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公子骂道 :“蠢比丘,又开始说晦气话!”
行钧将胳臂一举,深吸一口气,众人见他前臂上黄色光芒一闪即灭,有如碎金灼灼一般,都是疑惑不解,那和尚道:“刚才那团黑气中的金线,全都射在在场诸位体内,钩住了三魂七魄,如同傀儡提线一般,你我无论遁得多远,都会被对方按图索骥,追赶上来。”
张生惊道:“你却说是何等人物追赶我们?对方是人是妖?”
行钧道:“小僧也一无所知,不过无论是人是妖,这都大大不妙,对方居心叵测,存了纠缠不休之意,怕是不会放我等离开了。”
马公子和张生等人也抬起自己臂膀查看,却是毫无痕迹,行钧看他们将信将疑,说道:“诸位尘俗中人,自然不查这等鬼魅之术,只有那转世的恶鬼,和托生的妖邪,想要锁定阳间之人做苦主时,才会用到这等手段。”
第 28 章
马公子略略不安,望向乔玄朴,乔道人道:“公子可宽心,等到了京师,不管是何等邪魔外道,妖异手段,崇玄馆有高手无数,都有办法给公子化解。”
马公子勉强笑道:“还是要多谢道长费心了,至于其他人,那就自求多福了罢。”说着便从地上爬起,怀里兀自抱着金佛,转身朝一个随从喝到:“你这厮,竟敢躲在我身后,还不快进门看看,里面有什么古怪?”
那随从听了,叫苦不迭,哭丧着脸,他放下财宝布袋,手里握着腰刀,畏畏缩缩地侧身趴在门框处,探头向里望去。马公子在后面抬起一脚,将他踹了进去,那人“阿也”一声扑了进去,怕的却是几乎要哭了出来。
众人围了上来,却看里面是一个斜洞,开口渐次宽阔,足以并行七八辆马车,一直倾向地下,但见,黑洞洞地一片,昏昏默默,冥冥渺渺,数百年不见太阳光,千万载难瞻明月影,走在里面,不分南北,难辨东西,黑烟成堆扑人寒,冷气阴森侵体颤,正是那人迹罕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
众人一齐都到门口,那深洞里黑暗暗地不见一物,幽冥冥地寂静无声,那随从两股战战,腿却先自软了,不肯前行。马公子心中焦躁,正要发作,乔玄朴却说道:“前面墙上有盏铜灯,你可拿来点了照明。”
那人勉强走了几步路,在墙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一个朱雀铜灯,朱雀昂首翘尾,嘴衔灯盘,足踏盘龙,作展翅欲飞状,里面盛有满满的鱼膏。他拿火石点了铜灯,周围登时明亮了许多,他心中胆气稍壮,回头望了望众人,高举着铜灯和腰刀,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那人照着走了十几步,四边并无别物,只中央一个石碑,约高五六尺,下面石龟跌坐,大半陷在泥里。照那碑面上时,前面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篆,并不能识。
这人又向前走了数十步,突然停住脚步,咦了一声,远远地喊道:“公子,这里却有几处洞穴!”
马公子听了,跳进门来,抱着金佛喝到:“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宝物,拿来与我!”
那人高举着铜灯,站在一处洞口惊叫了一声,然后喊道:“公子,这里好像立着一个女子?一动不动。”
张生等人听了皆是一惊,这诡异荒庙深处,哪里来的女子?且不知是人是妖?
那马公子却精神一振,喝到:“你看那女子颜色若何?”
那随从逡巡不前,喏喏说道:“小人怕她是妖,进前去一口吞了我……”
马公子怒道:“你若不上前去看,我却是要现在就打死你这厮!”
