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归营,容越推拒了众人邀他饮酒的庆功宴,一个人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一路跑着,正准备进帐,忽然被人喊了一声。
小公子回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姑娘,一时有些懵愣。
那女子穿着骑马装,却依旧一副端庄温婉的模样。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有些迷惑,“你叫我吗?”
姑娘朝他走近,落落大大地行了一礼,“是,小女是特地来向容公子请罪的。”
容越更疑惑了,他不记得有谁得罪过他,而且除了那气死人不偿命的顾璟浔,他也没跟哪个女子起过冲突。
他急着回营帐,便摆摆手手道:“你找错人了吧,我又不认识你。”
眼见他要走,那女子忙又追上两步,“小女姓卫名初禾,是卫家大房的女儿,今日在马厩,小女的妹妹……”
她话还没说完,容越忽然扔了手里狩袋,声音瞬间拔高,“我说看你怎么有点眼熟呢,原来今天打我师父的,就是你妹妹啊!”
卫初禾被他动作吓得后退一步,面露不解,“公子的师父?”
“是啊,你妹妹今天拿鞭子抽的,就是我师父。”
卫初禾:“那……那人不是一个侍卫吗?”
容越:“侍卫怎么了,侍卫就不能是我师父了?他不止是我师父,还是顾璟浔的师父呢!”
他提起顾璟浔的名讳,卫初禾表情一变,面露惊恐,此刻人都些傻了。
不是个普通的侍卫吗?怎么成了东琉两个混世魔王的师父?
容越见她被吓到,想着也没必要去迁怒为难一个女子,便提起地上的狩袋,道:“你妹妹已经得了教训,本公子就不跟她计较了,你回去吧,用不着你来请罪,也不用跟我请罪。”
他说着,正要拎着东西进帐,远远地又跑来一个侍卫,神色惶急,“公子,平洲长公主出事了!”
容越表情微变,忙问:“出什么事了?”
侍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续道:“马惊了,将长公主殿下……摔了下来,听说流了不少血,被……被荆祈背回来的,眼下……眼下人昏迷不醒,正在营帐里救治,陛下也被惊动了……”
容越呆愣了许久,忽然醒过神来,撒腿就往顾璟浔营帐的方向跑,着急忙慌地连手里的东西都丢了。
狩袋口崩开,里面大大小小的猎物散了一地。
容越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
顾璟浔离开时,是带着惊蛰一起走的,现在人出事了,皇帝定然雷霆震怒,底下的人没有一个逃得了,都得跟着受罚,那第一个要被惩处的,就是陪在她身边的惊蛰。
惊蛰如今的身份就是一个侍卫,要是顾璟浔人真的昏着,那还有谁能保得了他。
容越一路跑到顾璟浔的营帐,人都快虚脱了,拖着脚步上前,却被守在外围的护卫拦住。
“来者何人?”
小公子大口喘着气,手按在膝盖上,这会儿都快直不起腰,“我……我是容越……放我进去。”
护卫被他这幅不怎么着调的样子弄得直蹙眉,沉声道:“长公主受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有急事,事关你们长公主一生幸福的急事!”容越说着就想往里冲。
如果惊蛰真的被皇帝一怒之下发落,就凭顾璟浔对他那黏糊劲儿,醒了不还得哭。
护卫上前将他推开,呵声:“休得胡言!”
要是以往,容越定然要被推得一个屁墩,但这段时间他好歹跟着惊蛰练过,脚下一旋便稳住了身体。
他冲着护卫翻白眼,“我真没胡说,背长公主回来的那个侍卫,他是你们长公主看上的人!”
护卫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一样看着他,气得容越骂骂咧咧。
顾璟浔出了名的风流,姘头遍布京城哪哪都是,他说惊蛰是顾璟浔的相中的人,这些护卫怎么就不信呢!
小公子急得跺脚,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营帐里终于出来一个人,是顾璟浔身边的姚嬷嬷。
姚嬷嬷往这边看了一眼,吩咐道:“放他进来吧。”
护卫闻言,立刻让行。
容越直接跑着过去,匆匆掀开帘子进到帐中,迎面就撞上一身着明黄龙袍的顾政。
小公子第一次见天颜,傻眼片刻,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砰得磕了个头,“草民容越,拜见陛下。”
他无官衔爵位在身,自称草民也不为错。
顾政垂眸看了一眼,道:“平身吧。”
容越从地上爬起来,手脚有些发抖,禁不住偷偷四下观察,没有看见惊蛰的身影,心不由凉了半截。
顾政坐到屏风前的圈椅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被顾璟浔数落过多次的纨绔子。
“你有何事?”
帝王的声音不怒自威,容越连忙收神,“陛下,方才这里,可有一个名唤荆祈的侍卫?”
