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公主的心意自然比我重要。”桃子答道。
“倒是油嘴滑舌。”
眼下这气氛变得奇怪起来,像是害羞的姑娘领着自己心上人见娘家人。
岳绫知道乔言卿面子薄,奈何管不住自己。她顺着轻轻捏了捏乔言卿的手,也不是真的想让乔言卿难堪,随后将话题引到了茶上面去。
乔言卿也十分乖巧,进了屋之后便替岳绫泡起了茶。
茶香四溢,馥郁芬芳。
只不过喝了有些晕乎乎的,不知算不算“助眠安神”的功效。
桃子拉开一旁的椅子,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结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翘起腿来,一只手敲打着桌面,三下完毕,桃子抬头往门口看去,而抬头的他已然换了一副面孔。
南煦国皇帝,陶溯。
他朝着门口的楚皓霖打着招呼,“楚大人很准时嘛。”
楚皓霖站在门口,看到这个场面的一瞬明白了过来。
从泽城出事后,他便严格控制着城里的进进出出,自认为是不会有漏下的。没想到,竟是从一开始就让他给混了进来。就算他之后查过他的身份,竟也没查出问题。
这个陶溯,隐藏伪装的本事真是一绝。
楚皓霖现在无法估计皇城里藏了陶溯的多少人——但一定不多。
楚皓霖冷眼看着他,“卿卿对你情真意切,你却反过来利用她。陶溯,畜生的血都比你热。”
“哈,我是什么人我向来清楚,楚大人不必如此提醒。”陶溯皮笑肉不笑,有意无意地朝房顶上瞥了一眼,“她们就在我手里,楚大人想要做什么可得想清楚了?”
“上面的朋友,不如下来叙叙旧?”
趴在上面的蒋慎明只听了个大概,却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透过瓦缝看了一眼楚皓霖,显然他的处境是不利的。
楚皓霖正欲摆头让他走,却见蒋慎明已经有下来的意思。正想着如何把他给弄走,但察觉到他已经离开。
看来是被谁救走了。
“看来并不想叙旧啊。”陶溯略带可惜地起身,唰的一声展开扇子,“两个条件。”
“一,上书支援泽城;二,不要让人察觉到你和祁东的异样。”
泽城的情况他肯定是知道的,那里的兵离“精兵”还差得远。如果攻势过猛,必须得有援兵。他想把他们围在泽城,一举歼灭,同时削弱皇城的力量。这么大的打算,那泽城那边要对付的是个厉害角色。
能通过灭掉一座城来完成的事何必废掉两座?
“你也知道我动不得。”楚皓霖冷哼一声,对着陶溯嘲讽到,同时,他心中也已有了人选。
楚皓霖一出事,周围的人便会迅速得知。但陶溯现在不可能让自己的部队进皇城,能煽动的人也只是歪瓜裂枣。岳绫和乔言卿也许能压制得住楚皓霖和祁东,但未必压得住其他人。这个时候在皇城里挑起战火完全不是明智之举,他极有可能面临寡不敌众的场面。
陶溯想要在他们的势力稳定之前暗中压制住皇城,也只能是这个程度。
这般看来,乔衔之前突然担惊受怕不是没有原因。朝中的一些官员知道陶溯接下来的动作,有了底气,便逮着机会狐假虎威吓唬他。
陶溯收起扇子,倒也不气,“楚大人说话还是这么有趣。放心,只要你做到刚刚两个条件,我是不会对她们怎样的。”
楚皓霖担忧地看了一眼岳绫和乔言卿,“我真是不敢相信你。”
陶溯一愣,目光一狠,“由不得你。”
*
很快,南煦国进兵泽城。祸不单行,泽城紧接着出现了前所未见的传染病。
领兵的是陶溯身边的得力干将,宋青云。从楚皓霖那边得到的消息看来,此人比陶溯还要恶劣十倍不止。按照祁洌的说法,就是心理变态,脑子有病。
祁洌以前没有和他交过手,但仅凭目前从线报上对他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虽祁洌已经调整了泽城的布防,这几天也在训练士兵。但如今这病情还未控制住,加上许镇岩平时对士兵操练的忽视,以泽城的情况,就是螳臂当车。
那么现在攻打泽城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同样的,霍左年也带着大军,护送着大夫赶来了。祁洌拍了拍霍左年的肩,像是跟往常一样,只丢下一句好好干。
往前走了几步,祁洌便停了步子。
“啧。”
不该派霍左年来的。
南煦国现在已经有了攻打泽城的心思,那么夷境出事只是时间问题。他从夷境回来,本待不了多久就该回去,却被一系列事耽误到现在。本来搞定泽城的事,他就该起身去夷境的,但现在泽城的情况他走不开。不光是他,楚慕也一并被留在了城东。
他现在回去不了,以防万一,和他一起回来的霍左年或者祁东才熟悉夷境,总要派一个回去。就算皇城需要,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不会没有精锐,派其他任何一个都是可以的。再者,也没有祁东去夷境的消息。
楚皓霖不该考虑不到这层面的。
第55章 :风雨如晦(三)
皇城看起来没有异常。
毕竟,没人把这异常拿出来说。有不敢的,也有不能的。
朝廷的官员有想借刀杀人的,让陶溯帮他们办了楚皓霖和祁东,再趁陶溯在皇城的势力单薄,一石二鸟。
但陶溯只是牵制住楚皓霖和祁东,这两人不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还得等。
“等着吧。”雷颖双面无表情,“你不会搞不清目前的状况吧?”