那随从叫苦上前走了几步,颤声道:“容貌、容貌甚美,但却不像有生气的样子,不知什么道理……”
马公子一听,色心一动,笑着转头对乔玄朴道:“还有劳道长陪我走上一趟,哈哈,去看个究竟,这里到底是什么去处。”
乔玄朴略一点头,手举灯笼,身负宝剑,大步向洞里走去,马公子和另一个随从紧紧跟在后面,不多时三人就来到那个洞口,马公子和随从又从墙上取了几盏朱雀铜灯,一起点亮,照的那洞穴里明晃晃的,几人定睛看时,不由地呆住了。
那洞口立着一个年轻女子,脸如莲萼,唇似樱桃。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纤腰袅娜,绿罗裙掩映金莲,素体馨香,如同月宫仙子下凡一般。
无论几人如何问她,都是如同木头人一般不应,马公子存了轻薄之心,举手朝她手腕上一捏,触感微凉滑腻,犹如温香软玉,却不是人体肌肤之感,马公子大吃一惊,几人围上看时,这女子却是一具傀儡。
几人也不知这具傀儡是何材质所为,竟做的如此逼真,和世间绝色女子相比也不遑多让,马公子握着这傀儡的腰肢,笑嘻嘻地道:“人曾言: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我从来只当这是胡说,哪有寻常女子能如此这般,今日却在这洞中寻了这傀儡,倒也差近风雅,有些意思,哈哈哈。”说着他伸手入那傀儡衣裳中,上下其手,意兴盎然。
乔玄朴侧头避过不看,往洞内望去,那两个随从满脸堆笑,上下打量着这傀儡女子的身段,一人嘻嘻说道:“这傀儡女子,身段却是妖娆,让人心痒难耐,如果是个活人,那还不勾魂夺魄,叫无数男子骨髓枯干啊。”
另一随从道:“我幼时也看过胡人的傀儡幻戏,巧夺天工,却也只有悬丝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药发傀儡,肉傀儡几种。像这做工惟妙惟肖的,如同绝色女子一般的傀儡,技艺又在胡人工匠之上了,只可惜它不能活动,不然也是一件世间瑰宝。”
说话间,那马公子不知碰到了傀儡女子怀中的何处部位,众人只听的机括声一响,这傀儡中传出青铜棘齿轮转动和皮带细微摩擦之声,经久不绝。马公子听了一愣,放开双手,后退一步,但见那傀儡女子手足竟慢慢动了起来,众人看的瞠目结舌,面有惊惶之色,怕这傀儡暴起伤人,齐齐后退了数步,乔玄朴见事有异,也闪身过来,抽剑挡在马公子面前。
只见那具傀儡眼睛转动了几下,面向众人,侧身道了一个万福,举手理了理云鬓,袅袅娜娜地转身向后走去,后面洞穴中却有一些个家具床榻,犹如女子闺房一般,粉黄色帐幔,头顶是一袭袭的流苏,云罗绸被褥铺在床上,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那傀儡女子女子举步来到一个壁橱前,慢慢打开橱门,众人往里看时,里面竟还有一具傀儡男子,面容身段做的也是逼真,但见怎生模样:凤眼浓眉如画,微须白面红颜。七尺身材壮健,俊俏风流无限。
马公子和众人跟上来看了,又惊又笑,说道:“难不成这傀儡女子还学人偷汉子?藏了一个后生傀儡在橱子里?”
第 29 章
但见那女子傀儡伸手在那橱子中傀儡颈后一按,齿轮转动声,皮带摩擦沙沙声即刻响起,如同春蚕啃噬桑叶一般,那后生傀儡头颈四肢也渐次活动起来,它向前迈出一步,径直跨出那衣橱,站在女子傀儡身前。
这是,张生和柳小姐等人听了动静,按捺不住好奇心起,也拿着火把灯烛来到这洞中,等走到近前,看了这两具摇摇晃晃的活动傀儡,具是惊得一时无言。杜猛手握兵刃,拦在柳碧云和崔花影身前,低声道:“这寺庙和洞中古怪之处甚多,这两具玩偶如此逼真,但又举止妖异,还不知有什么厉害之处,身上是否藏有什么害人的机关?”
