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说道哪里?哦,对,云娜跟顾南,是年底订婚吗?”
说话的是顾嘉浩,眼神流落一下邢语又回到餐台上,嘴边带着清淡圆滑的笑,语气里也客套。
林云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隐藏起不悦之色,答道,“顾南才刚接公司,现在公司盘面被对手抢走项目,招商部分一团糟,还没有计划。”
邢语听着,心里想着,这抢走项目的事,是她自己一手所为,这婚礼办不成难不成是故意的?同时,脑海里闪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更何况长幼顺序摆在前,我哥都还没结婚了呢,哪轮到我。”话里的最后,云娜甜笑,酒窝里含着精明。
“顾南那臭小子嘴上说得一套套,实际做起来却差火候。你顾叔我早晚得带带他,不然以为顾家的年轻一辈都是些绣花枕头,就喜欢搞科研、学医。真正的经商本事却是纸上谈兵。”
顾嘉浩回道,眼角边纹路聚集起来,老练地,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桌上每个人都淡然一笑,他说话的同时,可能回想到自己从初中便辍学,一路艰辛爬到成为顾家有力的一员,眼睛里稍微闪现了一会苦涩,又说,“清落,有些事情该积极的时候可不能害羞啊,给桌上的每个人都倒杯酒吧。”
顾清落刚应声站起,就听见哐当一声。
上着菜,有一道是干锅的料理,掀开了盖子,邢语被呛了,拿着的手没看清,就被烫的着着实实的。白色的餐桌布被溅上斑驳的印记。
菜肴撒了一地,滚烫的炉火在地上摇摇曳曳,烫出了个黑色的印记。
“对不起。”邢语道歉,就着衣服,收拾着一地的狼狈。
顾漫宁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句“这是故意的吧。”引得招待的人窘迫。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催菜的人一边说着圆场的话,一边蹲下收拾,语句里隐藏不住地焦急。
在那空隙中,有人拉起了蹲下的邢语,眼里依旧清淡,语气里有着直勾勾的怒,“上楼去。”
被扯起身子的邢语往自己母亲的位置上看去,那人端坐着,一脸惊讶看着她,捂着嘴,并没有出声,更没有挪动一丝的位置。
李若兰的旁边,顾漫宁嘴角噙着嘲笑,轻蔑地打量着她,像是看见了猎物般,眼里有冷冽寒意。
而面前的人拉过她的手,蹙着眉头。邢语愣了一会,眼角不知为什么觉得酸酸涩涩的。
那黑色如墨的眸子看着她,如那时的晦暗不明,他冰冷的指尖触碰着她烫红了的手,顿时觉得冰凉,不那么难受。
有那么一刻的贪婪,她需要别人的关心。
“不好意思,你赶紧收拾了回后头去啊!”
旁边的人蹲下来跟她一起收拾,嘴里圆场,被这一插曲慌了手脚和节奏,对着满桌的客人道歉,又训斥了狼狈的人。
抽回了手,邢语在满桌的诧异中蹲了下来,急急地收拾了地上的东西,转身离去。
林嫂晚一步回到厨房,大概了解了事态,赶紧拿来医药箱简单地帮邢语处理伤口。
又出去责骂了催菜的人,拿着烫伤药膏一点点涂在邢语手上。
“哎,怎么那么多灾多难的,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这又新添了一个。”嘴上看似责备,关心却满怀的。
邢语发着呆,手上冰凉,眼神空洞,似乎是从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也似乎是因为没有料想到宴客厅的情景而愣神了。
林景略终归是不能碰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去,邢语依稀能听见楼下觥筹交错的声音,而她不去惹事,可还是有人会来找她。
“你跟林景略是怎么回事?”许久不见了,再次见面她没有关心她被烫伤的手怎么样了,开口便问着关系她利益的问题。“不能碰他,知道吗?!”
“你是我妈吗?”她终于也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自己因为邢再林的缘故而受的伤她难道看不见吗?
面前的母亲有一丝的难堪,然后半响里,问道,“不是,那个……手还好吗?”
