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厨娘第一次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她本以为姜糖是个明白人,可如今怎么也想去蹚名利这一浑水呢?
“姜管事还是珍惜眼前人为好。”毕竟也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成时间,郝厨娘不忍姜糖走错路,再者说,她家主子也不会永远「当」一个小太监。
姜糖不为所动,掏出些银钱,“烦劳郝厨娘帮我打听打听吧。”
见姜糖油盐不进的样子,郝厨娘愤怒至极,一掌拍裂了扶手,“自讨苦吃!”
话罢,抄起姜糖的银钱甩袖而去。
姜糖望着那愤然离去的背影,悠悠地勾起了唇角。
郝厨娘拿着那些银钱直接打听到了夏侯景面前。
“你说什么?”夏侯景失了仪态直接拎起了郝厨娘的衣领,夏侯皓天连忙制止他,“皇上!”
夏侯景放开了郝厨娘,瘫坐到椅子上,喃喃自语,“她怎么会去选秀呢?”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可是他知道,如果姜糖真的执意当秀女,他会许她一世荣华富贵,但他与她,这一世也仅限如此了。
一时间,夏侯景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心情极为复杂地看向一旁的夏侯皓天,“皇叔,怎么会这样?”
“都先退下。”
夏侯皓天谴走宫人,望着龙椅上的少年天子,思考着当下的局势。
哪怕夏侯景对他和盘托出前世之事,可太后的根基与朝堂的爪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铲除的。
如今选秀是太后唯一能够擎制皇上的手段,这也是皇上夺权的好时机,可现在……
夏侯皓天对备受打击的夏侯景开口劝导,“皇上,如今您能看清她的真面目,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我不信!”夏侯景直接推翻了案桌,夺门而去。
换下那一身龙袍去见姜糖,是夏侯景仅剩的一点理智。
“你为何要去选秀?你、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夏侯景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着实把姜糖吓了一跳。
夏侯景比她想得还沉不住气。
“你不是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吗?皇上、皇上他做的不到的……”夏侯景清楚地知道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所要付出的代价。
姜糖反问:“小夏子,那么你可以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夏侯景猛然抬起头来,眼神闪烁着,在姜糖「期盼」的目光下,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
夏侯景再也不能压制自己两世的情感,直接搂住了姜糖,脑袋搭在姜糖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说着海誓山盟的话。
宫道上的寒风吹得姜糖流出眼泪,她合上了眼眸,明白了夏侯景的意思。
他愿意用小夏子的身份陪伴她一辈子。
姜糖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话里的真伪,可是,这对她多残忍啊!
姜糖摸上夏侯景的后脑,像是顺毛般轻抚,眼神却冰冷地望着前方,“小夏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还是要去选秀。”
夏侯景的身子明显僵住了,随后才慢慢地松开姜糖,“糖糖姐姐……”
一眨眼的功夫,姜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含水般的眸子注视着夏侯景,双手也捧着他的双颊,开始了她的表演:“小夏子,我是个厨子,在宫里待多久都只是个厨子,除了一些吃食,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更别谈护着你。”
姜糖说得情真意切,见夏侯景眼神有所动容,继续说下去。
“我想护着你,永远的护着你,可在这宫里,除了去当皇上的女人,我想不到其它的办法。”说到最后,姜糖带上了哭腔。
夏侯景见到姜糖红着眼眶,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糖糖姐姐……你是为了我才去选秀女的?”
姜糖点头,眼眶中蓄满的泪水也适时低落,冻得发红的鼻头配着残留泪痕的小脸,显得更楚楚可怜,“我看着你长大,我想一直护着你,竭尽全力尽我所能地护着你。”
“不,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夏侯景被突如其来的反转搞懵了,他以为姜糖是为了荣华富贵,谁成想,谁成想……
他误会她了!
夏侯景十分羞愧,手足无措地哄着啜泣的姜糖,“糖糖,我不需要你这样做的,我、其实我是……”
夏侯景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眼下还不是坦白自己身份的好时机。
既然糖糖是为了他才去选秀女的,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在大殿上她看到自己就是皇上时,惊喜的眼神呢?
可在夏侯景看不见姜糖的表情时,姜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居然没有逼他承认自己的身份。
第78章
——求一个恩典——
徐鹏的大女儿继承了她爹做菜的天赋,抛下女红的绣花针,拿起菜刀,跑到了姜蜜开的酒楼里当学徒去了。
美名其曰:补贴家用。
“徐甜!你知不知道你家其实不穷啊?”
