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仔……”慕千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一脸迷迷糊糊,“你在干嘛啊,是开饭了吗?”
“吃个大头鬼呀!”黑仔又甩手拍了一记慕千的头,生气说:“你还好意思说呢,说什么带我们来玩,你自己倒是先睡着了,一点也不靠谱。”
“是啊是啊。”陈述满脸写着不满,坐在黑仔左侧附议。
“这……”慕千揉着有些疼的头,不是做梦。
她望了望黑仔和陈述,视线往左看,竟是没想到离鸢和胡卿卿两人也在。她两人情同姐妹,笑魇如花,此刻听闻黑仔的话还转过脸来,还关切得询问慕千是否身体抱恙。
慕千摇摇头,揉眼望向四周绿油油的一片,风吹草低,见到是草,也有天。天连着地地连着天,似是除了草地就是天,没有其他东西了。
慕千一脑门的傻愣。
她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她记得自己好像刚刷完碗来着,然后和黑仔一块在等…在等……等谁来着……
她目光又落在此时正说笑乐乎着的四人,胡卿卿抱着她那柄琵琶弹着曲,离鸢则配着胡卿卿的琴声唱着戏曲,戏腔惊得慕千直起鸡皮疙瘩,也令她大脑一时卡壳。
这场景很温馨很闲适,却总觉得哪里违和。
还没来得及多想,黑仔已是原地一滚化成了人形,起身不顾衣上沾的几片草叶,拉着慕千的胳膊,嚷着嗓子:“快快快,我们接着说,你方才睡着之前还没说神仙怎么来的呢。”
“神仙……”慕千抓了抓头,瞧着四人期待的目光,脑中冒出几个词,开口自然而然吐出话:“书中记载,自是盘古开天以来,神便是出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也许是人心里一种精神寄托诞生了神仙,也许是万物的灵性让神仙出现,让这个世界有了神仙,有了妖怪吧。”
“那你一定知道天上有多少神仙,以后你可得带我去看看。”黑仔两手撑腰。
“这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天宫并非是谁都可以去。至于这神仙有多少,按民间普遍的说法就是什么十万天兵天将,一百零八位神仙部众,西方诸佛三千,还有什么冥界那些鬼差的。但实质上用天上的神位排名,那就是得从神排到仙,再从封神至尊排到天宫仙位,最后就是四方神君水君、五方真君、星君什么的……反正很多很多很多,同你一样是狗的除了哮天还有一个二十八星宿的娄金狗。
在天上神仙是两类:神是神,仙是仙。生而为神者,少之又少更甚至是早已经没有了,天上为数多的是仙,通过自身资质和时间段修炼历劫,又或者在机缘点化后便可功德圆满飞升成仙……”
“那凡间的万神庙不是不规矩了。”离鸢忽然问。
“天上的神仙可不在意这个。正所谓四方神仙都是一家人,各自管辖各自的区域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个别些不安分的妖魔魍魉,大家都挺和谐的。妖魔两界不每年还有一次什么万妖节,广邀请三界众多修行人。”
说到这慕千神色微微一痴,才忆起这话说得不妥,毕竟离鸢和胡卿卿他们都在,自己这般说岂不是露馅。目光往离鸢和胡卿卿的方向看去,一片草地,风吹一浪一浪的,哪还有离鸢和胡卿卿的身影,连陈述也不在了。
正欲要问他们三人去哪了,黑仔却似乎并未理会察觉到那三人不见了,眯眼笑裂了嘴:“每年万妖节可热闹了,今年我带你去逛逛,给你那纸鹤给换了!对了,你刚说饿了?快!我带你吃东西!”
说到吃黑仔不忍嘴馋,拉着慕千很是兴奋地在草原奔跑。
她不吃鸡骨头。
慕千想这么说道,可是张口来,滚滚热气灌进喉咙里,她竟是喊不出话,更是发不了声。只觉自己跑得腿短气短,更是跑着有些心急了,随着大脑缺氧,昏昏沉沉的感觉侵占了她的五感。
正觉得心里压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黑仔牵着慕千的手忽然一松,又变回了原形。只觉身旁又起障目的白雾,将黑仔吞噬。
慕千心急得喊不出话,脚下趔趄,身体下意识地往前俯冲,就当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跌个狗吃屎的时候,却是猛地撞得脸疼鼻子酸。
“好疼…怎么草原上也能撞到墙,真倒霉……”慕千说完才发觉,方才还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现在已经是变成了一片花海。
抬起头一看,原是撞到的不是墙,而是人。
对方个子高高的,身材算得上修长挺拔,标准的衣架子身材,就连是灰扑扑的旧衣衫穿在他身上,也显得特好看。一头乌发束在头顶,清朗俊逸的瓜子脸上,那双眼望着她含笑春风。
看清他的模样,慕千只觉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阿千,怎么看呆了,嗯?”那男子似是微微笑,抬指轻轻刮了一刮她的鼻子。
慕千被他忽然的亲昵动作给吓了一跳,脑中一闪而过一道人影,不禁后脊背发凉,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消失在八卦金光下的人鬼——珈摩。
认出珈摩身份,慕千就想着离他远些,做出抬手推他的动作,谁知珈摩一把握住了慕千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慕千再次被撞的鼻子痛,眼中水花一转,泪水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腰上一紧,眼前的男人竟顺势将手放在她腰肢上,见她脸上的泪痕,露出牵强又自责的苦笑,左手抓着袖子替她轻轻擦脸:“抱歉阿千,我弄疼你了。你,还在生我气吗?”