怕顾政不知道荆祈的名讳,他又立即道:“就是背长公主殿下回来的那个。”
顾政挑了一下眉,“是有一个,他不是你平南侯府的侍卫吗?”
“那陛下,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发落他了?”小公子诚惶诚恐,话都说得结巴。
“你说呢?”顾政声线微凉。
容越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陛下,荆……荆祈他是……是长公主殿下的……师父,您要罚他杀他,能不能等殿下醒了再说?”
顾政瞧着他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忍不住想发笑,但他很快掩饰过去,脸上依旧一副肃重神情,“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容越愣了一下,摇摇头,眶中的泪就被他给摇散,看起来又呆又傻。
顾璟浔在平南侯府的侍卫陪同下受了伤,这事可做文章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顾政看着容越一脸希冀的他开恩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却并未开口说话。
“呦,还挺知道孝顺你师父啊。”
一道带着揶揄的声音响起,容越转过头,就见顾璟浔自屏风后绕出来,头上包着纱布,表情依如往常一样欠揍。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劲服裹身,眉目肃整,清寒似薄薄昆玉。
容越甚至没去在意顾璟浔欠了吧唧的语气,心下终于一松,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毕竟当今的天子还在场,容越也不敢像平常一样与顾璟浔呛声,便走到惊蛰跟前,小声道:“师父,我……我有东西要给你,咱们回去吧。”
惊蛰还未表态,顾璟浔便搂着他的腰对容越横眉,“我受伤了,他得留下照顾我,你自己回去吧。”
容越瞪着她,咬牙恨恨,“他是我师父,是我平南侯府的侍卫,你怎么……怎么这么不讲理!?”
话音落,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容越僵了一下,立刻回头惶恐地低下头。
他碰上顾璟浔就一腔的火气,这会儿忍不住发作,都忘了皇帝还坐后面没有走。
但容越又觉得自己是占理的,索性又熟练地往地上一跪,“陛下,草民想带自己的侍卫回去,请陛下恩准。”
顾政一时没有发话,似笑非笑地瞅了顾璟浔一眼,倒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顾璟浔便朝那小公子道:“你想要侍卫是吧,这有何难。”
“姜姜。”她朝暗处唤了一声,立刻就有一个玄衣少女现身,朝着顾璟浔与顾政行礼。
顾璟浔把人扶起来,指着地上的容越,“这些日子你就先做容公子的侍卫,秋猎结束之前,要时时刻刻保护好他。”
容越看着忽然出现的,身形高挑的少女,表情有些懵。
等反应过来,他道:“我又不是要跟你换侍卫,再说她这么瘦小的姑娘怎么保护我?”
顾璟浔不耐烦地掏掏耳朵,“姜姜,给容公子展示展示你的实力。”
玄衣的少女抱拳应是,直接提着容越飞身出了营帐。
容越被迫双脚悬空,吓得哇哇直叫唤,等落到地,差点没腿软跪下,对上姜姜那张略显幼态的脸,一口气哽在喉咙,又气又不好发作。
姜姜便板着一张脸,凉嗖嗖说:“荆祈答应了在殿下伤好之前,会一直照顾殿下,公子有什么东西要交给他,属下可以代劳。”
容越没搭理她,揉了揉发软的腿,朝顾璟浔的营帐看了一眼,撇着嘴气哼哼地走了。
刚走了没几步,又遇上匆匆赶来的裴彻和谭随文。
容越与裴彻不相熟,但跟谭随文的关系还不错,见两人一块过来,便停下来同他们打招呼。
裴彻见他是从营帐的方向过来,便拧着眉头问:“容公子可见过长公主了,她怎么样?”
容越看了他一眼,想起他跟顾璟浔之前的那一段韵事。
坊间传闻,那时候顾璟浔对这位世子穷追猛打,非君不嫁,只是后来有人撞见裴彻与卫初琳私会,告到了顾璟浔那里,顾璟浔这才放弃了他。
容越想起顾璟浔平常纠缠勾搭惊蛰的样子,继而想到她之前可能还这么引诱过裴彻,心里就一堵。
偏偏这位裴世子,一脸焦急,明显也对顾璟浔上了心,容越觉得他跟惊蛰一样,都蠢的不要不要的。
于是他上下打量起裴彻,在心里拿他跟惊蛰作对比。
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然发现,裴彻与惊蛰的眉眼,奇异得相似。
容越蓦地睁大眼睛,面露震惊,心底浮现一些难以置信的猜测。
裴彻见他半天不答话,还一副见鬼的样子盯着他,便提高了些声音:“容公子,殿下她到底怎么样了?”
容越猛然回神,心里乱糟糟地一团,便下意识吼道:“人没死呢!”
