”得一声令陈述以为她竟要跟自己动手了,连八卦盘都摸出来了,却没想是慕千手里抓着的那柄扫帚掉落在了地上,变回了一支精巧的羽毛簪子,慕千其实本来是想拿扫帚砸陈述的,只是刚站起来提上一口灵力,那阵头昏目眩的感觉就浮上心头,她抬手扶着头只觉得一阵脑胀,连是呼吸也变得紧张短促,她低头看见黑仔朝着自己叫,抬头又看见陈述抓着八卦盘,张口闭口不知说些什么,耳鸣声越来越大,又好像越来越小,无数未知的鬼鸣魔泣犹如洪水猛灌进自己的脑中,难受又压抑的同时,意识一飘,眼看着事物往上翻转,就是往后倒去。
“别睡。”
一道声音闯入慕千脑海深处,将她的意识拉回来。慕千回神一惊,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动作抓住了桌,站稳了脚。忆起方才脑中的声音,她目光望向远处的天空。
“小千砸,你没事吧?”黑仔走到她跟前,抓了抓她的裤摆。
许是慕千行为状态过于怪异,陈述不禁想问她怎么了。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便感知到了某种波动,回头望去,远处的天边似有什么东西朝这飞来。
直至物体飞近,陈述才看清那是一只毛发极为漂亮的青鸟。
那青鸟似不怕人,即使他们当中有人有狗,也丝毫没有惊飞或是害怕的样子,反倒是一副主子的状态,扑哧着翅膀,稳稳坐落在慕千的头顶,梳理起它的毛发来。
这时陈述才恍然大悟状,那毛发色为何如此眼熟,竟是同地上那支羽毛簪子一般颜色。
她是鸟精?
陈述忆起她之前说要召唤鸟往自己家搞坏的事,心里肯定她是个某种鸟精,比如麻雀。
“阿啾?”慕千抬手往着头顶抓去,还不及触碰到青鸟一毫,那青鸟又忽然扑扇着翅膀飞起,只见院中灵光一闪,现出一名气质清冷傲气的美男子。
他身带熟悉熏香,扑面而来一阵好闻。玉容姣好却又不输男子气概,眉星剑目中英气十足,又添了一分复古性的风华绝代。一席青色锦衣披身脚踏云靴,同身前穿着破旧又朴素的慕千相比起来,显得他贵气得很。
慕千眨着眼睛一个劲得盯着阿啾看,似是想要将他看透。
“一刻钟不见,怎就这般狼狈了。”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有伤。
阿啾眉间一挑,拾起慕千耳鬓掉落的一缕发,手腕使力带发轻轻一撩,只听一阵玻璃破碎的细响,慕千周身亮起淡青色的灵气,自下而上随着她的躯体回转而过,那灵光很淡却强得刺眼。
陈述和黑仔不禁闭上眼睛,耳边只闻玻璃破碎的叮叮当当响。等那灵光散去在看,慕千脸上那道伤疤消失了,梳理得整齐的丸子头和干净合身的青衫衬得着她肤白唇红灵气不少。
“小千砸,这是谁呀!”看着能做小弟的样子。黑仔叼着慕千那支羽毛簪子,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问。
闻声看去,阿啾就瞧见了黑仔口中“践踏”、“摧残”到掉绒沾灰还有些口水的羽毛簪子,蹙眉不悦。黑仔只觉被阿啾盯得浑身起鸡皮,一缩脖子就想躲慕千身后。
只是这个主意还没有机会得到落实,身体就不受控制得翻了个跟头,眼瞧着那支簪子飞向阿啾伸出的左手掌上,还没看清个怎么回事,羽毛竟是风化消失了。黑仔正觉得可惜,阿啾右手伸来,竟是化来一支一般的羽毛簪子,替慕千插入发间。
慕千顺势张口笑起来就扑上去环腰抱住他:“嗷呜…我超想你!”。
“喊谁嗷呜?!说想便想,把口水给爷憋回去!”阿啾眼皮跳了跳,下意识推开她往后退了几步。
人家那是感叹词。慕千嘟着嘴心里吐槽。
“为什么不回来?闯祸了就偷跑到凡间来了,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而且竟敢不跟我打声招呼!
“回去还不是怕你骂我……而且那个老头一定会来找我麻烦……”慕千嘟嘟囔着,越说到最后越是小声。
“几百年了,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尽整这甚幺蛾子。所以你现今就住这?这两是谁?你怎么和道士混在一块了?”阿啾说着,指尖一指陈述。
闻言,陈述有些不爽。什么叫混一块??
慕千顺着阿啾所指,看了一眼陈述,转头笑呵呵对着阿啾解释说:“他是老陈头家的独苗,算得上是个好人,就是脾气坏!”
???脾气坏?他脾气坏?陈述瞪大了眼看着慕千,一脸不可思议。到底是谁脾气坏?
“这个是黑仔,”慕千牵来黑仔,兴奋得抱起他举高高:“是我新收的坐骑。从此我又是个有坐骑的了。”
“不用吵着骑我身上就好。”
阿啾眼神冷清得看着黑仔,强烈的打量目光令黑仔怂拉下耳朵,小眼神泪汪汪的注视着阿啾,不忍龇牙露出尴尬笑,紧接着又听见阿啾说:“他还不能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