“数百年前有偃师之术,”张生低声道:“我也在祭祀庙会上看过提线木偶戏,还听说波斯人用傀儡术来暗杀行刺,但也从未听说过有人能造出今日这般逼真的人偶……”
正说话间,那两具傀儡人偶竟相互靠拢,依偎在一起,那女子傀儡行步盘跚,言辞宛惬,皓齿附牡丹之唇,珠耳映芙蓉之颊,含娇调笑,从袖子中伸出如同嫩藕一般的两只胳膊,轻轻揽住那后生傀儡的脖颈,细目长眉,啼妆笑脸,一副媚态之姿。
众人看的具是瞠目结舌,不明所以,心想这两具人偶并非血肉之躯,哪有饮食男女之欲,如何能做的这般动作?还未来得及发问,那后生傀儡将那女子傀儡拦腰抱起,竟一步步朝着洞中那床榻走了过去。两具傀儡人偶在灼灼明灯之下,衣裈尽脱,花钿皆弄,合拍以抱坐,那女子傀儡脸上颜如半笑,眉似含啼,娇柔婉娩,慢眼而横波入鬓,两具人偶布茵施枕,恣为媟狎于其侧,柔情曼态,极天下之妖惑。
马公子和那两个随从随着人偶走到床边,看的眼热心跳,目光一刻也不能移开,连连吞咽津液,丑态毕露。那柳小姐和崔花影早就羞的躲了出去,杜猛苦笑摇头,也跟了出去,张生暗暗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还是进士,实在有辱斯文,简直如同禽兽!”也扭头忿忿出了这山洞。
乔玄朴看了一阵,也想离去,但又担心马公子安危,想了片刻还是留在原地,但神情间颇为不耐,目光扫向洞外,那黑黝黝的隧洞之中,仿佛还有数个山洞一般,杜猛等人正举着灯火查探,犹豫是否要进入其中,行钧和尚在一旁连连摇头。
那马公子等人却是看的入迷,那两具傀儡如同知道他心思一般,花样百出,蚕缠绵、白虎腾、玄蝉附、鸾双舞等变化不绝,马京谨欣喜如狂,拍着肚皮高叫道:“今日方知有如此这般花样!可怜我虚度了许多是时日,等我回京之时,必要亲身来试!”
话音未落,只听的床榻之上一声巨响,碎屑飞溅,马公子几人唬得双手抱头蹲了下来,乔道人慌忙回身,抢到马公子身前。等到烟尘落定,众人抬头定睛看时,但见床上那具后生傀儡已经四分五裂,肚腹破开,露出机括零件,头颅和四肢都飞出好远,手足还兀自在伸缩,弥芒两目,摊垂五肢;两个随从都嗟咳不已,啧啧称奇,马公子定了定神,站起来叹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连傀儡也不例外,这却是一番好戏也!”
那女子傀儡却是从床上缓缓起身,钗垂髻乱,梳低而半月临肩,它俯身将摊在地上衣裙重新穿戴,举手整理发丝,梳了一个随云髻,又从那后生傀儡残破的胸腹之中抽出一截白惨惨的骨刺,当做发簪插在头上。收拾停当后,走到众人面前,侧身深深道了三个万福,只听那女子傀儡身体中机括一声鸣响,这具人偶又复归不动,面上一切表情都消失不见,如同泥塑雕像一般僵立在地。
马公子又惊异,又欣喜,抱住那女子傀儡,再三把玩,叹道:“如此这般绝色逼真,偏偏又擅风情,只可惜是具傀儡,如若是个活人,该有何等销魂,叫我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啊,正是: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
那两个随从谄笑道:“既然公子喜欢,那咱就将它扛了回去,带到京城,让公子好好把玩。”
马公子正搂着那傀儡,嘴里心肝宝贝地胡乱叫了起来,他胡乱挥了挥手,命令那两个随从:“你们去搜搜这洞里还有什么其他事物,有什么好东西,我等一并都带了回去。如若还有珍奇罕物,挑几件孝敬丞相也是好的。”
那两人得令,在洞穴里两边寻找起来,墙边边的书架上却是无数古籍,拿下来一看,却是名为《洞玄子》、《春宵秘戏图》、《风月镜鉴》和《上古玄女真经》一类的册子,平时闻所未闻,打开看时,里面文图并茂,绘声绘色,兼有行御进退之法,勾引得那两人燥热不已,抓耳挠腮。正在忸怩作态时,马公子抱着傀儡走了过来,一把劈手夺过两人手中之书,翻了几页,惊道:“这些却是世存孤本,万金难求,稀世之珍,我拿到京城能让多少权贵踏破门槛,登门求阅,哪里是你们这等粗俗下人能看的!”