动作里陌生地扶起邢语的手查看,语句里恢复往昔般尴尬。
邢语只是点点头,半响听到李若兰宽慰地说,“你顾叔叔都看在眼里的,刚刚在那,我也不好挑明,我回去跟你顾叔叔商量,过几天你就跟我们回家去。”
她放下邢语的手,急着从随身携带的印着奢侈品牌印花的钱包里拿出钱来。
而后想起什么,又解释道,“本来说是去出差一个星期的,这因为清落的事情,就提前回来了。你别多心。”
“还有,这段时间暂时去住酒店吧。”钱包里一沓,共1000块,她数完,塞在邢语的手里。
崭新的人民币碰触到邢语手背的烫伤,忍着不动。
她还是忘了她刚刚的烫伤,邢语心寒地拂掉了那笔钱,红色的纸钞零散地落在白色的地板上,显得扎眼。
“是因为林景略吗?”语气里丝丝凄凉。强要来的东西会好吗。
更何况,面前的母亲已不再是母亲了。“林家我呆得挺好的。”
“什么话,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母亲的话里有着自己的难为,表情急切。
“顾家就该是吗?你们都在等着看我去死,是不是!”咬着的唇已经红肿,不想兜弯。
邢语自己都没有想过,会跟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大脑里轰轰地响,直到当面被掌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才清醒了些。
“你呆在这里能干什么!大学毕业出来之后,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指望什么!”
“你不也清楚,那些钱去哪了吗?”
李若兰脸涨红着,声音低低地,“所以,我会补偿你,给你安排好你往后的路,女孩子终归要有个归处,明白吗?但是林景略绝对不行!”
因为着急,平常不说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一直还要不断地留意背后随时被人看见的窘迫。
“我回去该怎么面对顾家的人,你有没有替我想过!”
邢语看着母亲,那灼红的双眼,恳切地在告诉自己,她真的照着当初说的目标在走着,不顾一切。
“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你想要的,而不是我想要的。”
这是离开邢再林以来,她们两母女说过的最长的话,而且是真心的各自的想法。
原本是邢语的服从就够了。可是,现在欲望多了,李若兰只收获了邢语的拒绝。
“这不是你能够选择的。邢语,从我带你离开邢再林开始,这一切都是不能回头的!就算签了切结书又如何,你必须听我的!”
李若兰转身而下,邢语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地抗拒,那都是血缘关系中无法忤逆的顺从。李若兰似乎是笃定了她,邢语会输的。
可是凭什么呢?
夜半,水龙头的手慢慢地流过邢语的手,依旧刺疼。阳台下,那院子里,母亲从门口看了她一眼,挽着丈夫的手,在夜色中离去。
而流落下来的目光,她没有注意到。
夜深,像是故意躲避那样,林嫂告诉邢语,林景略早早地睡下了,让谁也别去打扰。
原本有事找哥哥商量的,听见林嫂这么说,林云娜从沙发上懒懒地松了身,转身回房间去。
喃喃句,“造孽啊,才十点,这么早睡,蹉跎青春啊。”心里不断地OS,林嫂,你已经站在那清理了那楼梯2个小时了,这么蹩脚的演技也真是……
而后,换了身衣服,深V短裙,头发烫成了波浪,蹑手蹑脚地拿着高跟鞋从厨房后门偷偷地溜去车库。
当然,这期间还不忘在自己的社交网络上,上传照片,并只对某人可见。
直到凌晨三点,醉醺醺地被送回来。
邢语半梦半醒间,听见林云娜在楼下嘟嘟囔囔的声音,又像是有人训斥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听起来却满是宠溺着的无可奈何。
那熟悉的声音,因为近期接触的多,邢语知道是谁,但是带着不安,她起了身。
阳台望出去,修长的身影笼罩着那纤薄的身体,的确是顾洋和林云娜。
林云娜披散着头发,发着酒疯。此时与刚进邢语公司时,那盛气凌人的模样相差甚远。顾洋拎着她的红色高跟鞋,任由她在怀里闹。
倚在阳台边,她看见那小两口热切地相拥在了一起。
那是她和林景略从没有过的拥抱。
但,为什么与林云娜订婚的却是顾南呢?
带着疑问,等顾洋带着林云娜离开的时候,邢语下了楼。
她知道一定也有人还不能睡,那种割舍不下的关心他一定会有,也不会比顾洋少。
邢语赤着脚走下楼,那一直躲避着她的人从落地的窗户外收回目光,月影下,隐身在黑暗中,窗边的帘子轻轻翻飞。
短暂的时间里,他们静静地这样站着,只剩凝视。
直到林景略伸出了手,那月光笼罩在肌肤表面上,发出光晕。
邢语走了过去,嵌进了那怀抱里,温度是熟悉的,也是她所贪婪的。
寛实的胸膛将她揽进了怀里,低低的嗓音里,只说,“对不起。”
静静地,时间在流淌,没有等谁。
暖暖地,相嵌的怀抱里只剩各自的情意满怀。
林嫂端了一杯水从厨房出来,估计是给林云娜醒酒用的。看见眼前的状况,轻轻一笑,将水杯轻放在客厅的桌沿边,茶几上的台灯微微照出那杯子颜色,跟林景略说了句嘱咐的话,便回了房。
心里的担心不少。
她宁可自己眼花耳鸣,但是却依旧听到顾家的家长责问林景略,是不是把他们当猴耍。
也听到顾家的女主人找邢语,邢语亲口叫她母亲。
前者她无从过问,但是后者,她告诉了林景略。当时,在书房看着文件的他,听了只是哦了一句,黑眸里闪过顿悟,抬头说了谢谢。便又沉浸在手头的文件中,让人琢磨不透想法。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已经在避开她了,可还是避无可避。
“只剩七个小时了,我们把没谈完的恋爱谈完好吗?”
