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屋外那群老老少少不会猝不及防地闯进来之后,里德尔这才凑上去认真地打量起少女的睡颜。
眼睫被泪水打湿,不成样地黏在一起,雪白的脸上犹有泪痕,双颊上却泛起病态的潮红,但这一切都无损于姑娘的美貌,甚至让她更加楚楚动人,里德尔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很少能感受到“美”为何物,他依旧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惊心动魄的美。
不得不说,他总是在她身上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而只有她能给他这样的感觉,里德尔不得不承认他被眼前这个女孩吸引了,即使现在的他已经了然,这个姑娘、抑或是那个影子也许并不是通往永生彼岸的那道桥。
但她独一无二。
和那个影子相处的日子里他确实好奇过她会不会哭,但每一次那盈满了水波的双眼却无一例外地让他失望,也许影子并没有泪水。然而黛玉不一样,她流泪了,在他面前,在不知道房内还有另一双眼睛的情况下落泪了,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哭。这并不怪他,在他今天连续给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姑娘三次惊吓之后,她都没有落泪,显示镇定地将那个小丫鬟带走,又安抚了那些真着急或是假关心的亲戚,甚至还能在刚刚那个女人出言讽刺的时候忍着病痛爬起身来将对方好声好气地送走,和他回忆里那个姑娘一样,看着像一盏随时会被吹灭的花灯,却意外地顶住了那些风吹雨打,依旧闪烁着坚韧的光芒。所以当那泪水和雨声一样毫无预兆地到来时,伟大的伏地魔大人不得不艰难地承认,在那一刻,他像自己一度嘲笑过的愣头青小毛孩一般,无法置身事外,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里德尔的自控力依旧能让他保持骄傲,他最终什么也没做,他不能破坏这个世界的走向,斯各特警告过他,那将带来致命的后果。
没人知道那后果会怎样,也许不过是斯各特在危言耸听。
里德尔宁愿相信那是斯各特的谎言,即使目前为止她告诉自己的一切都得到了验证。因为,少年看向床上熟睡的少女,他觉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了。
该死的梅林啊,到底是谁制造了她的影子,让他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甚至他已经开始分不清记忆里的影子同这个世界的黛玉有什么区别?
他们甚至不在同一条时间线上的同一个世界,天知道他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竟然这样莽撞而毫无准备地闯了进来,他不知道那个影子被制造的时间,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女还能活多久。
他只知道她总是要死的,而他似乎不再愿意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出现。
少年的指尖忍不住在姑娘的睡颜上悬空描摹,他的姑娘就在这里,而他只能做一个该死的旁观者,一个漠不关心的过客,他明明在她身边,却不能参与她生命的一分一毫。
那算什么?
一个窝囊的,小心翼翼地,屈从于时空规律的巫师?
那他费了那么大力气追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宁愿亲手杀了她,也不想在她的生命里做一个毫无名姓的路人。
少年的双瞳在黑暗里变成诡异的赤红,他看向姑娘纤细的脖颈。是的,杀死一个麻瓜,这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她只是一个麻瓜,就算不被他杀死,她也不可能活得长久,或者他可以制造一个影子替她活着,或许改变这个世界没那么可怕,什么也不会发生,或者他还能创造出一个新的时空,在那个时空里他是最强大的巫师。
姑娘突然动了一下,沉浸在思绪中的里德尔猛然后退了一步,好在黛玉没有醒,她只是往被子里又缩了一点,将脖子也捂上了。
里德尔这才平静下来,他听见了紫鹃推门的声音,他转头看了熟睡的黛玉一眼,最终选择垂头轻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悄然离开了。
第49章 第 49 章
下了一整夜的雨,却在破晓放了晴。黛玉醒过来时,阳光透过竹叶洒在桌台上,晃得她不禁走了神。
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只觉得恍若隔世,只记得漫天狼烟烽火,她似乎想去救一个执拗的男孩,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想要救他,她扑倒了那个男孩,砖块碎石玻璃木屑在他们身侧炸开,猛然暴起的气流将她卷走,她甚至没能看清那个男孩的模样。
终究只是个梦而已,却惊得她一身冷汗。
再离奇诡谲的梦境,在这样的阳光下,瞬间便退却得了无踪影。
一颗心仿佛在混沌中走了百余年,身子却轻得像可以飞起来一样。
黛玉扶住了额,想要仔细回忆一丝方才的梦,却发觉自己竟连半分也想不起来了。
“姑娘醒了?”
