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伤害还是舍不得(上);
安排的相亲,是在一个郊区的农庄里。
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份点心,一壶茶,两个茶杯。介绍人三婶借口着有事中途便离开,只留下邢语和对面坐着的陌生人。
“这里的茶不错。”
他自己介绍自己,说是继承了父母的制衣工厂,经营着服装的生意。
说话的间隙里,他腰间的手机不断地响,一边回复着信息一边跟着邢语说话,不知道话是否有听了进去。
“我听说你是大城市里过来的?打算在这里留下来吗?”放下了手机,关了锁屏,他问道,脚下不停抖着。
邢语听着他问,心里其实也没有准确的答案,模棱两可地回答,“心里是想留下的。”
他嘴角有一丝莫名的笑,见邢语看着他,又隐藏了下来,点了点头说,“在城市享乐惯了,未必能适应吧。”手上倒了杯茶推到邢语面前。
“也不是的。”点头谢谢,邢语回答道。
“看你都是会回去的,听你这语气。”男人的话语里突然锋利了起来,直勾勾地看向邢语,与其说是看,那不如叫做打量。
见邢语没有回话,他说,“当朋友?”
话里,没有疑问的语句,直接成了肯定。
气氛渐渐地冷了下来,没有了任何暧昧,没有了任何攻防,他也不问话,她也不开头,渐渐地失去了话语,如茶渐喝渐凉。
临别时,他要了邢语的电话。
邢语给了。
可终究没有联系,她后来听见三婶跟李如梅在讲电话的时候传达了男方的意思。
她太高傲,他自认配不起她。
邢语莫名,到底是谁高傲了。
李如梅的心愿落了空,心情自然也不是太好,电话的结尾还叮嘱着三婶帮忙留意。
团团从厅里绕过邢语的身边,若有其事,小声地说“我知道,姐姐你肯定是故意的对不对。是不是等着帅哥哥来找你?”
“小孩子家懂什么!”
碰巧李如梅走进了房间,听见了最后一句话,又责备了团团一顿。
团团这次不哭也不闹,吐了个舌头蹦着走,心里挂念着刚刚别人家送的甘蔗,心情好。
“三婶说了那男的本身就孤僻点,姨母我也嫌弃。明天,三婶说了,一定找一个好的。”
邢语点点头,其实也没多在意这其中的好坏关系,只是在烦恼着过完年要回去的事情该怎么开口。
原本月前就得回去了,但是因为眷恋这里的温暖,贪心地留了下来。
现在邢语也分不清到底接受着相亲是想找个理由留下来,还是在拖延时间。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时间跟地点,同样的点心和茶。
这次男方迟到了,三婶说着不好意思,用着老式的手机打电话催促,到后来直说先吃点东西便离开了座位。
等得也实在无聊,邢语望着一旁的树发呆,落英刷刷而下,外头逐渐地暗了天,阴沉了下来,像是要下雨。
看了看时间,邢语想着回去帮帮李如梅准备夜晚的那一餐,回了神要离开,看见已有一人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她的对面,农庄的屋檐外。
脸上如那灰色的天,不是晴色,冷如冰。
“邢小姐,顾先生让我带你回去。”他打着伞,请邢语上车,有礼有节,语气里却冷漠,“派了几次来接你,都被邢小姐挡回去了,可以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邢语垂下了眼眸,把手缩了回衣袖里,“对不起,可以再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吗?一个星期后,我自己会回去。”
“别让我为难,邢小姐。你在这里所做的事情,顾先生和顾夫人都知道了。”
“就一个星期,如果没做到,你就算绑我回去也行。”邢语也总算明白了昨天相亲的男人是那样的语气了。
他沉默了会,直直地盯着邢语,而后收下伞,“后天是最后的期限。”语气里有些厌烦,不容商榷。
邢语看着他那黑色的伞面收下,微雨拍打在他的白色的衬衣上,变成深色,而微垂的瞳孔依旧坚定地望向某一处,视线里耿直。
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还是眼里只有顾先生吩咐的事情,他没有多余的一句话,点了点头,礼貌性地弯了身,便进了车,告别。
邢语站在原地,注视着这一切。
是不是之后我也会像他一样,完全没有了自己呢?
她这样反问着自己,却也明知所做的事情也已经没有反悔的地步了。
“你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当她心底惧怕的那个人冷漠地看着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雨开始淅沥沥地下,三婶脸上带着歉意回来,邢语猜到几分,便说「没关系」,因为真的没关系了。
原本她是想着能有借口留下,而现在由不得她了。
回了家,李如梅早早地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了,柴火的烟萦绕,看见邢语这么早就回了来,李如梅有点诧异,“不是吃完晚饭再回来吗?”
