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居然是个暴脾气,千藏稍感惊讶,随即粗声粗气:“听见了没,小少爷发话了,你们想强买药材都不敢直说,不像样子。”
“你说什么!”医馆伙计中立即有人提着顶门木棍通一声砸在他们脚边:“不听话的便留不得了!”
他这一叫唤,其他几个伙计纷纷拎起手里的物事向他们招呼过来。
千藏将阿清一把抱起,伏在肩上,手肘夹着麻包,另一手将扇子耍的飞起,当当的挡了打过来的木棍锄头。
这耗子精招揽的土匪伙计打人手艺十分一般,只会抄起来一顿乱打,千藏灵活的在此起彼伏的家伙什中闪来躲去。
他找准时机,将阿清往两边倒的旅店老板那边一抛:“照顾不好拿你是问。”
说罢腾开了手将两手一并,从扇中分出另一把扇子。
这扇子遍布钢刃,被主人使得快如闪电,劈砍处连空气都要被劈开。
千藏刷刷两下将打过来的什么门板木棍统统削断,打的几个伙计没有招架的份儿:“看来你们老板待你们不好呀,怎么连个趁手的东西也不发。”
一伙计十分委屈,看他逼过来连连躲避:“老板说我们现在不做那个了,刀斧太显眼,用棍棒也是一样的。”
那耗子精老板听罢气成了一只包子,几下挥开挡在身前的伙计:“没用的东西,连个病痨鬼都应付不了!”说罢面向千藏原地站定,两只手爪握拳捏紧,口中喊道:“喝呀!”
千藏看着架势,对身后说:“将阿清眼睛捂住。”随即传来阿清不高兴的抱怨。
他话音刚落,医馆老板已向他发难。
千藏没来得及看见是什么便被重重打了出去,直撞到墙面弹到地上:“大意了。”
他捂着胸口勉强站起,第二发攻击已到眼前,他提气忍住肋疼,一扭身侥幸躲过,瞬间身边墙面被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洞。
“我的墙面!”老板心疼的吼出来:“干什么让我出手,是你逼我的!”
说罢连连运气,墙面砰砰炸开,屋子一片狼藉。
千藏看这架势:“你是鼯鼠精。”
医馆老板听罢,慢慢面向他:“是又如何!”说罢运气,腮帮子鼓得像个球,张嘴便吐出个压缩□□弹。
居然真的是个耗子!
千藏险险躲过这一击:“住口啊,我们好商量,再炸店要塌了!”
话音刚落便在他身边炸了开来:“我说停呀!”
他心中很是恼了这不知深浅的鼯鼠精,再这么下去非闹大不可。
千藏猫着腰,倚靠手里的扇子接连躲过几个炸向他的空气弹,嗖嗖的几步窜到耗子精身后,两手捣向他的腮帮:“你给我停下!”
说罢两掌排出,将一个未成形的空气弹闷在腮帮里。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老板鼓成球的腮帮子迅速蔫了下去,他愣愣的将通红的眼珠子看着身边的千藏,又看向一屋子乱七八糟的柜椅:“我又发疯了?”
一个伙计大着胆子将他抢过来,几人搀扶着他:“没事,老板,店没了还可以再开。”
这急转直下的剧情。
千藏在心中默默吐槽,他将阿清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胳膊上:“你们慢聊。”
说罢抬腿从炸飞了的门板处走出去,只听得背后一阵阵小声哭泣,终究是不落忍,一弯腰又钻回去。
伙计们见他重新进来各个如临大敌,将鼯鼠老板拉到角落里,旅店老板已经惊得先一步飞跑出去。
“莫怕,我来看看他的伤势。”千藏将阿清放下,自己向屋角走:“我要是想害他还用得着骗你们?他是不是有失心症,若是现在不救他便会没命的。”
伙计们闻言相互看看,那个收药材的伙计站出来:“你是有几分本事的,但我们也不怕你。”他似乎是对着身后这些伙计们说的:“老板带着我们做生意,便是我们的头领了。”
这个劫匪说话居然这么腻歪,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千藏试探着走过去,居然没有收到阻拦,他弯腰捏起鼯鼠精垂下的手腕,拔开眼睛看了缩成一点的瞳孔:“是失心症没错了,他应该有药备着的,找一找。”
伙计们犹豫一下,便陆续在满屋废墟中翻找起来。
刚才这么大动静居然也没有过来看热闹的,想必这老板医术十分稀松,不知他给自己配的凝神丹能不能用。
“我找到了!”伙计从里屋喊道,举着个瓷瓶跑出来。
接过来千藏感觉很犹豫,这个瓷瓶十分的粗制滥造,不似放丹药的瓶那种小巧,倒是粗粗大大活像个醋瓶子,像是烧制前用手指在泥坯子上扎了个洞一样敷衍。
拔开塞子一闻,味道呛鼻,千藏直打了三四个喷嚏,引得阿清担忧的看着他这边。
第四十九章
“应当是这个,先给他服下一颗。”千藏吩咐:“找一些烈酒化一颗,捣成糊状涂在他眉心。”
伙计们手忙脚乱的找着容器,另一拨掐着嗓子塞药丸:“我住在街头的店里,有什么情况就来找我。”
千藏终于再次领着阿清走出店门。
患失心症的妖现在已经这么多了吗?