门外突然传来紫鹃的声音,黛玉应了一声,有些纳闷为什么紫鹃还要在门外问这一句。
“那姑娘起身过来看看?是不是昨晚风大把门吹坏了,好像卡住了我推不开。”
黛玉未曾多想,披了件衣服便起身查看,却不曾想门闩不知何时给插上了,黛玉心上一惊,却只是顺着紫鹃的话开门轻声道:“昨晚风大,我把门关上了,却忘了给你开了。”
“原来是这样。”紫鹃松了一口气,又试了下黛玉的体温:“阿弥陀佛,热可算退了,我这就给你打水来。”
黛玉点点头,转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卧房,看起来和往日并无区别,可只有她知道,昨晚应当还有一个人在她房里,可她的房间并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既然上了锁,那人又是怎么出去的?
是谁锁了门?她房里的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向来浅眠,谁又能不声不响地做出这等事还从容离开呢?
黛玉只能想到那条蛇。
宝玉逢魇的模样犹在眼前,现在便是轮到她了吗?她倒是不怕惹到这些妖物,只是想走得清清白白地,可谁要这样对付她呢?她已经孑然一身,对付她又要作什么?偏是连这样的结局也不肯给她么?
想到这里,黛玉鼻子微酸,眼见紫鹃端了水过来,又慌忙忍住,好在紫鹃已经习惯了黛玉的眼泪,只当她又在想家,便也无视掉了。
“以后咱们的东西可真得收好了。”紫鹃一面服侍着黛玉洗漱,一面絮叨道:“昨儿你让把桌上那些都给赵姨娘送去,雪雁也没细看,就一堆全包了,亏得我眼尖,把贵妃送的宫扇和红麝香珠及早拿了出来,不然可是要闯祸。”
“昨天雪雁也被吓得不轻,我等会训下她便是了。”黛玉应道。
“也不怪她,昨儿老太太送来太多好东西了,小丫头分不清倒是情有可原。”紫鹃叹了口气,赞道:“只有宝二爷不怕这些规矩了,他今早叫了我一趟,贵妃还给他送了凤尾罗和芙蓉箪,他叫我拿过来给你看看,说是姑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可是会惦念人了。”
“是他得的独不同吗?”
“宝二爷和宝姑娘的一样,姑娘和二姑娘她们是一样的。”紫鹃不敢隐瞒,老实道。
黛玉冷笑一声:“便回他,我也得了,都给他拿回去。”
紫鹃忍不住叹了口气:“姑娘可别和宝二爷置气,他昨晚喝酒昏了,今早一醒来就叫我把这些送来了,可见还是想着你的,这些东西终归也是贵妃送的,于他也没什么干系,要为了这个去恼他可就太不值了。”
黛玉忍不住啐道:“又嚼什么咀?回你的话去便是了。若是嫌事情少了,便去找那条蛇,找不到别来见我。”
紫鹃叹口气道:“那蛇自然是得找的,你又不肯回老太太那里住,这边一直找不到蛇我也不放心,这样神出鬼没的,就怕是在梁里筑了窝了……”
“叫人梁上翻一翻吧,把大燕子看好了,别给叼了去。沁芳亭边上花树茂盛的地儿记得叫人小心些过。”
紫鹃连声应下,黛玉收拾停当便向贾母请安去。路上巧见了宝玉,只见他笑着过来:“我的东西叫你捡,你怎么不捡?”