这一嗓子给裴彻和谭随文都喊愣了,容越意思到自己出言无状,脸上一阵青红,也没道歉,绷着脸绕开两人,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走了没几步又转过身,见裴彻与谭随文还再往顾璟浔的营帐靠近,他忽然喊道:“等一下!”
他跑回两人身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脸严肃道:“长公主磕着了头,有没有大碍我不知道,但她现在已经醒了,有人陪着,你们别进去打扰了。”
裴彻与谭随文面面相觑,谭随文确实不知道具体如何,只是觉得容越今天奇奇怪怪的。
但裴彻却晓得事情始末,眼下听到容越说顾璟浔有人陪着,不叫他们打扰,眼底不由划过一抹阴鸷。
想到私下派人查探的那些消息,裴彻不由收掌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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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泰泰泰可爱啦 的营养液。
第57章 画像
容越并未注意到裴彻隐晦的表情,他深锁着眉,观察裴彻的眉目,那眼形半似桃花半似凤眸,带着天生的疏冷,越看越与惊蛰相似。
容越一身的纨绔名声,但他从来不去勾栏院,只爱往戏楼里面钻,从小听遍了戏文里的爱恨情仇,看遍了各种悱恻缠绵,怪诞离奇的故事,眼下发愣盯着裴彻,他已经生出了无数的猜想,并为之自动补充了阴差阳错的前因后果。
连一旁的谭随文,都察觉出容越表情有些不对劲儿,见他这般痴痴地望着裴彻,心下也不由天马行空地乱猜。
他上前拽了拽容越的袖子,小公子回过神来,有些尬尴,便朝二人拱拱手以示告辞,而后绕开二人离开了。
裴彻上前同守在外面的护卫交谈,劳他进去通报,那护卫却道:“长公主今日谁都不见。”
他再要上前,却被一旁的谭随文拉住了,“晚些在来吧。”
裴彻蹙眉不语,脸色十分得不好,最后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谭随文瞧着他这般受伤的样子,心里也不太好受,一边陪着他往回走,一边道:“你又是何必?”
裴彻抬头望着天边飘渺的云层,目光闪烁,喃道:“她为什么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谭随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其实真的很想告诉裴彻,平洲长公主实非良配,劝他干脆放弃,可眼前的人,分明已经牵挂上了,他哪里好意思说人家心上人的坏话。
于是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或许,她原本已经不生你的气了,等着你同她解释,但你今日,又为了卫姑娘顶撞了她。”
裴彻皱着眉没说话,心事重重地与谭随文一道离去了。
营帐之内,只剩下顾璟浔惊蛰与顾政三人,顾政坐在圈椅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惊蛰,结果就见他那好妹妹,搂着人凑到青年耳边,甜笑地同他说着什么。
顾政刻意咳嗽了两声,顾璟浔便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向他,“皇兄你怎么还没走?”
顾政:“……”
他起身,轻轻抖了一下袖子,又扫了惊蛰一眼,才抬步出了营帐。
人一走,顾璟浔彻底放飞自我,黏在惊蛰身上,让他抱自己回了屏风后的软榻上。
姑娘搂着他的脖子,不住蹭着他的下颌,惊蛰被她闹得浑身僵硬,便捧住她乱动的脑袋,低下头去亲她。
等亲得她没力气再胡闹,才将人放开。
顾璟浔有气无力地勾着他的腰带,倚在床榻间,眼眸水浸盈盈,“蛰哥哥,我送你的腰带,你到底放哪了?”
惊蛰怔了一下,无言地看着她。
她怎么到现在,还没忘记这事儿?
见他还是不肯说话,顾璟浔便松开手,一脸恍然大悟后的悲伤表情,“我知道了,你把它扔了是不是!?”
惊蛰:“……”
“没扔。”他低声说。
榻上的姑娘却不依不饶,脾气说来就来,“你肯定是扔了,不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是你弄坏了,我也不会怪你啊!”
惊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神色无奈,“没弄坏,也没扔。”
顾璟浔这会儿成心要跟他别扭,便挥开他的手,躺在榻上背对着他,气鼓鼓地一句话也不说了。
惊蛰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难哄,见她不理人,便过去将她捞到怀里抱着,半晌,才磕巴道:“你……真想知道?”
顾璟浔点头如捣蒜,惊蛰目光微澜,轻咬着舌尖指了一下自己的腰。
顾璟浔低头去看,青年腰上系的是一节靛蓝色的腰带,根本不是她送得那一条,她抬头正要再发作,忽然又灵光一现,按着惊蛰翻身将他压在床榻上,整个人跪坐在他身上,伸手去解他的腰封。
惊蛰忙擒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