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小的小心着呢。”
不怕巴结的大腿踹他,就怕人家不让他抱着巴结,胡队头连连点头。
“这两日,你将这寨落的布防图画下来给我。”
“布防图?”
心里头咯噔一声,抬头对上面无表情的宋芒,胡队头赶忙抛开那点子拧巴,飞快应下。
“成成成,爷您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
想到自己巴结人的经验,知道大腿安排自己干活的时候,一定要最大程度地表现自己,让人家知道自己是个能顶事的,他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别说是咱这寨子了,就是咱这夕水城的,小的也能弄来……”
话一出口,再后悔就有点晚了,好在宋爷没事应该也不会要什么夕水的布防图……
——
“那便一并给我,五天我来拿。”
第30章 全村的希望——宋芒
事情办妥帖了,宋芒便打发了胡队头回去。
他一路避人耳目,一面沿路观察情况。
这寨子别看做的仓促,该有的还是有的,这么多人来,竟然都给安置下来了。
说许冠阳未卜先知,他是不信的。塞北的事,少不了他的手笔,只怕是驽马人那边跟他都有牵扯的。
挖铁矿可不是寻常事,夕水城的兵力他尚且不清楚,但规模绝对不下两万。
有了铁矿,兵器就不成问题,许冠阳要偷偷摸摸捣鼓这么多铁器还能是为了上供朝廷吗?不可能。
他估摸着,塞北只是就是许冠阳卖给驽马的大块肥肉,只等着新皇在皇城里抓破了头,他再一举抄家伙杀进麟州篡位。
到时候,只怕他们这群人都得灭口。
怎么运作才合宜?他凝眉细想,脚下步子却不停。
山中寂寥,别的没有,路边的野花却很是娇嫩,这是豪迈的塞北没有的风情。
宋芒一边分神想着事,一边手下不停,挑了些俏丽的折来,攒在手里扎成一束。
到了门口,手里已经有了好大一大捧。
“阿芒,你回来啦!”
宋星早就翘首以盼,听了脚步声,就认出是阿芒回来了,连忙从房里探出头来。
“嗯。”
他脸上的疏离一时间应声化开,就跟春榔头敲敲冰锥子,伴着那抹浅笑乍然明丽了起来。
三个人围在巴掌大的桌边,终于安心拿出碗筷,准备大快朵颐。
宋洪一拍脑袋,道:“瞧我,差点忘了,左大人估摸是还没吃呢。”
“嗯。”
宋芒好心情地应下,三人搬着小桌跟板凳,拿了东西到另一边的屋里头安置好。
躺着的左丘生脸上一扫哀恸,难能显现出一些活气。
见人进来,坦然露出笑来。
“我想开了,原是我魔怔了。”
“看开了好!”
县官大老爷是个好人,他能从死胡同里头琢磨出来,宋洪替他高兴。
四个人聚在一处,旁边的炉子里还烧着火,这背井离乡的冬夜里也叫人暖烘烘的。
还没开吃,就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人敲门,宋星出来一看,原来是杜衙役跟文衙役。
“呀!杜叔,文哥,你们来啦!”
“诶。”
开了门,迎两人进来,又听见那头响动。再一看,巧了,正是王婶子跟王遇才。
一群人满满当当地挤进来,一下子把屋里头挤了个严实。
左丘生招呼三个大男人坐在他床边,宋星另给王婶子抽了条凳子,一挤倒也挤下来了。
“来的巧,正开吃呢。”
“可惜条件有限,没点小酒搭着。”
“去去去,有这就不错了。”
宋星麻利地添了几双筷子,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说起了话,其实主要是问宋芒。
大家初时都不觉得这孩子如何了不得,可逃难这一路来,他们都看在眼里,一个个可新奇这孩子了。
这事儿看不走眼,宋芒这孩子,是个有大本事的。说句矫情话,金麟岂是池中物,他早晚是个人物。
王婶子不拘着:“好孩子,你今天可能耐了,你瞧那队头,翻脸跟翻书似的。”
话匣子一打开,大伙儿也都说开了嘴。
文衙役难掩激动:“你今天那本事绝了,初时吓得我心里一跳,生怕那队头一叫就全给招来了。没想到还有那样的绝活,你那毒可真是个厉害。”
“我走南闯北好些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奇物……”
杜衙役看向自家大人,故意将话头引过来。
“大人,您不知道今天那队头,被宋芒这好小子治得服服帖帖,叫他往东不敢往西的。”
看出来左丘生真是走出来了,闻言也是笑,应道:“宋芒,真真在在的少年英雄啊!”