她心里有点失望,知道肯定又是不成功了,正想安慰邢语。
“姨母,我得回去了。”邢语艰难地开口。
“是不是姨母把你逼得急啦?其实,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李如梅听见邢语走得那么突然,有些慌,圆着话。
“不是,我妈让我回去了。”
毕竟自己也只是邢语的姨母,不好开口挽留,李如梅诧异了一下,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也好。你母亲现在嫁的好,你过去了也能有个好的发展。也好也好。”
原先看着邢语话里都不曾提起李如兰,想着应该是和继父相处得不愉快才来的,现在看来竟不是,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那天的夜晚,李如梅特意摆了一桌的地道菜色,姨父甚至也帮忙一直在厨房忙活,就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那般。
邢语的碗里如山高,微低着头,眼角微微地发酸,心里却是暖暖的,眼帘垂下,百般念想。
回去以后的狂风暴雨,她是避也避不及了。
三个月前,李如兰的婚礼后,邢语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醒来。
在她记忆里的最后,是余子厚将她带走的,而这里却完全不是余宅的模样。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伤却是被人精心地消毒过,包扎过的。
“醒了吗?身上还有哪里疼吗?如果哪里疼,告诉我,我让顾洋再来。”
那双美丽的桃花眼微笑着,说到顾洋,眼睛里冒出了寒气。
看见邢语愣着,她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知道你自己为什么在这?”她把手上的早餐和药放在邢语的手里,说,“我只能说,在余子厚的心里,黄娉玲终究比任何人重要,明白?”
这一圈圈的,她早就陷在了其中,道破了对谁也没好处。就像她当初为了逼顾洋放下手术刀重回顾家,拖了邢语当替死鬼一样,这最后的结果却是自己要承担的,谁也无法任性妄为。
邢语没说话,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
“林景略呢?”语气里淡淡地,听不出喜悲。
“我哥不会见你的。这段时间,你脸上的伤恢复的期间,你就住在这吧,等你好了,我会通知你家人送你回去。”林云娜扫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施舍。
邢语嘴边一丝冷笑,“他不是更应该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吗?”这样他不是会觉得更称心如意吗?
林云娜耸耸肩,收敛了一切情绪,“好好休息吧。”嘴边淡笑,什么也不再说。
说了不见,有心避开就真的不见了。林家的宅子连续一个多月都没有林家兄妹的影子,家里只剩几个阿姨在帮忙打理着大小事务,偶尔顾洋也会过来看看邢语的情况,再来便吩咐按时擦药,就无人问津林宅了。
邢语没有说话的对象,偶尔便与其中的林姨谈谈天解解闷,一个月下来,身体恢复得好,母亲李如兰才打来了电话。
“邢语。”不知为何,开头总是一阵尴尬,没有血缘关系带来的亲昵。
“刚去了你租的地方,那里的房东说你已经有一个月没回去了,房租水电也一个月没交了。之前你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我,她就联系我了,你去哪了?还好?”
邢语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李如兰问的究竟是邢语的伤,还是经济情况,于是,只答“还好。”
电话里又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李如兰像是微微笑了笑,说,“其实,你顾叔叔也是心软的人,这毕竟要时间是吧。他现在出国去了,得一个星期后才回来,你也知道现在我手上支出都可以查到帐,没办法帮你供房租,漫宁那里,我怕又惹什么事端出来。你能理解吧?”
李如兰已经把话说满了,邢语还能说什么,“你放心吧,我住朋友家没事。”
“住朋友家挺好,暂时在外面躲一阵,我怕那个人发起疯来没完。”她说的是邢再林,语气里有些避讳。
“嗯。”
“那就这样,挂了。”
“好。”
挂了电话,邢语坐着,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沙发里长久,没有动静。
楼下的林嫂,默默地观察了林家的客人一个月,未免好奇。
那一晚,林景略抱着一身伤的她回来,令谁都会印象深刻。
林嫂敲开了邢语的门,相处下来,知道她也是个和善的人,就是有个坏毛病。经常会坐着一动不动地想事情,眉眼里淡淡的愁云。
这是碰上了什么事情,才会没有了年轻的朝气啊。林嫂没有去问,但是却以自己长辈的身份慢慢地拉着邢语跟着她,多活动。
而年轻人的世界,她是不懂的。唯一能带着邢语不去胡思乱想的,就是身体力行地教她做点甜点,倒腾倒腾厨房。
“林嫂。”邢语打开了门,嘴边淡淡地一笑。
“来来来,帮帮林嫂打打下手,年轻人别老是呆在房间里。上次,你不是说林嫂做的川菜好吃嘛,今天晚上我教你做几道,如何?”