姜蜜按例来酒楼的后厨检查,谁知一进来就看见了徐甜又摸到后厨里来帮工。
“掌柜的,你行行好,家里再有钱也会坐吃山空的!”
徐甜双手合十祈求,一张小脸也是哭兮兮的,看着十分可怜。
姜蜜叹了一口气,“少来这套,你若是想学艺,先说你娘亲再来吧。”
说罢,撸起袖子把徐甜拎出后厨,交给正好前来寻人的徐府下人,见徐甜一脸不死心的样子,姜蜜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放心,只要你说服了你娘,我酒楼的后厨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哈哈哈。”
姜蜜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一阵偷笑声,徐甜看到此人,眼里重新燃起希望,“大姐夫,救我!”
王戒身上的软甲还未卸掉,正倚着门柱,抱着胳膊在旁看戏,一见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摊手拒绝,对徐府的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你家大小姐带回去啊!”
“呜呜呜哇……”
姜蜜扶额:“这丫头隔几天就偷着来一次,然后再哭着回去,都快比我酒楼的招牌菜还要闻名了。”
王戒看了眼热闹的大堂,“本想让你在家安心养胎,如今怕是不能了。”
姜蜜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皇上一选秀,这天下人谁还能闲得住?托他的福,我这座小酒楼也红火了起来,倒是你……”
王戒身为武将,如今更是被临时指派,守卫皇都秩序,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我没事的,如今四海升平,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
望着王戒疲乏的模样,姜蜜满眼心疼。
眼前的王戒早已不是当年嘴上无毛的少年郎,走上仕途的他近年也续起了胡子,身上也多了些武将的阳刚气息。
外貌虽有变化,但依旧对姜蜜却贴心爱护,姜父与姜母越看越喜,常说姜蜜没有嫁错人。
王戒伸出手,“外面天寒,还望娘子赏脸,让小的扶您回屋歇着。”
姜蜜摇头失笑,搭上了王戒伸出的手。
两人琴瑟和鸣的景象,恰巧被二楼雅间临窗的客人瞧得正着,“这位武状元和他娘子的关系,着实让人羡慕。”
这话,是说给对面眉头紧蹙的少年郎。
“王戒虽然不是天生的将才,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如今他们夫妻感情甚好,朕也放心地把皇都的安危交给他。”
愁眉苦脸的少年郎,赫然就是夏侯景,而相对而坐的人,自然是夏侯皓天。
“皇上英明。”夏侯皓天恭维了一句,下意识地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皇上今日来此,应该不单只是为了王将军吧。”
当然不是为了他,这座酒楼可是姜糖休沐必来的地方。夏侯景心中苦闷地想着,脑海里又响起了姜糖的话。
她是为了自己才去当秀女的,而自己则是一个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那日他回去之后便后悔了,他应该当时就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为了那点心思继续哄骗下去。
如果姜糖知道实情后,恨上了他,讨厌了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夏侯景埋怨自己错过了表明身份的好机会,又不能下旨不让姜糖参选,那会引起太后的注意。
左右为难,想不出头绪的他,只能拉着知道他秘密的皇叔夏侯皓天,出宫喝闷酒。
夏侯景想借酒消愁,一杯一杯灌着自己时,望着临街的夏侯皓天突然眼神一动,随后使了个眼神给一旁的方公公。
收到指示的方公公上前几步,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酒壶,“皇上,这酒太烈了,容易伤身……”
“给朕放下!”
方公公的还未反应过来,夏侯景便一把夺过酒壶,“烈酒更好,古人常说一醉解千愁,今日我非试一试!”
话罢,对着壶嘴一言而尽。
“好酒!”