抬头对上珈摩的眼眸,慕千犹如是被冰水从头顶浇注,一阵发麻。珈摩清澈的眼中倒映着一名曼妙女子的身影,女子身着桃粉衫,梳着她喊不出名儿的发髻,脸上五官描画得精细好看,可谓是丽人多娇,气质绝佳。
但这张脸分明不是她的!
慕千不由心底发寒,亲眼看着珈摩眼里的影子,也就是“她”自己的唇瓣一张一合说:“明日就是赏灯节,你到底愿不愿意随我一块去?你若是敢说没空或者是要随你师父去降妖除魔,我…我就死给你看!死在你面前那种!”
珈摩表情先是一愣,后莞尔一笑与她十指相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搂着她腰的手收得紧紧的,生怕她真这么做。
“去,我当然要去,我们一起放河灯,一起祈祷。阿千,我同你说个好消息,师父已经同意让我回乡还俗,待节后,我们便成亲,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子。”
“新娘子?”慕千被他的话轰炸愣了神,伸手想要推开珈摩的时候,竟然是真的推开了他。“不要!我不想成亲!”
“不想?为什么?阿千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珈摩一皱好看的眉头,修长白皙的手指并拢放在慕千额间探了探。
他的手凉凉的,令慕千打了一个颤,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我…不是……你别碰我!”
“阿千…”珈摩的神情一阵伤心,一阵失落,“你到底怎么了……”
“我……”慕千只觉自己心跳得很沉很慢,大脑似乎有些缺氧,紧连着呼吸也变得紧促,珈摩的声音忽远忽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小千!”
慕千闻声回过神,周身不知何时又起了大雾。她身后的一片大雾中渐渐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慕千上前几步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是被身后的珈摩紧紧拽住了手,“阿千,别过去!留下来!”
“小千,过来。”慕千左右犹豫之际,白雾中那道影子朝着她的方向伸出双手,敞开自己的怀抱,哄道:“小千,我们回家。”
慕千心跳漏拍,她此时心里滋生了一个的想法使她毫不犹豫地甩开珈摩的手,跨脚迈开一步朝白雾中那影子去。
这一瞬间,白雾冻结冰裂,伴随她的每一步步伐,冰碎的裂片在她身后消散,她的模样逐渐发生变化,从珈摩口中“阿千”的模样变回了自己的模样。慕千张开手扑拥进那团白雾中的人怀里的瞬间,二人顺势倾倒化作了白雾,随之散去。
——
地面上,巨大的红色符阵慢慢褪去它灼眼的光芒。
慕千躺在阿啾怀里,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阿啾的俊脸,他紧闭着双目,脸色苍白疲倦,额角还有细细的汗珠。
“阿啾。”她轻唤,微微起身欲给他擦擦汗,只听“咕噜”一声,一柄瘦长的葫芦状容器,从她的小肚上滚落在地。半透明的材质,红盖封口,里头漆黑的烟雾状物体在瓶内打转。
这时慕千才发现,除了是地上的阵法,房间内四扇墙上贴满了符篆,她不禁想这是哪个倒霉蛋的房间。
“…净瓶收好,别摔了,也别打开。”阿啾睁眼,勾勾手指,那葫芦瓶又是在地上打了个转,飞到了他手心上。
“这里头是什么?我是睡着了?那午饭结束没?”慕千揉着脑袋坐起身,依稀记得自己在陈述家洗碗等午饭吃的,然后…然后她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
“你还想着午饭?你可足足睡两日,滴水未进。这瓶里是人鬼的残灵,你灵力至纯,它便附你身上,想来是与你体质贴合,占了你躯体为新容器。”
“珈摩还想占了我这具躯体?我可是女的呀。”慕千好一阵疑惑,接过净瓶,又问:“为什么把它给我?”
“这东西是你招惹的,如何处理都随你意。”
“嗯……”慕千咬咬手指头,皱眉思索了好一会也没想到什么良策,于是给自己留了个退路,等哪天回天上,直接连瓶带鬼的都偷偷丢老君的炉子里。
“黑仔呢?我睡了这么久,醒来这么一半会儿都不见影,该不会是化形以后跑路了吧!”慕千将净瓶往怀里一揣,口中念着黑仔,起身就要去房外。阿啾忽而牵住她的手,问:“你,做梦了?”
慕千对上阿啾的眼,四目对望的瞬间她有些恍惚,脑中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张口就道:“阿啾,你可要成亲了?”
