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领着千藏从来路走去。
这三人走到明悟斋时宴会已散,想是这名医士派头大不愿多等已经回去,下一次这样的机会不知要待何时。千藏急的一头汗,方才犹豫时愿意不愿意的,现下想到办法了机会却错过,心中后悔不已。
“哎,这边!”胡须男坐在一层窗边的小桌上招呼。
千藏喜出望外,乐陶陶凑过去:“我与老板去汇报回来晚了,劳烦久等。”
千藏这是故意漏了个破绽,但是胡须男一看到伙计便立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想卖药材便老老实实卖,耍这么多的把戏作甚。”
说罢十分不耐烦:“将药材摆上来吧。”
药材包袱被甩上木桌,千藏将药草一株株取出,摆来让他看。
这一包袱药材全部摆出占满一张桌,为照顾大主顾,店家又摆了一张大桌,这下纵使是文雅的斋饭馆里也有不少客人过来围观,众人对着满满两桌的药材指指点点。
胡须男一一看去,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一株株的看过闻过:“这些药材果然是旭奈川采的?”
千藏接口道:“听得是这样说。”
“莫要再做戏,你们老板从哪里来这样的药材?”胡须男问向伙计。
伙计机灵的回复:“不瞒您说,这是老板从老家亲戚那里收购的,那人急需用钱,才把攒了许久的药材变卖掉。老板也是担心这么好的药从药馆卖太可惜,也碰不见识货的人。”
“行了,我知道了。”他小心的将几株药材捧在手中:“有几株看不出是什么药材,大人吩咐让我暂且收下,这些药材我给你这个数。”
小指沾一些茶水,在木桌面上写了几个数字。
伙计一看便乐,急急道谢,接过银袋草草一看,转手递给千藏:“你先回去,我待会回来。”
千藏全程做了个壁花,心里却挺高兴,拉着小壁花阿清忙不迭出门去了。
手中的银袋沉甸甸,心中一时得陇望蜀,若知道这么简单索性让这些医士给阿清看一回眼睛。
“源叔叔,我们,去吃你说的果子吧。”
阿清在这方面与其它小孩子没有任何不同,好像有些忘了这次出门是要干什么,但随即说:“如果我能看见是什么样就好了。”
小声音闷闷的,从千藏腿弯的高度传过来。
他有些不忍心的弯腰将阿清抱起让他坐在手臂上:“明天鼠老板会带你看一个名医士,若是有可能,阿清想不想学医呢?”
阿清将热乎乎的小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亲昵的凑在他脖颈边:“阿爸会教我医术,我想去市场上给阿爸买一只轻便些的铁拐,他有时要上山去,带一只铁拐好走路,也能做个防身的。”
千藏心里酸涩,以阿清的早熟和心性,文川将来不会无所依势了,这仿佛要弥补惨死的文川的妻女之祸,难怪会将阿清这样的娇惯:“也好,这就带你去。”
铁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火炉哄哄的鼓风声充斥着人们的耳朵。
阿清兴奋的问来问去,最终挑了一只半人高的登山铁拐,沉沉的提在手中,再由千藏抱着他回住宿地,走到一半就睡着了。
第五十二章
千藏认命的抱着这个小祖宗,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鼯鼠老板似乎是吃定了他,早早派了伙计在路口等,见了他又亲热的将他接回屋后的耗子洞。
里面正在吃晚饭,这些鼠们十分懂吃喝,桌上摆满了油汪汪的烧鸡和糕点,一水儿的油香甜腻。
阿清睡得正熟,伙计将他放在棉窝子里睡,老板则不停的招呼着千藏吃喝。
千藏纵使是十分饿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你这里有材料,等阿清看了眼睛我便给你做丹药吧。”
鼯鼠老板直将黑豆眼笑成一道缝,咧着三瓣嘴:“不急不急,先吃先吃。”说罢撕下油汪汪一只肥鸡腿递过来。
这烧鸡用陈年味噌腌汁入了味,又细细的炖了多时,再吊在窑中烤的皮肉焦脆,一撕开便有热香味钻进鼻子里,千藏两手捧着直吃下去一整只鸡腿才反应过来:“你也吃呀。”
“你吃你吃,喜欢吃就好!”鼯鼠老板这才伸手撕下一块白肉,他还在养身体不能吃油,但此时千藏吃的这样香,他也不由得馋了起来。
千藏一边大口吃着烧鸡,一边警惕的留心对方,他并不是没碰见过这样的情况,尤其是对方对自己有所图谋时。
这烧鸡还这样的热,油脂这么重是不能下毒的,药性会受影响,那给阿清的糕点要小心了。
若是自己刚才没有同意进来呢?