若不是那天雷颖双拉了一把蒋慎明,估计他现在已经和楚皓霖祁东一样被关着了。
如今他们对陶溯的情况根本不了解,行动太冒险,想救谁都不行。毕竟皇城现在看起来并没有异常,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打草惊蛇。
蒋慎明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样的无能为力虽让他有些挫败,但也只是一时的。他叹了一口气,情绪倒没有低落,“我会想办法的。”
“啊哈。”雷颖双略带嘲讽地看着他,“两位朝廷命官一时不在都没人提出质疑,你还不清楚他们现在的立场么?”
雷颖双瞧他那股傻劲,接着补充,“你可别指望我还帮你下一次。”
无论这是谁的天下,都跟雷颖双没关系。
“本不该让雷姑娘卷入的。雷姑娘的救命之恩,蒋某没齿难忘。若这场风波之后我还有机会还的话,任凭差遣。”蒋慎明朝雷颖双作揖,“就此别过,望雷姑娘珍重。”
蒋慎明离开后,雷颖双站了良久,面上不悦。
“真是麻烦。”
*
皇城那边是信不得了,现在让霍左年去夷境也有风险。看来,得他自己走一趟才放心。
祁洌停了笔,目前这一页也刚好写到了结尾。他看着自己几天前已经着手写的册子,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最后一页。他左右想了想,想着在最后这里该用什么话作总结。
烛光摇曳着,支撑着屋子里一片地方的光。
稍作思索后,他下笔添上了几个字——
打不过就跑。
这本册子,算是这么多年他行兵打仗总结出来的经验。他只捡了些重要的写上,应付这眼下一仗,倒也足够了。
祁洌揉了揉晴明穴——楚慕今后面临的,也许不止这一仗。
他将写好的册子合上,一边用手弹了弹坐在他旁边的楚慕的额头。
“哎哟。”
“错了。”祁洌顺带又弹了她一下。
“你这条线看起来好像可以绕过敌方的眼线,偷袭粮仓,反客为主。但由于地形优势,一旦发现你便会全军覆没,实属冒险之举。”
楚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又看了几眼,思考片刻,道:“我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
“佯装放粮,伺机而动。”
“点到为止,回防转攻。”
“想法不错。”祁洌笑道:“可我前面说了,地形优势。你觉得你能回得去?只要我抓住机会,看见你的人便会直接下死手。就算逃,你也逃不出几个人。所以这一开始就是一步昏招。”
楚慕继而问道:“若我真走错了这一步,又当如何?”
“很简单。”祁洌指出图上一条路线,“打不过就跑。”然后将刚写完的册子交到了楚慕手中。
楚慕眨了眨眼,接了过去,明眸似的眼睛弯起来,笑道:“有道理。”
门外响起敲门声,两人抬头一看,是许承一来了。
许承一仍是眉头紧锁,他从南煦国进兵泽城开始,那重重的黑眼圈就没消下去过。
楚慕问道:“可有什么进展?”