黛玉心下烦闷,昨日受到的惊吓如今全变了委屈,自己病倒之时他全然不见踪影,不禁想起他昨天那句“管她呢”,虽说不知者不为罪,偏生宝玉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起今天那赏赐的事,像是生怕她不知道贵妃给他和宝姐姐配了一对,只恼道:“我没那么大福气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呐玉的,我们不过是个草木人儿罢了。”
“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
却不想宝玉比她还激动,着实把黛玉唬了一跳,只得笑着搪塞道:“好没意思,白白的起什么誓呢?谁管你什么金的玉的。”
说话间黛玉却突然感觉到似乎有谁正看着自己,她转头望去,只见山石外薛宝钗正远远地走过来,宝玉顺着她目光望去,见得是薛宝钗,忙便牵着黛玉走开了。
薛宝钗自然看见了二人,她不愿生事,原想低头走去算了,却恍然意识到山石上似乎正盘着一条黑蛇,惊得她再次抬头,却见那山石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黑蛇的影子,宝钗心想多半是昨天听了潇湘馆闹蛇的消息,今天又见了黛玉,一时想多了看花了眼也未可知。这样念着,又往山石处望了几眼,才向王夫人处去了。
里德尔在山石洞里躲了一会,确定没人过来才略微放松下来。在这个地方生活的麻瓜真比他想象得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拥挤,真不知道黛玉怎么能忍受这么闹哄哄的生活,他只觉得这群低贱的麻瓜们晃得他眼晕,为了不被他们发现他甚至还要躲在这个阴湿的洞里,真是耻辱,他烦躁得只想给他们全部阿瓦达。
那个该死的不男不女的少年又是谁?这是里德尔第二次看见他和黛玉在一起了,里德尔虽然依旧听不太懂他们的交谈,但从那个男孩赌咒发誓的傻样和黛玉的反应里他觉得自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里德尔不明白,他知道黛玉很好哄,但他真没想到这男孩跺脚流泪两三句黛玉就转怒为笑,梅林三百年不洗的臭袜子!能不能有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男孩三岁小孩式的闹法也能逗黛玉开心?他觉得心情糟透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姑娘。
为什么昨天晚上他还要吻她的额头?直接杀了她不好吗?
他一定是疯了,被这里的麻瓜,这里的风景,这里满是花香的空气毒害了,梅林的胡子,他究竟干了什么?他现在又是在干什么?一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而现在,在一个山洞里躲麻瓜?邓布利多得笑掉他的大牙吧?
好吧,里德尔知道,长久以来他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黛玉喜欢过别人,他拒绝承认这一点。那个傻姑娘居然相信爱情,像那个烦人的邓布利多长久以来一直宣扬地那样相信爱情,这与她的聪明完全不相匹配,如果她爱的是自己,而和她相处的时间里,他能感觉到她应当是爱着自己的……想到这里,里德尔觉得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那样他至少可以从中获利。
但现在他简直要怀疑黛玉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他真想亲口问问黛玉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他又有哪里比不上那个蠢笨的麻瓜?
那的确是个麻瓜,里德尔能感觉到,即使他胸口那块玉石有点魔法物品的感觉,但那个男孩本人绝对是个麻瓜。而那个麻瓜正在他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霸占着黛玉的时间,他们熟稔地谈笑,他还亲眼看见那个麻瓜牵了黛玉的手!
真是该死,那是他的姑娘!
这一切都糟糕透顶了。
凭什么只有他来承受这一切?
因为斯各特那个毫无意义的警告?
里德尔觉得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疯掉。听得外面人声渐远,他寻了个空子,悄然溜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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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14
黛玉回到潇湘馆时,屋里已经点了灯。紫鹃张罗了一天也没能找到那条蛇,至少确认了梁架完好,没有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黛玉见紫鹃有了些倦意,便先打发她睡去了,自己拿了本书挑灯看了起来。
黛玉正看得入神,灯花却突然晃了一下,姑娘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眼已经合上的窗户,有些不明白是哪里来的风。几乎在同时,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声:
“安静。”
后颈的触感实在太过诡异,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姑娘猛然站起身来,她张开了口,却感受到自己的脖子被两颗尖利的毒牙抵住,随时都准备着咬开皮肤刺下去。
她发不出声音。
“我说了别出声。”
男子的声调有些含糊怪异:“或者说……你不害怕……我杀了她们的话。”
黛玉向屋外看了一眼,房门已经被合上,紫鹃在屏风外睡得正香,似乎什么都不能吵醒她。自己早上的可怕猜想变成了现实,那条蛇真是妖物,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自己。
感受到黛玉似乎已经安静下来,里德尔这才放过姑娘的脖颈:
“就是这样,我的好姑娘。”
语调依然怪异,这条蛇似乎并没有习惯人类的语言。
蛇鳞摩挲脖颈的感觉绝不好受,而那触感随着身躯的僵直被无限放大,黛玉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感受到每一块鳞甲的细微开合,她强忍着发麻的头皮,扯下笔架上的笔写道:
“你是谁?”
黑蛇没有制止她的动作,似乎灯光太暗,它飞快地从姑娘的肩膀滑下来,绕着她的手腕仔细打量着她刚写下的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