邢语轻轻地仰着头,看着林景略,语气轻轻松松的,带着薄荷清新的味道。
“七个小时够吗?”他问她,半年多的「恋爱」里,连此时此刻这样的拥抱都没有过。现在她却说,用七个小时结束所有的一切。
怎么可能够。
但是面对这样的赌气邀请,他却是第一个败下阵来的人。
第23章 ——
伤害还是舍不得(下);
坐在沙发上,邢语手机翻找着《谈恋爱的十五个流程》,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我们是不是连开始阶段都不合格。”
林景略略疑惑。
“你看,这里写的,「双方感觉对方亲切,恋爱就开始了」。可是,从头到尾你一直不断恶整我,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完全,不觉得你亲切过……”
邢语还没有说完,林景略便拿走了她手机,修长有节的手指刷着从头一看到尾。
邢语看见他脸上无法辩解的郁结,像是对大四一整年被他死整岁月的复仇,忍不住笑出声。
谁会想到呢。
那声笑,也是邢语对自己的。
毕竟谁会想到把自己恶整到尽头,甚至把女孩子珍惜的长发剪得跟狗啃后,他竟然跟她告白说喜欢她。
邢语不由得摸摸自己的发丝,问“你是怎么想的?我那时候估计都丑死了吧,被你剪了那个头发。”
“那是喜欢之后。”
意外的答案,邢语一直以为他说的一见钟情是假的。而现在他眼神里透露着认真。
“而且,那时候你不丑,还是漂亮的。”将手机大致浏览完,便扔去一边。
他又说,“你哭的时候才最丑。”黑色如夜空的眼睛望向她,直直的,丝毫不避讳。
邢语脸色微微地下沉,尽管被表白感动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对他最后的一句在心里翻了白眼。
“对了,若按刚刚那教程的步骤,亲切是该从身体接触度入手的。刚刚进行到哪?”林景略一本正经,投出直线球。
邢语分明看到了那眸子里都是坏水,不由得往沙发的另一头靠了靠。
“第一阶段。”邢语继续补充“的第二小点,接触与交谈。”
“上次在你公寓,我已经吻过你。”纯情恋爱的小把戏不适合自己,林景略深深地知道这一点,“那下一步是,你记性不是挺好的。你来告诉我。”
邢语脸一下红了,心里暗暗骂着流氓。话锋赶紧一转,“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去你书房看看相册?”为了不让林景略多想,她站了起来,拉起林景略。
“谁告诉你相册就一定在书房的。”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相册在我房间。”
邢语有点后悔这个提议,停在原地,因身高不占优势,撞在某人怀里,林景略嘴边带着嘲笑,摸了摸邢语的头说「想这么多,你比我还污」。
气息就在耳朵,扰动着小绒毛,痒痒的。可是话却很让人想开揍。
林景略貌似看出某人的意图,在她还没有付出行动之前,已经牢牢地十指紧扣住灵巧的细手。
“走吧。开玩笑的。”
邢语只能在他的带领下,愤恨地说声嗯。
林景略的房间比想象中的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柜,其他装饰品都没有,显得空间特别大。而主色调都是白色,显得过于干净……
甚至有点孤清。
原本印象深刻的阳光暖男的形象顿时崩塌。
她看着他,从书架最顶端拿下一本相册,黑色的封面,打开的时候带着刺啦的声音,像是很久没有开启过,潮了。
邢语这一刻无法理解林景略以往所有展现给她的暖,包括在大学里拉着她去接触朋友,带着她过大大小小的节日,到处地「折腾生活」,那么地阳光。
有那么一刻,她想问,景略,大学的时候你从那么多人当中选择我,是因为我们有相似的寂寞吗?
那时他们就像是两个相互慰藉对方的人,尽管邢语没有坦白过任何有关于家庭的任何事情,但在所有她需要亲人的场合里他都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