第10章 十。
慕千的脑袋瓜,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浆糊。
阿啾的眼皮一跳,皱起眉。“你说什么。”
“放心吧阿啾,咱一定给你准备最好的嫁妆!绝不让你觉得丢脸。”慕千自信地拍拍胸脯。
阿啾脸色一沉,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我看你是睡糊涂了,胡说八道。”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
瞧着慕千歪着头一脸狐疑的傻样,阿啾心里头觉得自己这拳头打错了地方,变得有气无处发。
阿啾要成亲了?!
外头耳朵贴着门偷听了好一阵的黑仔,惊得是原地变成了人形,打着跟头推门冲进房里,一手抓住阿啾的袖子,一手拍拍胸脯,张嘴就是奶里奶气的说老成话:“阿啾你要去成亲了吗!请放心,小千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谁说要把她交给你?”阿啾一把扯开袖子,不可理喻的瞪着黑仔,“再者,我又何曾说要成亲了。”
黑仔下意识的看向慕千。
“成亲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呀!”慕千解释。
所以就随便让人成亲?!
黑仔心疼阿啾一秒的想法刚从心里萌生一个芽头,便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寒,抬头看一眼懒懒支着下巴,看着自己的阿啾。
那直视自己的目光分明很是无所谓,却倍感一股无形的威压,压着黑仔有些难受,炸得一声变回了狗,耸着耳朵几步飞奔到慕千脚边。
门外提着饭来的陈述见门开着,心底自知定是慕千醒来了,快步进房来,恰好是看见黑仔这怂样。他先是轻声啧了一声,同阿啾眼对眼点了回头算是打了声招呼,便是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拿出里头的青菜馍馍大馒头。
看见有吃的,黑仔舔了舔唇,一跟头又化成人形,分分钟就是撇下慕千坐上桌,慕千骂了他一句没良心的,上前手才摸上个馒头还没来得及咬口,陈述却不知嘛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有话同她说。
两日前,慕千在厨房门口睡着不省人事,阿啾未归,黑仔又抱不动驮不动的,只好让陈述来帮忙。陈述得知慕千原是女儿身,于是在对待慕千的态度上和动作上也不敢与之前一样随心大意。想起那会抱人时的窘态,陈述现今还不忍脸红。
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房,站院子里聊了好一会。
眼看着桌上的青菜配着馍馍就要没了,黑仔的好奇心作妖,忍不住起身想要过去偷听两人是在聊些什么的时候,被阿啾不小心噎着馒头渣的咳嗽声,吓得又端端正正坐了回去。
当晚。
慕千正把玩着手里的葫芦瓶,青鸟飞落在她头顶啄了啄身上羽毛,发出咕咕咕的呼噜声。
“你真决定留在这个家了?你应该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慕千抬头笑笑,“我哪是一个人,有阿啾你一直陪着我呀,现在还多了一个黑仔。那小陈道士明知我是妖精还留我住这,是个好人。”
青鸟闭眼小憩:“也罢,那就留下吧。总比是在寻常人家府邸好。”
“嗯。”
——
慕千答应陈述在他家住下后两天,陆陆续续开始打扫起房间,黑仔才后知后觉明白。
其实陈述刚提议的时候慕千还怕老陈头不同意,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口饭,何况是两人一狗。倒也没曾想老陈头还挺好说话,说慕千长得讨喜,每天也是都要来家里打扫卫生,住下了也就住下了,不差一口两口饭。
老陈头的爽快竟慕千格外开心,便主动提议扣了自己一铜板工钱,当是给的伙食。
虽然老陈头答应留下慕千,但住的是西边院子的一处小房间。顺着陈述所指慕千才知,竟是那间贴满了符篆,被自己笑话倒霉蛋的那间。
房前的院内种着一棵树,放着几口长满野草的盆栽。旁边挨着柴房和厨房。尽管坐落位置偏了些,却正好离着后门近,只要走过了厨房在过那口大缸,便能看见后门。一来也方便了慕千日常外出,二来也合了阿啾喜“清净没人打扰”的心意。
房间里头一炕一桌一小储柜,不能再多一具家具。
这点令阿啾十分的不满,十分的嫌弃,所以正欲他摔门而去的时候,慕千立马是抱着阿啾的大腿哭喊着给他买东西让他别走,扯破了自己衣摆不说,还搭进去房间里唯一一个炕才把人勉强留下。
当然哄是哄,为了能让自己睡上炕,慕千寻陈述讨来了装毛线团的圆形竹篓,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用被褥潮湿有味儿或者新买的被套还没下落的由子让阿啾变成鸟在竹篓里凑合睡。
慕千睡了两天,醒后第一件事是抽了个时间去梨花院,为了避开啰嗦自己没按时去打扫的阿希,慕千爬墙摸入了梨花院的后台子,却没想到恰好是跟于恒打了个照面,于恒自然是没给慕千好脸色的,慕千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跟在他身后,一步一句道歉的,最后在添加了其他要求的情况下,于恒不计较慕千这两日的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