许承一摇摇头,看来情况不太妙。
“刚刚得来敌方的一封书信。”他从身上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上面写着:桑蓝,解药,夷境荟雾草。
“这桑蓝我去了解了,同时让大夫们重新检查一番,仔细留意,发现确实有跟桑蓝相关的物质在病人体内。”
“王八羔子。”祁洌眉头一皱,开口骂了一句,他实在生气。
桑蓝是生长在夷境的一种花,花粉中含剧毒。但是病人死去的症状和这花粉中毒的症状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了传染性。那么,中间定然是有过改造的。
能如此准确地预料到它能在人之间散播开,必然是丧心病狂地拿人做实验,直到成功。
祁洌忽的想起那日回来时遇到的商队,心头一阵恶寒。离开的时候倒是干干净净,却不知入城走一遭,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毒?人?
可恶至极。
按照字条上面写的来看,解药便是夷境的荟雾草。
实际上,只有零散的典籍记录着荟雾草的作用,它确实是一味好的药材,但究竟能不能治好这个病还得另说。再者,要在夷境采到荟雾草难如登天。对方就像是随口一说,这边却得拿命去验。
但无论是不是真的,祁洌都是准备去夷境的。
许承一看祁洌这么生气,自然明白事件的严重性,没等他开口,祁洌已然做了决定。
“我得去夷境一趟。”
“什么?”许承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书信亦真亦假,祁兄不可冒险啊。”
“祁哥?”
祁洌回头摸了摸楚慕的头,语气柔缓下来,“放心。”
楚慕点点头,她知道的。
事不宜迟,祁洌即刻准备前往夷境。他临走前又嘱咐了霍左年和楚慕几句,才稍微放心些。
今年冬天的天气本就算不上好,更别说进了晚上。凛冽的风像刀割一般,划得人直疼。
祁洌已经备好了马,手里牵着马的缰绳,正准备侧身上马。
“祁哥。”楚慕喊住他,抬头望向他,“你低下来些。”
祁洌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冰凉的唇覆了上去,楚慕垫脚朝祁洌的额头轻轻一吻。
祁洌那通红的手一瞬扯了把缰绳,马儿顺势走了几步。
“我等你回来。”
祁洌轻轻弹了一下楚慕的额头,点头应到。
马儿奔向前方,扬起一路尘埃,旋即隐于夜色中。
“报告大人,祁洌已经离开。”
“呵。”宋青云悠闲地坐在最上方的座位上,轻笑一声。他周身美女环绕,衣服松垮,眉目间却看不出半点风月之情。
“那便如他所愿。”
“皇城那边,楚皓霖和祁东被关押起来,岳绫和乔言卿被软禁,其他并无异常。”
只是软禁么。
宋青云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瘆人。
“陶溯啊陶溯,我可是提醒过你不要犹豫的。”
人质就该有人质的样子。
第56章 :笑里藏刀(一)
岳绫和乔言卿被软禁在公主府已经有些时日。
久违的太阳出来了,难得是一个好天气。
“绫姨,今日天气不错,吃了饭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吧。”乔言卿望了望天,转头对岳绫微微一笑。
对岳绫来讲,这样的乔言卿更让她不放心。从被关起来到现在,乔言卿只在刚醒来的时候崩溃过一次。
当时的岳绫比乔言卿醒得早,从睁眼那一刻她就算了个明白账。正想着如何在楚皓霖他们没事之前先瞒着她,想了一圈想不个好的说辞来,一垂下眼眸,发现乔言卿正望着她。
乔言卿是个聪明的姑娘。
桃子若只是简单的给她泡茶,倒也不必拿出两袋来。他故意拿那么多,把话题往上面引,不过是诱导她提出送茶的想法来。
他们可以不信任“桃子”,但没理由不信任乔言卿。
她短暂地,害怕又愧疚地望了岳绫一眼,随后低头陷入沉默。
岳绫一下慌了起来,“啊……卿卿你别往心里去,大家都很好,卿卿没事的、这跟你没关系、千万别往心里——”
“对不起!”
岳绫一下愣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绫姨,真的对不起……”
岳绫还记得,当乔言卿再抬头时,带着泪水的脸庞满是自责,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向她道歉——她心疼极了。
“好啊。”岳绫回过神来,点点头。虽有些担心,但也不该揪着不放,若真是看开了,那再好不过。
对于乔言卿而言,她只是后来忽然凄凉地想到,桃子,不对,是陶溯——
陶溯从未跟她承诺过什么,这不过是一场蜻蜓点水般的暧昧戏码,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更别说,在如今的损失面前,她的爱情根本不值一提。
不重要的事,就别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