记得小时候在旭奈川的妖村住,村里獐子家的小女儿患了失心症,整个村的老人家都急急赶过来救治,那姑娘才险险躲过一劫,但是现在问她当时发生了什么,她都说记不得。
妖村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个病得的莫名其妙,一时间人人自危家家门板紧闭,自己混饭都没了去处。
阿清充满忧愁的奶声奶气的叹了口气:“做生意原来这样艰难啊。”
千藏被他逗笑:“阿清想做生意?”
阿清认真回答道:“我看不见,很多事情不能做,但是我能辨别气味,也跟阿爸学习分辨药草,将来阿爸年纪大了不能干活我也能照顾他。”
然后接连不断的说他曾经想过做什么营生。
千藏发现阿清其实很爱说话,以前大抵是不想让文川为他担心才表现的这样安分,以至于表现的有些孺弱了。
他一路低头看着阿清煞有其事的为他分析药材的成色和效用,说自己说不定有当医士的天分,以后想学习医术试试,心里觉得小孩子真是可爱。
经过这一场闹剧两人肚子都饿了,千藏想着带阿清去吃握寿司,但是身上的钱不够,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去顺钱袋,顿时有些为难。
“阿清想吃拉面吗?”千藏有些心虚,看到阿清懂事的点点头就更心虚了。
于是用了大人的心机,沿路买了些小零嘴给他吃,导致阿清到拉面店时已经吃了半饱。
千藏吃了他自己的拉面,又把阿清的剩饭一同吃了:“我把药材卖出去就有钱了,到时候去吃鸡肉串好吗?”
阿清兴奋的点点头,嘴上沾着许多糖屑。
京都难得的冬日晴天,艳阳高照,空气干净的像是冰冻的泉水,吸进肺里像是把杂质都洗净了。
两人吃过了饭,沿着商店街散步,千藏对阿清指指点点着,解说路过的店面,里面又在出售什么好东西,间或像这里的人打听附近有没有治眼疾的名医。
“什么鸣一?”
附近是个住着许多老人家的住宿区,千藏想着这里老人们可能会知道名医士。
“名医,有名的治疗眼疾的医士,您知道吗?”嗓子扯的震天响。
阿清兀自叽叽咕咕的笑着,出门倒垃圾的老妇人还是一副状态外的样子:“一?什么一。”
千藏讲了半天只换回老人家一句什么,大声点说,他刚清了嗓子却听阿清说:“医士,治,眼睛的。”
一边说手上笔划着自己的双眼,老妇人低头分辨一时,终于恍然大悟状:“你要找医士?有的,天皇大人为佳玉公子寻医,全国的医士都聚在京都了。我前几日去送菜,见到许多医士聚集在一起讲学论道。”
千藏心里咯噔一下,着急问道:“他们聚在哪个地方?”
老妇人垂头回忆了一下:“我当日给明悟斋送做素宴的豆腐,听见许多人闹哄哄的,便打听这里是不是在摆宴。才知道明悟斋二层里坐着一群医士在设宴论道。”
千藏听闻大喜,既然是全国的名医都来此地,应当是老天注定让阿清复明了。
他谢过了老妇人,带着阿清急急往明悟斋去。
这是一个颇为有名的素宴料理饭店,许多风雅人士都乐意来此地吃素斋,这里的素斋又以文思豆腐羹广为人知。
相传这是由法显和尚自海外带回的料理配方,又得本国名厨以珍贵菌菇吊高汤提味,用贡品级别的新鲜豆腐快刀切成线一样粗细的丝。
品尝时舀一调羹入口,豆腐丝入口即化,只留余香,整合了传说中神仙贵人吞风饮露的传说,因此又有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雅名,叫做明悟羹,明悟斋的名字就从这道豆腐羹得来。
千藏领着不住分神去舔苹果糖的阿清磕磕绊绊赶路,可算是在夜色降临前赶到这个以豆腐羹闻名的饭店。
远看这饭店并不十分起眼,如果用人来形容的话,就是一个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普通人,所以这个店虽然有二层,但也泯然众店。
各式的马车将门口的大街停满了,千藏跟着不得不下车走路的贵人们一起走着,机警的混了进去。
这座楼从外面看起来不太起眼,内里却极大,一层是一张张堂食的矮木桌,被纸门隔开,此时已经满满的坐满了人,显得尤其喧闹。
千藏从左侧的楼梯上到二楼,眼睛扫过一片贵宾包间,各式的墙绘上嵌着画着各式花样的纸门,也有欢宴声,但比楼下安静多了。
该怎么混进去呢?