邢语明白林嫂的心意,尽管不是本意,但是也应承了。她总觉得林嫂跟姨母一样,有一种朴素的亲切感。
下了一楼,厨房里另一位邓嫂已经在忙活,看见林嫂拉着邢语下来,急急地说,“刚小姐打了电话回来,说回来吃饭。大概七八个人的样子,哟,赶紧赶紧。时间太仓促了。”
林嫂一听,也慌乱了,“怎么不提前通知呢?哎呀。”她赶紧带起了围裙,然后对邢语说,“不好意思啊,今天看来是教不了你了。”
邢语看着她们慌乱的样子,自己提出,“我帮你们打打下手吧,林嫂教的几样甜品我能做。”
因为顾忌邢语是客人的身份,两位阿姨互相看了一眼,咨询对方的意见。邢语已经从容地把头发绑上,准备起芝士焗番薯的材料。
林嫂想想,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便随邢语去了。而没有在意邢语那若有所思的眸子。
第22章 ——
伤害还是舍不得(中);
倒腾出来的甜品倒也像样子,毕竟之前邢语跟着黄家的姐妹一起研究这些东西,帮忙讨好过余子厚。
记忆中,黄娉婷总是喜欢到她的门前叫,“邢语,邢语……子厚快回来了,快来帮我忙。”
尽管物是人非了,可是曾经熟悉的东西,做起来倒依旧熟手。
邢语刚将芝士烤红薯从烤箱里拿出来,散着热气。林嫂夸赞了几句,转身出去。
“你!”来的人气势凶凶的。
邢语指着自己,那人更是不悦,“就是你,赶紧把下一道菜给端出去啊,外面差不多要空盘了,愣着干什么!”
“不是……”刚好林嫂出去拿矿泉水要煲汤,邓嫂上了楼去拿主人英国带回来的茶,厨房仅剩她一人,邢语知道她定是误会了,摆摆手。
可是对方焦急,什么也不听,见她站着不动,把餐台上的摆盘拿起塞进她的怀里。
“你难道不是请来的临工吗?”
“不是。”
“那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要偷懒也不是这么个偷法的,赶紧端着这菜出去,赶紧,赶紧!不然扣你钱!”
邢语此刻实在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自己的身份,面前的人又不断地推搡,在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林嫂刚刚上盘的菜出了去。
原本设想可能会碰上林景略、林云娜诧异的目光。谁知道还有四个她躲也躲不及的人在座。
贵客是邢语的母亲和新任的继父顾嘉浩。
他们看着这熟悉的脸庞来回于后厨,眼睛里的诧异稍纵即逝,说话小心翼翼。他们的身旁还坐着顾家的两位小姐,顾漫宁、顾清落。
不久前的电话里,母亲说顾嘉浩出差了……这竟都是用来欺骗她的谎话。
是在防她什么。
邢语表情冷了下来,“这是荷塘月色。”把菜放在主桌上,退到了一旁,转身要走。
林景略说着话,兴致缺缺,看见邢语进来,黑色的瞳孔里诧异了会,瞬间又转淡,将眼神移到谈话的人身上。
这一桌子都是不安的元素,邢语想赶紧离开。
“别到处跑,站在这,帮忙倒茶水上菜。”被指挥着却变成了真的干活,邢语垂手站在一边,辩解不得。
避开不时往自己身上打量的眼神,有点站立不安。
“清落,发什么呆。你不是最喜欢吃甜的东西?”
催菜的人将甜品一个个地分发到每个人的餐盘中,李若兰见顾清落盯着进来的人打量着,唤着她的注意力。
“嗯,谢谢。”温温柔柔地,顾清落接过那白色的餐盘,慢慢地,才想起那是上次去探视林景略时,那位女生。
嘴微微张开,无声地,不由地,看向林景略,那边却不像上次那般暴戾,波澜不惊的。
林景略注意到她的目光,眼眸微沉望了过去。顾清落不自觉地红了耳根,像窥探到了令人羞涩的事情一样,微微地低下了头,目光放回眼前的甜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