宋芒难得现出些微的臊意,两耳尖都被说得通红。
“雕虫小技,没有这般夸张。”
“不必谦虚。”杜衙役挥手,“便是我们这些自诩长辈的,又有几个能做到你这般果决、稳妥呢?”
“越是这般,越要稳妥。”
宋洪轻叹,并不想大家多聊这个话题,转而道:“昨夜事情可都妥帖了?”
说起这个,王遇才眼前一亮,放下筷子道:
“宋兄你是个有主意的,昨夜里我们将东西一收拾,轻便的都埋得妥妥贴贴的。至于他们今日搬走的那些大物什,到底就随他们去吧。”
“就是,我们王家不是经不起事的,现下这情形,能好好活着就是不错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咱们能全须全尾地脱险,到时候还怕赚不回家底吗?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大笨件,就让他们那些个豺狼分去吧。”
杜衙役也点头应是,见左丘生云里雾里,便与他细说:
“昨夜事发突然,大伙儿都心烦意乱,难免慌了神。还是宋洪他悄悄去寻咱,要咱们将些贵重物件收拾出来挖个坑藏好,只怕许冠阳他们的人早晚搜罗去了。”
“果不其然,今日一大早便闹起来了,还好我们未雨绸缪。”
“怪不得。”
左丘生是今夜里才清醒的,那时他还昏迷着,对外事无知无觉,自然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惊道:“那衙门那些宗卷!”
“都在的,好好着呢。”文衙役笑说,“就等大人您回去,叫它们重见天日。”
“是啊,没了啥都不能没了那些个宝贝疙瘩。”
“咱们怕人起疑,特地将往年收缴的废书摆在明面上,也亏得当初混了那么一车在里头没丢,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王婶子也笑:“也不白搭咱大半夜往那床底下撅个大洞,东西往里头一丢,上头土一盖,几个人脚一跺,谁知道下头有啥。”
“你们今日装的还挺像,一群人挡那,只差没闹起来了。”
“那可不得?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的,要是露了底,可不白费功夫。”
几个人低声说着,到激动处,又闷声笑了起来。
言归正传,其实大伙儿摸黑找过来,主要也是为着正事的。
“这事儿算是没问题了,正好左大人也醒了,也是该早些商量好后头的事情了。宋芒,咱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你看看,咱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这个做叔叔的,都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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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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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星星,星星
王遇才这话一出,大伙儿也都沉静下来,看样子,都是一个意思。
虽不知道当中的细节,但左丘生大抵也能猜想到。
“这事儿你拿主意,要怎样,咱们这么多人,都与你配合。”
宋芒点头:“确实需要有劳诸位。”
他这么说,大家俱都正色看他,宋星也安静下来,看向他目光温柔又坚定。
做阿芒的姐姐,便不能给他拖后腿。
“想必大家已料到许冠阳如今的昭昭之心,我们这些人,只怕他一开始便不打算留下去。”
大家俱都点头,少了些兴奋。
“不过这些不打紧。”左丘生看开后,反而洒脱了许多,“宋芒,你是否已有对策?”
宋芒点头,镇定中犹有自信。
“可以一试。”
“金銮大乱,十有八九是真。我们求外无援,唯有自救。我想,至少得先拿下夕水。”
“这……”
大家既然来找宋芒拿主意,自然不是轻看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恰恰相反,是看中了他的本事,知道他有这个能耐。
但拿下夕水,属实不是件易事。
不怪他们震惊,宋星忧色难掩,她不担心宋芒夸什么海口,就怕旁人不信他,觉得他狂傲揽大。
宋芒回以安慰浅笑。
“拿下一城,绝非一日之功,我心中已有规划,可以一听。”
“你讲。”“我们听你的。”
“我料想,不出两月新朝安定,造铁事成,许冠阳必定带城中大批人马入皇城。届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他要造反?”