片刻工夫,夏侯景便感到自己所有的愁绪如潮落般离自己而去,再想细细体会一番,身子直接一软,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手中的酒壶也因脱力松开,沿着桌面上的纹路打着转,滴滴溜溜地从桌沿掉了下去。
一声脆响,吓得在旁的太监侍卫扑通跪倒在地。
破碎的酒壶再也藏不住醇香的酒味,彻底释放的酒香随风逃窜,引起了号称饕餮的食客或酒鬼的骚动。
夏侯皓天拨动佛珠的动作一顿,“不愧是百年窖藏。”
方公公咽了口吐沫,没敢抬头去看夏侯皓天的脸色,哪怕是跪着,也控制不了腿肚子打摆子。
这酒虽说是摄政王吩咐他取来的,可皇上若真有差错,第一个死的绝对是他。
思及至此,方公公急忙解释:“王爷放心,这酒也就上头快,保管皇上明日醒来神清气爽,身上绝不会有任何不适。”
夏侯皓天睨了他一眼,“如此便好。你下去把那个女子唤上来吧。”
方公公回想起方才往窗下一瞥时的人影,低着头领命而去。
下了楼,一拐角,便瞧见所寻之人立在柜台边,正翻动着账本。
“姜管事,好巧啊。”
听到熟悉的声调,姜糖下意思抬头望去,方公公满脸带笑地注视着她。
不知为何,姜糖只觉得方公公笑得瘆人,身上的汗毛顷刻竖起。
她方才从账本上已经得知,今日酒楼的二楼,被一伙人多钱也多的贵客包下了,却没想到这贵客居然是方公公。
但姜糖转念一想,若二楼的贵客真是方公公,那么眼下说巧遇的只会是他手下的小太监。
那么,对楼上那位贵客的真实身份,姜糖心中有数了。
几番思量,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方公公。”姜糖福身施了一礼。
“姜管事,今日难得有缘,可否楼上一聚?”方公公伏低做小,姿态十足,更让姜糖感到不安。
姜糖抬头瞥了一眼二楼,蓦地勾起了唇角,对着方公公一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公公伸出胳膊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姜糖来到了二楼房门前。
敲了三下门,待得到里面那人的准许后,方公公轻声提醒姜糖:“进去以后是福是祸,全看你的命了。”
姜糖点头致谢,望着眼前的门扉,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推门而进。
夏侯景已经被安排在别处休息,如今二楼的雅间里只有夏侯皓天。
姜糖撩起衣摆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参见王爷。”
夏侯皓天转动佛珠的动作又是一顿,抬眼审视起姜糖,想着方公公是没有胆量和那个脑袋敢在外透漏他的身份,不由正了正脸色。
“你倒是聪明,能猜到我的身份。那你可知,本王唤你来所谓何事?”
姜糖自进屋后便一直垂着头,但她方才推门时快速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屋内的各个角落已经被收拾干净,可鼻尖弥漫的酒香却挥之不去。
能够让摄政王「陪酒」的人,除了那位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但这个时候,姜糖必须装傻,“小人愚钝。”
屋内的氛围突然沉寂下来,良久只有佛珠与佛珠之间轻微的碰撞声。
夏侯皓天实在想不通,面前的女子的如此普通,不起眼,安插的眼线也是日复一日地禀报着相似的事情,究竟是如何让夏侯景痴情两世的。
要非说个优点,也就是跪在那里,不卑不亢的样子,能让人多看两眼吧。
如此想来,他皇侄的眼光也不算太差,只是……
夏侯皓天眸光一冷,“先许太监对食之盟,然后又想参加选秀,去当皇上的女人,本王甚是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话罢,夏侯皓天的目光紧紧盯着姜糖,一丝杀意从眼中迸发出来。
姜糖感受到头顶那股凛然的目光,她伏在地上,声音仿佛也在颤抖,“小人是有苦衷的!”
“呵!”夏侯皓天冷笑一声,好似来了兴致,“本王倒想知道你有什么苦衷?”
“小人不能说!”
“本王恕你无罪。”
闻言,姜糖猛地抬起头,但是又快速把头埋的低低的,嘴里一直在强调着,“小人真的不能说。”
末了,又逞强问了一句,“不知王爷为何如此在意?”
“大胆!”夏侯皓天拍桌斥责,“尔等可知秽乱宫闱是何罪?如今给你机会,你居然还冥顽不灵!”
此时的姜糖像没了保护壳的蜗牛,全身都在瑟缩着,可是依旧嘴硬。
僵持许久,夏侯皓天从腰间扯下了一枚玉佩。
“本王今日心情好,饶你一回。你若想通了,便把这快玉佩交给郝厨娘。”
姜糖望着手中的那块玉佩陷入沉思。
玉佩纯白无瑕,单单放在手心里便通体发暖,正面雕刻着祥云图案,背面却盘旋着四爪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