他是吃定了自己需要卖药材,不能轻易离开,可今日这巧事碰见了有钱的买家,自然要将自己再次握在手中,所以就慷慨额再次出手相助。阿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唤着千藏,他忙不迭的擦手抱他过来,自己这越来越像一个奶娘了。
阿清揉着眼睛,犯着起床气闹着要回家,伙计在一旁帮忙劝着:“这里有糕点,小公子先吃一些吧。”
阿清不领情,哼哼着快要哭的样子,千藏有些发愁这熊孩子下午睡久了晚上估计是要闹他的:“我们上街走一走吧,现在夜市才开,有卖糖人吃的。”
小孩子就像还没有长开的小动物,一听吃便被吸引了注意力,伸手抱住他脖子哼哼着要去吃拉面。
鼯鼠老板一个眼色,伙计立马端着碟子过来,伸手过来哄着阿清,可是小孩子闹脾气时不讲道理,一句话说完被阿清不满的踢在胳膊上:“可是你答应带我去吃果子的。”
千藏被他热烘烘的拱在脖子上,只好耐下心来揉他的小脑袋,许诺带他去哪里哪里。
可不出他所料,小伙计开始劝他留下住宿,小公子怕冷云云,千藏不得不与他打起了八卦,两人你来我往直到阿清终于大哭起来。
“我们就不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吧,你也知道我不会让你跑掉。”鼯鼠老板终于慢悠悠说道。
千藏不为所动,将阿清揽在怀里:“就是还没有确定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卖得银钱?还是担心凝神丹?”
他把双眼锐利的盯着鼠老板,只见他不慌不忙挪动了一下肥大的屁股,嘬了一口水烟袋,在昏暗的地洞中吐出一大股白烟:“你未免太自作聪明,就这样明晃晃的闯到我的眼前,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好让你回去禀报你的主子?”
这脸翻得毫无征兆。
千藏只觉得这老板满口胡言乱语,不知这是要打着什么主意:“你有话直说,扣这种莫名其妙的屎盆子在我头上,也显得不磊落。我猜你这是已经将洞口堵住,准备耗着我吧。”
老板一笑,他细长的几根鼠须随着他动作往上一翘:“本来我只是奇怪,我这小店已经几个月没有生意了,已经准备撤去城南。就这么巧你趁着我店中盘点时使旅店老板过来与我谈药材生意,还带着这么多的好药材,这时我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你实在可疑。当时我就一直在想你的身份,好巧不巧的我便犯了病症,你恰好就知道凝神丹。”
他将手中的水烟袋搁在小桌上,趁着油灯昏黄的光线往这里打量着:“你不仅不怕我,还带了一个小孩过来当掩护,想来是手下有几分功夫的。”
说到此时他长满浅灰绒毛的滚圆的鼠脸拉下来,居然显出几分冷峻:“你这样年轻想必是新秀,我不知这次又是如何泄露踪迹,也不知他们是如何交代你对付我的,只是你想逃出我的洞府也不容易,没有人领路你根本就出不去。”
千藏只觉得越听越糊涂:“你是不是把我认作什么人了,你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鼯鼠老板吃惊的转过来,正待说什么时,众人一同向洞口看去。
洞口远远传来阵阵闷声,像是在地面上挖土。
他僵了一时:“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装什么不知道。”说着站起来焦急的原地兜圈子:“你,你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的!”
正说着叫住乱作一团的伙计们,吩咐他们去各个分岔路看守:“将所有机关都打开,阿大带三个人去盯着些,将岔路机关都布置下去,万万不能让他们发现这里。”
他将细长的嫩指头指点着十几个伙计,将他们派遣出去把守机关路口:“至于你!阿八,将他们捉住跟我从后面洞口撤出,我们在一之川渡口汇合。”
千藏眼看着那叫做阿八的高大鼠妖手脚笨拙的来扑他,便将阿清夹在胳膊下,身体一转就灵活的闪开了:“都说了是你们弄错了,我若是要抓你们根本等不到现在。”
鼯鼠老板忙忙的打开地柜,将里面的小件细软一件件塞进嘴里藏好,余光中看着千藏像是在戏耍似的引着阿八扑来扑去:“没兴趣分辨,只要是你们的人,我半个字都不会信。都堵到洞口了你都不认,也真是嘴硬。”
千藏被他从刚才一直怼到现在,已经积了一些火气,他伸腿去拌扑过来的阿八,看着他像一座毛绒小山一般轰然倒地,惹得阿清在他肘弯里咯咯直笑:“那好,我现在就去为洞口的人引路。”
“你敢!”闻言鼯鼠老板将重新爬起来的阿八一推,火冒三丈道。
说罢猛地吸气,一旁伙计看势头不好急忙来劝,却是被老板满嘴塞着东西的□□打了个正好。