千藏在来来往往的过道中思考着,阿清被他托在胳膊上,双脚离地很安心的缩在他怀里。
这里面确实都是医士吗?可是普通人和医士在吃饭的时候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仔细分辨他们说的话,也没有什么端倪。
千藏笼着阿清,悄悄伏在一处墙板上听着,这一间里面相对安静一些,会不会就是医士的聚会?
他们说的似乎是什么,什么碗?
“这是大不敬!绝对是有了怨。”
“我看未必,此次进京都又是这么大的排场,又出这么大风头,像什么样子。”
“年轻人骨头轻,恃宠而骄很常见的,他这么得罪禁宫御用的师傅,恐怕他日会遭人报复。”
里面人似乎又开始说什么悄悄话,声音渐渐低了,千藏努力的听着,就差变出狐耳来听,仍然听不到里面人的下文,他不住小声嘟囔着。
“他们在说什么大天狗。”
千藏吓一跳,转头看去,阿清的听觉比常人更敏锐:“什么大天狗在天皇府里以势压人,还在赏梅会上得罪了御用师傅们。”
“什么人!”
纸门猛然拉开,出来一个粗壮的中年人,将结实的手臂把他们一挡。
似是喝酒喝的正酣被人打扰,他十分生气:“你是干什么的,鬼鬼祟祟趴在这里是要偷听吗?”
那人说着就伸手来捉他,但是千藏就像是个灰泥鳅滑不溜手,两次都险险从他手下逃脱,他一扭身窜进了旁边的过道,身后扯着嗓子喊伙计的咒骂声音被隔绝在身后的拐角里。
阿清小声开口:“刚才那几个是医士吗?他们不是应该说些药方?怎么说的都是一些不相干的无聊事。”
这个小家伙自从离开文川就像是忽然开了灵窍,小嘴巴总是说个不停,似乎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头脑也很清晰:“他们对那个大天狗十分忌惮呀,像是想要看他跟御用师傅们起冲突才好。”
“干同样事情的人会相互嫉妒,所以大天狗也是一个医士吗?”阿清轻声问道,灵动的黑眼珠从他怀里探出视线,这干净的双眼总让千藏觉得他看得比常人还要清楚一些。
他将脸贴在阿清的小头顶上,小声回答:“大天狗是一个人的称号,他的名字叫做白峰英彦,是白峰神社的未来主人。他是一个,阴阳师。”
阿清顿时有些失落:“还以为这样让大家都嫉妒的医士定然是个手段高明,见识广博的医士。原来不是啊。”
千藏被他的小口气逗笑:“其实他当阴阳师确实是手段高明,也见识广博,但是他这个人有点儿。”
稍微停顿,斟酌了一下:“有点儿呆。”
“那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阿清故作老气的回道:“这样的会遭到别人的嫉妒也算是正常吧,听起来他不爱跟人打交道呢。”
“你怎么知道?”
阿清皱眉分析:“不然这样有本事的人,怎么会一句正面的评价都没有呢?这些人评论时真的是一点忌惮都没有,似乎是确定了不会传到他耳中。这人的人缘儿真差呀,我跟阿爸平常都会特意的与邻居多来往,才能安安稳稳的搬了好多地方住。”
说罢小声叹了口气。
千藏此时在无法接近医士的为难处境下也是忍不住笑出声。
英彦啊,连一个未及膝高的小孩子都能想通的事,你却毫不在意。
他抱着阿清在走廊里徘徊着,一本正经答应下来现在却一筹莫展,没有钱也没有熟人,该怎么办。
“你在叹气啊。”阿清又开口:“你担心药材卖不出吗?”
并不是啊,这个小白。
千藏两眼乱飘,仔细的注意着来往的人们,有没有什么可以下手的肥羊,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顿饭钱,对于阿清却是能让他重返光明的希望。
这个小挑战由于手中托了个拖油罐变得艰难了起来。
第五十章
“怎么了?你要下地?”
阿清忽然在他手里挣扎了起来,扭着腰要下地走路。
千藏只好将他放下来,他脚刚到地面就哒哒的往前跑,两只小手在前面摸索着好险没撞墙,他摸到一扇纸拉门便利索的开门走进去,千藏喊叫着跑进去。
“什么人!”坐在尊位的男子警觉大喊,在门边的几个侍卫刷拉的拔出佩刀,毫不留情的抵住这个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