话一出口,杜衙役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左右一看,其他人也均面露震惊。
各人心中都有各式猜测,只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若是造反,那就是拍板定钉的事,性质大不一样了。
左丘生出身世家,对这些本就比常人敏感许多,况且他早有猜测,到时并不觉得多意外。
便是如此,他不得不承认,这点上他不如一个孩子看的远。
见大家勉强接受了许冠阳意在造反的事实,他接着道:“若我没有猜错,到时候城中兵力减弱,更易攻破。他小瞧我们,便是给我们生路。”
“这段时间内,看来我们需秘密谋划起来了。”左丘生一点就通,“两月时间,你有何计划?我们来配合你。”
“五支队,胡队头已拿下,还有四支,需通个气。”说到这里,宋芒看向左丘生。
“好,我来处理。”
安排好左丘生,宋芒又看向两衙役跟王家母子。
“衙役们跟商队都有拳脚在身,我们利用时间,要操练起来。为防患未然,近期趁着夜里还需再挖地洞,到时候兵器造出来,好偷运一些出来藏着。”
“没问题。”“好,我们安排。”
事情商量好,左丘生受着伤,闲聊了一会儿也有些乏了。明日还有正事,众人只好告辞,又摸着夜色避人耳目回了自个儿处。
房里很快静了下来,一家子才有机会坐在一起话家常。
宋洪揉了揉宋星的脑袋,看她蹦蹦跳跳地去洗漱,确认听不到这边动静才回过头。
都是自家孩子,宋洪愁色难掩,看向宋芒的眼神也略有复杂。
“我知你是有能耐的,但遇事不藏锋,如何能平稳长大?便是你自己不替自己谋划,你有没有替星儿想过?”
知道宋洪嘴硬心软,宋芒没有辩驳:“我会护好她。”
“……”宋洪皱眉,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听你说这个,我知道你有能耐,但天妒英才的道理你懂不懂?有些事,人心尚且隔肚皮,你一个孩子,你跟人家玩心计怎么玩得过,怕是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见宋芒低着头不说话,宋洪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又不好说重话。
“你要藏拙知不知道的!”
说完,倒是自己先生气了。
“我不同你讲了,你这个闷嘴葫芦!”
等宋洪走了,宋芒才抬起头,脸上是明晃晃的笑意。
有这样的家人,如何会舍得让自己以身试险,又如何舍得让他们为人相轻。
夜色愈深,月光越显得明亮皎洁,宋芒坐在门边,拉开衣襟。
在他的怀里,有他给心上星星的花束,无需露珠点缀就已经足够美丽。
“阿芒?”
从净房里出来的宋星靠过来,坐在他身旁。
刚刚洗漱过,她身上还带着些微水汽,湿漉漉的发尾被她甩在身后,月光也为她添色。
他就那么突如其来地、轻轻地将头靠在她瘦削的肩上。
身边人愣了一下,很快放松下来,一只手伸来牵住他的。
“阿芒也累了吧。”
不累的。他含着笑,目光落在两人的手掌上。
“姐姐。”
“嗯?”
“姐姐……”
“在的。”
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温柔,他不知不觉间有了睡意,就这么靠着她的肩膀,合上了眼睛。
宋星拉着宋芒的手,细细摩挲着指腹手感粗糙的茧子,满是心疼。
阿芒今日也是担了石头的,他虽然平日练武也很用功,但这样的粗活累活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还只是个孩子,那些人怎么忍心要他干力气活。
想到这,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不想肩上呼吸才平稳些的宋芒却轻轻动了动。
她吓得连忙僵住了身子,生怕再闹出些动静将他弄醒,阿芒一定是太累了,得好好休息才是。
正想着,却看他缓缓抬起头,睡眼惺忪,像只乍然苏醒的幼崽,湿漉漉的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冷静、成熟。
这一刻,他才真正像极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心上没有血海深仇,肩上没有家仇国恨。
两个人两两相望,在她怔愣之间,掌心的那只手突然反过来紧紧握住她的。
也不知怎的,宋芒梦到了他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