马公子喜上眉梢,命令那一人将这些古籍尽数搬出山洞,再令余下一人继续寻找,又在墙角发现一口藤条箱子,里面有丹药一壶,倒出来看时,都是金丹,粒粒饱满,光华灼灼,馨香扑鼻,旁边还有一册子,上面篆文书写着“云笈七鉴金丹部”七个字,翻开看时,里面却是讲如何炼制长生不老丹药之术,其辞高深,言之凿凿,还有若干仙术密库,神奇莫测。马公子见了,更加笑的合不拢嘴,说道:“今上好道术,却也未曾见过这等仙书和金丹,他日等我回去验证一番,若有效果,再献与皇帝,我马氏一族定是要飞黄腾达了!”
马公子喝令两个随从,小心搬运木箱和书籍,自己却小心抱了女子傀儡,再捡起先前的金佛,欢欢喜喜向来路返回。
正当这三人要踏出洞穴之时,数十步之外,床榻之侧的地上,那后生傀儡头颅忽然转动了一下,那断掉的傀儡人头眼珠一转,直愣愣盯着马公子后背上的那傀儡女子,突然咧嘴一笑。马公子背上的女子傀儡也略略抬头,望向对方,回了一个媚笑,红唇里的尖牙一闪即没。
第 30 章
马公子等人出了山洞,看得张生和柳小姐等人也都从其他洞中出来,手里拿着不同的事物,那行钧和尚却是在出言劝阻,连连摇头。马公子心情甚好,抱了傀儡,嘻嘻笑道:“你们这些人,却是寻了什么稀奇物件,也给我说来听听?”
还未等众人开口,行钧和尚抢先说道:“我劝诸位还是讲手中的物件都放回原位,我们速速离去,这里乃是混沌不明之地,阴气惨惨,吉凶莫测,放在这里的物件时日已久,就算不成精为怪,也都有了邪异之处,任何人拿了都是与自身不利。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恳请各位千万三思,千万不要为了一时好奇,葬送了自身性命!”
马公子听了哈哈大笑,也懒得理那和尚,向杜猛问道:“莫听他的,那姓杜的汉子,我且问你,你从洞里找了什么宝贝?”
杜猛回身遥指了身后的一个洞穴,说道:“我刚才从那洞里探访了一番,里面尽是些刀枪剑戟,古意森森,锋利无比,我方才进入洞穴,就听的兵器都咯咯作响,怕是兵刃上大都有冤魂缠绕。我左挑右选,寻了一副翎砌就乌金甲,这副甲,披在身上,又轻又稳,刀剑箭矢急不能透,比唐猊铠更是强了数倍。”
说着他拿出一个黑皮匣子,外面白线刺著绿云头如意,中间有狮子滚绣球,开看看时,里面一副漆黑铠甲,穿着上身,端得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若有虓虎之勇一般。
众人看了皆赞叹不已,杜猛对行钧和尚说道;“大敌当前,我也是想多些屏障依靠,有了这幅铠甲,刀剑不透,也能在将来和妖兽拼杀时占得便宜,杜某人却非是贪图财宝之人。”
行钧只是摇头不言,张生说道:“我方才探了另一个洞穴,里面确是些文房四宝年代久远,满是尘土,残痕已多,但色泽却粲然可观,气质醇雅幽芳。我本不想拿什么物事,但实在不忍心将这些东西丢在此地,长久不见天日,所以拿了两件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