千藏伸手去挡时已经被击打的横飞出去,直直拍在地洞墙上,再睁眼时只见满地都是轰碎的细软碎片。他连忙站起来去寻阿清,却被满地乱滚的丹药和宝石珠子滑得站不住,又狠狠跌到地上。
“老板,莫要再气啦,赶紧逃命要紧。”阿大赶回来死命相劝,眼看那鼯鼠双手紧攥,吸气入腹,直把腮帮子鼓得像两个圆溜溜的石球,随即噗的一声□□脱口而出,严重脱靶,将赶过来的伙计们轰得七零八落,叫苦不迭。
耳听着洞口出挖洞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想必是确实消息泄露让来人找对了地方,老板这一误事挖土声已到了跟前。
“就在里面了!坂井,填满火药,向里面再打几发。”听这声音伙计们齐齐一愣,眼看要乱作一团,拉着红着眼不住抽搐的老板不知该如何。
“你们这里的后门或者岔路在哪里?”千藏问管事的阿大。
再三催促下,阿大犹豫开口:“在左边地道里。”
“这里一共有几个出口?几条岔路?”阿大皱眉回答了。
“你们三个抬着老板从这边逃。”这里其实已经布置得当,若不是老板忽然发病,他们本可以逃掉:“剩下的人随我一起加固前面的土门。”
阿大听罢吩咐几句,几只鼠妖立即飞窜出去打开岔路洞口,带领剩下人从岔路上撤退。
几只鼠妖一次次的往返着,运送重要物资出去,耳听得轰轰声不止,土墙震撼着随着炮轰的声音微微震颤,地洞里尘土飞扬。
一层层的加固抵不上炮轰的震撼力,眼看最后一道关卡就要坍塌。
千藏冲着鼠妖们吼道:“东西不要啦,都往出撤!”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震天闷响,土墙轰然倒塌,大块土石崩出,将地洞整个埋住。
此时,英彦正站在地面上,听着地下热火朝天的施法声,只觉得十分无趣。
这些贵族真是小心眼,简直容不下一点点的不放心,连一窝老鼠都要挖的这么兴师动众,活像一群疑心病患者。
真没意思。
从那天的赏梅会上便有人偷偷摸摸的接近他,虚情假意的引着他吟诗作对,拉他入饭局,最后果然就是想打听大殿里的事情。
他本不乐意去的,可是管家当晚便急急找了来,说自己在赏梅会上对来拉拢的贵族们太过冷淡,什么神社此次要处好与天皇府的关系,可不能再随便说别人不学无术。
偶尔也要迎合一下别人的心情嘛,说一说他们想听的秘闻,此次的宴会便是好机会。
他严肃的看着这年轻管事嘴巴一张一合,想起来在狐神庙看到的耍小把戏的,手上套一个布艺的人偶,那人偶做出一张奇大无比的嘴,也是这样一张一合:“神社不能总是这样淡出与政界,我知你不喜结交贵人,但是我们是借他们的道路来传扬大道,是为天下谋福祉。”
“此事万万不可再推脱了,望英彦主人为成大事再忍一忍。”管事一双老成持重的眼紧盯他。
上一句是什么?这人刚才说的什么意思,英彦努力思索未果,然后平静冷淡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
这一答应便将自己答应到这个充满是非的捉妖现场。
一路上听了一耳朵的京都惊现大妖,为非作歹,谋财害命,□□掳掠。
英彦从来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的贬义的四字词语,看着车厢里几人意气风发的誓言除妖正法。
结果是去洞里挖老鼠。
“只是这样的驱妖会空耗许多人力,不如将他们驱赶回山林,也暗合上天之厚德。”旁边的小师傅长了一头白发,一张白净清秀的瓜子脸,眉目温婉的像是个秀丽女子。
一看就是个讲究吃穿的,他将散落在耳边的一绺银白发丝勾到耳后:“这次的妖听说只是个在地下打洞求生的小妖,让这么多大人来一趟真是有一些——”
“可笑,一个阴阳师居然为妖物求情,你师父收徒弟真是不好好挑,现在就给邪物求情,将来让你独自做事那还了得?”木佐是现在天皇府阴阳师中实际掌权人,在这一年内将原来大师傅的手下清洗了一批换上了自己的人,自然对这原来御用师傅的小弟子也恶意满满。
晴明讪讪闭嘴,他自小在神社长大,由于悟性好被娇宠着长大,甚少有这样对他说话的。
他也明白这是故意在挑他刺,想将话题引走,因而准备与一旁默不作声的英彦攀谈。
这人一路上嘴巴好似没有长,安安静静的一句话因为没有,但看脸还是好看的,还是看俊男养眼。
于是干脆扭头转向这边,看着紧挨着他的冷若冰霜的北方半神,眼睛在他脊背后溜了一溜,心想不如打听他的羽翼,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这人看起来十分不好打搅,听说还顶撞过天皇大人,这样贸然打听人家隐私说不定又会让气氛更僵:“英彦大人。”清明终于开口道:“想必大人在北方除妖镇噩,也经历过不少有趣的事情,可否与大家分享一下。”